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不失明亮的灯光映照着大厅, 有悠扬的小提琴响起, 女歌手清婉的低唱如潺潺流水，润物无声地流淌进了这座奢华的大厅内, 悄然地和大厅的氛围融为一体。

  出席的男男女女低声交谈, 时不时有碰杯声与轻笑声响起，大家的装扮都是如出一辙的精致，笑容挑不出一丝毛病。

  一切看上去都很和谐。

  夏洛是习惯这样的氛围的, 不过他一点都不喜欢，每次出席都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在这次的主角并不是他，他只要混在人群中, 假意攀谈，就可以浑水摸鱼。

  不过虽然没有用心去听，还是有不少轻声交谈的话传到了他过于灵敏的耳朵里。

  “……那个戴面具的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会不会是侍卫？”

  “别开玩笑了, 普通的侍卫怎么可能进来这里……”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

  “不会吧？看着不像啊……”

  “哎呀，你怎么知道呢？你什么时候见那位这么提携一个人了……”

  “说的也是……”

  表面上优雅的贵族们，八卦起来却比星网上的吃瓜群众还要热切, 仗着人多, 自以为压低声音就没有人听见, 一个比一个聊得起劲。

  夏洛听得有些尴尬, 于是端着自己满满的酒杯往旁边挪了一点。

  不过无论他挪到哪里, 话题都绕不开那位青年。

  大家都很好奇,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联邦首相首次拜访, 除了必备的拜访团成员, 就只有这么一个生面孔。偏偏这个生面孔距离首相最近, 而且首相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忌讳着他，哪怕是跟王女殿下交谈的时候，也没有让他回避的意思。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哪怕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私底下也在各自讨论着。

  夏洛的视线转了一圈，又忍不住落到了那人的身上。

  虽然带着面具，但是也依稀能辨认出，那应该是个长得不错的青年，身形锻炼得当，充满了力量感，唯独一双瞳眸，死气沉沉的黑，没有半点亮光。

  不，也不能说是死气沉沉，就是非常的沉默，古井无波得跟个心如止水的老人家一样，就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夏洛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但是偏偏看到他的时候，自己会有股异样的熟悉感。

  他应该是见过这个人的，不止如此，他们肯定还有过交际。

  夏洛对自己的直觉很有自信，奈何记忆不给力，他实在是挖不出和这人有点类似的片段来。

  他也想过跟这人搭个话，不过他们最内层的一群人似乎在聊什么话题，已经进入了二层大厅。那是不对外开放的全面隔绝的地方，人们只能看到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但是无法辨认，连说了什么都听不到。

  二层入口处，一圈装备精良的侍从在守着。看着他们手上的武器，夏洛还是没有去冒这个险。

  他挪了一圈，又回到了乐正歧的身后，得到乐正歧一句轻声呵斥：“转来转去地干什么？”

  夏洛没忍住好奇，低声问乐正歧：“叔，你知道那个戴面具的人是什么来历吗？”

  乐正歧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

  安东尼插了一嘴：“说到这个，我也很好奇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夏洛问他：“安东尼叔叔你不是在联邦很多年了吗，也没有见过这个人？”

  安东尼说：“嗨，我是真的不清楚。这人应该是一个月前出现的，原本来访的队伍里没有他，但是中途那位谢先生离开了一趟，回来就将这人带在了身边，而且无论去到哪里，都会将他带着。老实说，我差点都要怀疑他是首相的私生子。”

  其实还有许多更为离谱的猜测，但是安东尼深知什么事情该说不该说，所以只是简单地忽略了过去。

  夏洛有些意外，乐正歧轻咳一声，以拳掩嘴，挡住了嘴角边的一丝笑意。

  联邦首相在任十几年，但是实际年龄不过五六十岁，按照第二宇宙的人类年龄算法，他还很年轻。而新出现的这个青年，从外表判断，最多不超过三十岁，所以安东尼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虽然在知情人听来，这个可能性滑稽得让人哭笑不得。

  安东尼误没察觉到什么，继续跟他们讲述自己的听闻，他是跟着联邦的队伍一起回来的，所以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多了些。不过饶是他，也不清楚两人的真正关系，只能根据自己的听闻进行揣测。

  最后安东尼说：“不管怎么样说，谢先生重视他这件事情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且我还听说，”说后面的时候，他的声音压得极轻，几乎听不见：“联邦那边有意跟帝国联姻，对象有很大可能是王女殿下，你们也知道，王女殿下十五岁的生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虽然没有对外宣布，但是有点渠道的人都知道皇帝陛下留下的那道旨意。无论真假，只要经过了公证，那么对外来看都是真的。

  王女殿下的夫婿人选还没有定下来，但是元老院那边已经在积极安排着，私底下更是蠢蠢欲动，试图更多地插手。

  “如果联邦真的要选出一个人的花，那位小先生的可能性极大。无论是从年龄和身份来看，他和王女殿下都算得上比较相配的。”安东尼说，“恐怕他们现在交谈的也是这件事情，不过这样也好，对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还是比较看好他的。”

  虽然接触得非常少，但是安东尼能看出来，面具青年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却不是心机深沉的人。

  如果真的能在一起，想必至少也会真心对待王女殿下。

  夏洛心头一紧，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片。他觉得有些别扭，却又不知从何而起，只能归咎为自己的对于菲妮的婚事的抗拒上。

  他自然是想自己的妹妹能够找到称心如意的另一半，过得幸福美满。然而那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像被交易的货物，只有被挑选的权力。

  他希望菲妮能够自己去选，选一个她喜欢、对方也喜欢他的人。

  最好对方也能让他满意。

  这大概是他作为哥哥唯一的期望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样的人暂时还不存在。而且菲妮还小，远不到要谈论这个时候。

  不过让夏洛烦恼的是，他没法阻止订婚宴，也没法阻止菲妮的订婚，他的小叔倒是能这么做，但是他却没有过多的阻挡，反而默许了部分举动。

  夏洛不解，却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知道的。

  这次的宴会，明面上是为了给贵客接风洗尘，实际上暗处涌动着什么，只有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才会知道。

  夏洛不知道，他们这里的一举一动都被人默默地注视着。

  面具青年站在围栏边上，微微垂着头，俯视着一层大厅。旁人不知道他在观察着什么，也没有人上前攀谈，毕竟这人看上去，就不是会与人交谈的类型。

  更别说，还有一尊更大的贵客在他身边，震慑着他们。

  谢子烨站在距离他稍远的地方，举起杯中酒盏一抿，突然开口：“不用跟你朋友打个招呼吗？”

  面具青年没有开口，良久之后，才吐出一个字：“不。”

  这是进入宴会大厅之后他第一次开口。声音很是沙哑，不能说难听，倒像是嗓子受了伤，或者是太久没有说话导致的干涩。

  说完之后，他再次抿唇，继续沉默。

  谢子烨随意找了个话题跟他谈：“你去西瓦广场看过了，感觉如何？确定要参加了吗？”

  面具青年停顿了一下：“可能。”

  “你想用哪个身份参加？”

  这个问题一出来，面具青年沉默了，许久才反问：“我还有哪个身份？”

  谢子烨说：“都可以，看你喜欢，你要是想的话，用原来的也没关系。”

  他还不至于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

  再说，就算他不动手，以他目前的实力，也没有人能对他做什么。

  只是想到他如今的状态，谢子烨不免有些忧心。

  自从将他带回来之后，他日渐沉默，到后面如非必要根本不会开口，除了玩命地做恢复训练，就是对着星舰外无尽的星空发呆，手里拿着他那个被停用了的个人终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已经成了常态，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说话这一功能。不是不能开口，只是没有开口的理由。

  就跟现在一样。

  面具青年沉默了许久，才出声：“不……不需要了。”

  他自言自语：“反正，也没有人来看。”

  想给对方看到的人，已经不在了。

  所以，去不去也没有意义。

  谢子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算了，随你吧。”

  青年的视线从下方转移开，望向外面的星空。他转开视线的时候，夏洛似有所感地抬头，只是无论他怎么看，都无法找到那种似有若无的感觉的来源。

  宴会的最后宣布了王女殿下十五岁生日宴会举办的时间地点，同时邀请联邦的人出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场宴会的真正目的，不过表面上都在祝福。

  倒是夏洛想到什么，打开个人终端的记录一看，暗暗说了声好巧。

  菲妮的生日宴会，刚好和美食交流赛的举办日期是前后两天，比赛的地点刚好在他今天去过的西瓦广场。

  夏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置顶的聊天记录，界面依然停留在一个月前的对话，他发出的问题没有回复。

  他抿了抿唇，心里冒出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