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震动越来越强烈，轰声不断，他们飞在半空看得清楚，地面断裂，仿佛被黑暗中无形之手撕开巨壑，幽深不见底，岩石滚落发出砰砰声响，蜇伏的异兽从各处奔逃而出，如无头苍蝇般四下乱窜。

  三人一猪很快就到风眼处。

  果然如徐凌川所猜测的一般，风眼又开始有节奏地“呼吸”，气息一吐一纳之间带起阵阵热风，从地下喷出，氤氲成潮雾。棠蔚脑袋昏昏沉沉地趴在徐凌川肩头，听他和战三千商量如何进去，她没精力细听，只隐约看到远处猩红的火光像蛇信一般朝四野蔓延，天上下起灰烬，像雪一样，被指头一搓就碾成灰，风送来灼热气息与焦味，密密麻麻的蜘蛛又涌来，像是迁徙般冲向风眼，被风吹了满天，就像他们刚来那天。

  也不知战三千和徐凌川两人讨论了什么，达成共识，棠蔚只听青蝎哇啦叫起，大约是要把他先扔入风眼。这风眼没人下去过，也不知底下有什么危险，青蝎当然不肯，但现在哪里由得他选，被电流五花大绑后就架到风眼边上，专等风眼下次吸纳机会。

  “谢老师呢？”棠蔚恍惚记起谢少陵和邹灵下落不明的事。

  “青蝎说他们只是用障眼法把谢老师和灵姐困在附近区域，抢走他们的通讯器，并没伤害他们。现在发生紧急情况，他们应该已经从障眼法里脱身，谢老师实力强悍，经验丰富，他比我们更知道怎么保命。这片风眼太大，我们要找来不及了，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徐凌川说话间把人往上掂了掂，又问她，“你怎样？”

  “我没事。”她的头在他肩上蹭蹭。

  徐凌川并没放心，这样紧迫的时刻，如果棠蔚真的没事，根本不会乖乖趴在他背上，她会这样只说明一件事，她伤得很严重，重到连下地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准备。”战三千忽然开口提醒，气流已经出现细微变化，气眼马上就要内吸。

  话音刚落，四周热风突然停滞，两秒之后猛地被抽入气眼，机会来了。战三千一手按在棠蔚背心，另一手仍提着獠牙，道了声：“进！”

  无数蜘蛛已争先恐后爬入气眼，徐凌川将青蝎先行扔入，在蜘蛛堆里开路，而后才纵身跳入气眼。棠蔚眼前一黑，身体失重，向下疾坠。徐凌川的手牢牢将她固定在背上，身后还有战三千紧紧跟着，风四面八方裹来，气流从下方升起，稳定了他们的下降，没过几秒，棠蔚就从失重的状态中解除，只听到下方传来青蝎不绝于耳的尖叫——这个洞委实有点深。

  风眼内的甬道很窄，裹在风内的几人叠罗汉般排列着，战三千的掌一直稳稳按在棠蔚背心。也不知过了多久，先是青蝎传来“砰”地一声，似乎触底，又几声哗啦啦的枝叶响动传来，紧接着才是棠蔚几人徐徐落下。风眼直通地下，出口处藤萝覆盖，青蝎才刚就是撞在这片藤萝之上，如今正被网状的藤萝兜在半空，身上沾满叶子。

  三人落地之后，才把青蝎解下，将他和冻成棍的獠牙捆在一起，暂放旁边，这才有空放眼四周。荧亮的光芒泛着植物的幽青，将每处角落染上薄绿，地下果然别有洞天，要比地面不知好上多少倍，植物茂密，远处更有水流声传来，看起来更适合生物栖息，也不知为何异兽宁原呆在地面上，也不肯进来。

  检查过四周发现没有危险后，战三千劈下一堆藤叶铺在地上，让徐凌川将棠蔚放下。棠蔚才刚躺平，便遏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徐凌川慌得又把人扶起，抱在怀内，战三千翻出水来送到她唇边，还没等她饮下，便被她剧烈的咳嗽撞翻，水洒了她满身都是，随之而来的，是穿过指缝落下的鲜血，从她嘴里鼻腔中涌出。

  “棠蔚！”这情况看得徐凌川几乎失了理智。

  战三千并没比他好多少，手忙脚乱地擦着她唇边鲜血，却是越擦越多，他脸色也跟着煞白，转头把被獠牙搜刮的药品尽数倒出翻遍，却始终翻不出对症的药品。

  倒是棠蔚剧烈咳嗽过一阵子后，觉得胸口闷疼的情况有所改善，虚脱般倒在徐凌川怀里，眼睛要闭不闭地看看徐凌川，又看看战三千。徐凌川向战三千使个眼神，把棠蔚送到战三千怀里，他嚯地起身，转头掐着娃娃的脖颈将它拎起，另一脚踩上豚猪的背，也不管战三千作何想法，他声音冰冷地开口：“如果她在这里死了，棠蔚会怎样？”

  这样问有些残忍，但他……也只顾得上棠蔚了。

  棠蔚迷迷糊糊地，听到两个声音，一个是豚猪的谢少陵专线，一个似乎是叶燃的娃娃。

  两个系统前后回答：“会……会……意识消失。”

  战战兢兢的话让徐凌川倒吸口冷气，很快他问：“什么意思？”

  “就是大概也许可能，会变成植物人……她的生命体征，已经很弱，并且越来越低。”豚猪壮着胆子回答。

  “救她。”徐凌川没有多余的话，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

  豚猪和娃娃毫不意外，如果它们说不能救的话，下一秒就会被他大卸八块。其实看棠蔚现在的模样，豚猪也不好受，虽然它是系统，但它也是个有感情的系统，和棠蔚朝夕相处这么久，多少生出情份，当然不想看着她死，可它无能为力。

  “局里的道具，只能使用在伤害之前。如果伤害已经发生在角色身上，是无法扭转的。”

  徐凌川不再说话，双手紧攥成拳，只冷冷看着它们，片刻后才回头看棠蔚。

  棠蔚窝在战三千怀里，手软软垂在身侧，战三千抱着人，也不管徐凌川自说自话发什么脾气，注意力都放在棠蔚身上。她的手臂还在渗血，身体体温很低，意识已经有些混乱，一会呢喃战三千的名字，一会又喊徐凌川。

  战三千不知道徐凌川是谁，但料来与叶燃脱不了干系，只是眼下已无从追问，他搓着她的肩，想把全身的温度都给她，可她的眼仍是缓缓地闭上。

  哗啦两声，右侧的藤网被人劈开，一个人从藤网后头走出。

  两厢望见，都是一怔。来的竟然是谢少陵，他身后还跟着棠蔚。

  “谢老师！”徐凌川如同看见救星般跳起，上前拽人，“快，救救棠蔚。”

  谢少陵自有满腹疑问，但看到眼下情景也只暂时压下，被徐凌川拉到棠蔚身边，开始检查她的情况。约摸检查了十来分钟，谢少陵面色渐凝，沉沉一问：“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动用异能复制青蝎异能对敌，又被打伤，之后便这样了。谢老师，她……”战三千急道，看谢少陵的脸色，似乎很不妙。

  果然，谢少陵摇摇头：“早就说过她的身体承受力不够，上回复制叶燃的异能已经差点废了她的双手，伤没好作就又复制青蝎能力，如今被反噬，震伤了内脏骨骼，就算是在原世界都未必能抢救过来，何况是缺医少药的情况。”

  说着，他摸摸棠蔚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不会的，谢老师，求你救救她！”战三千闻言大恸，连眼眶一并红去。

  “三千……”谢少陵也不知能做什么。

  那厢邹灵走到徐凌川身，见他怔怔地，不免担心，以掌轻按他肩头：“小燃……”想要劝慰，却不知从何劝起。倒是徐凌川看到她，便不自觉想起到这世界后与棠蔚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们相逢不相识，为了一个血晶误打误撞成了朋友。

  血晶……

  徐凌川忽然想起什么，将钢铁手臂卸下，从手臂内格中拈出一块血红色结晶体。

  “血晶？！”谢少陵一眼认出此物，起身接下，迟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那天晚上的人是你？”

  徐凌川老实交代：“血晶是我偷走的，不过和烈蛇那批人没关系，我当时只是想拿走血晶变强而已。阴差阳错之下棠蔚吃了一小块血晶碎，异能才随之觉醒，不知道这整颗血晶现在对她有没用处。”他想了想，单膝脆下，“如果有用，谢老师请你给她服下吧，偷盗血晶的责任我背，回去后任罚，绝无二话。”

  “你背？你背得起吗？”谢少陵气极，但看棠蔚的模样，也不多说什么，转身蹲下，“尽人事，听天命吧。”语毕，拈着那枚血晶就往棠蔚嘴里送。

  棠蔚的眼睛还留着一道缝，意识并没全失，隐隐约约听到“血晶”两字，想着这玩意好熟悉，眼睛又睁开点，看到红通通的晶石凑近她的嘴，她忽然就想起这玩意的由来。

  妈的，豚猪拉出来的那块晶石啊！

  她！不！想！吃！

  “唐薇，张嘴。”谢少陵拈着那块晶石，怎么也喂不进她抿紧的嘴里。

  这都伤得快死的人，竟还有力量咬紧牙关，也是奇怪。

  只有徐凌川知道缘故，他蹲到棠蔚身边，耳语：“别介意啊，我洗过了，洗得干干净净，也消过毒了，你乖乖吃下吧。”说着一捏她的嘴。

  棠蔚迫于外力张嘴，那血晶被推入唇中，她说不了话，拼力睁眼，狠狠地看向徐凌川。

  好样的，徐凌川，给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