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作者:风暄和      更新:2023-07-24 11:08      字数:3373
  那几人相对一望,道:“回禀皇上, 并没查到任何与宁王有关的东西。山都乡里的村民我们都一户户走访过了……”那人从怀中掏出几页纸, 基本上从程氏离开山都乡开始, 一年年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程氏何时与林毅斋成亲, 林学、林蓁、林莹何时出生, 林毅斋何时考中童生,何时去世,林学、林蓁何时离开家乡外出求学等等全都说了一遍。最后又道:“林大人的这位兄长曾经娶过一位妻子,却在两年前已经过世, 两人也并不曾有任何子女,如今林大人的兄长已经搬出了林家, 独自一人生活在他过世的妻子家中,这些东西,也是我们在他自己的住宅中找到的。”

  林蓁心中波涛翻滚, 当在系统里严嵩告诉他林先浩告了御状之后, 他就料到,朱厚熜的人很有可能会在沈炼和陈一松之前赶到,林学或许走不成了。但是, 他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够暂时避开, 而现在看来, 他的愿望已经落空了。

  如今陆炳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这让林蓁的心情更加纠结。如果陆炳放走了林学, 那么陆炳如何交差?陆炳也有父母妻儿,万一朱厚熜震怒,他们岂不是也要遭殃?可若是陆炳将林学带来,自己的哥哥也就性命不保了。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个两全的办法呢?

  而且,林蓁此时方才意识到,比起林学真正的身份,朱厚熜更生气的是他的隐瞒。如果陆炳帮着他一起隐瞒,那么朱厚熜绝对会更加怒不可遏。但这件事和别的事情不同,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想来他们也找不出特别确凿的证据证明林学是宁王的孩子,他不承认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承认了,林学就必须得死!

  朱厚熜这时却显得一点也不着急了,他命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那里,一张张翻看起林学画的画来。一边看还一边说道:“林蓁,这些都是你哥哥画的么?你也过来一起瞧瞧。”

  林蓁不知道朱厚熜打的什么主意,只能爬起来走到跟前,眼看朱厚熜的手指在那一页页散碎的画卷上翻过,故乡的花鸟草木,流淌的溪水,玩耍的孩童,一幕幕就在眼前,还有他们家遥遥看去那古朴庄重的宅子,林蓁心头一酸,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冲着凝在脸上的墨汁,一眼看去更加惨不忍睹了。

  朱厚熜开口问道:“这些画,都是山水景物么?可有什么不寻常的?”

  那些锦衣卫闻言,知道朱厚熜是想寻找一些所谓的“证据”,但他们对望一眼,都摇头道:“我们都细细看过,并未曾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林先浩跪在一旁,扯着嗓子喊道:“怎么没有,皇上,您看着林学,他还题反诗呐,你们两个,怎么不敢把那张画拿出来给皇上瞧呢?”

  那两人狠狠瞪了林先浩一眼,朱厚熜却抬起脚在其中一个箱子上一踢,将那箱子踢翻,里面的画撒了一地,只听他对那两人冷声喝道:“怎么?你们也要和陆炳一起瞒着朕吗?他说的是哪一幅画,你们马上给我找出来!”

  原来那两人虽然先前与陆炳并不相识,但陆炳一路上 早已把他两人说动,他告诉他们,林蓁与皇上相交极厚,皇上如今不过一时气愤,受了小人挑拨,实际上绝对不会治林蓁的罪,若是他们与林蓁为难,将来林蓁恢复了官职,朱厚熜也不再计较这件事了,他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两人左思右想,别说林蓁和朱厚熜的关系,就凭陆炳和朱厚熜这从小长大的情分,他们也得罪陆炳不起,更何况一路上瞧着陆炳气度昂然,再瞧林先浩这贼眉鼠眼的模样,他们心中都讨厌林先浩,而对陆炳确是敬重万分。

  到了山都乡,几人四下认真询问,发现林蓁在家乡的口碑非常好,众人回忆,林学确实是程氏嫁给林毅斋之后才生下来的,至于是过了多久生下来的,二十多年过去,谁还记得清啊!倒是林蓁的邻居林阿伯信誓旦旦向他们保证,林学绝对是一年之后才出生的,况且这和鱼鳞册上登记的相符,他们也就带着帮林蓁洗刷冤屈的决心回到了京城。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朱厚熜暗地里又命人寻找了一番当时宁王叛乱之后,府里被抓起来的太监侍女,这些人有的被罚做苦力,有的则终身□□,几经询问,确实有两人回忆宁王二十年前确实奸.污了一名使女,而这名女子在王妃的保护下离开了王府,从此她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有一人道:“后来过了些年月,有个醉酒的汉子来到我们府前叫喊,说他妹子生了王爷的儿子,这个人被侍卫打了一顿赶走了,但后来王妃却秘密又把他找了回来,还给了他些银子,而且又派人出府寻访,这大概是正德十一年的事情。”

  朱厚熜回想着这些事,眉宇间的阴云正在不断聚集。林先浩在那一堆纸中扒拉了半天,找出一副轴卷打开,只见那画的是一幅山水,上面赫然写着:“立锥莫笑无余地,万里江山笔下生。”林先浩两眼发亮,蹭蹭挪到朱厚熜跟前,对他说道:“皇上,皇上啊,您说他一个穷画画的,还惦记着万里江山,这若不是反贼的后人,还能是谁呀!”

  朱厚熜将那卷画往林蓁面前一丢,冷道:“林蓁,令兄真是豪情万丈,风骨傲然……你再等等,你不承认,我自然有办法让你承认。”

  正说着话,又有人来到了殿中,那人跪拜了朱厚熜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契书,双手恭敬奉到朱厚熜的面前,朱厚熜连接也不接,对他说道:“朕不用看了,你直接给林状元看吧。”

  林蓁拿过一瞧,不觉吃了一惊,那是当年林毅斋拿了王妃的银子赎回他卖的地的时候,县里的梁大户给他写的收据。林蓁双手禁不住抖了起来,他该怎么向朱厚熜解释这银子的来历?又或者,现在无论他怎么解释,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朱厚熜抬手按在当胸,长长舒了口气,对那两名锦衣卫道:“好了,如今,朕就等着陆炳带人回来,再将此案一并过堂审理。你们两个,把林蓁押进诏狱去吧,此事绝不可对外声张,否则,别人还以为朕亏待了功臣呢!况且,林状元人缘好得很,若是有人知道你入狱了,到时候一张张奏疏上来替你求情,朕该怎么对百官解释你到底所犯何罪呢……把他押下去!”

  林蓁就穿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时候穿的那一身囚衣,脸上身上满是墨汁,被那两人拖起来往外拉去。他心里并没有担心自己的安危,他想的是林学、还有程氏,若要过堂,程氏肯定也得到场,就算这次陆炳没有带她进京,朱厚熜也会派人去把她抓来的,程氏身体虚弱,到底能不能经受这样的颠簸呢?!

  一出宫殿,那两人便把林蓁扶了起来,对他略施一礼,说道:“林大人,陆千户说过,让我们好好的照料您,他马上就会从山都乡回来,到时候,你们一起想个办法,让皇上把气消了,令兄,还有您的家人,都会安然无恙的。”

  林蓁苦笑一声,道:“多谢你们的好意,不过,你们没瞧见吗?皇上已经派了许多人四处查访此事,我能不能一一辩解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皇上现在根本不相信我,也不信任陆大哥,唉,你们还是赶紧把我关起来,快点回去交差吧。”

  那两人也叹了口气,带着林蓁往宫外走去,很快,林蓁就见识到了大明朝最阴森恐怖的监狱——诏狱,在明朝,进诏狱不但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甚至还象征着士大夫的直言敢谏,会在他们的履历上留下光彩的一笔。

  林蓁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光环,他宁愿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都能平安躲过一劫。不过,令他十分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十八般刑具,没有闻到腥臭的血气,住的也不是暗不见天日的牢房。那两名锦衣卫不知道和什么人商议了一番之后,就把他领进了一个院子,在一个小屋里住了下来。

  这儿和普通人家的四合院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房子稍微小一点,而且大概不常住人,隐隐有些潮气,林蓁心生疑惑,又不敢多问,还是其中一人临走时小声对林蓁说道:“林大人,您住在这儿是皇上的吩咐,他还吩咐不要对您用刑。您可以放心了,一切都等陆大人回来之后再做计较吧!”

  林蓁点点头,谢过了这两个锦衣卫,坐在屋里那窄小的床上,他尽量试着把自己乱糟糟的心情理顺一些。其实,他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如果他说出严世蕃就是匪首,而林先浩是受了严世蕃的指使来告自己的,那么很林先浩的供词就会大打折扣。毕竟一旦林先浩的动机受到怀疑,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想办法搪塞过去。

  然而,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严世蕃所犯的罪过绝对足以株连九族,那么沈炼呢?严咸宵呢?甚至严嵩,他这一世除了没有好好管教严世蕃之外,都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况且严世蕃也不是他能管教的了的。除了严世蕃之外,其余的人都不该死。

  除了这个办法,他还有一次机会——系统给予他的机会,他已经让张璁和严嵩看过了他们的前世,最后一个应该选谁?林蓁可以冒险一试,但他心里却总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知道朱厚熜的心理,能不能承受上一世发生的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