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宠成公主
作者:妙一      更新:2023-07-23 03:16      字数:4787
  苗苗突然出事了。

  顾峥正店铺里忙活,有个客人嫌弃她的东西贵,恰时表妹徐茜梅这日来铺子里找她闹磕,徐茜梅性子急躁,便和客人怼起来,顾峥怕她得罪人家,赶紧去劝。

  徐茜梅骂那女客人道:“吃不起你就不要来买!你买几块酥,还要咱们送几块饼,这又是裹又是拿的,你还嫌贵!……”

  噼里啪啦,如放炮仗。顾峥生怕她把自己生意搞砸了,连忙去拉住她。

  徐茜梅又骂顾峥:“不是我说你啊表姐,哪有你这样子做生意的?你这样做生意,一辈子都甭想发财!!”

  两姊妹正说闹着,萱草一脸惨白、跌跌撞撞边哭边跑过来。“小姐,苗苗,苗苗她不好了!出事了!出事儿了!”

  今早起来,周氏说她要给苗苗喂虾仁粥,萱草说,吃不得,但周氏说怎么会吃不得,偏要喂,萱草也不好劝。又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周氏带着苗苗在院坝里放风筝,放着放着,苗苗忽然嘴角便吐白沫,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手脚冰凉,额头上却是大颗大颗的汗……总之,小女孩儿现在都时而昏迷,好容易清醒过来了,又哭啼不止,大喊肚子疼。

  徐茜梅立即惊忙怪叫道:“好啊!萱草!她果然要害苗苗,这个老妖婆,连自家的孙女儿都要害!你当时怎么都不好生看着!”

  萱草只知道哭,“小姐,你快回去,现在苗苗看样子严重了……”

  顾峥吓得惊慌不止,赶紧手软脚软跑回家,一路上,徐茜梅都还在抱怨:“我早就跟你说,要注意提防这个老妖婆吧,肯定是她!是她要害自己的孙女儿!”

  顾峥心跳得快要从喉咙里冒出来,现在,她没多余思考的功夫,也不想去思考徐茜梅的话,只一个劲儿念头,苗苗不能出事,她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的命根子……

  一回到院子,周氏一眼见她回来,手上还抱着小孙女儿,将哭啼不止的小苗苗给拍哄着,眼泪流个不停,有忏悔认错负罪的意思:“顾峥,是我!我不该给她喂虾仁粥,都怪我!都怪我!”

  每次苗苗生病闹肚子疼,都是顾峥在哄,除了顾峥,小女娃不要任何人抱,现下周氏越抱,她越哭得汹涌厉害。

  顾峥赶紧将苗苗从周氏怀中接抱过,索性,倒还残留有一丝清明理智,女儿突发疾症,没让她冲昏头,她也一边把女儿拍着哄着,一边道:“好了好了,伯母,我并没有怪你,你也是没有恶意的,是我忘记告诉你了,苗苗不能吃虾子……”

  媳妇这样,周氏越发觉得好生惭愧难过,心如刀割。

  这下子,徐茜梅该是报仇解恨的时候。“周伯母!苗苗好说歹说,是你嫡嫡亲的孙女儿,你怎么能害她呢!你,你这样又算什么?”

  周氏一下气瞪大了眼,“我害她?!她是我孙女儿,你说我害她?!”忙把眼睛去看顾峥,“顾峥,你说,我会不会心黑得想去害她!?”

  顾峥道:“伯母,好了好了,咱们都别吵了,我没有怪你,真的没怪你……”

  又去斥责徐茜梅:“你就别在这儿添乱搅和了!咱们现在是给苗苗找大夫要紧,拖不得了!”

  目露不愉着急之意。

  徐茜梅气得越发牙根痒痒,在院子把脚一跺,于是,整个院子便忙起来,找大夫的,烧水的,熬药的。

  ※※※

  顾峥让萱草去她铺子斜对面找卖珠子的沈婆子,并让沈婆子,又去知会麻烦上次和顾峥相亲的那位回春堂伙计,戚公子。戚公子医术其实并不亚于他师傅刘郎中,虽年轻,却颇有些道行。上次,顾峥利用那戚公子去气周牧禹,后来觉得很是过意不去,便忙是赔礼道歉,又请对方吃饭。再后来,知道对方是个未娶过妻的,身心也是干干净净,甚至还对她动了真情,便赶紧让其打消念头,觉得这样子会对不起人家……遂,两个人发展着发展着,倒成了朋友。

  戚公子一来,把顾峥抱在怀里哭闹不止的苗苗仔细把了脉,又翻眼皮看舌头,再看看耳脖手腕等处,只见大片大片的红疹子,女孩儿不停地想挠。当即脸色大变:“不好了,这是鬼风疹子!”

  鬼风疹子,可以说,对于时下里,是小儿谈虎色变非常棘手的急性病症,通常的症状就是高热不退,昏迷不醒,浑身抽搐,腹胀腹痛,稍有不理不慎,小命都可能会丢掉。

  顾峥两眼一黑,差点晕倒下去。周氏萱草等急忙扶住她。

  徐茜梅到底是机敏,立即问:“这么说,就不是吃虾仁的缘故了?”

  戚公子转过身,眼睛复杂看着徐茜梅:“这管吃虾仁什么事?”

  徐茜梅瘪瘪嘴,便不再说了。

  戚公子很是过意不去道:“很抱歉,顾娘子,这个病,在下现在医术浅薄,还不知道到底用什么法子去攻破,我想,你们应尽快找个好的有经验的大夫,不能再拖了,我现在,只能尽快先开点解毒退热清热的药,先将就着服一点下去……”

  ※※※

  却说偏巧周牧禹今日回来得早,一下马刚入了院子,便见女人的哭啼声,脚步声,整个院子,如同开锅的粥般闹腾。

  他还未进屋,周氏已经哭哭啼啼迎过来。“禹儿!你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你快去请太医!只有快去请太医来瞧瞧了!”……顾峥的心咚地一下,一句“请太医”将意味着什么……怀中,女儿仍旧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哭闹。她眼眸迷蒙,终究暗牙了牙,闭了闭眼,一副只有如此、只得认命的模样。

  又是数个时辰后,果真宫中一老太医被请来了。男人到底遇事比女人沉着冷静得多,他一回了院子,听周氏那样一番,内心比顾峥的担心恐惧焦虑不少一分,忙将女儿抱在怀里,又是摸她滚烫不已的额头,又是脸贴着她的小脸。然后,将女儿往顾峥怀中轻轻一放,“我这就赶紧去宫里太医院跑一趟!你等我!”……顾峥道:“你先等等!”

  她有些迟疑站到男人面前,鼓足勇气,又盯着男人道:“到时,你又如何跟太医说?”

  意思是,告诉太医,这到底是给谁看病?

  周牧禹感觉自己把胸口那团火气是忍了又忍,眼眸血红,嘴角嘲弄不已狠扯了扯。

  这一刻里,才感觉对眼前女人的容忍早超出底限。“我偏就告诉太医!她是我女儿?怎么了!?”

  顾峥身子踉跄后退,面色大震。

  男人转身,上马而去。

  ※※※

  老太医姓文,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他既是太医院的院判,又是个后宫内专看儿科的儿科圣手。日色已昏,几颗星星在夜幕中隐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也没有哭闹争吵。苗苗仍旧紧拽着顾峥衣领不撒手,哭累了,便几乎要昏睡过去了。周牧禹说,让我来抱她吧,顾峥尚在犹疑,周牧禹道:“好了,你也抱累了,也应该休息休息,难道,手一点儿都不疼吗?”

  男人话语充满温柔体贴,顾峥忽然没来由心一悸。就这样,到底把孩子交由了他。苗苗却很容易惊醒,这一被换了人抱,立马睁开眼皮,眼看哭着闹着又要找娘亲,周牧禹一边站着抱着女儿拍哄,一边柔声道:“好了,乖,乖,爹爹在这儿,苗苗别怕,有爹爹在,爹爹会保护你……”

  顾峥眼泪刷地一下流出来了。

  旁边的周氏等人也忙把脸扭到一边去。

  被宽阔有力男人怀抱着的小女孩儿此时说来也怪,像是男人的话,安抚了此刻正浑身难受疼痛的小小身体。烛光柔和地打在男人英俊的眉目间,她大概是在想……抱着她的,真的是她爹爹吗?本来还要挣扎哭闹,忽然就不哭了……想来人世间的血缘亲情,父女天性,纵然再想抹杀,也是抹杀不掉的……就算关承宣在这小小女孩儿的心里早已扎了根,然后,这一声、一句句:“爹爹在”、“爹爹会保护你”……她乖乖顺顺地又昏睡过去。

  文太医道:“好了,晋王殿下,你将小姐放在膝上坐下来,我来好好给她把脉吧……”

  顾峥已经有气无力,瘫坐在椅子上,烛火中,男人抱着女儿的那副拳拳慈父动情画面……

  她还敢说,这个男人一点儿也不疼自己女儿吗?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女儿吗?

  她忽然掏出帕子来拭泪,或许,她想,过了今晚,或者再过几天,女儿就不属于她了吧……

  屋子里,只有徐茜梅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幕,说不出的郁结别扭……

  徐茜梅盯着眼前一家子好似融融的画面,也不知想什么,忽然,手被什么一扎,她暗哟一声,才发现是搁置在房间里一盆花的枝丫将她手指刺疼了。

  便气呼呼地把手一甩,恨不得将那花盆立即打碎。想要发作,又不好发作……

  ※※※

  老太医不愧是老太医,儿科圣手不愧是儿科圣手,他给苗苗耐心检查了一番,把脉看眼皮各种观察,接着又是针灸,又是按摩推拿……终于,累得满头大汗。转身,对晋王做了一个深揖,拱手说道:“还请晋王殿下请放宽心,这鬼风疹子,在这个季节本就是小儿高发症,来得快,去得慢,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能这位小姐还要将养些日子方能彻底痊愈,呆会儿,我马上研制一副方子出来,再配着针灸一起服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顾峥立即站起身道:“请问,我女儿真的没有生命危险了吗?”

  旁边周氏等也急道:“是啊,到底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呢?今日那姓戚的公子那么一说,我们都吓了个半死……”

  文太医目光复杂在她几人各扫一眼,尤其是顾峥,心里便开始揣摩,这个女人,到底和晋王是什么关系等等……

  不过,也不好多问,只赶紧点头:“夫人小姐都请放心,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只是,这几天不能吹风,不能洗澡,要好生看着小姐才行!”

  周氏等这才松了口大气。“那就好,那就好……”

  ※※※

  终于,一切忙完毕,也得知苗苗并无生命大碍,在太医一番诊治后,也有了好转迹象。几个人都松了大气。文太医垮着药箱走了,说明日再来,以后诸事,多且不停。

  房间,灯下,周牧禹仍旧将宝贝女儿苗苗抱在怀里,不撒手,或者说,现在的小女娃儿,简直比什么都娇气,一放下床,就又会惊阙,哭闹喊痛不止。

  整个夜里,于是,个子高壮的男人,周牧禹一直都是将女儿抱着拍着哄着,在房里踱来踱去。

  顾峥轻声上前道:“你抱了这么久,手会酸麻的,还是让我来吧……”

  男人轻嘘的一声,意思是,你轻点,这孩子好容易睡着,睡得正安稳,你别弄醒她。

  顾峥便不语,退回身,便又重坐回在床榻边的椅子上,看着男人如何慈父拳拳爱意,去哄他的女儿。

  烛光在微风里静静摇曳,闪烁流淌的亮光,在两人的眉宇间明明灭灭,忽亮忽暗。

  顾峥也许是真的累了,她今早天不亮就起床了,又是忙着铺子生意,回来,一直忙着诓哄女儿,苗苗五岁了,五岁的小女孩儿,一直抱在手上,说不重,都没有人相信。她就那么一直抱着她,稍微换个手,女娃儿又要哭闹不止。听着苗苗可能有生命危险,身体上、心灵上的奔溃和不支,让她好几次想要昏阙过去。终于,太医说没事了,女儿已脱离了危险,这才能够松懈下来,趁着一丝时机,休息眯眼片刻……

  周牧禹一边抱着怀里的女儿,看着她:这几年,她就是这样一路过来的吗?

  他又低头去看自己抱在怀里的小人儿,又去凝视着女人的脸——是什么,会让一个曾经娇滴滴、刚来书院、由于不适宜书院的水土与伙食、动则风寒着凉闹肚子的千金小姐……竟一夕之间,变得如此强大?强大倒令他惭愧!令他恐惧!令他胆颤心惊、毛骨悚然!

  人都说,为母则刚……

  但他可以想象,世上的人,只看得见一个女人,独自说说笑笑着就把孩子拉扯大了,孩子健健壮壮,仿佛每一天都在不知不觉成长。然而,这不知不觉成长的背后,那个拉扯为之付出的女人,她是怎样熬过一个又一个艰难夜,就比如像今天晚上这样的夜……

  孩子着凉了,生病了……这应该是常有发生的事吧?而她,又独自像这样,抱着小小的女儿,在房间里拍着,哄着,走着,撑着柔弱的双肩,度过每一个日夜……

  周牧禹鼻翼一下就酸楚了。有本事的男人,会把自己心爱的女人越宠越像个公主、越宠越像个小孩子……

  只有那没本事的男人,才会把自己的女人变得既强壮,也越来越不像个女人。甚至,能将从前的公主,变得如此地步……

  他叹了口气,心如针刺,抱着女儿,挨着她静坐于床边,轻轻地腾出一只手,又给她轻轻拉过一件衣服来盖……

  “娇娇,为夫很想一生一世都守着你们母女,再不让你两受一丁点伤害……”

  “可是,你为什么再不肯给我做丈夫的一次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