江云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玉虚宫离去的， 元始的话围绕在他耳边，好似恶魔的低语挥之不去。

  那一剑他本该下去的。

  江云握紧拳头，想到广成子又不知怎么地软下心。自我麻痹着， 他的任务是三清和好如初， 元始肯合作是好事， 他应该笑……

  不对，元始如此待他， 这其中肯定有阴谋。

  江云怀着满腹心事，一时间竟不知道往哪去。最后自暴自弃随意挑了个位置，只求离玉虚宫越远越好。

  “所以， 前辈便来了我这。”

  多宝道人素手执盏， 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通天不在，诺大的截教便由他来管，江云一路走来， 到不觉得哪里变了， 截教弟子依旧如常，有的见到他还会笑嘻嘻说句二师伯安好， 和通天如出一辙的没大没小。

  在晚辈面前江云还是很有底气的， 他抛开玉虚宫种种不谈， 美目微挑，脸上是十足的嚣张，“我爱去哪去哪。”

  多宝道人向来稳重， 绝不做挑人痛处的事， 何况这位还是他的二师伯之一，敬还是要敬的， “碧游宫自然欢迎前辈。”

  两人沉寂了半响，还是多宝道人这个晚辈找话题， 问起西游之行种种安排，提到女娲带来的那只猴子时，江云多说了一句，“先学道再入佛，倒也有趣。”

  多宝道人停下动作，将心中的打算告知江云，“我欲收那只猴子为徒，还请前辈助我。”

  多宝道人有自己的打算，金蝉子他动不了，这猴子在女娲门下，算是妖族出身，他截教收徒不分高低，再来阐教向来心高气傲，不屑和妖族为伍，恰好给他截教一个机会。虽然日后要入西方教，这师徒之情难抹，有个好徒弟在西方教，为娘家谋福利说不上，膈应膈应西方二人还是有的。

  多宝道人又道，“龟灵师妹道妖师曾寻她，说起阐截两教之仇，问我要不要借西游之行下手，我想若是多个忠心耿耿的徒弟，师弟师妹不会吃了亏，行事也方便许多。”

  这听起来不错，多宝道人又帮他驱逐过燃灯道人，或多或少欠了个人情，江云没有拒绝的道理，当下约定三日后娲皇宫见面。

  他出来有些时日，再回娲皇宫时光景已经大不同，几个童子比往常活泼不少，见到江云忙喊‘老爷好。’江云摸了摸其中一个童子的脑袋，问起娲皇宫大小事。

  那童子笑嘻嘻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娘娘教导孙悟空颇为头疼。”

  没错，女娲给那猴子取名孙悟空，有打算带在身边细心教导，只是这孙悟空不同灵珠子，野性未脱，常常做出不合礼仪的事，他生来嘴甜，把娲皇宫上上下下哄了个开开心心，女娲经常是又气又笑，拿孙悟空无可奈何。

  江云跟着童子到了前殿，孙悟空穿着花花绿绿的戏衣，在那彩衣娱亲，把女娲逗得乐不可支。女娲是和和气气，坐在边上的鲲鹏捧着个酒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整个人阴阴沉沉的，颇对这孙悟空不满。

  见江云回来了，女娲从座位上下来，盘着蛇尾笑道，“道友一路可好？”

  孙悟空知道那日犯了错误，见到江云不知道怎么称呼，江云没理会孙悟空的纠结，问起女娲这些日过得如何。

  “有悟空在日子过得都快上不少。”女娲笑吟吟道，只是忧愁还是爬上了女娲头上，她向来心慈手软，昔日灵珠子在，便是溺爱成性，如今哪吒的臭脾气说是父母宠出来的，还不如说上辈子女娲把他宠坏了，以致转世投胎带了几分肆意妄为的脾气。

  哪吒再闹还有她兜着，可孙悟空是要去西天取经的，若是和哪吒一样脾气，这一路上不知道要惹多少麻烦。

  江云看出女娲的烦恼，把多宝道人的提议讲出来，“多宝道人有意收悟空为徒。他资质悟性皆为上乘，身为截教大弟子，又有火灵圣母此等良徒，若是交给他，悟空必能成为佼佼者。”

  女娲还没说话，鲲鹏就答了，“可。”

  鲲鹏是根据大局来判断的，多宝道人第一是妖族，第二是截教弟子，算半个自己人，教给他固然放心。日后截教弟子下来搅合西游之行也方便，就是有一点不好，两拨人太熟了他没法下手。

  既然妖师都答应了，女娲自然不会不赞同，她招来孙悟空，对着懵懂的猴儿说，“我给你寻个师尊，好不好？”

  孙悟空打心底喜欢女娲，女娲说什么他都乐意，当下跪在女娲面前说了句好，他认真的模样逗得女娲发笑，心里为孙悟空计划起来。

  宝库还有不少积压的法宝，拿来给悟空使正好。

  这头女娲拉着孙悟空要去宝库，打算把孙悟空装饰成移动衣柜。那头鲲鹏和江云搭上线，问起江云的玉虚宫之行，“可有打算了？”

  不提玉虚宫还好，一提江云就想起元始的话，当下冷了脸不想交谈，“暂无。”

  眼看江云离去，鲲鹏就猜这厮靠不住，他转头去寻女娲，打算和女娲商量商量，把江云踢出来。女娲的宝库多是妖族送来的礼物，还有早些年女娲自己搜集的法宝，东西虽好，拿出去一个个都是宝贝，不过鲲鹏看不上眼，摸过妖皇的河图洛书，谁还对这些垃圾兴奋。

  他随意扫了几眼，倒是瞧见一件熟悉物件，一只巴掌大小的香炉。

  鲲鹏将它取来，心思转了转，和那边女娲打了声招呼，“娘娘，此物可否借我一用？”

  女娲瞧出这宝贝，放开挂了一脖子金链子的孙悟空，对鲲鹏笑道，“这儿的东西妖师随便用就是，哪借不借的，只是这东西……”

  女娲顿了顿，心道她早就是圣人了，自然起不了作用，“妖师还是小心用。”

  鲲鹏自然知晓这东西的厉害，寻了锦盒将它存好，打了个招呼往走去。

  三日后，多宝道人如约造访娲皇宫，见过女娲等人后领走了孙悟空，临走前孙悟空三步一回头，还和女娲约定学成以后一定回来看女娲，把女娲弄得生了泪意。送走孙悟空，女娲才向童子问起鲲鹏的去向，童子回道，“妖师寻江云老爷谈话去了。”

  女娲本想一同前往，转而一想鲲鹏向来有自己的想法，她去了反而不美。于是就此作罢，吩咐童子准备辇车，打算去火云洞和伏羲谈谈最近发生的事情。

  娲皇宫偏殿，鲲鹏坐在帷帐后，面前摆着酒水，已过几日，江云脾气没先前糟糕，鲲鹏再问时，江云有了答复。

  “广成子已废，阐教大师兄之位能者得之，我欲以西游之行为借口，重新选出阐教首徒，这十二金仙个个争强好胜，又顾及自身，西游之行定会插手。你我只要稍作文章，自然能使两教重入水火。”

  江云说了几句觉得案上香炉实在碍眼，蹙眉问起鲲鹏，“燃的什么香？”

  那香炉不过拳头大小，小巧精致，几缕烟从开口飘出。明明是副雅景，偏生让江云心情烦躁，有提剑斩了冲动。

  鲲鹏笑呵呵道，“北溟寻来的野香，难登大雅之堂，道友不喜欢我灭了就是。”

  俗话说客随主便，一点异香还不至于如此，江云摆手就此了算，又和鲲鹏攀谈起诸多细节，过了许久方才离去。

  等江云走了，童子上前要收拾茶具，触及香炉时鲲鹏开口，“小心些，我来。”

  童子上回和女娲一同去了宝库，认出这是件宝贝，不过他左看右看看不出名头，大着胆子问鲲鹏，“娘娘说这东西可厉害了，可我觉得它没有什么特别的。”

  鲲鹏把它收进乾坤袋，心情好多说几句，“你等小儿怎懂这里头的名堂，我等修道之辈灭情去欲，追求大道，然人皆有私欲，欲壑难填。此物就是诱出心中种种，再一一破之……”

  鲲鹏说到一半笑了，这东西对圣人没什么用处，就是不知道对圣人的恶尸有什么反应。

  ……

  是日，玉虚宫大雪，元始披着鹤氅于长廊下棋，白鹤童子知晓自家主人心情不佳，奉了茶水早早退下，免得惹了元始不快。

  雪越下越大，飞雪落入棋盘，化为雪水浸渍天元，元始微微皱眉，拿捏黑子许久，方才落下。

  棋子落下一瞬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后声音不绝，渐渐往这边来。元始抬起头来，红梅树下立着一人，细雪落在他发间，难掩青丝如墨。

  元始将剩下几粒棋子掷于一边，神色淡淡，“你来做什么？”

  江云不答，只是身影又近了些，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元始。

  元始眉眼低了些，瞧出江云手里没握剑，不知怎么松了口气，语气缓和几分，“既然来了，就坐下来歇歇，我去屋里给你取松子。”

  元始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情，只是得知江云是自己的恶尸时，一切感情都有了宣泄口，仿佛对江云好就是对自己好，他向来不亏待自己，自然也不亏待江云。他起身欲往屋里去，不想被江云捉住手。江云的手很凉，大约是在风雪里走久了，唇色都淡了几分，他望着元始，昔日高傲的眸子不知怎么低落下去，带着难诉的情意，就这样望着元始，似乎在对元始说。

  我喜欢你。

  元始只是一味站着，在等江云下一步。

  冷嘲热讽，还是拔剑相见。元始没什么太多想法，不说话就是最好的情况，总比仇人见面好生许多。

  但是江云有了动作，他勾住元始的脖子，将吻送到元始唇边，大约没几次机会，江云的技艺生涩得很，舌尖小心翼翼试探，半点都不像主人的作风。

  这让元始想起为数几次的温存，大抵性情不同，向来肆意张狂的江云到了床上从来都是低声求饶，求元始放过自己。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元始放开江云，眼神冷静得很。

  得不到回应江云几乎要急哭了，他笨拙埋在元始脖颈，想学元始去吻元始的喉结，不想被元始捏住下巴。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江云用湿漉漉的眼眸望着元始，好似在埋怨元始。

  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不疼疼我。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种诱惑，元始一把将人按在桌上，棋盒摔落在地，白子黑子纵横交错，枝头红梅颤颤巍巍开放，雪子落入花蕊，浸湿整朵花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为我们辛勤工作的妖师大人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