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父：“就是，他能干什么？”

  路母把手上的长手套摘下来，尽量平稳地说：“不明白？你脑子不是很好使的吗，你跟司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关系那么好，你给他补课，他很喜欢跟你一起玩，还经常送你回家，你还不懂？”

  路引哲脸色隐隐泛着铁青：“所以呢，我们关系好，跟你的公司有什么关系？”

  路父已经明白了：“你是说让小哲跟那继承人说，让司蕴成投资我们？”

  “是啊，他们家大业大，投资的企业不知道有多少家，不会在意我们这一家的。小哲啊，我今天看司夫人挺在意他儿子成绩的，你以后啊更加地用心教，他中考要是考好了，就都是你的功劳啊。我听说他上一次可是倒数第一，现在，居然都排到二十多去了。”

  路引哲后槽牙咬得死死的，狠狠盯着路母：“你利用我去……”

  “利用什么利用，”路母一直看着他的脸色，立刻打断，“你付出又不是白付出，他成绩那么烂，家里肯定给他请过家教，结果呢？还不是得靠你。那个司少爷就是喜欢你，才听得进去你说的话愿意让你给他讲题，他不喜欢你，看都不会看你。”

  路父也说：“是啊，司家夫妻是什么人，你要是能让他成绩上去，他们甚至会主动过来找我们感谢我们，根本不用你做什么。”

  “我教他又不是为了要感谢要报答，我们是朋友。”路引哲手臂微微发抖，他的父母真是一次次刷新着他对他们认知的下限。

  “没错啊，你们是朋友，而且只要跟他关系一直维持着这么好，等你们长大，你就能进他们集团工作，说不定会给你个总裁当当，你的能力妈妈是不会置疑的，你就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跟普通人不一样的机会！”

  路引哲听不下去了，他冷冷道：“别说了，我不会这样做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不通呢，也没什么利用背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知道你们兄弟感情高于一切，你只要跟以前一样就行了，一起玩，辅导功课，一起放学，没什么两样啊。你只要态度好一点，再主动一点，一点点，就可以了。”路母苦口婆心，她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了。

  路引哲已经看透了这两个人，这一对父母，只知道想着自己，连自己儿子是什么人都不清楚。

  “你们说得很好听，但是从他的角度看，我成什么人了？可以了不用费心说了，你们死了这条心吧。”路引哲脸色勉强恢复平静，扔下一句话，“作为大人，你们的行为不光明磊落，作为父母，你们这样教育孩子，这样以身作则，不觉得羞愧么。”

  他不再逗留，跑回了自己房间。

  “你这个，小哲！”路母加了他两声，路引哲头都没有回，“养着他有什么用？除了成绩好，一点用都没有，那些高材生大学生出来月薪不够自己花的不知道有多少，还能有钱孝敬父母？就知道让我堵心堵肺，我欠他的吗？我要他干嘛了吗？”

  “哎行了，他才初二，急什么，跑不了，以后再慢慢教育吧。”

  路引哲房间，晚上的那些快乐似乎还距离他很近，但现在好像隔着什么东西一样，看得见，摸不着。

  他最珍惜的一个朋友，不能因为其他原因，让这份友谊变质，他恨不能将那个人收进自己的世界里。

  在那个人的目光下，他才能感受到最纯粹的快乐。

  第二天，司加衍照常来到班级里，在周围人已经习惯了的目光中，将剩下一半的牛奶递给伏在桌面的路引哲，说：“少年人别老是坐在座位上，多走走，不然很容易变成小老头的，路引哲，我们今天中午把饭拿到小花园里吃吧，哈哈哈还没试过呢，路引哲？”

  司加衍奇怪地坐到他前面的位置上，把头低下来看他的脸：“你怎么了”

  路引哲却没搭理他，以前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这样看也不看他啊，脸色好像还不太好？

  难道是不舒服？司加衍立刻拿手背贴他脸颊：“身体不舒服吗？”

  那只手贴上来的时候，路引哲整个人浑身一抖，他不配，不配当他的朋友……但是，他连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舍不得说。

  “还好啊，你抖什么，冷吗，还是我试不出来？嘿嘿换个方法试试看。”说完，司加衍身体前倾，竟直接将额头贴到路引哲额上。

  路引哲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两个人眼睛对着眼睛，极近的距离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一如既往的温暖。

  那双眼睛澄澈，透亮，容不下一点污秽。

  路引哲主动后退避开了。

  他低声说：“我没事。”

  “那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还不理人，来，喝了它我就原谅你。”说着将瓶子递过去。

  路引哲眼神一闪，看着那每天半瓶的牛奶：“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谅我吗？”

  “啊？你干什么事情需要原谅了，嗯……我思前想后，我俩几乎天天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呢？”司加衍还真认真想了想。

  “没什么，你自己喝吧，我不喝了。”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喝。”路引哲有点生硬地说。

  司加衍皱起了眉，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昨天都还好好的啊，难道是昨晚他家里发生什么事情，让他生气了今天都没有缓过来？

  他磨了磨牙，是那对夫妻吧，你们给我等着！

  “行吧，”司加衍仰头将剩下的牛奶喝光，将空瓶递到他面前给他看，“我喝光了，所以我原谅你今天不喝牛奶了。”

  路引哲一愣，司加衍毫无芥蒂的笑容几乎灼伤了他的眼，想到自己昨晚做的决定，真的要不再跟这个人来往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就忍不住一把扣住了司加衍的手。

  “怎么啦，后悔了？可是我已经喝完了。”司加衍很大哥地拍拍他的头，“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憋着又解决不了，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更要跟我说，知道吗？”

  希望路引哲能对他敞开心扉，但他对此不报希望。路引哲这个人，你平时跟他说话他会回你已经很好，想要他主动说什么心事，难。

  许久之后，路引哲说：“我……”

  司加衍一喜，他愿意说？

  “嗯，你说。”他放轻了声音，觉得自己像在引导一个犹犹豫豫探头探脑不想钻出洞的小仓鼠，小心翼翼不敢吓到他。同时他飞快扫了一眼周围，这可是在班里，是个倾吐心事的好地方吗？

  “我以后就不去你家给你补课了，你很聪明，记忆力也好，完全能够自主学习，就算没有我，你也能一点一点进步。”路引哲放开了他的手。

  什么？

  司加衍愣在原地，这，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为什么转变得这么突然？

  “是不是昨晚你爸妈说什么了？”司加衍脑子飞快地分析，路引哲这样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这样。

  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路引哲肯定是开心的，这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朋友的人来说，不是他自夸自大，他的到来几乎相当于救赎，“他们叫你跟我说，让我在我爸面前提一提你家的公司？”

  他分析得很精准，一说就中。而且这个本来就是他的目的——让路母起要搭上他们家的念头，不过没想到会让路引哲变成这样。

  路引哲脸色却没什么变化，他一直都知道，司加衍是个很聪明很细腻的人，但这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不是，不用乱猜，快早读了你回去吧。”他说。

  “不是？那是什么，你为什么突然要跟我绝交。”司加衍微微提高了音量。

  路引哲紧紧抿着嘴唇，绝交这两个字重重砸在他心口，给他尚未长成的身体一记重击。

  他这是要跟他绝交吗？没有的，他只是不想再利用他对自己的好感而已。但是，但是自己都想了不再跟他往来，不就是绝交吗？

  但他怎么都说不出那两个字来。

  “什么啊，绝交？哲哥为什么要跟你绝交？”戴捷刚好坐下，听到了最后一句。

  “怎么可能，他们两个好得跟双生似的，怎么可能绝交，戴捷你耳朵进水啦？”张铭从班长那里拿了个练习册回到座位上。

  “可你看他们两个，跟斗蛐蛐似的盯着对方呢。”

  “噗戴捷你想死是吧。”

  然而，当事人却没人笑，司加衍依旧不肯放过地盯着路引哲，好像得不到一个答案就不肯离开一样。

  戴捷和张铭面面相觑，不会来真的吧。

  “有话好好说嘛，都是兄弟，那什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呢。”

  张铭一拳敲在他胸口：“大姐，真的，这个时候就别乱用成语了行吗，内部矛盾呢这是。”

  司加衍突然垂下眼帘：“算了，我回去了。”说完站起身准备走。

  路引哲全部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见状立刻反射条件似的跟着站了起来：“没有。”

  司加衍撩起眼珠子看他一眼：“没有什么？”

  “没有……绝交。”路引哲艰难得说。

  “哦懂了，不绝交，只是你不想给我补课，不想放学跟我一起回家了，也不喝我牛奶了是吧。”

  路引哲又不说话了。

  “行，知道了。”司加衍绕过他的桌子坐回了自己座位上。

  戴捷和张铭觉得司加衍认真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早读铃响，路引哲站了好半天才缓缓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