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父怒了, 刷的站起来, 那位公安人员立刻一声咳嗽，眼神凛冽地看着他。

  路母连忙一把按住路父：“冲动什么，坐下。”

  她朝那西装男一笑：“先生，这都是孩子们的选择，谁说不一样呢，您说对吧。”

  那人冷哼一声, 直接将目光移到了另外一处，跟那位公安人员聊起天来, 当她的话是空气。

  路父路母心里憋屈也不敢在这些人面前撒野，只能闭上嘴不再说话, 以免自取其辱。

  另一边, 司蕴成简单和司加衍路引哲说了情况，从当年他们出生的医院开始讲起, 怎么抱错的，决定身份的资料等等。

  两个人听得很认真, 全程不发一言。

  讲完以后, 反而是司加棠眼眶红了。

  “爸爸，我亲哥不是司加衍，而是引哲哥哥吗？这，这真是太……太狗血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哭……”

  她一方面很高兴，但又想到司加衍等于失去了以前拥有的一切，就觉得十分难受。

  司加衍摸摸她的头：“我在车上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

  司加棠的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我, 我记得，你说你永远是我哥，哥，你早就知道了吗？是不是偷偷哭过很多回了？”

  “哈哈，”司加衍笑了，“你以为我是你啊，男人的眼泪很值钱的！要是跟你这样哭法，眼睛肯定肿了，我会被路引哲嘲笑的。”

  司加棠“噗”的一声破涕为笑：“其实也没事，往好的方面想，你们两个都是我哥了，爸爸妈妈肯定不会不要你的。”

  司蕴成说：“看你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你早就知道了吗，是他们跟你们说的？”

  司加衍点点头：“嗯，考试前他们来学校找过我们，我们是那时候知道的，不过他们那时候只能肯定路引哲不是他们的亲儿子，不能肯定我，就想带我去做亲子鉴定。”

  司蕴成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来找我们，知道这个消息，你不难过不震惊吗？”

  所有人都紧紧看着他，包括路引哲，现在，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他了。

  “我啊，其实我是有被吓到的，只不过没有在你们面前表现出来而已，这段时间已经被我消化得差不多了。而且你们是我爸妈，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觉得你们不会因为一份血缘，就和我干干净净断了联系的，是吗？”

  司蕴成看着他，这孩子真的成长成能让人非常放心的程度了，然而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

  “你放心，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司母也说：“你们三个都是我们的孩子，只不过户口不在一处而已，没什么不同，而且以后小哲过来我们家了，你们还能在一起睡，像真正的亲人一样。”

  司加衍用力点头：“别总说我，还有路引哲呢，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我还是想问，你开心吗？这才是你亲生的爸妈。”

  路引哲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吸都有点颤抖，他刚刚一直没说话，但并不像表面那么无动于衷。

  他看着和蔼的司蕴成两夫妇，突然转身抱住坐在他身边的司加衍。

  司加衍一愣。

  司蕴成和他妻子对视一眼，起身走到他们身边。

  司加衍感受到他微微震颤的胸口，把手覆在他背上，对司父司母说：“他是在害羞呢，没事没事，认祖归宗是好事，开心点，你还多了个漂亮妹妹呢。”

  在场的人里，或多或少都知道路父路母的德行，就连司加棠也隐隐感觉到一些东西，脱离了那个家是好事，但是……

  路引哲抬起头，脸上虽不见泪痕，但声音低哑：“嗯，谢谢。”

  司加棠轻轻拍着她引哲哥哥的手臂，一边说：“谢什么呀，都是一家人了，不过加衍哥，你一定要回去那个家吗？要不爸爸你给他们多点补偿，让你留在我们家的户口上，留在我们家里？”

  她想得十分天真，觉得这样的决定是最好的，因为如果只是个普通家庭倒还好，但那是个连路引哲这样的人都不愿意回去的家啊，怎么能让司加衍回去呢？

  司加衍苦笑了下，这不可能，要是可以，外面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了，而且他要是继续留在司家，后续的问题会有很多，来自外界的，来自司家这个大家族内部的等等。

  路父路母为了以后的发展，不会同意只拿钱就走的，按照他们以前的行事作风，就跟以前他们利用路引哲一样——

  他们会利用他和司家的关系，继续维持公司的状况，他们会担心万一没有了司加衍这一层联系，司蕴成会毫无顾忌地对付他们。

  那他们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再说了，他要是一直留在司家，怎么对付这恶心的夫妇两呢？属于路家的公司，以后他会拿到手的。

  “以前让你喊我一声哥哥你还不愿意，现在倒是肯啦。”司加衍逗司加棠。

  “我以前那是，那是……”司加棠眉毛一搭下来，眼睛又红了。

  “诶别别别，没关系没关系，户口不过是一张纸，不管名字写在哪里都一样，我已经成年，他们困不住我，我肯定会经常来看你的。”司加衍连忙安慰道。

  司加棠将掉未掉的眼泪立刻滑落：“以前你想什么时候看我就能什么时候看，以后却……”

  司加衍有点手足无措了，他看向路引哲，用眼神说：你哄哄她啊她最喜欢你了。

  但路引哲定定看着他，没动。

  司加衍：“……”你们别都这样看着我啊！

  没等他向司母求助，司加棠就自己抹掉了眼泪：“我不哭了，对不起啊加衍哥，你都没哭呢我哭个啥。”

  “不用担心我，真的，爸，妈，你们都放心吧，我很好。”

  二十分钟后，司加衍他们出来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而后，大人们说好了户口的事情，咨询了一些法律上的问题，将所有资料备齐，之后他们带着材料，在那位公安人员朋友的带领下，去公安局走程序。

  司加衍的户口回到路家，路引哲的回来司家。自此，他们的名字回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户口本。

  两个小时后，司家。

  “哥，你不用这么急着搬东西吧，太突然了，他们难道让你立刻就走吗，”司加棠站在司加衍房间里皱着眉说，“我还是感觉有点不真实，总觉得明天醒来就没有这事了。”

  司加衍说：“不是，我没有现在就走，只是上来拿点东西，然后跟路引哲回那个房子里收拾他的东西，他得搬过来。”

  司加棠这才松了口气：“嗯嗯，那赶紧的，其实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他们两个，他们总给人一种在计算着什么的感觉。”

  可不是么，司加衍想，他们可是敢威胁司蕴成的人。

  路引哲见他准备好了，就走过来：“走吧，车还在外面等着，小棠，你就在家里等我们吧。”

  司加棠的脸色一下子亮了：“好呀哥哥，那你们两个是不是睡同一间房呀，太好了，以后家里更加热闹了！”

  司加衍立刻说：“不了吧，家里房间那么多，让你哲哥自己一个人一间，干嘛还要委屈在我这儿呢？这里虽然够大，但我东西多，而且房间风格已经固定了，长住的话你哲哥不一定喜欢。”

  “风格是可以变的嘛，有什么关系，以前你们不是经常一起睡吗，而且以后你可能没法每次都跟引哲哥哥回来了。”司加棠说着说着又开始低落起来。

  路引哲：“我不嫌弃你的房间风格，不过我可以住另一间，以后在哪里睡都方便。”

  “那也可以啊，太好了！”司加棠高兴地跳起来，只要他们两个依然跟从前一样好，她就能放心了。

  司加衍看了他一眼，这要是以前，一起睡当然没问题，但他们的关系……

  路引哲非常自然地拉着他下楼，司加衍的手指微微痉挛了一下，路引哲回头：“没事吧。”

  “……没事，你松手，我自己能走。”你亲爸亲妈在看着呢！注意点好吗！

  司蕴成见他们下来，对他们点点头：“我让老郭带你们过去一趟，早去早回，今晚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至于你亲生父母那边，就跟之前说的，看你自己，你想回去就回去，他们不会干预。”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看着司加衍，司加衍明白，他说的一家人，包括了他。

  司加衍眼眶微热：“好。”

  旧城区，以前初中的时候，司加衍经常来，高中以后少了一些，但偶尔也会来这里。

  从老旧的街道拐进去，跟印象里的一样，一幢古朴的小楼出现在面前。

  这么多年过去，路父路母依旧没有从这旧房子里搬走。

  郭叔上去敲了门，路母开门，笑着说：“这么快就到啦，来来来进来坐，哎呀也不是第一次来了，随便坐吧。”

  司加衍说：“我们就不坐了，收拾了东西就走。”

  路母一愣：“这就走？那个，加衍，你不回来住吗？”

  司加衍抱歉一笑：“不了，今晚我在那边吃饭，以后我再回来看看。”

  “哦，好吧。”

  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路母在房间外徘徊，看着那个房间的东西越来越少，越来越空，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路引哲的东西摆放十分整齐有条理，而且没有很多不必要的杂物，所以他们收拾得很快，不多时就整理出来几个大箱子。

  “我们收拾好了，这个房间其他东西就留着吧，我以后回来可以直接住。”

  路父靠在主卧的门外，看着他们忙来忙去，脸色冷淡，一言不发。

  路母点点头，看着屋里有些尴尬：“好，我给你重新换一些旧家具吧，这些都用了好多年了，以后回来也能住得舒服一点。”

  司加衍回头看了一眼，无声地冷笑一声。

  是早该换了，那些床铺被褥都是多少年前的了，家具也是，要不是路引哲自己爱干净经常收拾，椅子瘸腿了自己修修补补，这些东西早就不经用了。

  “那就谢谢您了，东西收拾完了，我们走了。”

  郭叔把东西搬到车上，正好能一趟拉完。

  这时候路母突然喊了一声：“小哲。”

  路引哲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路父也出来了，站在门口送他们，但依旧没说话。

  之前人比较多，没什么机会让他们从前的一家人说说话，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路母犹豫了一会儿，说：“你，你以后要是想回来，可以跟加衍一起回来看看的。”

  路引哲神色淡淡，他最后扫了一眼这个曾经住了十几年，却一点都不温馨也不怀念的家，再看着那对名义上当了他父母十几年的人。

  司加衍拍拍他肩膀：“我先上车，你们聊聊？”

  路引哲很轻地点点头。

  很快，门口只有他们三个人。

  路母也不知道说什么，但今天以后，路引哲就再不是她儿子，就算下次再来，肯定也不会再是以前的心情。

  作为一个母亲，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以前真的对他太不好了。

  “我吧，自己也知道的，我不是个好的妈妈好的家长，以前我们是一家人，就总想着很多事情不用计较那么多，不需要那么矫情，我就常常忽略了你……”

  她看到路引哲的表情，突然就说不下去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路引哲冲她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我走了。”

  “……好。”

  路引哲转身往那辆车走去，全程都没有看路父一眼。

  路父皱着眉，看着他们的车开走，一转弯，不见了。

  路母站在楼梯下，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养十几年都不熟的儿子是别人的儿子，但是现在真正的孩子认回来了，并没有当他们是父母，连一声妈都不喊。

  以前路引哲小的时候似乎喊过，但自从上了学，就极少极少这样叫他们了，最近这些年，好像一次都没有叫过吧。

  “别看了，都是白眼狼，你觉得哄着他们，他们会回来给你养老吗。”路父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路母看着这个男人，觉得心里最后一点爱在消散：“你就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现在家里都成什么样子了，没错，我知道他们不会给我养老，所以我要死死抓住我的公司，这些才是我的东西，而你居然还出轨，挪用资金，公司差点就被你毁了。”

  路父：“你不要胡说八道，毁什么毁，现在不是很好？”

  “好？很好吗？我是真的累了，以后各过各的吧，只要婚姻维持在这，公司能越来越好，我不会管你在外面干什么，当然，我以后想干什么都不会跟你有关。”路母心冷了，摔上门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