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春闱
作者:穆西洲      更新:2023-07-24 11:36      字数:3207
  元观年轻的时候也是京中拔得头筹的风流少年郎,后来他那容貌倾国倾城的未婚妻早逝, 他心伤情变, 淡了功名之心, 遂隐居不仕。

  离开碌碌红尘,闲时酌个小酒, 岁月还真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姜琬又作一揖:“先生过誉了。”

  皮囊好看这种话听多了无感,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这位奇人的驻颜术。

  元观点头:“寒暄的话我也不多说了, 你既是来求学的, 往后就在这里住下, 学问上切磋一二罢。”

  “是, 多谢先生。”姜琬顿觉身上轻松了许多。

  元观近前执起他的手来, 很有分寸地握的袖子, 不狎不亵:“来,我带你去寒舍转一转。”

  姜琬:“……”

  这个园子叫翼园, 占地几十亩,园外种植了几层的树木, 绿茵叠叠,园子内挖了通往外面的池塘, 上面荷叶田田,一派桃花源风光。

  这都称寒舍, 姜琬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奋斗不到住上豪宅了。

  京中的大宅子,这里的地盘能装下好几座。

  “先生, 先生, 知府白大人又来了。”师生二人刚走过一湾流水, 身后书童就跟上来了。

  元观听了微有一丝不悦:“我已向他表明志向。”

  书童道:“白大人说,因为与先生一见倾心,所以他才会三顾茅庐。”

  一见倾心?

  三顾茅庐?

  姜琬:“噗……”

  差一点儿笑出声来。

  这位白知府的诗经子集读的是假的吧?裹着圣贤书皮子的小黄书吧。

  不是,还茅庐,这可是华丽丽的别野啊。

  腹中吐槽几句,只听元观嘀咕:“一厢情愿的家伙,哼,不见,说不见就不见。”

  一脸淡然,拒人千里之外。

  姜琬在一旁看的无比懵懂。

  这两人,看起来有故事的。

  不过被白知府一搅合,元观陪他逛园子的兴致没了,找了个书童前面带路,自己闷闷地回去了。

  姜琬上辈子带过去的八卦精神还有点,边走边问书童:“先生和白知府有过节?”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奸情”。

  小童皱着眉头,颇有些无奈:“白知府怕是又上门来打秋风的。”

  “打秋风?”姜琬脸一红,惊觉自己方才想的太离谱了。

  靠,这不怪自己多想,方才白知府连“一见倾心”这样的话都传进来了,谁知道他倾心的是钱啊。

  姜琬承认自己是个俗人。

  “一定是那个地方遭了饥荒,白知府打上先生字画的主意,上门讨来了。”书童忿忿地道。

  每回上门都要捞点东西回去,先生给他开门才怪。

  他多上几次门,翼园可就真成茅庐啦。值钱的东西都被他顺走换钱了。

  “白知府可真是个好官。”姜琬由衷地叹道。

  这届皇帝不行啊。让堂堂一方知府动不动就找人打秋风,这朝廷缺德。

  书童摇摇头:“知府做到这份儿上,还不如像先生一样归隐田园。”

  忒窝囊了。

  姜琬没说话,脚步缓了些,有些东西,大概叫做执念吧。

  ***

  北风如割,霜雪满地,转瞬即是深冬腊月。

  姜琬在翼园已经住了大半年之久,师从元观后,他的学问突飞猛进,自认应付来年的春闱绰绰有余。

  “姜公子,先生唤你过去。”发上落着几片雪花,书童通红着一张脸在门外敲了敲,道。

  姜琬:“何事?”

  他才从元观书房里出来不到一个时辰。

  “京中来信,说是有些事情牵扯到公子。”书童道。

  姜琬心中一怔,赶紧披上外衫出来。

  “你岳丈来信,问你是否回苏州过年?”元观欲言又止:“我和他,皆不能为你做决定。”

  要回的话,他现在就可以放姜琬走了。

  “苏州……”姜琬略一思索:“敢问先生,学生的学问学了几分?”

  直白点说,就是能不能出师吧,若能,他这叫告辞回苏州看望家人,若不能,他这个年就在翼园过了。

  “至多三分。”元观直言。

  姜琬的额上渗出点点汗来:“那学生还是留下苦读罢。”

  元观笑道:“二分已足入翰林。”

  在这里能学到一分东西,就够考过会试了。

  姜琬一怔,回味出他话的意思,长揖到底:“多谢先生连日来的教诲。”

  “你可取字了?”

  元观看过来一眼,淡声问。

  姜琬:“尚未。”

  难道老师要给学生赐字了吗。

  会不会是那种特正的,姜琬有点头疼,他不太喜欢。

  “你取个字吧,走的时候留个帖子给我。”元观道:“日后我也好拿着帖子去你府上拜访。”

  姜琬:“……先生。”

  元观阖上双眼,命书童把姜琬送出门外。

  雪光一照,姜琬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是元观在和他道别了,他要是现在走了,春节一过,就直接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了,必然不会再回这里来了。

  他取了“君逸”二字,书在宣纸上恭恭敬敬地送到元观面前,“先生觉着可好?”

  元观垂眸看了一眼,道:“甚好,甚好。”

  ***

  回到苏州,已经是千家万户插着红梅,等待来年元日的气象。

  姜母和他娘搂着他哭过一回,姜如月和姜如梅带着下丫鬟送了许多果子、点心等吃的东西过来,笑道:“祖母只顾哭了,你看琬二哥都饿成什么样儿了。”

  麻秆一样的身板,哪儿还有离开家的时候那分雍容。

  可见在外面的日子不好过,让姐妹两个好生心疼一场。

  姜琬苦笑不得,方才在房中换衣裳,采苹也抹着泪儿给他端了好多吃食。

  去京城的这一年,他果真瘦了。

  架不住她们的好意,姜琬吃了些东西,“还是江南府的菜肴点心精致可口。”

  京中的味道重了些,他有些不大习惯。

  “你姑父也这么说过。”姜母道。

  一屋子的人忽然就住了声。

  说到顾之仪,自然想到顾玠,一想到顾玠,就又想到了姜如玉,想到这两个孩子入了乐籍,姜家人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大过年的,说他们干嘛。”姜徵从外面踱进来:“等明年琬哥儿高中探花郎,咱们就变卖了田地,去京中买个宅子,还愁看不到玠儿和如玉两个。”

  姜母淬了他一口:“就你想的开。”

  ……

  姜家就这样一边欢喜,一边忧心地过了春节,热热闹闹十几天后,又沉寂下来。

  姜琬并没有怎么出门,一直闷在房中看书。

  苏州还是那个苏州,可顾玠不在,秦真不在,姜如玉不在,郑景不知所踪,他到底有些寂寞。

  虽然郑景不是个好人,跟叛贼瑱王勾结在一起,甚至还有把顾玠拖入火坑的嫌疑,姜琬却只觉得他还是当初同他们一起游玩的那位翩翩少年郎,若下次有缘见面,他一定要问问,郑景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于郑景的行为,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

  一出正月,二月春寒料峭的时候,姜家陆陆续续备了一车姜琬上京的东西,又买了个书童,取名青升,交待许多话,命他跟着姜琬上京赶考。

  姜琬推辞多次,都被姜徵压下,他也只得从了。

  二月底出发,到了京城,已经春暖花开。

  姜琬在客栈猫了三五日,又办了会试的考试手续什么的,到三月初九,便是会试的日子了。

  会试在古代堪称抡才大典,自皇帝起,没有不重视的,主考与副主考必定是皇帝钦定的,到了那几日,考场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要上报皇帝,可谓举国大事。

  会试在京中的贡院举行,一共要考三场,三月初九至十一日为第一场,也叫头场,考生入场的时候要搜身检查,而后封锁号舍,举人们在号舍中度过三天两夜,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不能出去。

  头场考试七道题,四书文三道,五经文四道,全用八股文答题。

  头场考完后,放人回去过夜,次日,初十二考第二场,依旧是三天两夜在号中憋着,考的是论,从五经中摘选出来若干问题,让考生议论。末了还有一道试帖诗,用的是五言八韵,也就是八股诗,就是当年宗小茹最早教给姜琬的那种。

  写熟了,也不觉得难。

  至少在姜琬看来,比他上辈子考数学简单多了。

  考完又放出来,初十五日接着考第三场,时务策五道题,为一些国计民生的问题献计献策的那种。

  越到后面,姜琬越写的得心应手,胸中甚至有几分志在必得的飘飘然。

  名师出高徒,元观教导果然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