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白日坐梦      更新:2023-07-22 19:43      字数:3827
  第33章

  “快看!是陆玉书哎!”

  “他竟然也过来了, 万一跟山长告状怎么办?”

  “你还打算订吗?不然干脆走人吧?”

  “再等等,看看陆玉书要干什么。”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随着他越来越近, 大家的嘀咕声也越来越小。

  县学入学年龄在十二到二十岁之间, 也就是说十二岁才可报名县学。若未曾考上功名, 二十岁之前可一直在县学读书。

  文宣不认识陆玉书。

  只因陆玉书是在他退学之后,才来的县学。

  这两年, 他无一日不是风云人物。

  本人出身显赫,聪颖好学,深受各位先生喜爱, 就连山长都对他十分礼让。

  这书院里哪个人不敬他三分?即便他年纪不大。

  “这是?”文宣小声询问纪宝山。

  “这可是县令的独苗苗, 各位先生的心头肉。哎呀他过来了,可怎么好?”就算是纪宝山,也忍不住心虚。把手里的宣传单卷起来, 藏在身后, 不想叫陆玉书瞧见。

  不过,最怕什么还是躲不过什么。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陆玉书眼睛为眯, 盯着纪宝山刚放到身后的手。

  “是这个。”有个早看纪宝山不顺眼的人, 从身边同伴手里抽走一张宣传单, 在陆玉书面前展开,“虽不知这是什么,但却公然在学院内做这些低贱的勾当, 实在是有辱斯文。”

  陆玉书扫了一眼, 走到文宣跟前,指着曲奇问他是什么。

  文宣心中虽有些不安, 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讲解了曲奇的原料,以及口味、价格。

  “我可以尝尝?”

  “当然!”

  文宣有些受宠若惊地点头。

  陆玉书先是拿了一块曲奇打量着, 又闻了闻那股带着奶香的味,等把曲奇吃到嘴里。那种酥酥脆脆,又香又甜的滋味,一下子把他勾住,忍不住怔了一下。

  让他想起某位兄长,曾在信中与他说过一物,名曰“饼干”,口感酥脆,香甜,色泽淡黄,十分相似。

  他很快回过神来,收敛表情。

  “你在书院中,此举为何?”

  文宣有些窘迫,旁边的纪宝山口快替他回答:“文宣是怕大家听完讲课,肚子饿,就让大家免费吃,顺便带大家见识见识这个叫做曲奇的东西。”

  文宣感激地看了纪宝山一眼,后者跟他站的近,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拍了拍背,以示安抚。

  “那么这个?”陆玉书看向那叠订单。

  “大家想要订些曲奇,我记一下。”

  陆玉书少年老成,虽生的白净面嫩,但跟他黑脸父亲在一块久了,也变得拘谨严肃起来。平日连说话都压低三分,更显成熟。

  此刻陆玉书眉目间,带了几分酷似乃父的威严,看着文宣,竟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哦?”陆玉书尾调微扬,“你叫文宣?”

  “是。”

  “就是两年前,因家贫退学那个学子?”

  文宣有些自卑,脑袋低垂着。

  纪宝山见不得文宣这般,想开口为他说话,但陆玉书一看他,快到嘴边的话又卡住了。

  “我听山长夸过你,说可惜了。”

  “真的?”文宣猛地抬头,两眼亮晶晶的,像是会发光。

  陆玉书微笑,很快又收敛不见。

  “你若以此挣钱,重回书院,想必山长也是欣慰的。他曾言,你有七成机会考中秀才,不要辜负山长期望。”

  说完这话,陆玉书看向周围的学子。

  其他学子纷纷避让,他的目光很快对上刚才那个学子,朝他走去。

  “陈兄,可否请问何为‘低贱的勾当’?”

  那陈沛之前还一副得意嘴脸,听到陆玉书这话,当即白了脸色。

  他知道,陆玉书是动了恻隐之心,要拿他开刀了!

  “这——”陈沛转开视线,才感觉胸口那种凝滞的感觉消散,“书中自有黄金屋,我辈学子本该视金钱如粪土,钻心研读圣人言语,怎可做如此低贱买卖?”

  “那若是一个人连饭也吃不饱了,书也买不起了,又该如何?”

  陈沛被问的一哽,看到好友脸上隐隐的笑意,心头火气,顿时大声道:“连书也买不起了,那便不要念书了,好好摆摊卖也是个好出路!何必强求?”

  “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何必以你的想法去揣测他人想法?”陆玉书沉声道,“陈兄,此乃你之错。”

  陈沛显然不肯认错。

  陆玉书又道,“其二,工农士商,不分贵贱,各司其职。若四者缺其一,则国家失常,百姓不安。陈兄,不可心怀偏见。”

  他说完,也不管陈沛表情如何难看,径直走了。

  过了许久,直到他身影也看不见了,陈沛才怒气冲冲地甩袖子离开,现场又慢慢地热闹起来。

  纪宝山发光手里的宣传单,就帮文宣拦着那些二次拿曲奇的人。等差不多把现场的人都发了一遍,盒子里的曲奇还剩下十来块。

  “宝山,这些你吃吧。”文宣把盒子推到纪宝山跟前,自己又将那叠订单重新看了一遍,确认无措,才松了口气。

  “你还没吃东西呢,一起吧。”

  文宣也确实饿得很了,没有拒绝,跟纪宝山一人一块的吃起来。

  吃的正高兴呢,就见个瘦瘦小小的半大少年郎,急匆匆地跑过来。

  到了两人跟前,两手撑住桌子,喘了好几口气,才说道:“幸好你们还在。”

  “嗯?怎么了?”文宣柔声道。

  “陆、陆公子说,他也要订些。”少年说完,文宣跟纪宝山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置信。

  那个严肃老成的陆玉书,竟然对这个感兴趣?

  “那陆玉书干嘛不自己来?”纪宝山好奇道。

  少年憋了半天,才心虚道:“许是忘了也说不准。”

  “难不成陆公子,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说吗?”文宣愣了一下,突然说道。

  “你们快写呀,要订一两银子的!一两!”少年胀红了脸,恼羞地拍桌。

  纪宝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文宣赶紧推了他一把,让他别笑,两人忍住,赶紧把陆玉书的订单写下。

  “那下次是什么时候来?”

  “快则三五日,要不了多久的。”主要时间季唯也没说的太具体,只笼统一说,文宣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绝对。

  那少年听完,哼了一声,转头跑了。

  文宣跟纪宝山相视一眼,又笑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个陆玉书还挺有意思的。”纪宝山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

  “你是不知道,他刚来书院没多久,就把闫刚逼迫他人为他写策论一事揪出来了。后来山长给了他重则,让闫刚回家闭门思过三月,自那以后,人人都开始怕陆玉书了,生怕被他捉到什么错处。”

  文宣不解,“可若是不犯错,他便不会捉到了呀?”

  “人非圣人,孰能无过啊。”

  “我看那陆公子是个讲理之人,若非大错,他不会咄咄逼人。圣人云,吾日三省吾身,多多思量自身过错,才不会犯大错。”

  纪宝山笑了,戳了文宣脑袋一下,“你啊,还是老样子,跟以前一个样儿,难怪没几个人喜欢你。”

  两人又聊了会,纪宝山要带文宣去见山长,文宣说什么也不肯去。非要等将来攒够了钱,能够入学了,再见山长。

  纪宝山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

  目送文宣到街道尽头,他才又提着扫把回书院开始扫地。

  ……

  陆府。

  “大人派小的来请少爷去正厅。”陆玉书一进门,早就候在一旁的小厮迅速出现,上前弓着腰恭敬道。

  “什么事?”

  陆玉书一听是父亲找他,本要回屋念书的心思顿时歇了。

  陆展鸿轻易不会叫他,除非是有事。

  那若是有事,耽搁了就不好。

  陆玉书让小厮把他的书具拿回书房,一人径直往正厅去了。

  “父亲——”他跨进正厅,刚喊了句,就见到陆展鸿正在吃着什么,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坐直身子,然后就突然呛得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

  陆玉书赶紧上前,提陆展鸿顺气。

  等陆展鸿喉咙里卡着的东西咽下去,他才舒服不少,喝了一口浓茶压压惊。

  “回来了?”

  “是的。”

  “今日课业如何?”

  “一切如常。”

  “有何不同?”

  “心生感慨。”

  陆玉书就将碰到文宣、陈沛二人之事,一一说与陆展鸿听。

  陆展鸿听完,点头称赞道:“这事你做得对,规则是死的,要为活人变通。这个孩子,既然连山长都夸过他,要是为了生计放弃了学业,倒是可惜了。”

  “他卖的是什么?生意如何?”若是差,陆展鸿寻思着或许可以资助他一些。等他将来有了功名在身,再还便是。

  “卖的是名叫曲奇的小食,口味略甜——”

  “可是此物?”

  陆展鸿掀开油纸包一角,看到里头熟悉的东西,陆玉书吃了一惊。

  “父亲,你怎的会有此物?”

  “你张伯父今日来看我,顺便带了点小礼,说是送你的。怎么,你认识?”陆展鸿虽觉得这东西味道不错,但他向来口舌之欲不重,所以并未问及张老爷子,这是从何处购买。

  “我方才与你说的那名学子,卖的就是这个。我还订了些。”

  “无妨,到时可给你奶奶带些去。”

  陆玉书也是这般想,因此才订了一两。

  “你也许久没见鸣远了,他考上秀才,你还未恭喜他。”陆展鸿提醒道。

  陆玉书早有心去见张鸣远,毕竟两家交情颇深,他与张鸣远虽不是兄弟,但都是家中独子,早把对方当成兄弟,故而十分亲近。

  既然陆展鸿提了,他便顺水推舟了。

  “那么父亲,我三日后前去张家。”那日授课最少,且是诗词讲学,陆玉书打算与先生告假。

  “那这个,你拿去吃吧。”陆展鸿咳嗽了一声,把油纸包好,递过去。

  陆玉书笑了一下,很快又板起脸,老成道:“父母为大,您与母亲先吃,玉书不急。”说完,转身走了。

  陆展鸿看着那包东西,想着他竟是如此的难以自制,在儿子面前丢了人,心中微恼。拎起那袋子曲奇,大步朝陆夫人屋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