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迈着小短腿刚转出去没多远, 就听见身后书房里一声怒吼。

  两腿一颤，差点吓得原地抱头蹲下去。

  楼下郑姨听见动静, 以为自家小少爷要欺负小姑娘, 着急慌忙往楼上跑。

  感受到了身后强大的气压，冉冉缓缓转头，望向书房的方向。

  “过来。”笑得堪称咬牙切齿, 贺笙对着她, 招了招手。

  “……”不明所以的小姑娘，眯着眼睛，对着他弯了个笑, 试探道，“有……什么事吗？”

  扬了扬手里的小纸片儿, 贺笙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过来。”

  不要逼老子过来动手逮人啊！

  冉冉：“……？”

  小姑娘纳闷着他手上晃悠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定睛一看, 总觉得有些眼熟。

  转念一回忆，惊得一个哆嗦。

  冉冉：“！！！”她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怎么了冉冉，”郑姨紧张地都忘了坐电梯, 老胳膊老腿爬上来，气喘吁吁，“小少爷，你可不能欺负冉冉小姐啊。”

  笑容僵硬的贺笙：“……”

  “我欺负你？”贺笙站在门边，指间捏着那张小纸片儿，攥地有点皱。非常“友好”地看着她, 笑眯眯地问道。

  “没有！”冉冉看着他手上的“证据”，使劲晃了晃脑袋。

  转头对着郑姨，笑嘻嘻道：“郑姨放心，我们就是，讨论一下学习。”

  郑姨：“……”你们这是讨论怎么造原.子.弹呢吧？刚小少爷那一声吼，隔壁院子里的傻狗都吓得抖三抖啊。

  “真没事啊？”郑姨不放心地看着她。

  “没事没事，真没事。”冉冉笑着宽慰她，挠了挠额头，努力胡诌道，“我们、我们平时在学校，遇上不同的解题思路，也是这么激动的。”

  郑姨：“……？”

  “思维碰撞，产生的火花。”小姑娘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停点着小脑袋。

  “……”行吧。郑姨看她一脸学术交流般的认真模样，也就勉为其难信了。

  又偏头看了一眼贺笙。

  小少爷笑得还挺灿烂，就是脸上一丝弧度都没有改变过的笑容，看着像是一戳就要裂完碎一地的样子。

  哎，真的年纪大了，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在搞什么把戏。

  “行，那有事儿一定要叫我啊。”郑姨又看了两个小孩儿一眼，关照冉冉道。

  “嗯嗯嗯。”小姑娘笑眯眯地猛点脑袋。看着郑姨下了楼，才转身面对现实。

  咦呜呜咦……她到底该怎么解释。

  贺笙见她还站在原地不动，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抬手。

  小姑娘眯着眼睛缩了缩脖子。不知道现在笑一笑，这事儿还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少年垂眸看着她，脸上笑眯眯。指骨顺着她脑后的马尾，延到发梢，然后落在了她的后脖颈上。

  冉冉只觉得后颈皮一凉。虽笑，但略怂地抬眼看着他。

  “长能耐了啊。”贺笙搭着她的脖颈，稍稍使力一捏。小纸片儿在她眼前晃了晃，磨着牙道。

  “……误会，都是误会。”小姑娘眯着笑，努力找补。

  “别给我嬉皮笑脸！”贺笙凶道。

  这小丫头不要以为笑一笑就可以萌混过关！！他是这么好打发的人吗？！

  “不许笑！”再笑老子要心软了！

  脸上笑容猛地一收，冉冉小同学非常严肃地板起脸。目视前方。

  贺笙：“……”

  “给老子进来好好解释解释！”

  被人扼住了命运后颈皮的小姑娘，像个小猫崽一样，被大佬拎进了书房。

  像个犯了错被家长摁头押回家的小朋友，冉冉乖乖跟了进去，没敢大喘气。

  看着她抿唇鼓着嘴，眨巴着眼睛不敢看他，微微犯怂的小表情，贺笙又好气好笑。

  等着“审讯”的小姑娘，许久不见他有动静，缓缓仰起小脸，瞄了他一眼。

  抬头看见贺笙正盯着自己，赶紧扬了个略带狗腿的笑。

  还没等她笑完整，双脚就突然离了地。咯吱窝被人架着，一把端到了书桌上。

  “……”反应了两秒的冉冉，眨巴眨巴眼睛，稍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晃荡在半空中的两条小腿。

  冉冉：“！！！”等一下！为什么要用这么欺负人的方式让她坐上来？！

  长得高了不起啊？！

  内心的愤慨，让她一时之间就忘了，刚刚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架上来的，抬眼就睖过去，“你再用各种方式证明我矮，我、我真生气啦！”

  贺笙一愣，被她突然的重点错搞得有点发噱。

  两手撑着桌沿儿，箍了个半圈，把人虚环在身前。要笑不笑道：“那我把你抱下来，让你自己手脚并用地再爬一次？”

  冉冉：“……？？”啊——

  小姑娘气鼓鼓地瞪着他，贺笙挑眉，欺过去半寸，帮她回忆了一下前情，“冉冉，现在的重点，应该是你给我解释解释，那个纸上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冉冉：“……”顿住.jpg

  气势瞬间萎靡，小姑娘扇着长睫，面无表情，眼神飘向远方。

  贺笙：“……”

  “不要逃避问题！”贺笙抬手，捏着她的脸颊晃了晃，“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早恋的！”

  “嘶——”冉冉偏着脑袋摸了摸脸颊，皱着小脸试图狡辩，“不不不，不早恋的。”

  “是么？”贺笙道，“那怎么全是男生呢？”

  还就他妈没有自己！

  冉冉：“……”所以怎么都是男生呢？这、这得问舒一啊……

  “嗯……”小姑娘眯着眼睛捂着脸颊，努力思考。灵光乍现，眼睛一亮，“不知道哪个好心人写了塞在我书里，让我离他们远一点的！”

  贺笙：“……？”

  对！就是这样没错了！

  冉冉重新扬了个笑，像模像样地继续解释道：“你看那个笔迹，就不是我的。完了我觉得那个纸，体积有点大，就被我撕了一半夹在了书里。下面本来是写了一句，‘好好学习，莫要早恋’的。”

  说完，像是怕他不信似的，还抿着唇猛点脑袋，一脸“信我信我”的样子。

  贺笙：“……”

  知道她肯定没说实话，但是一回想那个笔迹，的确和她语文书上的不一样。贺笙估摸着，大概是她那个小矮子同桌干的好事。

  毕竟是连情侣装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的人！

  行吧。凑合着信呗，还能戳穿她咋地。

  贺笙看着她软乎乎的小模样，无奈地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抬手摁着她的脑袋，佯装凶道：“说好了要先一起考大学的！别给我搞那些没用的啊！”

  “嗯嗯嗯！”小姑娘缩着肩躲，拼命点头。

  贺笙好笑，见她傻乎乎地往后仰，下意识地伸手，掌心抵着她的后背托了一把。

  少年身上的温热气息，顺势压近。

  没了之前浅淡到几不可闻的烟草味。好闻的皂香，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像是琥珀一样的草木香气。

  还有最近老爱吃糖，沾上的一点点糖果甜香。

  冉冉：“……”

  小姑娘憋着点气，轻轻浅浅地嗅了嗅鼻子。

  之前那种他靠近的时候，莫名兴起的，微微喘不上气的感觉，又来了。

  胸腔里好像站着个按了机括的小鼓手，他一靠近，就触发了机关，嘭嘭敲着小鼓面。

  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

  冉冉心说，难道笙笙弟弟身上，有她的过敏源？

  那不是，得离他远一点？

  可是，为什么这么一想，心里还有点小难受呢。

  那要不，别离这么近就可以了吧……

  把心跳和气闷搞混了的小姑娘，内心挣扎着神游天外。

  贺笙见她怔怔愣愣，瞳仁汪着水光，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发呆。

  “……”下颌线一紧，贺笙喊她，“冉冉。”

  “嗯？”被他略哑的声线拉回神思，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脸上染了点热意。

  没有立马应她，贺笙垂了眼睫，视线停上了她唇角。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

  抵着她后背的掌心抽离，冉冉顺势，小手抵着桌面往后撑了一把。

  贺笙暗暗好笑，指腹搭上她的侧颊，稍稍偏过脑袋，像是仔细观察了一番，一脸正经地问她，“你刚刚是不是，写作业的时候，水笔戳到脸上去了？”

  “……？”一脑袋问号爬上头顶，冉冉懵懵地，“啊？”了一声。

  “你看，”贺笙一点也不想笑，拇指指腹搭过去，轻轻蹭了蹭，说道，“沾了墨点子。”

  少年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的些微粗糙，轻蹭过她嘴角柔软的皮肤。

  小鼓手欢快地敲起了锣鼓~~

  明明小时候，这种级别的接触也不是没有过，只是怎么年龄大了，还不适应了呢！

  晚上一定要好好吹一下峰流速仪，看一下她的肺功能！！

  “是、是么？”小姑娘顺着他的话问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着钱。

  贺笙像是特无奈地撇了撇嘴角，一脸“你看看你，就是个小孩儿”的样子。歪着脑袋，视线和她对了对，又重新落回她唇角。

  指腹稍稍使力，又帮她擦了擦。

  “嗳？”贺笙纳闷道，“怎么擦不干净？”

  “等等……”冉冉抬手，捉上他的手腕，“擦不干净的。”

  贺笙挑眉：“？”

  小姑娘捉着他的手腕，想拿开一些。贺笙倒是也没再使劲，由着她垂手。

  冉冉直了直身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角，问他道：“是这个吗？”

  贺笙点头。

  “……”小姑娘好无奈，“是痣呀。”

  贺笙顿了顿，接着像是恍然大悟地，无声微张着唇，“哦”了一声，“我说呢，怎么擦不干净。”

  冉冉：“……”

  “行，去拿水果吧。”贺笙直了身子，退开半步，“我抄下你笔记。”

  “哦。”冉冉两手撑着桌沿儿，乖乖点了点脑袋。

  贺笙抄手，垂着眼睫，看她晃悠着的两条小短腿，“要帮忙吗？”

  “……！！”两手一撑，啪叽一声跳到地上，小姑娘气呼呼，“不！用！”

  然后睖了他一眼，自认为气势汹汹地出了房门。

  贺笙看着她奶凶奶凶的背影，止不住无声抖着肩。

  小傻子好他妈可爱！

  她指缘边上有几个小月牙，他都知道得明明白白。哪里会不晓得她嘴角边上从小就有的，像是画师收尾的时候，不小心落上去的一个小墨点子。

  不细瞧还真注意不到，只是笑起来的时候，又显得格外娇俏。

  真好骗。贺笙美滋滋。

  下了楼的冉冉去厨房里转悠了一圈儿。

  虽然小姑娘说没事，郑姨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之前两年，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跟闹别扭似的也不来往。

  如今她住进了家里，就怕自家小少爷阴晴不定，把人欺负哭了。

  这会儿看冉冉下楼，还瞧着精神头挺足的样子，终于定了心。

  “冉冉，要吃什么？”郑姨顺了顺小姑娘有点乱的脑袋，问道。

  “郑姨，我拿点水果上去。”冉冉软声道。

  “那你先上去吧，我切好了给你拿上来。”郑姨道。

  “不用，”冉冉笑着摇摇脑袋，“我等一会儿好啦。”

  一直坐着还有点累，正好下来活动活动。

  说不定她一直长不高，就是因为缺乏运动！好气哦。

  郑姨见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知道他们现在学习也很辛苦，估计是想放松一会儿。于是笑着应了，去给她切水果。

  胳膊肘撑着料理台，看着郑姨组起了果盘，冉冉托着侧颊，思考了一会儿人生。

  关于一靠近他，自己就有些气闷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他！

  要是知道了，笙笙弟弟该难过了。

  本来之前就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一直躲着不见，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回了小时候的感觉，还是瞒着他吧！

  郑姨也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支棱着侧颊点着脑袋。还以为她在默背课文之类。

  于是笑道：“冉冉啊，也不要学得太辛苦，身体重要。”

  “嗯？”不知道郑姨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小姑娘有点懵。又心说郑姨也是好意，于是笑着点点脑袋。

  看着她乖巧的样子，郑姨心里软乎乎的，摆好果盘放上小叉子，说道：“走吧，我给你拿上去。”

  “不用，给我就行啦。”冉冉伸手，笑着接过来，又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我悄悄上去，看看他有没有在好好学习。”

  郑姨快被她贼兮兮的小模样笑死。忍不住笑道：“行行，那你慢点啊。”

  冉冉笑着点头，端着果盘转身出了厨房。

  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小小的一只，性子又好得让人忍不住就想疼惜。郑姨敛了些笑意，轻叹了口气。

  乖乖坐到书桌前抄笔记的贺笙，快被这篇《卫风·氓》气死。

  之前没看注释没理解意思，只囫囵吞枣背了下来，这会儿对着小丫头的笔记和书下面的小字注释，贺笙简直想出去找人干一架。

  简而言之，这约摸就是个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

  关键是，这男女主人公少年初恋的时候，还有一段甜美的回忆。直到男人婚后越发不珍惜妻子，甚至欺辱虐待，始乱终弃。

  日！什么几把玩意儿？？

  这让小丫头怎么想？这也太特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身上了吧？！

  啊——气死他了！这个渣男！！

  好想穿进书里把这个渣男摁在地上摩擦。

  冉冉端着果盘进书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贺笙一脸跟语文书有仇的表情。

  冉冉：“……”学习，好像让他不怎么快乐……

  “休息一会儿再看吧。”吧嗒一声，果盘搁到他跟前。冉冉看了一眼他翻着的那页，是那篇他会背没理解的《卫风·氓》。

  见他抬眼看着自己不动，小姑娘戳了一小瓣儿酸酸甜甜的山竹，举着小叉子给他递过去，笑眯眯，“吃点再看呀。”

  贺笙看着她弯起笑时，嵌在颊侧的小酒窝。还有唇角边缀着的，半粒小芝麻那么大的墨点子。

  然后是，她弯着眼梢，永远映着星光的瞳仁。

  长睫轻眨，贺笙看着小姑娘的眼睛，低声道：“我不会的。”

  你说过，我说的，你都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