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华三千      更新:2023-07-22 19:21      字数:3973
  明宣帝定住心神,走上前来。

  这位帝王他放下尊严与骄傲,虔诚而恭敬地向晏沉渊弯腰深拜,“多谢国师。”

  晏沉渊厌烦地拂袖,将明宣帝掀翻在地,嫌他碍事挡在了眼前。

  明宣帝难得地没有恼怒,只是站起来后,站在一侧继续道:“万望国师,保重身体。”

  晏沉渊闻言想笑,保重身体做什么?

  替你大乾继续守这国脉,护这天下?

  他瞥了顾知雍一眼,冷然憎色显露无疑,他恨不得将天下人杀光了才开心!

  “展危。”他唤了一声。

  “属下在。”展危走上前。

  “去,往里面吐一口唾沫。”晏沉渊冷声道。

  展危怔了怔,大人,这,这不合适吧?

  但展危嘛,只是眨眨眼,真的走上前,往那血池,或者说,往那魂契上“嘿~呸!”,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

  图腾又想浮上来,但也只是轻微颤抖几下,发出一些嗡鸣之声后,又沉寂如旧。

  耽误了这番工夫,晏沉渊只想立刻回府,这天下没什么好爱的,世间万物苍生天下全加起来,也不如那一个人可爱。

  可他刚进府中,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大门处还有一把倒在地上的小伞。

  晏沉渊强压下去的滔天杀机,翻滚在胸口。

  ……

  带走池南音的马车行了快有半个时辰才停下,池南音被人从马车里拖下来,眼前所见是一户普通无奇的民舍。

  “进去!”身后的人推了池南音一把。

  池南音知道,这事儿的专业术语叫绑架。

  人质如果不想丢掉小命,最好就是乖乖配合。

  这对她来说太容易了,所以她不吵不闹地走进了民舍,里面坐在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摸着胸说,这男人他长得挺不错的。

  气宇轩昂,剑眉星目,肤色偏黑,跟沧京城中其他的公子哥儿气质大不相同。

  这一看就知道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身上有金戈铁马的铁血之气。

  “池南音?”他放下手中的大碗,偏头看了池南音一眼。

  “啊,我是。”池南音点头,心里在快速盘算。

  自己该怎么拖延苟住小命?

  不管怎么样,国师他总是要回府的?他总是会发现自己被绑了的吧?

  他总会……总会来救自己,的,吧?

  “你知道我是谁吗?”那男人走上前来,他个子高大,低头瞧着池南音。

  “不知道。”池南音被他这高大的身形逼得有点害怕,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你表哥。”

  “啊?”

  “姜剑望。”

  “……”

  我淦!

  不是啊,我说,您作为谋逆头子是不是太年轻了点?作为镇守边关的大将是不是太嫩了点?作为我表哥,这个见面方式是不是太别致了点?

  你有病啊!

  你绑我干嘛!

  你被卸了兵权怪我吗?我拿刀逼你造的反吗!

  姜剑望其实也有点没想到,这个表妹吧,他十多岁的时候见过一面,那会儿她还是个四五岁的小豆丁儿呢。

  虽然也生得粉雕玉琢的,但实在想不到,如今能出落得这么好看。

  他得了个结论:看来那国师也是个好色之徒。

  “会喝酒吗?”姜剑望问。

  “不会。”池南音摇头。

  “过来喝一杯。”

  “……”

  请问你是小聋虾吗?我说我不会!

  池南音憋下肚子里的一堆芬芳,顺从地走过去,但尼玛的,你不用把在军中喝酒的习惯带到日常中来吧,这海碗是怎么回事!

  这一碗下去会死人吧!

  池南音苦着小脸,端起比她脸还大的碗,抿了一口就呛得咳嗽连连,眼泪都要呛出来了。

  这酒太辣了!

  姜剑望大笑,“喝多了国师府的好酒,喝不惯这烧刀子?”

  “我不会喝酒。”池南音小声说。

  姜剑望端着酒碗,瞧着池南音脸上的害怕神色,他是真的挺想知道,这位一点妖姬气质也没有的表妹,她到底是怎么跟国师搅和到一块儿去的。

  被迫的吗?

  “知道我为什么绑你吗?”姜剑望喝了口酒问道。

  “不知道。”其实也差不多知道啦,无非就是为了搞晏沉渊呗。

  我真的太惨了,打从我进了国师府,我都被拉出来当了多少回刀子了?

  你们这些人能不能换头羊薅毛,不能紧着我一个人薅吧,薅展危去啊!

  姜剑望放下碗,双手枕在桌子上,端端地瞧着池南音:“我呢,造了个反,没成功。”

  池南音说:“哦。”

  池南音内心,你能成功就有鬼了好吧!

  姜剑望说:“但我造反不是为了反陛下,是为了反国师。”

  池南音说:“哦。”

  池南音内心,你还不如反陛下呢,说不定成功机率还大一点。

  姜剑望说:“如今陛下四处缉拿我,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所以只好把你绑了来,若我杀了你,在陛下跟前便是功过相抵,说不定,功还大于过。”

  池南音说:“哦。”

  池南音内心,这个逻辑在哪里?表哥你果然不是造反的料,你没脑子啊!

  姜剑望拧眉看着她:“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

  池南音抬眸看了看他:“我紧张,有用么?”

  姜剑望:……

  说得也是。

  “喝吧,喝醉了我送你上路,我的刀口快得很,不疼的。”姜剑望推了一下她跟前的酒碗。

  池南音咽了咽口水,这个流程不太对啊。

  怎么还没进入赎金交换人质环节,就直接跳到撕票了呢?

  穷则生变,急则生智,池南音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的智商难得地上线:“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反国师么?”

  “这说来就话长了。”姜剑望笑道。

  “你,你得让我死个明白吧?”池南音嗫嚅细声。

  “行,告诉你也无妨。”

  姜剑望笑看着池南音,道,“十三年前,我随父出征,踏平边夷,驱逐蛮人,为大乾开疆拓土,护国境安宁。父亲立下不世奇功,六年前进京封爵授勋。只因他在朝堂上冲撞了晏沉渊,身首分家,死无全尸,至今不知埋骨何处。”

  “我接过父亲手中大旗,重振军心,杀出累累军功,使姜家将士声名赫赫,天下无人不服。边关苦寒,不似京中这般温软,但我麾下三十万大军无人叫苦,忠肝义胆,只图报国。”

  “四个月前,我收到军令,陛下欲调一万人马进京,封赏之后便是卸甲归田,虽然这是明削兵权,但我对此并无异议,如今边关安宁,上万老兵不必马革裹尸还,得以归家,亦是好事。”

  “但是……”

  姜剑望说着笑了下,只是那笑容极狰狞,狰狞得他俊朗的面容扭曲起来。

  池南音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姜剑望一把扼住了池南音的手腕,粗砺的掌心厚茧让她有些发疼。

  她稳了稳跳得有些快的心脏,小声问:“但是怎么了?”

  “但是陛下以这一万人,填祀岳渊!”

  “祀岳渊是什么?”池南音问。

  “你不知道?你身为国师身边的人,居然会不知祀岳渊是什么地方?祀岳渊是万人尸坑,白骨堆积如山!是晏沉渊的地方!”

  姜剑望狠声道,“这些人随我为大乾出生入死,为陛下浴血沙场,从未说过一个退字,可他们竟落得这般惨烈下场!池南音你告诉我,这个反,我该不该造!晏沉渊的头,我要不要拿!”

  池南音心里极害怕,姜剑望脸色狠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拧断她的脖子。

  但她怕得要死也颤颤巍巍地说:“可是那时候,他都不在京中,他在外面,我跟他在一起的。”

  “你以为晏沉渊行事,凡事都得亲力亲为吗?”姜剑望嘲讽地问池南音。

  池南音猛然记起,那时在马车里,晏沉渊说:“你怎知与我无关?”

  她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害,这题对她来说,太难了。

  姜剑望松开池南音的手腕,冷笑一声,“幸好你是我姜家外戚,不是我姜家族人,否则,有你这样的妹子,我当真感到羞耻!”

  池南音觉得,他说得没有错。

  可池南音同样觉得,自己也没有错。

  他的立场是天下大义,是他枉死的一万亲兵,当然宁死不屈,拼死造反。

  可是自己的立场不过是想活命而已,她哪里想得了天下那么大的事,她连自己的事都想不明白。

  所以她理解姜剑望的不耻和愤怒,但不会为自己感到羞耻。

  她一早就接受了晏沉渊是个大反派的设定,只是在后来,她渐渐忘了。

  如今被人猛然提起,将他所行恶事字字泣血地铺展在她面前,她唯一要做的,不过是继续接受反派设定。

  她喝了一口海碗里的酒,呛得又咳嗽几声,稳住心绪后,她问:“那我问你,你怎知今日国师不在府上?”

  姜剑望看了看她:“当然是有人与我通风报信。”

  “谁呢?”

  “你问来做什么?”

  “国师他会来救我,而你必死无疑。这个人是想借你之手杀了我,再借国师之手杀了你,这么简单的道理我都想得到,你必然也清楚。你所图的不是在陛下面前将功补过,你是得了命令。”

  池南音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你既忠于陛下,那么唯一能命令得了你的,也只能是陛下。”

  “我,我很笨啊,我知道的。但在我看来,至少国师从来没有利用过别人,他所有的坏事,做了就是做了,从来没有瞒过谁,可陛下呢?”

  池南音不能跟人吵架,一吵架她就会哭,占不占理她都会哭,所以她又哭了。

  哭得抽抽噎噎地,鼻子也塞得不行,一边吸着鼻子她一边为晏沉渊据理力争:“就算你恨国师,可是调你亲兵入京的人,总归是陛下吧?”

  “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过错都算在国师一人头上呢?就因为他是个恶人,所以他罪该万死,他就应该要担负所有的罪过,对吗?”

  “假如国师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可恨,为什么陛下不卸了国师之职,而是你的呢?他为什么不让国师离开朝中呢?我看他一点也不喜欢上朝,经常翘班不去。”

  池南音哭得止不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噎声道,“你,你是个好人,我不想看着你死,你快走吧。”

  姜剑望看着池南音,思绪有点纷乱。

  “姜剑望!”

  外面传来晏沉渊挟着雷霆怒意的厉喝声。

  池南音心想,好吧,人质解救成功可以预定了。

  不止反派死于话多,正派也可能会死于话多,比如姜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 小音音:哭归哭,道理我是要跟你讲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