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医院
作者:星河蜉蝣      更新:2023-07-24 09:47      字数:4964
  李局长在场督促,虽然是半夜,但办事效率比白天还快。

  李宝国的家长随后到了,是个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他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就同意私了,并且不要陆川赔偿一分钱。

  后来狄然才知道,李宝国的父亲根本不是什么严磊的下属,只是一个无业游民,严磊用五十万买了李宝国一只眼,也换回了严航的自由。

  五十万一只眼。

  严航被放了出来,一眼看到大厅里的几个人。

  严磊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儿子,上前抡起胳膊就是几个耳光。

  严航被他打得鼻血横流,像拎小鸡一样拎到狄然面前:“道歉。”

  严航愤怒地挣扎:“爸!”

  严磊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上,把严航踹得跪在地上:“道歉。”

  杨丽心疼儿子,在一旁捂着嘴哭:“航航,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严航恨恨地抬头,正对上李东扬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以为李东扬会上来把他往死里打,然而李东扬没有,他平静得不像话,只是居高临下死盯着严航,眼睛里蓄着一团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黑云。

  这时的严航除了觉得丢人,尚不觉得什么,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天李东扬看他的眼神里所带的含义。

  那是看死物的眼神,李东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

  严磊也发现严航头上有伤,虽然不严重,但足以让他心疼。

  “叔叔。”狄然甜甜地提醒他,“您还记得私了是什么意思吗?”

  狄然的笑,笑不到眼底,哪怕她的面部肌肉摆出再甜美的弧度,她的眼底还是冷的:“如果将来陆川出了任何莫名其妙的意外,我都算在严航身上。”

  严磊心思被识破,倒是没恼羞成怒,他又一个巴掌扇在严航头上:“让你道歉,你聋吗?”

  严航咬着牙:“对不起。”

  狄然对他毫无诚意的道歉丝毫不敢兴趣,陆川随后也被张远带了出来,狄然直接越过严航一家,跑过去抱住他。

  严航尴尬地跪在那,他爸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

  “你还没去医院?”陆川身上全是房间里带出来的寒气,狄然的脸红红的,还泛着肿,他怕凉着狄然,往旁边躲。

  狄然不管不顾,凑近他身边:“你脸上有血。”

  先前迷迷糊糊,又是惊吓又是愤怒,她根本分不出心来注意到陆川,这一看,才发现陆川侧脸沾着一块血渍。

  陆川随手擦了擦:“不是我的。”

  李东扬上前把狄然拉回来:“我们现在去医院,你不能再胡闹了。”

  他礼貌地朝陆川点点头,但眼里全是敌意。

  聪明如陆川自然感觉到了,张远把陆川的东西都还给他:“小伙子可以走了。”

  陆川环绕了一周,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狄然想要和他说什么,却被李东扬抓的死死的。

  “狄然没事。”李东扬看到他的目光,随口一说,“你也没事。”

  已经凌晨一点了,陆川抓着书包就要离开,他只穿着一件薄毛衣,上面还沾着狄然的呕吐物。

  “陆川,等等!”

  狄然觉得还有好多话想和陆川说,陆川没回头。

  她想去追,偏偏李东扬不让她动,她又急又气踩李东扬的爱马仕皮鞋。

  李东扬生气呵斥她:“你老实点不行吗?”

  事情告一段落,疲乏、疼痛、寒冷一起涌上来。

  一阵头晕目眩。她想张口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前是一片黑,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的眼睛是睁开的还是闭上,她想开口叫陆川的名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狄然软软地倒在李东扬身上。

  “狄然!叫救护车!”李东扬惊慌的喊叫是狄然昏迷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

  狄然那天夜里发起了高烧,三十九度,躺在医院挂着针水,意识一直模糊不清,嘴里不停地叫着陆川。

  医生才不管你是谁,家里有多少钱,破口大骂:“这什么天气,自己去泡冷水不发烧才怪,一身伤你们现在才送来医院,怎么不等人凉了再送过来?”

  李东扬任谁驱赶都不肯出去,一定要亲眼看着医生给狄然上药,可他看见狄然腰上那一小块被撕开的血淋淋的皮肉时,眼圈直接红了。

  狄梦看到他不太好:“东扬,你先出去透透气吧。”

  李东扬没再坚持,抓着烟盒离开了病房。

  楼梯间。

  陆川靠墙坐在台阶上,月亮透过窗户的光冷冷地打在他身上。

  “今晚的事得谢谢你。”李东扬靠着墙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你叫陆川对吧?”

  陆川问:“狄然怎么样了?”

  李东扬吐出一口烟雾:“发着烧死不了,你可以先回去,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他没有和陆川说狄然一直喃喃叫着他名字的事,他从第一眼见到陆川的时候就不喜欢他。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的出现可能会改变他和狄然之间的一些事情。

  陆川说:“我等她醒。”

  李东扬掐灭烟头,随手扔在地上,漫不经心地问:“你喜欢狄然,是吧?”

  陆川没说话。

  “你不用掩饰,你喜欢狄然。”李东扬自言自语,“谁会不喜欢她呢。”

  “但我看得出来,你和狄然不是一种人。”

  李东扬递给陆川一支烟,陆川摇摇头。

  “狄然不喜欢烟味。”李东扬又点燃一根,自己抽起来,“她说过以后,我就再也没在她面前抽。”

  陆川平时话就不多,此刻更是安静,李东扬也不在意,继续说:“我认识狄然十二年,我八岁的时候,一米三,狄然才五岁,比我矮一个头。那时候,我们住在军区大院,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对方的房间。”

  “小时候皮得要命,没少挨打,有一次爬别人家的树偷柿子,被看门的狗发现了,它追着我们咬,于是全大院的人都知道我们偷了柿子,回家挨了一顿罚。狄然气不过,买了一串鞭炮绑在狗的尾巴上放,吓得那狗到处乱跑。从此以后,大院所有的狗看见狄然都绕路走。”李东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声笑起来,“你说,一个五岁的小孩,怎么能那么淘气呢?”

  陆川听着他说话,突然问:“你在怕什么?”

  李东扬怔了怔。

  陆川:“你可以不用和我说这些。”

  绵绸的月光被云层盖住,楼梯间漆黑一片,只有李东扬手里的烟头闪着一点微弱的橘黄色暖光。

  李东扬被它闪得心烦,又把它掐了,他点头:“你说得对,我承认我是怕了。我养了十多年的花,还没长大,我不能让她被别人摘了。”

  “狄然这人看上去嬉皮笑脸,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心里刚着呢,我第一次见她为一个人低头。”李东扬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烟味,要去楼下散一散,“不过随便你怎么想,怎么做,你和狄然没可能,她最后只能跟我。”

  陆川的脸部轮廓在黑暗里看起来很深邃。

  李东扬走后,他起身离开楼梯间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朝里看。

  狄然睡得很不安稳,她的嘴不停开开合合,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发高烧说胡话。

  陆川能辨认出,狄然说的是“陆川,等等”,那一刹那,他心里最软的一块地方被重击了一下,留下一个深深的窝陷,久久不能复原。

  狄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严航又把她逼在墙角,她拼命喊着陆川,陆川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川,等等!”狄然无助地叫,“你别走啊……”

  “我再也不给你添麻烦了,你别走。”狄然哭的满脸鼻涕,“陆川,我难受。”

  陆川的脸模糊不清,他转过头,犹豫很久,几次想迈开步子离开。

  狄然哭得很惨,梦里的陆川还是心软回来了。

  狄然抱住陆川。

  不停地叫他名字。

  ☆☆☆

  早上狄然醒过来的时候,床单湿了一大片,全是昨晚退烧时捂出来的汗。她试着动了动,全身一阵剧痛。

  “嘶——”

  李东扬在旁边的床上睡着,听到声音立马起来按铃。

  护士进来给狄然量了体温,已经退烧了,就又给她换了一瓶药。

  “医生说你随时能出院,饿不饿?我去给你买饭。”

  狄然摇摇头,只觉得浑身黏黏的,没一处不疼。

  李东扬扶她靠着床头:“你姐今天还要上班,昨晚回去了。”

  狄然说:“狄俊华……”

  “嗯。”李东扬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狄梦告诉他你在外面被人打了。”

  狄然:“……”

  “陆川呢?”

  李东扬不开心了,嘲讽道:“他早就走了,然然小仙女豁出自己不管也怕他坐牢,那些愚蠢的凡人能把他怎么样?”

  狄然:“如果不是我,他用不着惹上这些麻烦。”

  李东扬:“是是是,救命之恩,大恩大德,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啊?”

  狄然大病初愈,早上起床被李东扬怼了一通,立马炸毛:“你干嘛呀,大清早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

  李东扬连忙安抚她:“好好好,我不说了。”

  狄然嫌弃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我觉得我身上臭。”

  “靠!”狄然想起了什么,要求道,“我要洗澡。”

  李东扬按住她:“你刚退烧,别折腾了,忍着不行吗?你不只是臭,脸还肿的跟个猪头一样,丑死了。”

  狄然忍着不适说:“那你给我打盆水,我洗洗脸,严航那傻逼昨晚口水全舔在我脸上,太恶心了。”

  狄然现在脸上被严航打过的地方肿起来,她脸色没有以往的红润,苍白得可怕。

  “是我的错。”李东扬脸一瞬间沉下来了,目光森然。

  “你别这样。”狄然看了看他,“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严航要是对你做了什么,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从一开始他打你主意就是因为我,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

  “他坏是他的错,关你什么事?”

  李东扬反握着她的手,趁机把她抱住,头埋在颈窝里揩油。狄然推了推李东扬,李东扬反而把她搂得更紧。

  “你这么抱着我,不觉得……”

  李东扬带着浓浓的鼻音,像在撒娇:“不行吗?”

  “不是,我这么臭你都下得去手?”狄然说,“我昨晚在垃圾水里滚过一遍呢。”

  “是挺臭。”李东扬吸了吸鼻子,但毫无起身的打算,“昨晚你发烧我帮你擦过脸了,你要是还觉得难受,我再帮你舔舔?把严航的味道去了。”说完作势要去舔狄然的脸,吓得狄然连忙说不用。

  “我现在后悔,上次没直接打死他。”李东扬正经道,“这次的事不可能这么算了,弄不死他我李东扬三个字倒过来写。”

  狄然想起昨晚自己隐约说过不让严航把牢底坐穿,她狄然两个字倒着写,心里暗暗想:这种话还是不要经常说,说出来又做不到,真的太丢人了。

  她薄薄的鼻翼翕动了一下,突然推开李东扬,没好气地问:“你抽烟了?”

  李东扬没想到狄然的鼻子那么灵,先是一愣,随后本能地撒谎:“没有。”

  “你还骗我!”狄然抓过背后的枕头打他,“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少抽点烟,你偏不听,非得等到肺熏黑了得病了才能改是不是?”

  李东扬抢过枕头破口大骂:“好啊狄然然,我昨晚没睡照顾你一晚上,醒过来就打我你真够没良心的,你再打一个试试,别以为你蔫不拉几躺在那老子就不敢和你动手了。”

  护士进来:“吵什么吵?病房安静一点,这瓶打完就可以回家了。”

  “我说过要出院吗?她身上那么多伤你没看见吗?”李东扬把枕头藏在背后,一秒变脸。

  护士说:“病床紧张,没事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别在这里占床。”

  李东扬:“我又不是不给钱。”

  狄然连忙拉住“李暴发户”,不让他散发出一身的铜臭味:“你快去办吧,我要出院,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李东扬絮絮叨叨地说:“那我先去办,你在这待着,有事按铃叫护士,要不要上厕所,闷不闷?我给你开窗通个风吧。算了我待会再去吧,不放心你。”

  狄然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这个啰嗦的老妈子赶紧从自己病房里出去:“你快去吧,我饿了,去给我买点吃的。”

  李东扬这才磨磨唧唧地下楼。

  狄然想起陆川,陆川现在怎么样了?

  她忍不住拿过李东扬的手机。昨晚她用陆川的手机打过电话,还有通话记录,她想了想,拨了过去。

  像是幻听一样,狄然觉得走廊里响起一阵彩铃声,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狄然心里一动,探头探脑往门外看,可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喂,陆川吗?你……在哪儿?”

  陆川倚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他也一晚没睡,黑眼圈很浓,淡淡地说:“在家,你退烧了吗?”

  “嗯。”狄然抓紧了电话,“我没事了,你呢?哎,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没事就好。”陆川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稳,毫无起伏波澜。

  “我……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陆川回了一句“好好养伤”,就挂上了电话。

  “陆川!陆……”狄然看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有点茫然,看着手机发呆。

  陆川站在门外,看了一会狄然,确认她真的没事以后,一个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