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者:霜雪明      更新:2023-07-23 17:18      字数:6699
  闭了闭眼,她心一狠,再开口时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丝央求:“师父,算了吧,好不好?”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淡淡道:“不好。”

  徐酒岁深呼吸一口气,头皮发紧:“你忘记我,今后我也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嗯,你最好是。”男人不急不慢,“如果你现在在我面前,我真不知道要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徐酒岁觉得自己短暂失声了,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豁出去的嗓音尖锐中带着崩溃:“我都说了我不用‘九千岁’的名字了,我什么都不欠你的!你就不能,就不能——”

  她越发地感觉不安。

  直到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徐酒岁不可抑制地缩了缩肩膀,不用看到那张脸,她也知道这是男人怒极时的反应。

  “舍了‘九千岁’这个名字,说得真轻巧——怎么,闹脾气呀?就因为这名字是我给你取的么?”

  “……”

  洗漱台前安静了三秒。

  徐酒岁“呸”地吐掉牙膏沫子关了电动牙刷,漱口,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一激动,牙刷戳到嗓子眼了。”

  薄一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洗漱间。

  过了一会儿,徐酒岁这才提提踏踏地走出来,麻利地烤面包煎鸡蛋煮咖啡煮牛奶——在国内的时候怎么养弟弟,出了国就怎么养老公。

  为了展现自己的慈爱之心,烤面包的时候她还拿手机给徐井年发了个微信——

  微信配图是红彤彤的烤面包机,文字内容为:有没有好好吃早餐?自己早起做,别天天吃学校门口的地沟油。

  过了一会儿,“叮”地一声,烤得金黄的面包从面包机里跳了起来。

  与此同时手机震动。

  【年年有余:……现在国内晚上十点半,你正常点行不行?】

  【岁岁平安:……】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过来,徐酒岁就像是得到了热源,有些迫不及待地贴了过去。

  男人好像是喝了不少,伸出手顺手揽过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累不累?”

  她摇摇头,拼命往他怀里钻。

  他轻笑一声,打开双臂将她揽入怀里,往后靠了靠,懒洋洋地看着一堆人聚在一起玩游戏——

  喝酒玩游戏,无非就是那几种,下到十六岁上到三十六岁,真心话大冒险,国王游戏,经久不衰。

  这么多人,酒瓶子放在中间转,能被转到的几率能有多高啊?

  几轮下来,徐酒岁乖乖窝在男人的怀里差点儿都要睡着了,也无事发生……期间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的面颊被他的手指刮了刮,男人稍微坐起来了一些,替她将滑落到膝盖的过膝袜拉起来了些。

  低头看了眼她裙摆,提起眼平静地扫了眼不远处几个偷偷往自己这边扫的几双眼睛,在他们狼狈地挪开视线时,他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徐酒岁迷迷瞪瞪地抬头看他,他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刚才有人把暖气空调关了,别着凉。”

  徐酒岁“哦”了声,正想说什么,这时候,放在桌子中央的酒瓶一转,伴随着桌边人们的一阵幸灾乐祸的欢呼,酒瓶口准准地对着薄一昭的方向,停了下来。

  许绍洋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简单跟着露出个笑容,意有所指地点点头:“是够惊喜的。”

  这个世上,会在自己的男人参加朋友聚会时不识相地一个劲儿打电话查岗,这么不懂事的女人,果然放眼全国,也只有徐酒岁这么一位而已。

  “没想到你们两居然认识了,看来中国也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大。”

  许绍洋笑着说,语气里很有邻居家大哥哥应该有的和蔼可亲。

  事实上他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看得开,被薄一昭三言两语说着就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正坐在薄一昭怀里的那团东西,非常希望她能不要像没有骨头一样赖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坐直了好好跟他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哪怕他心知肚明,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不过是一盆狗血当头扣下来,浇了他个措手不及和透心凉而已。

  ——打从生下来算起,许绍洋觉得从未像是此时此刻这样狼狈,哪怕小时候差点被绑架,他也不像现在这样内心有些恍惚至可以说是惊慌失措。

  他面上不显,只有看似随意搭在扶手上,青筋暴起的手背暴露了此时此刻他内心的感受。

  许绍洋笑了笑:“我徒弟。”

  饭团脑袋转向徐酒岁:“擅长什么风格?”

  徐酒岁僵着脸,不怎么高兴地说:“中式传统。”

  饭团脑袋看着有些惊讶——

  毕竟如今国内的女刺青师,大多数做school风,还有一些则专注做年轻女生都喜欢的小清新什么的……

  以中式传统为擅长风格的女刺青师很少见,没想到千鸟堂居然还有这么一位刺青师?

  他又看向许绍洋:“我听说您这些年都没有收过手把手教的正式关门弟子,当年那个九千岁得了您的真传,却背信弃义——”

  徐酒岁:“……”

  什么玩意儿?

  背信弃义?

  一边说着,修长的指尖往上挪了点,掐住她软得像面团的面颊,一压一个坑儿,再用力,就看见她嘴被迫嘟了起来……

  挺丑的。

  但也蛮可爱。

  丑的可爱,一般人做不到。

  “干你什么事?”徐酒岁伸手去掰他的作怪的手指。

  薄一昭没为难她,顺着她捏在自己手指上的指尖松了力道,低下头盯着她脸上被自己捏出的一点点红印子:“不关我事你倒是大方说。”

  徐酒岁不懂他的逻辑,努力瞪大眼试图用眼睛瞪他:“你怎么这么八卦呀?!”

  薄一昭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惨不忍睹似的,抬手捂她的眼:“别瞪了,就一条缝,能表达什么?”

  徐酒岁拍他的手:“你别管我哭什么,你管你自己的学生去,人家趴在桌子上嘤嘤嘤你不是挺心疼的么!赶紧去安慰!毕竟给递了纸条,薄老师还乐颠颠地品了一分钟!上面写了八百字小作文么值得看那么久!好看么!”

  薄一昭闻言,立刻就知道这人在发什么脾气了。

  她的嗓音沙哑里带着娇气,没有男人可以抵挡得住。

  然而男人却硬生生地从她唇瓣上抬起头,那双黑沉得令人心惊的眸子盯着她,漆黑眸中逐渐恢复了一丝丝的清明——

  够不到他的唇,徐酒岁鼓了鼓脸,不甘心地盯着他也被水光润泽的唇瓣。

  男人薄凉一笑,嗓音喑哑:“再亲一下?你还真会顺杆子往上爬。”

  最开始男人将她压在自己腿上,是想要给她一个教训,她可以被亲了之后惊慌失措地跳起来;也可以惊怒地扇他一巴掌——

  薄一昭的预想里显然并不包括眼下这种“干柴烈火”。

  她学习能力好像有些强……

  刚开始不得要领之后,她很快就会反过来勾着他的舌尖,虽然动作笨拙且生涩,但是越淳朴的原始反而让他差点把持不住。

  站起来,连带着将坐在自己大腿上的人也抱起来,徐酒岁低低尖叫一声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肩膀上,下一秒被扔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她的屁股被跌得有点疼。

  低头一看,这手也是太嫩了点,被他稍微用力捏了两把就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他改为轻轻握住她的手,耐心地将自己的指尖塞入她的指缝,一扣,掌心贴合在一起。

  这才头也不抬地问许绍洋:“什么事?”

  嗓音低沉磁性,还带着一丝丝未散去欲望沾染上的喑哑,这是许绍洋进屋来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许绍洋笑了笑,这一次笑容里有了百分之一的真诚:“没什么,乔欣来了。”

  室内安静了下。

  薄一昭微微一愣。

  立刻就察觉到原本乖乖被他握着的那只白皙的小手瞬间无情地抽离了,并且在指尖完全挪开前,恼怒地挠了他掌心一下。

  像只炸毛的小猫。

  薄一昭抬起头,对视上许绍洋带着戏谑的双眼——

  “哪、哪些?”

  “……”男人盯着她的眼睛停顿了下,片刻后薄唇轻启,“小视频。”

  徐酒岁有些哑口无言:这人思想怎么总能想到那个?

  她下意识地背了背手,把手机屏幕压向自己的胸口:“不、不是的——”

  看她小脸一脸紧绷,微苍白之后泛着红,薄一昭张口正想教育她,忽然想到自己上一次拿差不多的关于漫画的话题教育她之后,她做什么去了?

  ——换了个人,去找姜泽,继续讨论?

  到了嘴边的教育忽然咽了回去。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楼道间,昏暗的光线里,仿佛是为了看清楚她的表情,他微微弯着腰。

  那张严肃的脸,如雕像深刻又英俊阳刚的五官遽然放大在她的眼中——那薄唇紧抿,唇线紧绷成了一条线,睫毛微垂,在眼底投下小片阴影。

  也遮住了深色瞳眸之中的情绪。

  她是一点不虚的。

  至于那个被论坛捧到天上去,就快以讹传讹变成“许绍洋第一高徒”的“九千岁”,早就伴随着一张从近海市到奉城的机票, 死在了五年前的某个清晨。

  徐酒岁不愿意回忆以前的事,但是最近这些陈旧的往事就像是跟她作对一样伴随着一个国际大赛的展开,又被重新挖掘。

  徐酒岁听“自己山寨自己”的热闹听得挺开心,一点不担心这件事会被知情的人看出什么端倪, 毕竟千鸟堂的人被山寨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他们也不可能去新手村论坛上网冲浪。

  可惜。

  凡事总有个意外。

  徐酒岁正听到姜宵给她描述她是如何的“高仿”,那边微信亮了。

  【小船:……岁岁,你不会在奉城吧?】

  徐酒岁发现自己每次看到小船的微信都有想要一死了之的冲动。

  【小船:在新手村看到了几个帖子,有人冒充你,那个人在奉城……我觉得要冒充的这人可真是山寨堪比专柜货了。】

  人类都是双标的。

  有些东西,就是自己说得,自己嫌得,捏着鼻子硬着头皮才肯承认“哦这是我的心上白莲花”,却容不得别人说它半句不好。

  于是她咬了咬牙,恨不得生生啃断他的脖子:“你那么不稀罕,就把它还给我——”

  “我说了,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我也说了,让我以‘九千岁’的名义参加比赛,免谈。”

  许绍洋停顿了下,不免抬起头看了眼她油盐不进的样子……

  几秒后用没有太多情绪的语气道:“看来你是对这个称号没有一丝的眷恋。”

  他这么说的时候,是没有带太多感情色彩的称述句,但是听在徐酒岁的耳朵里,却还是让她难受了下——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徐酒岁是她,九千岁也是她,她也曾为了这个名字苦心经营,呕心沥血……

  男人只感觉趴在他背上的人极不老实, 一会儿揪他的耳朵一会儿冲他的耳朵吹气,要么认认真真地数他有多少头发耐心地数到“2333”然后自己蠢笑……

  现在她正用无比怜爱地手法, 摸他背上的肌肉。

  “645825。”她说。

  薄一昭一只手托住她的臀部,伸手去解锁,再次提示密码错误。

  “错的。”他说。

  正想问她是不是记错了, 没想到背上的人又开始像个智障一样“嘻嘻”笑,得意地在他背上晃两条腿:“当然是错的,这是我的银行卡密码,你感动吗?我的银行卡密码你都知道了, 说明财政大权交给了你,薄哥哥,我真的很爱你。”

  “……”

  男人听见了他的脊椎发出不堪负重的声音,小姑娘看着不胖,其实浑身是肉,软绵绵的,上了称那也是结结实实全是货真价实的数字。

  他一点都感动不起来。

  但是好奇心还是使他不得不被牵着鼻子走,所以他想了想后,微微侧过脸问:“哦,你银行卡上有多少钱?”

  不要脸!

  徐酒岁沉迷双标之中无法自拔,按照普通少女应有的矜持此时就该恶言相向——

  但是她又怕真的恶言相向,过头了,把这个男人搞生气了她又不会哄……

  于是只好换了个角度,委婉地稍微反抗:“乔欣无所谓吧?反正她是你们这种普通男人肖想不到的女人,我跟她较什么劲儿?”

  薄一昭原本就是想逗逗她。

  但是徐酒岁这个回答,倒是真的让他有点担忧起来了。

  于是男人皱了皱眉:“你让一个理科男去看芭蕾舞剧是什么情况,就没别的选项了吗,我可以带你去儿童游乐园。”

  徐酒岁瞪他,完了嘴巴还撅得老高:“薄一昭,你真当我小学生么?”

  “你现在去照照镜子,现在小学生都不像你这么撅嘴耍赖了。”

  “第一次约会我想要有一个高雅一点的活动都不可以吗?”

  好的,没毛病。

  毕竟是周五晚上冷酷自行放弃大好周末,还要要去酒吧抓人,也不让别人过好周末的魔鬼。

  徐酒岁看了眼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门的弟弟:“起都起来了,给你煮个面带当去早餐?”

  什么叫“起都起来了”?

  徐井年被她气笑了,伸手掐了把她的脸,看着那张柔软的脸蛋被自己捏的变形。

  “免了,我这几天早餐都是买的面包,塞进书包里带去学校的。”想了想学校门口的壮观景象,少年忍不住咂嘴,“薄老师眼睛特别利,有汤汁的,有味道的,油重的一律不让带进校门口。”

  “????”

  “我现在是真的觉得我们学校有重点高中的模样了。”

  徐酒岁听得目瞪口呆。

  徐井年冲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抬起手将她本来就不太整齐的头发揉得更乱,懒洋洋地扔下一句“走了”,挎着书包与她擦肩而过。

  “……我下午整理了英语试卷,满脑子都是某一题为什么做错了,顺便就会想到以老师的思路是怎么样的,”徐酒岁声音清澈带着一丝丝的甜,就像他们第一次在楼道里见面时一样,“有什么问题吗?”

  这就是拨撩完了,还想全须全尾地跑,把这种话当好玩是吧?

  以为这样就能反将他一军?

  可惜薄一昭没那个耐心跟她玩这些个捉迷藏游戏。

  他都三十多岁了,从国内读中学,到大学再出国,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过,认真表白的,寻死寻活表白的,开着玩笑表白的……

  无论是哪种,他都向来是干净利落解决,拒绝得彻底,不给对方留一点念想,也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更何况,现在他还有点烦躁,就不耐烦听她这种玩笑。

  看到她的笑脸——

  和依靠在多媒体教室窗边,同徐井年说话时:

  和那天暴雨倾盆,翘起来的伞下;

  徐酒岁崩溃尖叫地扔了ipad:“老娘二十五了!什么小姑娘!还‘好歹不是垫底’,这辈子就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我九千岁大大!!他们怎么敢!!!how dare you!!!”

  她在床上撒泼打滚抓狂发疯。

  薄一昭只能从被扔到床上的手机屏幕看到周围有个人在乱舞。

  床被她一个人摇出了“吱嘎”的声音,那是他在的时候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行了,别发疯了,小疯子。”手机那边男人声音淡定,“第一阶段只占20%的比例,你急什么?”

  “我怎么不急!”徐酒岁顶着鸡窝头,一把抓起手机对准自己面色苍白的脸,“基础设施决定上层建筑——我他妈从一开始就歪了,你告诉我面对五彩斑斓的日式重彩,我除了能用能够驾驭一切的黑色涂黑他还能怎么样!许绍洋是要坑死我!放这么个玩意儿当志愿者,还给我限定初赛使用元素只能沿用海选设计稿的——我日尼玛啊!!!?”

  “别骂脏话。”

  “骂许绍洋!”

  “哦,那下不为例。”

  “你说我能怎么办,如果不是有个唐狮素材限制,我能把那个下下签大哥涂黑成非洲鸡,别说看不出曾经的日式纹身,我还能保证让人看不出他是个亚洲人!”徐酒岁抓狂,“除了留白反黑唐卡唐狮我还能做什么?!”

  这话题一出,他就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身体猛地一僵,坐起来了,下巴被一只柔软的手捏住,他被迫对视上一双怒火中烧的眼——

  “什么意思?你跟我说你要回美国?”薄一昭都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她提高了嗓音吼道,“在把我吃干抹净之后,你就拍拍屁股要走了?我是什么?你回国短暂时间的调剂?不甘寂寞的慰问品?走马观花的一段短暂而刺激恋情?”

  她成功把自己说怒了。

  不发脾气什么的都是浮云,女人就是可以讲话不算话的。

  她像是一条离开水的鱼似的拼命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跳开——

  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

  徐酒岁一直都是个子小力气大,薄一昭伸手摁她差点没摁住,被她手肘往后一拐撞到肋骨,双眼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而没等他气喘匀,罪魁祸首自己已经哭哭啼啼地趴在他肩膀上很伤心地抽泣起来,还不忘记揪他头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回去!”她伸手使劲薅他头发,“你知道你还来招惹我干什么!你要不要脸了?!”

  “我怎么就——嘶,撒手——怎么就不要脸了?”

  她正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却没想到那男人居然又看了她一眼:“美院学生怎么跑来酒吧打工?”

  “缺钱。”她答,“急用。”

  男人不置可否地“嗯”了声,想了想,用那种可有可无的语气问:“喜欢画画?”

  “喜欢的。”

  而且还要靠这门手艺养家糊口。

  话语落下,便看见他又瞥了她一眼,有些随意地问:“在人身上画画有兴趣吗?”

  徐酒岁:“啊?”

  “没事,”他停顿了下说,“出去。”

  “……”

  这是示意她可以滚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