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舒语谣      更新:2023-07-23 13:10      字数:5368
  步家

  堂婶刚忍痛剃光了自己焦黑的头发, 光溜溜的头皮还有一些黑痕, 配着她那副圆溜溜肉滚滚的脸蛋, 看起来有种别样的喜感。

  步欣然看着母亲这幅惨状, 都没忍住险些笑出了声。

  “笑屁笑啊!我这还不是为了给你做吃的才弄成这样子的, 你个小没良心的!”堂婶怒骂了几声,但转念想到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终归还是舍不得,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步言歌身上,“不对头,我还是觉得这是那个死哑巴搞得鬼, 我烧饭烧了这么多年了, 什么时候烧到过头发?一定是那个死哑巴施了什么妖法……”

  堂婶越想越瘆得慌, 摸摸自己的胳膊,忍不住又说道:“……要不, 我们去请个什么高僧回来压压邪气吧,这小贱人从小就邪门儿——”

  步欣然则不以为然,眉头皱起来:“哪有这么夸张, 现代社会了, 讲究科学,哪有什么鬼啊怪的, 是你自己想多了吧, 也许太早了睡糊了,忘记关火了呢。”

  话是这么说着,步欣然却也忍不住回想起了刚认识步言歌的那两年。

  步言歌的父母找上堂叔一家的时候, 步欣然已经六七岁了,她对乡下穷困的生活还有些依稀的记忆。

  而步言歌则是实打实的城里长大的孩子,家里条件又好,即便初见时就透着一股沉闷的死气,但无论模样还是气度,都不是步欣然这个乡下孩子能比的。

  那几年步欣然看着素未谋面的堂姐都得仰着脖子看,她觉得对方太高,高不可攀,因而相处时总有些讨好的姿态。

  小孩子单纯,没有太多的利益心,彼时她们又确实相差得太远,看着堂姐好看便只有纯然的羡慕,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步言歌虽然沉闷,但也有问必答,不会故意冷落别人。

  所以刚开始姐妹俩的关系还不错。

  也因为这一层便利,年幼的步欣然便比常人窥见了更多的秘密,比如步言歌的“能力”。

  小孩儿对这些超出常理的东西没有什么切实的意识,她只是模模糊糊有些感觉,好像堂姐每次说出来的话,都会成真。

  比如有一年大雪,天上飘着鹅毛大雪,电视里播放着往年因为大雪而发生在马路上的事故,步欣然看着就恐惧起来,甚至畏惧得不敢上学,扒在大门门框上,怎么也不肯出门。

  那时候堂叔堂婶的脾气都很不好,还信奉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那一套,稍有不顺心便打骂女儿。

  步欣然被打得嗷嗷直哭,却仍然不肯出门,生怕被困在学校就回不来了。

  就在这时候,步言歌拉着她走出了门,望着天说:“别怕,一会儿就不下雪了。”

  然后那场雪,就真的在五分钟之后停了下来,原本电视上天气预报播出的大雪预警也被撤销了。

  天气预报变来变去也是常有的事,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步欣然也同样。

  只不过那时候她刚来城里不久,恐惧的心情太过深刻,于是堂姐那句好似安抚的话也给她留下了印象。

  后来因为条件好起来,父母变得和蔼,步欣然也开始上各种兴趣班,补足了自己缺失的素养与才艺,底气越足,就越看不上堂姐十年如一日的沉默寡言,觉得她注定没有太大的出息。

  但在回忆起过去的记忆的时候,步欣然又想起过去那些堆积在一起的桩桩小事,隐隐觉得堂姐身上是有些不寻常的。

  那段时间网上开始流行起“锦鲤”之类的词,步欣然便没往更深层次去想,只觉得堂姐运气好得过分。

  寻常人到处拜锦鲤,步欣然便拜堂姐,有什么想达成的愿望便缠着她开开尊口,好让她顺利达成。

  也因此,步欣然怀抱着些不可明说的小心思,仍然跟堂姐攀着关系,外人问起来都说她们关系好。

  只可惜,年纪越大,步言歌开口的次数就越少,小时候一个月能忍不住说上一句话,上了高中后,一年开口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当中还包括了口语考试的时候。

  再后来,步欣然认识了廖青璃,第一眼就觉得她跟堂姐的感觉很像,后来听说她爸妈也是大学教授,便主动跟她拉起了关系——借着堂姐这个借口。

  但直到母亲再度提起这件事之前,步欣然都没有真的往深处想。

  此刻她却有点不太确信了,她呆愣了片刻,无视了母亲絮絮叨叨的话语,半晌忽的问道:“妈,你一直说姐她爸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丧门星克死了她爹妈。”堂婶撇了撇嘴,说了几次之后便已经直接给步言歌定了罪,“不然人大学教授好好日子不过,一下子全死在家里了,不是被那哑巴克死的是什么,幸好咱家阳气重,才没事呢,不行,我还是得找人问问——”

  正说着,堂婶的手机先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没听两句就变了脸色:“什么?不可能!我前天才查了余额,卡上怎么可能没钱呢!不应该是自动扣款吗?是不是你们把钱私吞了来讹我的!我警告你们,我可要报警——喂,喂?”

  步欣然小心地看着母亲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堂婶脸色铁青,挂了电话就翻出银行卡上的电话,准备打电话过去质问,一边答道:“之前买包的店催交尾款,竟然说我余额不足,好几千万的卡呢,怎么可能没钱了,他们一定是诈|骗的!”

  步欣然心头一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猜想:“不会是……姐姐她……”

  那人总是不声不响的,但俗话的说不叫的狗咬人才痛,也许她就是做好了这种打算,所以才……

  步欣然不敢深想下去,她忽然觉得有点冷,身子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堂婶刚挂了银行的电话,脸色并没有好转:“就那哑巴有这能耐?哼,一定是银行出什么错了,我要去银行里看看。”

  走到一半,堂婶忽然想起什么,摸着光秃秃的脑袋,脸上满是恼火。

  “等她下次回来,我一定要她好看!”

  堂婶嘀嘀咕咕地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顶帽子戴上,随即拉开了大门。

  门外聚集了一堆人,正看着路灯杆上贴着的什么东西,见堂婶出来,一群人便投来鄙夷的视线,对着她指指点点。

  “看,就是她,那个小姑娘的堂婶。”

  “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私吞人家家产还让人家睡杂物间,真是不要脸,这脸皮厚度堪比城墙了吧。”

  “这还不止呢,你看,他们家公司都是用的小姑娘父母留下的抚养费开的,还往里倒贴钱。”

  “以前住在山里的,路都不通,把他们接到城里来过好日子还不知足,真是没良心。”

  “哎这家我认识,那个洪什么的就是个臭不要脸的婊|子,整天在外吹嘘对侄女多好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以前我们还信以为真的,实际就是为了人家的钱。”

  “就你们这些傻子才信她的话,我可是亲耳听到过她骂言歌那个样子,街头泼妇都比她文雅。”

  “是啊是啊,可怜好好一个孩子,平常话都不敢说,肯定是被他们欺负得不敢说话了。”

  嘲讽鄙视的话语一句接一句地钻进堂婶的耳中,她一慌,隐约明白了什么,连忙下楼飞奔过去,挤开人群看向路灯上贴着的那几张纸。

  纸上的的内容可谓图文并茂,有图有真相,围绕着让堂婶一家还钱为中心,细致叙述了这些年来他们家干的缺德事。

  但凡有点辨识力的都不会觉得这家人干出的事对得起良心,甚至还有人义愤填膺地表示应该让他们家把这么多年的钱都吐出来,还要赔偿精神损失费。

  堂婶看着纸上的内容,听着周围路人的指责,只觉得脑子一阵嗡嗡地响。

  气血翻涌上来,堂婶面红耳赤,理智也跟着绷断了弦。

  “说屁啊说,就那个丧门星小畜生,我愿意养她就是给她脸了,这么多年给点钱怎么了,不是应该的吗!你们凭什么骂我?我哪里对不起那个小畜生了!我们家的事关你们屁事,一个个在这儿装什么清高!”

  围观的路人愣了愣,随即嘲讽的神色更深,原先有些怀疑的人也只剩下了鄙夷。

  “是跟我们没有关系,不过也不妨碍我们看热闹。”有人高声讽刺道,“放心,等开庭的那天我一定喊我们家的人去看的!”

  旁人有不解的,在旁边的人的提醒下,也注意到那些告示的最后说明已经着手起诉了。

  这么一来,也没有任何人再对堂婶抱有什么同情了。

  堂婶张嘴又要骂,天际一阵风吹来,正好将她头顶上的帽子掀翻,露出下面光溜溜的脑袋。

  人群停滞了一瞬,随即又爆发出了一阵更大的笑声。

  欢乐的人群之外,一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靠在摩托车上,笑嘻嘻地拍着手里剩下的纸,一边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放心吧,唐老板,事情绝对给你办妥了。”

  ……

  学校门口

  刚互诉完衷肠的两人正站在迎新的桌前,步言歌有些尴尬,邱羽熙倒是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还因为她的话而高兴得弯起了眉眼。

  直到旁边的老师又气喘吁吁地停在她们的身边,插|着腰教育她们:“这两位同学!虽然我们不反对大学生自由恋爱,但是!要注意影响,现在可是刚开学报道,要是给别的学生家长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坐在迎新桌后的学长转了转指间的笔,抓住老师喘气的间隙,连忙说道:“老师,这是我朋友,刚来这里可能太兴奋了,我会好好教育她们的,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这几天迎新还得麻烦您呢。”

  老师看了看这位男同学,原本紧绷的神色缓了缓:“既然盛同学这么说了,念在你们初犯,就不记过了,不过记得给我把这里清理干净!还有记得交两份检——”

  学长又连忙赶在他开口前补救道:“就让她们帮忙一起出摊吧,我们这儿正好女生少,这两位正好添添门面嘛,可不能被别的学院比下去了。”

  老师看了眼旁边几个学院摊位上坐着的青春靓丽的学姐们,又转头看看眼前这个孤零零又一身懒气的男生,最后再看看那边两个外在条件不错的女生,犹豫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

  “那就辛苦新同学了,具体的你来负责跟她们说一下吧。”

  老师丢下一句,又背着手慢悠悠地晃到了别处去,不过明显心情好了许多。

  学长瞄了眼老师远去的背影,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座位上,又捡起笔,随手扯过一张便签纸,无聊地写写画画。

  他懒散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介绍道:“那是我们院的副院长,大部分时候都挺好说话的。犯事儿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主动低头认个错就行了。”

  “对了,我叫盛——”

  “盛寒星。”邱羽熙接道。

  “你认识我?”学长愣了愣。

  “久仰大名。”邱羽熙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我跟老覃有点交情。”

  听到邱羽熙话里提到的那个名字,盛寒星脸色微变,原本定在步言歌身上的视线又分了些到邱羽熙身上。

  “……咱能先不讨论这种糟心事吗。”盛寒星先败下阵来,“行了,你们先去宿舍吧,今天不忙可以不过来,我帮你们糊弄过去,明天记得下午来报道,副院长一般下午都会出来。对了,走的时候记得把横幅带走。”

  步言歌转头看了眼还在上面飘着的横幅,顿时沉默了。

  邱羽熙轻咳了一声,飞快地几步上前,一把扯下横幅,又小心地叠好抱着,一边接过步言歌的行李箱。

  步言歌又低头看着横幅,表情中的疑问显而易见。

  “回去留个纪念。”邱羽熙解释道,“这可是我第一次当众表白,也算是美好的回忆了——咳咳,我们先走吧。”

  步言歌对“美好”二字持保留态度,但她选择保持沉默,跟在邱羽熙后面往学校里走去。

  走到拐角的时候,步言歌才问及盛寒星的事:「你认识他?」

  “嗯,算是吧。”邱羽熙答道,“我跟他老师兼搭档是旧识。”

  「他跟我们一样。」

  步言歌用的是陈述句。

  刚刚她也在那人身上看到微弱的光芒,是与她自己身上很相似的浅白色光,但是很微弱,与她收敛之后的效果差不多。

  经过几天的适应,她也大概明白了自己眼中所见的那些特殊光芒是什么意思。

  一种区分普通人与他们这种拥有特殊能力的标志。

  能够控制能力的人身上的光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就像是邱羽熙。

  步言歌侧过头看了眼邱羽熙,这也是她很久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原因,如果不是事先有了这样的认知,她也会下意识地忽略她身上的浅淡到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橙红色光芒。

  不过……

  真正让她确定的并不仅仅只是那点微弱的光,而是盛寒星的脸让她觉得很眼熟。

  但在此之前,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样一个学长。

  直到签完报道表上名字起身的时候,步言歌才陡然想起是在哪里见过他。

  ——那场梦境里。

  梦境里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彼此信任的搭档。

  那场梦境步言歌最终也没跟邱羽熙提起过。

  “对。”邱羽熙想了想,接着道,“我之前给你堂婶贴的那个纸就是他画的。他的能力跟你有点像。但是没你厉害。”

  “嗯。”步言歌点了点头,心底仍然有些疑惑。

  「你对他的态度,好像跟对廖青璃的有点不一样。」

  结合那场梦境里展现出来的东西,还有邱羽熙的态度,显然廖青璃和盛寒星都算得上是未来的她的朋友,甚至后者关系更亲近一些。

  但比起一直被敌视的廖青璃来说,邱羽熙好像对盛寒星就要宽容许多,明显关系也更熟稔一些。

  “唔……未来他跟你差不多就是拜把子的兄妹了,也没有警惕的必要吧。”邱羽熙斟酌了一下语言,“主要是他有对象,而且脑子比廖青璃好使多了,性格也贱多了。”

  步言歌:“……”这听着好像不是夸人的话啊。

  心头腹诽了几句,步言歌抬起头,才发现她们走的方向好像不是校门口指示牌上宿舍的方向。

  「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没有。”邱羽熙拉紧了步言歌的手,在一栋小楼前停下了脚步,“这是我们未来四年的新家。”

  邱羽熙转头看向步言歌,补充道:“我们两个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解决堂婶一家,后面要正式进入主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