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无争山庄的人来到莆田少林寺，郑重谢过无花和楚留香，便将少庄主带走。

  五年一晃而过。

  无花身体抽条般蹭蹭往上长，整个人出落得越发秀美出尘。

  他似乎天生就是修佛的好苗子，不过三年的时间, 早他先入门多年的师兄们远远被他甩在身后。他师父天峰大师偶尔忍不住心里犯嘀咕, 这小徒弟是不是佛子转世。

  无花除了精通佛经外,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烧菜的水平也是天下一绝。

  十二岁的无花, 已经很有名气。

  他不止容貌出众, 亦满腹才情, 见过他的人无不交口称赞，就连莆田少林寺不少僧人也为他的惊才绝艳倾倒。若不是无花从来没有出过远门, 他的名声将会传得更远。

  五年的时间, 无花由男孩变为少年。

  而楚留香，江湖上到处是他的传说。

  继五年前先后盗取陆家堡千手观音与闵王府深海龙珠，楚留香一炮而红。

  经过五年的发酵，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

  “楚人江南留香久，海上渐有白云生”，最近这句话在江湖上广为流传。

  而这也奠定了盗帅楚留香在江湖上无法撼动的地位。

  ……

  一年四季, 无花大部分时间待在少林寺, 偶尔下山布施行善。

  太阳毒辣, 他戴上斗笠, 与少林寺的同伴到了山下, 找了一处空地，便开始熬粥。

  掌勺的人自然不是无花。

  他手艺虽然出色，但是甚少动手做饭给旁人吃，至今尝过他手艺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

  阳光耀眼，身穿白色僧服的俊俏和尚双手合十，低声吟诵着经文，本该枯燥无味的经文从他口中吐出便有了特别的韵律，仿若洗涤心灵般空灵悦耳。

  无花的模样生得实在太俊俏了，他眉眼精致如画，肤色赛雪，唇红齿白，面目姣好若少女，却又不失英气，不会让人错认为性别。

  从他来时，就有不少小姑娘盯着他看，或明目张胆偷偷打量。

  有那面色羞红春心荡漾的少女激动地与闺蜜咬耳朵。

  【啊啊啊，无花小师父来了！】

  【你小点声，别被他听见了。】

  【真可惜，他要不是和尚，我死活都要嫁给他。】

  【你醒醒吧，就你长得还没无花小师父好看，他哪里会看上你。】

  【他看不上我，难道就能看上你？】

  【看上也没用，以他在少林寺的地位还能为我们还俗不成？】

  ……

  无花恍若未闻，依旧处之泰然地低声诵经。

  他气质高雅，自带一股出尘的仙气，顿时将这群小姑娘迷得七荤八素。

  大火熬煮的米粥不一会儿飘出香气。

  待粥熬得香甜软糯，粘稠的能够站住筷子，无花停止诵经，开始干活。

  他一碗碗盛好粥，分发给需要的人。

  过来讨粥的人自觉排好，秩序井然，没有出现一例插队的情况。

  半月前，有个男人仗着人高体壮跑来插队，被人说了几句便恼羞成怒，捏紧拳头揍人。少林寺的僧人自然不能任他暴起伤人，于是站在最前头辈分也是最大的无花出声阻拦。

  男人看着只到他胸口高的小和尚，自然无比轻视。

  这个小和尚敢拦着他教训人，干脆连他一块揍。

  其他和尚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一点都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于是，男人更不怕了。

  结果，他压根不知道这些和尚中，属无花武功最为精妙厉害。阿弥陀佛，是为他祈福。

  随着他出拳，被他看扁的无花十指一缩，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使出刚猛凌厉的少林神拳，一招ko。跟不上快镜头的男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当场看傻眼的一干围观群众：“…………”

  疼得五官扭曲的男人：“…………”

  我是谁？我在哪儿？刚刚发生了什么？

  男人瘫在地上，半天不带爬起来的。

  自那天起，无花的威名传来了。

  山下的人都知道莆田少林寺那个文雅俊俏的小和尚功夫了得，尽得少林寺真传。

  亲眼见到男人凄惨的下场，不少人至今心有余悸。

  好处是，自那儿以后莆田少林寺施粥再也没有出过乱子。

  前来讨粥的人，全都老老实实地排队，插队是不存在的。

  “谢谢小师父。”一个老态龙钟衣衫褴褛的老人家接过盛满热乎乎米粥的破碗，搀着同样端着破碗的孩子，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蹲在地上大口喝了起来。

  轮到下一个人，无花顿时被对方那双修长的手指吸引住心神。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漂亮的特别少见的手。

  骨节分明，里外无一处茧子，细腻光滑的似是刚出生的婴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每个指甲上都有一个弯弯的月牙。

  他的手似玉石雕琢而成，完美无瑕，无花平生仅见过一个人的手似这般模样。

  那个人便是他唯一的朋友——楚留香！

  无花抬眸对上少年隐含笑意的眼睛，道：“你怎么落魄的讨起粥来了？”

  楚留香道：“一路赶来，落了一顿午饭，可算饿死我了。”

  无花从篮筐中取出自己的碗筷，替楚留香盛上一碗，道：“你先吃些垫垫肚子。”

  楚留香接过碗筷，风卷残云般几口吃完粥。

  米粥养胃，一直跟主人抗议的胃部终于不再闹脾气。

  楚留香揉了揉胃部，喟叹道：“人饿的时候，果然吃什么都香。”

  他这样对食物挑剔的人，饿狠后竟会觉得这碗平平无奇的粥比熊掌鱼翅还要美味。

  无花道：“我们将近半年没见了吧？”

  五年来，楚留香每隔几月就偷偷溜进少林寺小住一段时间。

  这一次，他有事耽搁了半年。半年不见朋友，他心中甚是想念。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无花，感慨道：“长高了，也瘦了。”

  无花：“……”

  无花被他老父亲般慈祥欣慰的目光激出一身鸡皮疙瘩，然而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你吃饱了没？”

  楚留香道：“当然没有。”

  无花道：“我请你吃饭。”

  楚留香道：“你一个人开溜，没关系吗？”

  无花道：“这边差不多要结束了，不打紧。”

  楚留香余光扫到一片暖黄裙角，薄唇勾了勾，道：“你还是这样招女孩子喜欢。”

  那位姑娘正捧着圆圆的苹果脸，肆无忌惮地盯着无花看，她的眼睛简直在放光！

  不时吸溜两下口水的可笑样子，令人开怀不已。

  无花若无所觉，淡淡道：“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表象声色无非世人眼光。[1]”

  镇上最大的客栈。过了饭点，客人三三两两并不多。

  无花和楚留香去了二楼雅间，点上七八个菜，吃了个痛痛快快。

  “这半年，你名气越发大了。”

  无花拿着茶壶替对方斟满茶水，又替自己斟上。

  楚留香道：“你名气也不小，宋甜儿可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无花疑惑道：“宋甜儿是谁？”

  楚留香道：“我新认的妹子。”

  无花了然道：“捡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对。”

  无花微笑道：“她一定长得很漂亮，而且像她的名字一样甜蜜可爱。”

  楚留香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无花道：“不然，你也不会将她捡回家。”

  楚留香：“……”

  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被怀疑成萝.莉.控的楚留香忙出声辩解，道：“她是红袖捡回来的。”

  无花道：“红袖是谁捡回来的？”

  楚留香道：“苏蓉蓉。”

  无花道：“苏蓉蓉呢？”

  楚留香：“呃……我与她哥哥小神童相识，她哥哥不幸遇害，出于道义我只能接手照顾她。”

  无花道：“不是因为她长得美若天仙？”

  楚留香按住他的肩膀，严肃道：“她就是丑若无盐，我也会照顾她的。”

  所以，不要再怀疑我的人品了！

  无花沉默半晌，道：“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楚留香大惊失色，道：“我什么时候有这种嗜好！”

  无花道：“这半年我经常听人念叨‘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说你左有飞雁，右有彩蝶。”

  楚留香目露迷茫，道：“这话……哪里有问题？”

  无花道：“你自己品不出来么？”

  楚·钢铁直·留香品了品，道：“没问题啊。”

  无花道：“左拥右抱，不亦乐乎。”

  楚留香：“…………”

  楚留香跳脚，恨不得以死明志，道：“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不可能喜欢胡铁花和姬冰雁那种类型！”

  无花道：“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楚留香道：“我喜欢……不对，我一点都不喜欢男人！”

  无花莞尔道：“你反应这么大，难道你歧视断袖？”

  楚留香摇头道：“我不歧视断袖，我歧视自己断袖。”

  有时候，话说的太死不好，容易被自己打脸。

  楚留香便是如此。

  茶香氤氲，无花抿了口雨前龙井，问道：“你鼻窦炎还没治好？”

  楚留香道：“天生的，没法子治好。”

  无花道：“我听说喝茶能够治疗鼻炎。”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茶我从小喝到大，也没见治好这个毛病。”

  无花看了看他，低头喝茶。

  过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留香道：“你想说什么？”

  无花道：“我听过一个说法。”

  楚留香道：“什么说法？”

  无花同情地看着他，道：“有鼻炎的人肾不好。”

  肾不好，那方面也难好。

  楚留香：“…………”

  别驴我！

  楚留香面色一黑，沉声道：“你听谁说的？”

  哪个混蛋敢如此大言不惭！

  即便他没有实践过那种事，但是他行不行，没人比他更清楚。

  无花理解楚留香为什么这样生气，不行是男人永远的痛。

  出于怜悯，他如实禀告道：“我一个师兄说的。”

  楚留香道：“他一个和尚懂什么？定然在胡说八道！”

  无花并不赞同他的话，道：“他虽是和尚，但是尘缘未了，两个月前遇到心仪的对象，还俗了。”

  楚留香道：“既然还俗，又如何能告知你这件事？”

  无花道：“前天我们偶遇，他悄悄告诉我的。”

  “那是他自己不行！”楚留香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一点。这个什么话都敢对无花说的不正经师兄肯定被老婆嫌弃了，才报复社会拉大家共沉沦。

  无花道：“有鼻窦炎的是他爱人。”

  楚留香糊涂了，女人有鼻窦炎那啥也受影响吗？

  下一刻，无花解惑了，只听他嗓音轻柔地补充道：“他爱人是男人，因为有鼻窦炎，最后成了新娘，嫁给了师兄。”

  楚留香：“…………”

  槽点满满，无从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