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注意到了叶楚然手上的小动作, 他的视线掠过对方指尖缝隙, 形容懒散的问叶楚然：“进来有什么事吗？”

  叶楚然睁开眼， 又赶紧闭上。

  坦诚相见也就算了，关键是在这个场合，太羞耻了。

  秦川唇角的弧度扬了起来, 轻笑几下， 低而缓的声音钻进叶楚然的耳里。

  叶楚然捏着手提袋, 用力摁了一下：“换衣服。”

  超大只的鹅黄色皮卡丘出现在秦川眼前， 元气活泼的蹦哒起来求抱抱。

  秦川往后退了半步：“换这个？”

  叶楚然点头。

  秦川：“……”

  叶楚然：“你快换啊，我出去了。”

  秦川：“等等等等, 你先别出去。”

  他和叶楚然陈述出一个事实：“我是一个成年男人。”

  叶楚然:“对呀, 你肯定成年了，难不成还想一大把年纪装未成年？”

  “……”秦川平静的扬了扬眉, “然然， 你不觉得这件衣服太花哨了吗？”

  叶楚然眼睫扑闪， 笑得有点儿歪，他慢慢的说说：“可是这是情侣装。”

  秦川：“嗯？”

  情侣装？

  “情侣装不花里胡哨一点, 那多没意思。”叶楚然仰头看着换衣间的灯光， 手上拎着的手提袋晃了晃, “我的那件是白的，也就穿这么一次。”

  秦川：“你也要换？”

  “肯定啊。”叶楚然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情侣装当然是两个人穿的。”

  “那你出去换吧。”秦川垂下眼，牵了牵叶楚然， “或者在这里, 我们一起换也可以 。”

  叶楚然像看禽/兽一样的看着秦川：“外面那么多人，还有摄像头，我们两挤在里面一起换衣服。”

  秦川撩了撩眼皮：“不可以吗？”

  “可以你个头。”叶楚然磨了磨牙尖，诚恳的发问，“你就不觉得不太和谐吗？”

  他说完，不待秦川回答，三两步离开了试衣间。

  被留在里面的秦川看了眼情侣装上印着的皮卡丘图案，略微勾了勾唇。

  ——

  既然是旅游旺季，夏日游园会同样是人满为患，园门口排起了两条长队。

  叶楚然和秦川两个人穿着皮卡丘情侣装，相顾无言。

  “不会又得排队吧？”叶楚然怕了。

  等这么长的队排完，游园会都该结束了。

  杨怡给叶楚然打了一剂定心丸：“不要慌，因为节目组和里有宣传合作关系，所以你们是内部人员，可以走员工通道进去。”

  谢天谢地！

  进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画彩绘妆。

  化妆师问叶楚然：“你想画什么图案？”

  叶楚然略一思索，看见墙上海报上的西游海报，很快做出了决定：“画个孙悟空吧。”

  化妆师笑了笑：“很多人都喜欢大圣。”

  “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西游记。”叶楚然指了指秦川，“给他来个猪八戒。”

  秦川抗议：“别。”

  叶楚然：“那沙师弟，白龙马，你选一个。”

  秦川问：“如来佛可以吗？”

  化妆师小声插话：“如来佛的造型，做起来比较麻烦。”

  “因为佛祖是标志性的螺旋盘发，容易走形歪倒，所以……”

  秦川又问：“唐僧师父呢？”

  化妆师：“唐僧可以，只是要带一个光头头套。”

  光头……

  秦川选择了沉默。

  叶楚然毫不留情的嘲笑：“太惨了哈哈哈，秦哥哥还是就选猪八戒吧，可爱的。”

  秦川：“不行。”

  叶楚然：“那白骨精？”

  秦川睨了他一眼：“一肚子坏水。”

  叶楚然笑嘻嘻的看着他：“对呀，你才知道啊。”

  “我带个面具吧。”秦川最后说，“简单点，带一个面具。”

  叶楚然脸上的妆容已经完成了大半，化妆师正在给他带孙悟空的发套，他照了照镜子，撑着下巴嘀咕：“带面具多没意思，二师兄不可爱吗？”

  秦川走近了，拎了下他的耳垂：“佛祖怎么没把你压够呢？”

  叶楚然躲不开，呲牙咧嘴的冲着秦川做表情。

  日已渐暮，游园会里亮起来一盏盏灯笼，据舞蹈老师说，整个园区内覆盖有千万盏灯笼。

  水面上，树梢下，灯影绰约。

  沿着青瓦墙的屋檐，流光长廊曲折环绕。

  园区面积大，游玩设备多，入口处的人潮拥挤，沿着不同的方向散开。

  叶楚然和秦川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左右看看，一大半都是中小学生模样的少年。

  画着孙悟空妆容的叶楚然非常瞩目，不少熊孩子都看着他，眨巴着眼羡慕极了。

  有几个大胆的小萝卜丁，嘴里的呼喊着“大圣”、“大师兄”，跟在叶楚然后面溜达。

  叶楚然觉得他快成了山大王。

  秦川在一边发笑，问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他带着面具，只一双眼露在外面，漆黑的瞳孔漾着灯盏的微光。

  叶楚然沉思片刻，听着身后的一声声嬉闹，点头道：“我快飘了。”

  数百架无人机变换着形状，时而似闪烁星河，时而如细碎雪花，时而是飞翔的鸟儿。

  漫天火树银花，半透明的投影上光影交错。

  “楚然。”杨怡喊了一声，举起相机想，“快比心，拍个照。”

  无人机盘旋在半空中，散开之后又渐渐聚集，汇聚成一个心形。

  叶楚然愣了愣神，而后赶紧拉着秦川的手，趁着灯光还未散去，在头顶比了心。

  再往前是交叉路口，一边是海盗船，一边是鬼屋。

  舞蹈老师说，这次鬼屋进行了加强升级，还有神秘彩蛋。

  “先去鬼屋看看吧。”叶楚然看向秦川，话音刚落，脚下突然有干冰爆开，白茫茫的雾将他和秦川笼罩。

  四周的熊孩子全都开始扯着嗓子尖叫。

  叶楚然先是怔了一下，被雾气冲的脑子有点懵，他摇了摇头，冷不防的在逐渐散去的雾气里看到一张青面獠牙，僵硬抬起手。

  “我操！”叶楚然后退半步，拍了几下胸，他牵着秦川的手腕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秦川瞟了几眼，微微敛神：“应该是假的，是机器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突然冒出来这玩意，太特么慎人了。”

  “我猜的。”

  “哥！”叶楚然惊了，“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秦川温声道：“猜错了，那就是人扮演的。”

  如果是人扮演的，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叶楚然很服气秦川的逻辑。

  等雾气完全散尽了，叶楚然才看清楚青面獠牙的样貌。

  有头有身体，四肢摆动，面色惨白，獠牙上还有着鲜红血迹，但仔细听，能听见齿轮声。

  挺逼真的一个人形机器人。

  熊孩子们不像他们这样淡定，一个个都满面惊恐，最后全都靠近了叶楚然。

  有人喊：“大圣！捉鬼！！”

  叶楚然：“……”

  他可能把花果山搬来了。

  干冰雾气就和中奖一样，时不时的在叶楚然脚下绽开，每次都会有一个鬼怪冒出来。

  叶楚然开始还会惊一会儿，到后面，他已经很淡定了，看着新出现的披头禅发的女尸，振振有词的评价：“这个女尸做的不太行，太胖了，女尸都是干瘦干瘦的。”

  女尸如果是活人，准会被他这句话气死过去。

  鬼屋前面，画着彩绘妆的人有很多，还有游客打扮成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带着逼真的面罩，比工作人员还像工作人员。

  叶楚然寻思着这帮人是来和工作人员抢饭碗的。

  进了鬼屋，先是曲折的一条窄巷，漆黑一片，只容一个人通过，叶楚然和秦川前后站着，只听得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地面曲折不平，叶楚然脚下踩了个坑，往前摔了半步，然后他就陡然间看见，一个无头尸体挂在墙边，尸体的头被丢在地上，凌乱的头发下，笑容狰狞。

  叶楚然僵住了，深吸一口气，然后握紧秦川的手，将他推向无头尸体。

  秦川猝不及防，看到这玩意，再看看叶楚然眼里的得意，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他叹了叹气，假意说：“我好害怕。”

  叶楚然被他演的笑了出来：“你好柔弱啊。”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面具下秦川的表情。

  秦川放柔声音，勾着叶楚然的手指：“是是是，然然保护我。”

  叶楚然鸡皮疙瘩都被吓出来了。

  再往前走几步，冷不丁的，有一盏昏黄烛台亮起来，一晃眼又熄灭了。

  一个长发及地的女人吊在烛台前，脖颈间系着细红绳。

  叶楚然：“！！”

  女人似乎是看见他们了，缓缓的抬起头，血红着眼，双手挣扎着拧着红绳。

  然后她像是阿飘一样，浮在半空中，不知道哪来的阴风一吹，她往叶楚然飘了飘，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来。

  “救我——救我———”

  后面的人群也看到了这一幕，尖叫道：“快跑啊啊啊！吊死鬼来索命了！！”

  叶楚然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群推着往前跑，阿飘穷追不舍的追着他，一直在重复念：“救我——”

  叶楚然有点吓懵了，他期期艾艾的说：“这这这！这是活的啊！”

  秦川看了一会儿：“好像是。”

  叶楚然下意识的问：“救不救她？”

  吊着活人也太可怕了。

  他话音刚落，阿飘居然挣脱着落了地。

  红绳断了，掉在地上。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啊啊啊她又追来了跑啊！”人群里爆发出又一阵尖叫，惊慌失措的往外跑。

  叶楚然本来打算回去看看阿飘究竟是怎么回事，被推搡的走了好远，不知不觉都到了出口，被迫出了鬼屋。

  鬼屋的出口处，是一扇玻璃门。

  惊魂未定间，隔着玻璃门，叶楚然看见，灯盏忽然暗了下去。

  他还在想，刚刚那个阿飘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工作人员会不会受伤。

  沉沉暮色里，绚烂的烟花在瞬间蔓延，织成如瀑银河。

  “烟花！”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指着玻璃门外，眼里笑意压都压不住。

  他重复了一遍：“秦川，外面有烟花！”

  “是的。”秦川的唇角勾起一段不易察觉弧度，眼神柔和，映衬着彩色光晕。

  “我们快去看，不知道放多久。”叶楚然眨了下眼，拉着秦川跑出了玻璃门。

  烟花在耳边炸开的声音有些尖锐，叶楚然捂着耳朵，看着烟花散去，有些遗憾。

  他疑惑的抬起头：“是不是太短了点，这么大片的烟花，一般都得放好久的。”

  “可能还有其他的。”秦川安静的看着叶楚然，他说话的同时，又有无人机飞了上来。

  无人机先是散开的，像是细碎的星光。

  很快，这星光变成了一片玫瑰花海，栩栩如生的花瓣枝叶，像一幅画卷。

  叶楚然微仰着头，不由自主的感叹：“好细致啊……”

  玫瑰花海在这一刻定格。

  秦川的声音一点点响了起来。

  “因为你对玫瑰花过敏。”

  叶楚然愣了下，想到秦川上次给他送的那一大束玫瑰。

  “其实也还好，一两枝还是挺好闻的，不要太多了就行。”他说着，悄悄的看了一眼秦川，怕这件事成了对方的心理阴影。

  秦川轻声道：“一两枝太少了。”

  定格的花海变了。

  变成一个戒指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