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暴君的炮灰男妃(四)
作者:执笔忆流年      更新:2023-07-24 09:38      字数:6661
  洛云萧太聪明, 可能所有的技能点都被点亮在智谋上了, 所以情商格外低。

  这样的人, 事少, 不作, 也迟钝。

  他原是纯客卿,宫妃身份不过是个掩护,奈何生的极美,而韩硕阳又是个极有心机的人。

  一块玉佩, 一封伪造的信, 就能让这人尽心辅佐自己, 那再多一些呢?

  只有能真正握在自己的,才是最可靠的。

  而且洛云萧长的还不难看,总也不算吃亏。

  情场老手想要将这样一个单纯的孩子收入囊中,实则再容易不过, 可这一年里, 任凭他用尽一切办法说尽好话, 都没能让人松口。

  这便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洛云萧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爱自己, 要么他就是真的不知道。

  若是前者, 那这个人也是不可靠的,心机深重, 绝对不好操控,不能将希望放在他身上。

  若是后者,那他就没什么用了。

  只要如法炮制, 夺了洛云萧的身份玉佩,整个承影阁就能收入囊中。

  而且令韩硕阳暗自恼火也绝对无法忍受的一点就是,他的宫妃里,真的有对洛云萧情根深种的人!

  说起来也好笑,原是听说陛下得了个新宠,日日牵挂夜夜春宵,将她们给比进尘埃里去了。

  后宫的女人,常年没有自由,甚至得不到宠爱,都快变成深闺怨妇了,总有那么一两个单纯得可爱的,被人挑拨一两句就气势汹汹地去找那个小贱人的麻烦 。

  却在见他第一眼,就丢了心,失了魂。

  虽然明知他们之间没什么,而且洛云萧一颗心都吊在自己身上,可这对韩硕阳来说依旧是奇耻大辱。

  自己后宫的女人,哪怕他不爱,哪怕他连名字都没记住,哪怕他见都没见过,但是她们心中心心念念的是别的男人,这还是令他无法忍受。

  更何况,洛云萧是住在后宫的。

  离他最近的一处院子。

  也就是说,这些女人是随时可以看到他的。

  后宫的女人有什么手段,他再清楚不过了,万一洛云萧受到了蛊惑,发现自己其实更喜欢女人,或是被她们使了什么手段,那他一定会疯的。

  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将人彻底圈禁在身边,把他的势力得到手,再做后面的打算。

  只是世事无常,且人心易变。

  韩硕阳废了洛云萧之后,花了大量时间精力收拢承影阁,将人员彻底打散编入暗阁,还要防止他们挂念旧主,只能将洛云萧秘密关了起来,永不见天日,对外只说是练功走火入魔需要闭关。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甚至靠着这只神军一统天下之后,为了稳固地位,韩硕阳大婚了 。

  娶的是得力干将的女儿,虽然不过是政治联姻,但到底名正言顺,他又惯会伪装,浓情蜜意信手拈来,没什么难的。

  唯一的变数就是洛云萧。

  纵然自废了武功,承影阁中灵丹妙药无数,能让他暂时恢复武力的东西不是没有,只是他一直在等。

  他在等那个男人说的,还他一个清白,证明他没有与人通奸。

  他在等那人把他放出来,告诉他自己依旧爱着他。

  他在等他平定好一切,还他一个之前允诺好的盛世。

  “这是我们的天下,是我和你的。”韩硕阳曾经这么说过。

  可等了那么久,从日落等到黄昏,窗外的树黄了又绿,甚至都辩不出时间了。

  却什么也没等来,只听到新帝大婚,大赦天下。

  鲜艳的红铺满了整个宫廷,小宫女们欢喜地四处跑动,握着比平时还要多的赏钱,连送上的菜肴都比往日丰盛。

  这浓浓的喜悦,唯独没有传到这一处院子来。

  韩硕阳将他囚在这里,四周高门大锁,只有一扇透气用的小窗格,只能过一个脑袋而已。

  每日的清水和食物由门下的缺口送进来,关犯人一样。

  而孤独的时间太久了,洛云萧整个人已经有点迟钝了,长久没能跟人交流,更是有些失语,往日清亮温软的嗓音变得沙哑而粗砺,思维也不甚清晰。

  可他依旧在等。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那人告诉他,等平定好一切,会来接他,再还他一个清白。

  而现在,美梦碎了。

  他的存在仿佛是个笑话,守着那无妄的承诺,已然濒临崩溃。

  洛云萧拆下了自己的发簪,拗断成两截,尖锐的断口划破他的手掌,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只是将空心部分的粉末倒进嘴里,然后一头栽倒在地,瞬间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重塑经脉实在是太疼了,更何况还是这种一次性的暴力方法,等这股劲过去,经脉具断,他就彻底成为废人,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性了。

  半个时辰后,洛云萧沾了满身的土也顾不得打理,一掌拍碎了门,将看守他的侍卫全部打成重伤,一路冲到了大殿,正好赶上大婚。

  他看着韩硕阳将象征身份的凤印递给了身边的女人,牵着她的手接受排山倒海的欢呼和称赞。

  “这就是你说的爱?”洛云萧气的发抖,错过了男人眼里一瞬间的慌张和恐惧。

  “你怎么出来的?”韩硕阳眯了眯眼,在他身后搜索了一圈,没有看到本来应该严密守卫他的人,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洛云萧怒极,一掌朝他劈了过去,被一直隐匿在暗处的暗卫拦住,而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曾经还是他的手下!

  可是三年时间,足够把一切事物变得面目全非了,原本已经死了的主子突然出现,动摇了不少人的心,但也仅仅是放缓了攻势,真的站出来护他的,没有。

  最衷心的十二名护卫,早就被韩硕阳秘密处决了。

  以一敌百,就是洛云萧全盛时期都做不到全身而退,更别提现在这样强行提升武功的,没过半柱香就败下阵来,被人压着,跪在了韩硕阳面前。

  “拖下去。”韩硕阳只有这么一句,转头不再看他。

  然后他就被人锁进了房里,之前那些嫉妒的女人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彻底毁了他的脸。

  一个不良于行的废物,还奇丑无比,实在是不好见人。

  不知道为什么,韩硕阳一直没有处决他,难不成是担心午夜梦回良心难安?

  可也没过得多好就是了,然后洛云萧就被拖进了那个小院,度过了他生命最后,也最痛苦的时光。

  玉简闭上眼,轻抒一口气,胸中的杀意奔腾不休,若不是还有系统的限制,他一定第一时间拧断这人的脖子!

  “陛下倒是好雅兴,怎么有空来我这深山老林?”玉简维持着那个懒散的姿势,抬头看韩硕阳,五分讥讽,三分漠然,两分媚意,看得韩硕阳喉头一紧。

  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

  太陌生了。

  这人不会用那种干净赤诚的眼神盯着他,甚至不会再对他露出乖巧的笑,陌生得有几分可怕。

  “我不能来吗?这才几天,就已经这个态度了?”韩硕阳捏紧了拳头,忍得额头都快爆青筋了,才没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狠狠摇一摇,还是刺了一句,“连规矩都没了!”

  “规矩?”玉简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下子失了力,身子后仰,纤细的天鹅颈拉出一道弧线,隐隐能看到上面淡青色的血管,隐没在雪白的肌肤下。

  “我的好陛下,您还真是积威日重啊!”玉简抬手拭去了眼角氤氲开的一点潮湿,盈盈笑意不达眼底,就转为了如刀般的讽刺,“这里是承影阁,不是南邵皇宫,我是洛云萧,不是萧妃。”

  “你的名字已经入了皇籍,你的人已经上了我的床,还想毁约不成?别忘了你欠我一个怎样的承诺!”韩朔阳几步上前,欺身压了上去,想要把玉简控制在自己身下,却被他一脚踹中腹部,从榻上滚了下去,一时脸色青白交加,甚是好看。

  “承诺?什么承诺?”玉简站起身,有些嫌恶地甩了一下袖子,将那丝丝缕缕不属于他的香味打散,有些戏虞地勾起唇,“这一年,我所做的,早就超过了当初的协议内容,更何况,就算我不遵约定又如何?陛下是要派兵,踏平我承影阁?”

  他的衣袖在空中划开一道好看的弧度,从他身上飘散开来一股香味,却辨不清是何种香料,带了丝淡淡的甜味,似乎是奶香。

  “更何况,陛下难道不该,跟我解释一下所谓通奸的事吗?”

  韩朔阳眉心猛地抽了一下,过了那个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了当时那个场景和氛围的烘托,现在已经不是谈论那件事的好时机了。

  他清楚这人的聪慧,所以不是怒急攻心又惶恐忧惧的情况下,洛云萧一旦反应过来,就不可能任他摆布了。

  “是德妃。”他轻声道,将之前已经拟定好的替罪羊推了出来,“德妃嫉妒淑妃家世显贵,又嫉妒你得宠,才想了这么个阴损点子,那两名侍卫身上的伤口,也不是金蚕丝,而且她买通的杀手,使的银线。”

  “那个女人已经被我处置了,跟我回去吧。”韩朔阳伸手想要去搂他,指尖却只触到半片衣袖,残留一点香风,快得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就已经站在了角落里。

  “我会拟一道圣旨,为你洗脱冤屈,我知道这次让你受委屈了,今后一定加倍补偿你。”韩朔阳眼见玉简毫无反应,又柔和了面色,打起感情牌,“你还记得吗?之前你说我会是个明君,想要辅佐我开创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现在目标还没达成,你怎么能离开呢?回来吧……我真的很想你……”

  他朝玉简伸出手,脸上深切的情谊和真挚的恳求,怕是能让最铁石心肠的人软下来,任由其摆布。

  “真令人感动。”玉简颇给面子地拍了拍手,神色越发薄凉,“好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

  他拿起桌上的杯子,握在掌心,微微用力,只听到咔哒一声,青玉酒杯碎裂开来,成为了几片碎片,“不知道陛下可有办法,修复好这杯子?”

  韩朔阳蹙起了眉,见他对自己的话毫无回应还顾左右而言他,有些生气,“你别转移话题,我是真心来道歉的,这次的事,我一定……”

  “你看你,永远这么没耐性,都不听人说完。”玉简勾唇笑了下,打断他自以为深情的演讲,“杯子碎了都无法复原,哪怕是勉强粘合都会留下裂纹,更何况是人心?”

  “况且,”玉简右手放在自己胸口,“若我当时真的自废武功,不知陛下这几句话,对我可有任何意义?能否修复我的经脉?亦或是能让时光倒流阻止一切的发生?”

  他看韩朔阳黑的如锅底的脸色,毫不客气地继续打击道,“都不能么?那看来陛下的致歉也没什么意义,什么都改变不了,不过几句废话罢了。”

  “洛云萧!”韩朔阳终于忍不住了,恨声道,双眼已经隐隐透出猩红,颇有几分吓人,盯着他的视线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一般,再没了装出来的浓情蜜意。

  他怎么敢!

  “在呢,我耳朵不聋。”玉简掏了掏耳朵,满脸漫不经心的随意,“若是没有别的事,陛下还是请回吧,我这地方简陋,没有留客房,届时还要委屈堂堂南邵国君露宿山头,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韩朔阳捂着自己隐隐做疼的腹部,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在他看来,自己堂堂一国皇帝,愿意屈尊降贵来到这个破地方哄他,甚至放低身段说了那么多好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洛云萧不过是气他当时没有维护自己,可闹脾气也该有个限度!

  见好就收才是正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泼妇一般对他的过错穷追不舍。

  没有半点大是大非的通透!

  “发生过什么吗?”玉简瞪大了眼,微有些讶异,“陛下方才的话,是说我做错了什么?”

  “你!”韩朔阳语塞,却又不愿承认自己话里的小心机,而且这人既然半分脸面都没给他留,他也不必客气。

  索性一甩袖子转身离开,末了留下一句狠话,“记住你今天的话,可别后悔!”

  他太清楚这个人的性子了,现在能说出这些刺他的话,都不知道耗费了多大的勇气,等过了这阵子消了气,自然会乖乖回来的。

  届时再好生教训他一顿好了。

  “我记得下山的路挺复杂,这山还挺高的。”赶走了不顺心的人,又大吵了一架,玉简感觉浑身通畅,连日来工作的郁气都被一扫而空。

  【所以呢?】系统总感觉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有点不太想理他。

  “所以如果他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也很正常啊!无论是摔死还是摔残,我觉得都挺好。”玉简摸着下巴,一派认真思考的模样。

  虽然是带了些戏虞的语气,但是系统毫不怀疑,他是真的想这么做。

  【摔死得不到悔意值】它只能委婉提醒一下任务。

  没有悔意值,他就无法脱离世界,将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谁说没有悔意值?”玉简撇撇嘴,“他可以后悔来见我嘛!快要摔在地上那一刻,是不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悔?悔意值就能满了。”

  说完,还自己点了点头,颇为认可的模样。

  【……】系统沉默了半秒钟,冰冷道,【不予计算】

  便没了声音,再也不理他了。

  “系统?统统?阿统?”任他怎么呼喊,系统都不理他,可能是找地方自闭去了。

  玉简逗完系统,心情更好了,他的视线扫过门外,提高了点音量,“还不进来?”

  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才从门口冒出一颗小脑袋,挂在门边上,偏着头看他,怯生生的,“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谢瑾瑜有些踌躇地走上前,虽然明知道这样不对,甚至可能会受到惩罚,但是他忍不住。

  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腿离开这个地方。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能让男人如此在意的人,是怎样的存在。

  短短这几天的相处,他心目中的玉简强大,无畏,又带了几分漠然。

  似乎没有什么事会令他困扰,没有什么人能被他真正放在心上。

  还有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自信,不需要对任何人虚与委蛇,就可以达成自己目标的绝对自信。

  他说要培养自己,但其实对他并不在意,这种待遇不怎么特殊,不是他也可以是别的阿猫阿狗。

  谢瑾瑜甚至毫不怀疑,一旦自己的表现不能令他满意,自己将会马上被放弃。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神祗一般无欲无求的存在,也会有那般在意的人么?

  哪怕那是恨。

  玉简看了眼小孩纠结的脸色,没有拆穿他拙劣的谎言,只是淡声道,“偷听,还明知故犯,下午先生布置的课业抄十遍,不抄完不准吃饭。”

  都已经准备好经受严厉惩罚的谢瑾瑜愣住了,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

  就这样?

  惩罚得这么轻?

  玉简却没有理会他,将人赶了出去,尽量想扮演好一个严师的角色。

  奈何他不知道,现代学生最害怕的抄写,对于古代人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这惩罚过轻了,未免就变了味道。

  才让小崽子敢于踩在导火线上,一点一点地试探他的底线。

  韩朔阳回去之后,本来还想给玉简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竟是自己的皇宫先乱起来。

  淑妃被他当成了棋子,她的父亲好歹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自然是不肯就此罢休,而德妃被他拉出来做替罪羊,虽然没能成功将洛云萧骗回来,但是骗谁不是骗呢?

  于是德妃的母族和淑妃的父亲之间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斗争,整整两个月时间,日日弹劾,光是韩朔阳桌子上的奏折就堆起小山。

  两大家族之间的斗争,虽然能加快他们的内耗削弱实力,但是韩朔阳需要付出的精力也着实不小,以往这种事都是由洛云萧替他收集再整合的,现在全部由他自己经手,工作量一下子大了许多。

  偏韩朔阳又是个多疑的性子,断不肯将这种事假手于人,所以只能勤勤勉勉,一时竟腾不出手来对付玉简。

  谢瑾瑜的训练第一阶段已经接近尾声,下面将会由阁里的前辈带着,出去执行真正的任务。

  这天,玉简叫上了刚刚下课的小崽子,将他领到了一处暗室。

  墙上的灯亮起,屋子被照亮,当谢瑾瑜看清屋内的人,瞬间瞪大了眼。

  地上五花大绑了四个人,三名宫女一名太监,被蒙住了眼睛跪坐在地上,听到他们的动静呜呜咽咽挣扎着想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四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谢瑾瑜走过去,蹲下.身,一个一个细细看过去,呼吸粗重了几分。

  这正是对他非打即骂,在他暗无天日的童年中,将他磋磨得最惨的四人。

  他们曾经在冰天雪地里给他泼上一盆凉水,让他去外面跪着。

  他们曾朝他身上扔石子,还不准动,彼此之间比较谁扔的更准。

  他们曾经逼他吃过那些死动物的尸体,甚至在他为数不多的馊饭里加了几只蟑螂,骗他那是牛肉片。

  他们曾经数九寒天将他推下湖,并用杆子在上面戳他,只要一冒头,就会被重新打下去,直到他再没力气挣扎,软软沉底才会被捞出来。

  一桩桩一件件,在他脑海里飞速掠过。

  明明才三个月时间,谢瑾瑜却觉得恍如隔世。

  他从那个地狱一样的生活里脱离出来了,现在再回头去看,甚至有几分不真实感。

  他自己都有些迷茫,当年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玉简走到他身边,将谢瑾瑜从地上拉起来,给他手里塞了一把剑,“杀了他们。”

  他漠然道,语气平稳,没有一丝颤抖,说杀人的语气,跟讨论今晚菜色的语气没什么两样。

  谢瑾瑜呆住了,似乎是没听懂。

  玉简看着小孩略有些呆滞的眼,低下头,迎上他的眼,一字一顿重复道,“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谢瑾瑜这回听清了。

  握剑的手开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