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又是一阵几十秒的盲音。

  顾晨星盯住手中一直未能接通的电话, 心中越发沉重。早上他已经打了好几通，可惜樊绍棠一直都没接。

  果然，是真的生气了……

  这时, 上课铃敲响。顾晨星唯有收起手机, 先进教室上课。

  四十五分钟的课，顾晨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昨夜樊绍棠气冲冲开车离开的画面。

  他知道是自己不对。昨夜，他一个人提着那箱樱桃回公寓。当打开箱子, 看到那一颗颗红艳通透的果子时，他就明白自己老公的良苦用心。

  那么晚了，特地跨越半个城市来找自己, 却发现被骗了。

  将心比心, 要是顾晨星自己，也受不了。

  整颗心就像被块巨大的石头压着, 顾晨星整个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只想着快点和樊绍棠解释。两人相好以来，还未曾闹过别扭。

  下课铃一响, 顾晨星走出教室寻了个无人的角落, 把那串熟稔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又是将近三十秒的等待，所幸，在最后一秒, 电话接通了！

  “樊哥！”

  电话那头, 男人的声音略显疲惫。“抱歉，我从8点就在开会，手机调静音了。”

  顾晨星当然不在意。相反, 他心中隐隐生疼。“你也别太累了，工作尽量交给下属去做, 不用什么事都揽自己身上。”

  “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男人的声音，从未如此冷淡。

  顾晨星握紧手机，心里倏忽间像被刺了一下。

  自从两人真正在一起后，每次打电话，樊绍棠的声音虽然总是清冷，但顾晨星能听出，对方话里隐藏着的那份欣悦。

  可是现在，他只听到了疲惫。

  耐住失落，顾晨星低声道：“我……是想跟你说说昨晚的事，我跟颜凛没有事先约好，真的是碰巧遇上的。你也知道，我那公寓离学校不远，看完电影后，我们就是顺路回家。他说要送我到小区门口，然后就被你遇上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才道：“那讲座呢？为什么骗我？”

  顾晨星没吭声了。

  如果跟樊绍棠说实话，说因为怕跟他去听演奏会太晚，而要两人一起在外面过夜的话……

  樊绍棠肯定会生气的。

  “晨星，”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们之间，就不能坦诚一点吗？”

  “不是的。”顾晨星喉头发紧，“我只是，只是……”

  话没说完，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

  “晨星！”

  顾晨星顺着声音，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居然是颜凛。

  他俩站的距离这么近，显然，颜凛的声音也让电话那头的男人听到了。

  下一秒，顾晨星只听到樊绍棠那边淡淡说了一句：“看来你还在忙。正好，我这边也有事，回头再聊吧。”

  紧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顾晨星眉眼间泛起一股忧愁。

  这误会套误会，越发难以收拾了。

  旁边，颜凛看顾晨星这样，莫名紧张起来。“晨星，怎么了？是不是樊总还在误会你？”

  他想了想，又主动请缨：“不如，我去跟他解释吧！我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省得他为难你。”

  “不用了。”顾晨星摇头，“颜凛，谢谢你。但是，这事也并不完全是因为你。还有其他原因，总之，这是我会自己解决的。”

  若是让颜凛去找樊绍棠，只会让形势火上加油。

  说到底，还是自己惹的祸啊！

  顾晨星仰望着蓝天白云，深深叹了一口气。

  x

  “樊总，人事部员工谭斌信用卡欠债一事，我们已经联系警方，接下来将会走司法程序。然后有关于谭斌离职手续，这边也正在加紧办理了。”人事部经理小心翼翼说着。

  这几天，公司上下传闻boss心情不太好，基本来“面圣”的都会被训得很惨。

  果然，坐在总裁办公桌后的男人屈指敲着桌面，冷冷笑道：“10月份入职，11月份这个谭斌就被第三方催债公司将欠债信息全部公开在网上，人家还特地加粗命名：腾云集团新秀骨干。你们人事部当初招聘，就只看考试成绩？”

  提起这个，人事部经理也觉得冤。“樊总，这、这实在不怪我们，谭斌小子太能装了，表面上是品学兼优，可实际却欠了几十万的信用卡债还有高利贷……”

  樊绍棠冷下声：“我已经多次提醒过你们，我们腾云招聘，除了成绩能力，德行也是重要的考核指标。这一次的事，负责招聘谭斌进来的人，都给我写份检讨。”

  “是。”人事部经理擦了擦汗，如蒙大赦地退了。

  等门关上后，樊绍棠突然整个身子松了下来，往后仰躺进办公椅。

  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可是，现在身体里就好像住了只野兽，正在拼命地撕咬着他的情绪。

  踏入三十岁后，他已经很少出现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了。前半辈子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已经将他打磨成在职场中百战不殆的常胜将军。

  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大悲大喜这样的强烈情感。可是昨夜那一幕，真正让他感到生气。

  要不是当时是在室外，又有其他人在，樊绍棠才保持一丝理智，“体面”地退场。

  倘若，倘若只有他和顾晨星同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他保不准会怎么惩罚他的小妻子。

  想到这，樊绍棠隐隐有些庆幸，若是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吓到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的人，到时候该有多后悔呀……

  想到顾晨星，樊绍棠心里又憋着一股气。

  他相信顾晨星和颜凛之间没问题，可是，昨夜顾晨星骗了他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猛然地扎进他心里。

  他想不通，顾晨星为什么要骗他？而这件事折射出来的，更让樊绍棠真正难受的，是小妻子并不信任他。

  在顾晨星的事情上，樊绍棠俨然失去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冷静与镇定，爱人对他哪怕有一丝丝有意识的保留，都足够引起他心中无端的猜测。

  樊绍棠闭上眼，揉着眉心，心想这爱情既太过甜蜜，也太过可怕了。

  哪怕是，刚才又在电话中听到颜凛的声音，都会让他心生怒意。

  对，他对顾晨星有强烈的占|有|欲。如果可以，他想把这诱人的小妖精关在樊家，最好一辈子都不让外人看见，一辈子都只为他绽放最诱人的美丽……

  x

  “说吧，和你家那位樊总又怎么了？”卓炎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银勺，百无聊赖地搅咖啡。

  这里是在卓氏附近的星巴克。下午没课，顾晨星开车过来找卓炎。

  现在，卓炎已经是卓氏的当权者。一改往日前卫潮流的打扮，往日不羁青年穿上西装，颇有几分职场精英的气质。

  顾晨星叹了口气，“我好像搞砸了……”

  他把平安夜到现在的事，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卓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你说，他一定很生气吧？”这话问的，顾晨星自己都没底气。

  卓炎抿了口咖啡，凉凉地道：“这么说吧，换作是我，你早就没办法坐在这里和我喝咖啡了。”

  顾晨星：“你这是什么意思？”

  卓炎一手支着下颌，饶有兴趣地道：“我的意思是，他没有把你关起来，然后这样那样……已经算是脾气好的了。”

  听着他口里“关起来”后的内容，顾晨星眼里透着震惊：“……你穿西装说这种话，感觉很像电视剧里的变态。”

  卓炎：“所以你该庆幸，你家樊总不是我这种变态。”

  顾晨星：“……”

  这么一对比，樊绍棠真是个翩翩君子。

  “卓炎，说真的，以后和你在一起的人一定是个勇士！”

  卓炎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也许是吧。”

  他这反应，倒让顾晨星好奇：“怎么，真有喜欢的人了？”

  坐在对面的男人轻搅着咖啡，漫不经心地说：“还在筹谋阶段。”

  居然还真有！

  顾晨星越发好奇：“谁？是哪个？赶紧说来让我听听。”

  “这个不用急。时候到了，你肯定会知道的。”卓炎嘴边泛起淡淡的笑。

  顾晨星到真相信有这么一个人了。这是第一次，顾晨星看到卓炎会露出这种表情。

  就像……陷入恋爱状态了。

  “好了，说回你的事。”卓炎挑眉看他，“惹恼了你家樊总，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是这么想的，”顾晨星一手托着腮，跟卓炎详实说自己的计划。

  “后天元旦就是他生日了，我打算给他个惊喜。”

  卓炎：“什么惊喜？”

  顾晨星已经事先计划好了，这两天他就准备好礼物，还有订好蛋糕，到时候直接赶在零点前，亲自送到樊绍棠的办公室，又能给对方一个惊喜，还能表现自己满满的诚意。

  简直完美！

  卓炎听着，笑道：“不错嘛。不过，我有个建议，可以让你的计划更完美。”

  顾晨星：“？”

  x

  alice作为樊绍棠的贴身秘书，最近刚到压力山大。

  这数日来，公司上上下下每个部门的经理，毫无例外地被boss接连炮轰。而作为与boss只有一墙之隔的她，已经无数次被台风围扫到。

  正处于高压状态下的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冒死”请几天年假避避风头，恰好就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老板娘……啊，不，顾少，是您？”

  电话那头，顾晨星音色清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alice，我想请你帮个忙。”

  alice听着电话那头老板娘的“请求”，双眼顿时亮起来。

  太好了，他们腾云上下员工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

  按照国家规定，1月1号元旦是法定节假日。小长假的前一天，腾云已经有不少员工匆匆忙忙地赶着把手头工作完成，可以及时放假出游。

  樊绍棠知道员工们心思，自然也就不再安排其他会议，可他自己却是留在办公室加班。

  最近这几天，顾晨星竟然也没再主动找他。

  说不失望是假的。

  赶在工作闲下来的缝隙，樊绍棠守着只有工作信息的手机，忽然察觉，他俩之间主动的一方永远是他。

  倘若他往前走的步伐停了下来，是否，顾晨星也不会朝他走过来呢？

  这问题刺得他心隐隐生疼。

  恰逢年底又是公司最繁忙的时刻，樊绍棠索性放任自己投入到没日没夜的工作中，暂时麻痹了情伤。

  只是，明天就是元旦了。樊绍棠看着桌上的台历，正在批文件的手顿时僵住。

  1月1号，是他的生日。

  上回小妻子生日，他可是费煞苦心，给了对方一个惊喜。

  可是明天……

  樊绍棠自嘲地笑了笑，随即埋头动笔，选择不去想爬满他心头的那个人。

  “叩叩”，有人敲门。

  “进来。”

  来人是秘书alice。

  “樊总，有个事想请示您。”

  樊绍棠头也不抬，“说。”

  alice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我待会儿有急事，能不能向您请个假，先回去。”

  她这么一说，樊绍棠才停下笔，看了下表。

  原来已经是晚上9点。思及明天已经是元旦，樊绍棠知道企业大部分年轻员工估计已安排好节目。

  他也没为难秘书，“行，你有事就先回去。”

  “谢谢樊总。”alice悄悄松了一口气，可她走到门口，又听到樊绍棠道：“你把后勤部经理叫过来。”

  通常，后勤部经理放假前最忙，肯定不会先走。alice应了声“是”之后，就出门打电话给后勤部经理。

  等事情办完之后，她才悄悄打了个电话。

  “顾少，这边已经办妥了。我现在就走，您待会儿上来，这边只剩樊总一人。”

  挂上电话，她哼着小曲，把电脑关了，背上香奈儿小挎包，踩着欣喜的步伐走向电梯口。

  另一边——

  顾晨星从蛋糕店提了蛋糕，直接开车驶向腾云集团。

  今晚是跨年夜，宣海市会在零点举办烟花汇演。现在还有三个小时，可市中心已经塞成长龙。

  为了给樊绍棠一个惊喜，顾晨星特地跟alice约好，让她早点回去，待会儿自己提着蛋糕上门，就不知道樊绍棠会不会感动。

  思及两人最近正处于冷淡期，顾晨星心急的按了按喇叭，他想快点见到樊绍棠。

  可惜，这一望无际的车龙，成了最大的屏障。

  等顾晨星的车驶进腾云地下车库时，时钟早已指向十一点。

  说出来都没人信，一个小时的车程，顾晨星硬生生塞了两个小时。

  还好，他看了下时间，离零点还有大半个小时。现在上去，绰绰有余。

  顾晨星提上蛋糕，嘴角勾起，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向电梯。

  可等他来到电梯口，他嘴边的笑意就凝住了。

  两台电梯门口都摆着黄色的警告牌：电梯维修中，请勿使用。

  不能用？

  顾晨星皱眉，随即他花了五分多钟走出车库来到公司一楼大厅。

  这一问，前台小姐才跟他说，现在至零点都是电梯维修时间。

  根据这前台小姐的说法，还是他们总裁下的命令，要赶在节前进行一次检修。

  顾晨星一听，整个人都凌乱了。

  这樊绍棠的办公室可是在……三十二楼！

  墙上的钟清楚地指着：十一点二十五分，只剩最后三十五分钟了。

  顾晨星没怎么犹豫，他一咬牙，走向了步梯间。

  距离零点还有十来分钟，樊绍棠的工作已经暂时告一段落。

  活动了一下臂膀，樊绍棠打开手机，发现微信置顶的那个人，没发来半点信息。

  大概，他不应该奢求太多。

  樊绍棠轻叹一口气，决定“投降”了。

  是的，就算顾晨星不会主动来找他，就算他骗了他，最终熬不过这思念煎熬的人，却是自己。

  过了十二点，就是他三十六岁生日。

  樊绍棠还是想，想和心爱的人一起度过这特殊的日子。

  他想听小妻子亲口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他想和顾晨星一起许愿，许愿他们这辈子白头到老。

  想要见顾晨星的欲|望，愈发强烈。

  可是……

  樊绍棠看了表，离十二点只剩最后十分钟，现在那小家伙应该已经睡了。

  樊绍棠按耐住思念，决定在公司睡一觉，明天一大早就去找他。

  他刚站起身，突然间，办公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樊绍棠不悦地皱眉，正想着这三更半夜的，还会有谁来找他。

  可是门口却站着一道身影。来人一手撑着门，气喘吁吁。

  精致的容颜布满汗水，他的小妻子提着个精美的蛋糕盒，喘着大气：“你、你以后……能不能搬到二楼办公？”

  刹那间，樊绍棠只听到，心里那被冰封的壁，“咔哒”一下，出现无数裂缝。紧接着，哗啦啦碎成一片。

  阳光，就这么照进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