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忆是骑着车过来的, 毕竟三公里要是走回去, 也要将近一个小时。

  两个人并排走着，她突然问道：“你已经找好了住的地方吗？”

  沈季侧了侧身，看她：“你担心我？”

  “对。”许忆顿了一下, 说：“我没有办法不担心你。”

  她说：“我不知道你晚上去哪里，也不知道你自己一个人在这会不会有危险, 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过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许忆第一次用这种口气跟沈季说话，大概是因为他看起来太早熟的关系, 明明真实的年龄应该是许忆更大些，可每次在他面前，她都像是小孩。

  许忆看着他，眼神没有偏移分毫：“你一会对我好, 一会又对我冷淡，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我捉摸不透。”

  更重要的是, 她不知道自己在书中生活的日子还有多久，如果她消失在书里, 替代她的是谁？

  是原女配本人么，许忆根本不知道。

  “每当我觉得和你的距离更近时, 你会主动疏远。”许忆很迷惑地看着他, “到底是为什么？”

  沉默了良久, 两个人都没说话。

  沈季眼眸微微闪烁，他几乎要说些什么出来。

  “你闭口不谈那天我晕倒后的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许忆语气温温软软，她真的想知道。

  提起那天的事情, 沈季猛地一怔。

  许父当时的神情仿佛还在眼前，他沉下眼。

  外人看着沈季好像家境很好，光鲜亮丽，其实内里的龌龊和肮脏，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许父说，他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平安快乐的长大，而不是要接触勾心斗角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

  更何况现在应当是拼搏学习的时候，许父不希望沈季影响到许忆。那天，他的话说的很直白，也说了很多。

  “我知道你关心我。”沈季笑笑，“这就足够。”

  许忆抬眸，她口袋里的手机一直翁嗡嗡地震动着。

  “我该回去了，不然我妈找不到我，肯定又要担心。”

  沈季拿了个礼盒出来：“戴着。”

  打开以后，是很漂亮的流星吊坠，上面镶嵌的钻石闪闪发亮，每一处都是精心打磨过的，在夜里十分亮眼。

  许忆吓了一跳：“你要干嘛？”

  稍一顿，她很快拒绝：“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

  “没有人为赋予的意义，这东西也就价钱贵了点。”沈季说，他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颈后，将项链替许忆戴好，“替我保管着。”

  末了，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不许自己偷偷拿掉。”

  许忆低头瞥了眼，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是沈季送她回去的，但夜里的温度自然要比白天低些。

  “你的衣服都给了我，你不怕着凉么？”

  沈季笑笑：“嗯？没事。”

  一顿，他说道：“我总是有很多顾虑，不过现在想想，还是慢慢来吧。”

  路边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子跑了出来，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大人们也三三两两地跟着走出来，几个男人们去放烟花，一瞬间，漆黑的夜空被绚烂的火光照亮。

  许忆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没。”沈季星眸微微敛了敛，说道：“我送你回家。”

  到了门口，许忆要进去，她回过身，看到沈季的身影隐匿在路灯灯光散尽的黑暗处。

  一直到许忆走进了房子里，他才微微一动，准备离开。

  “我还找你呢，怎么去了这么久？”许母余光瞥了眼进门的许忆，便说道。

  她正准备着明天的饭菜，忙得头发都有些乱，就这么随意地扎了起来。

  许忆默了下，“看到别人家在放烟花，就多看了会儿。”

  她没提沈季的事情，直觉告诉她，在自己晕倒的那段时间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酱油瓶放在陶瓷砖的厨房桌案上，许忆就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埋头进被子里的时候，她脖子上传来微凉的气息。

  项链有些冰冷，指腹轻轻点了点上面坠下来的流星。

  没多会儿，她手机震动了两声，许忆摸了过去拿起来看了眼。

  是沈季在零点的时候，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新年快乐]

  许忆眸光渐渐变得柔和，她很快地就回复：[新年快乐]

  ——

  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学校照例进行了分科。

  文科还是理科，必须要选择一个。

  前思后想了半天，许忆还是选择了文科，倒也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她的理科成绩确实不好。

  每次模拟考试或者期中、期末考试的时候，她的成绩排名看起来不错，但许忆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各项立刻成绩在班级里都是中等，都是靠着文科的成绩帮忙拉分。

  和沈季一起努力上同一所大学，似乎已经成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林柔语自然也选择了文科，和许忆也分到了一个班级，让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分班结束后的那个周六，班主任组织了班长和几个班级干部，带着全班同学去聚餐，不过沈季没来。

  他性格本来就是孤僻，所以众人也习以为常。

  饭桌上，江珊猛地喝了一口啤酒，呛得她直流眼泪。

  她站起来借着酒劲，跟许忆说了声对不起。

  “班主任不是说，过了年，我们每个人又是成长了一岁。”江珊顿了顿，她说，“自然是长大，我也该为我自己做过的错事承担责任，去年散播你谣言的人，是我和我表姐。”

  顿时，饭桌上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一直担心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江珊抿了抿嘴唇，“我确实是，之前一直跟你在同一个班级，我始终没有鼓起勇气跟你道个歉，对不起。”

  众人的目光迅速地在许忆和江珊之前来回地看。

  林柔语气不过，趁着大家都没说话的功夫，她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这也就是许忆，脾气好。换了我，你表姐我肯定要给她告到法院去，你图一时的嘴快，谁来补偿我们的名誉？”

  江珊沉默着，低着头不说话。

  她如今也看的很清楚，沈季并不是看起来那样清隽冷淡的人，而且对方不喜欢自己。

  “你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我确实挺意外的。”许忆淡淡地说道，她看起来并不吃惊，像是知情。

  之前沈季带着她出来吃饭的时候，在卫生间偶然听到了江珊打电话，只是许忆当时身体出了问题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情去找江珊要个说法，更何况江珊表姐已经受到了学校的批评和处分，她也不该不依不饶的。

  江珊一怔：“你知道？”

  “有一天听到了你打电话。”许忆也没隐瞒，便说了出来。

  江珊顿时低下了头，一屁股坐下去，再也没吭声。

  比起许忆不原谅她，甚至对她破口大骂，这样的羞愧感来得更直接，几乎让江珊抬不起头。

  她是个很自认为很优秀也很骄傲的人。

  气氛陷入了凝滞，班长立刻出来打哈哈：“江珊你也是，今天大家吃的是散伙饭，干嘛说这些。”

  “太影响气氛了啊，你自罚一杯吧。”

  江珊正准备喝光杯中的啤酒，刚碰到嘴边就被班长换成了果汁：“喝这个就行。”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

  林柔语拍着许忆的肩膀：“你早就知道江珊搞的鬼啊？”

  “也不是，那天出去吃饭听到了她打电话才知道。”

  林柔语感到奇怪：“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戳穿她？”

  “当时吗？”许忆笑笑，“身体不舒服，后来就把这件事情忘了。”

  说起来，那种奇怪的感觉很久没有出现了，包当时她在镜子里看到奇怪的事情。

  好像在这个身体里，似乎存在两个人似得。

  许忆很确定，自己当时在镜子里看到了她露出奇怪的笑容。

  想起这件事情，她又陷入了沉思。

  林柔语喊了一会儿：“在想什么呢！”

  “嗯？”许忆缓过神来。

  “我刚刚跟你说了半天，怎么都不见你理我，想什么呢？”

  许忆目光放远，看着天边：“没什么，就是在想学习。”

  “我才不信哦。”林柔语说，“不过我听说，好像学校里想追你的人很多，你是不是在想谈恋爱的事？”

  她笑得鸡贼，漂亮的眼睛滴溜溜转，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

  许忆哭笑不得：“不，我只热爱学习。”

  话音刚落，她余光瞥到了一个身影，许忆抬眸看过去，瘦削的背影看起来带着几分清冷的气息。

  像是沈季，但那人背对着他们，在路灯下走过。

  许忆收回了视线。

  分班以后的日子跟之前差不多，除了学业上更加的繁忙，很快他们就升了高二。

  最开始的时候，林柔语每天都拉着许忆去看新来的高一学生们军训，还一边摇头晃脑：“你看看，这军姿站的也不行呀，换成教官的话就是，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想起来之前的教官，许忆歪着头看她：“你和那个教官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估计他们都回部队了吧。”林柔语说，“不过我现在每天都去训练。”

  “训练？”许忆有些不解。

  “是啊，跆拳道训练，有个省级比赛，我老师想让我去参加。”林柔语指着队伍里一个长相很清秀的，“小学弟们，长得也是很帅的呀。”

  一顿，她看着许忆说：“我现在成绩是越来越差，每天回家都不敢跟我爸妈说话。”

  “要是能多拿几个奖，应该也可以加加分之类的吧。”

  许忆默默地点了点头，“也是，想起来重点班好多人不是从高一的时候就开始参加各种竞赛。”

  “他们的那个脑子太恐怖，我可比不上。”林柔语接了一句，“沈季现在怎么样？”

  沈季？

  许忆心蓦地一跳，她半阖起眼，掩饰住心里的异样情绪，“每次看他成绩还是很好。”

  “也是。”林柔语，“我跟他接触的时候也不觉得他学习很努力，这人怎么这么强？”

  ——

  午休时间，教室里的学生们吃过饭都趴在桌上，或是在睡觉，或是在偷偷玩手机。

  静谧的气氛，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沈季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帘没拉上，光线有些刺眼。

  隔壁座位的同班女生小声地和身后的另一个女生说话，谈论到许忆。

  这两人之前都是十班的同学。

  “你还记得许忆么？”

  “当然啊，以前在我们班级的时候太出名，又是实验室被困又是谣言的。”

  女生悄悄压低了声音：“听说，隔壁有男生打赌，谁先能追到许忆，就请全班同学喝奶茶。”一顿，她接着说，“啧啧啧，你品，你细品。什么时候有男生能这么狂热的追我呀？”

  “可是，我听说许忆已经和年纪第一的学霸在一起了啊？”

  “从哪听说的？”

  “好久之前了吧，没分班的时候就听说学霸是在超市买东西碰到了许忆。”

  女生叹口气：“长得好看，呜呜呜，连花边新闻都如此之多，羡慕。”

  预备铃突然响了起来，众人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皆从桌子上醒了过来。

  喧闹声中，沈季眼睫微颤，漫不经心地起身，离开教室。

  他突然的动作立刻吸引了两个女生的注意。

  “我记得，好像沈季和许忆之前也被人传出来绯闻了吧？”

  “是啊，当时匿名论坛闹得沸沸扬扬的男主，应该就是沈季吧？”

  “……”

  “……”

  临近上课的时间，走廊里的声响也大了起来。

  理科班级在四楼到六楼，七楼是重点班。

  文科生班级在二楼到三楼。

  “沈季？干嘛去？”

  下楼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同班一个男生打完球回来，他热的直喘粗气，问道，“快上课了。”

  沈季眼眸微顿，“嗯，我知道。”

  “行，那我先回班级了，等着晚上打球找你吧。”

  课业压力越重，男生们越是喜欢跑出去打球，就连沈季也不例外，几乎每天都要打一个小时。

  许忆刚从办公室出来，迎面就撞上了楼梯口的沈季。

  “嗯？”许忆微微一怔，“你怎么来了这楼？”

  文科和理科的楼层不一样，很少有走动的时候，突然看到沈季，许忆也是很惊讶。

  沈季抿着唇，一言不发，但动作倒是很直接利落地扣住了许忆的手腕，直接将她拽走。

  “你要带我去哪？”

  许忆盯着他的肩膀，脚下的步伐紧紧地跟着，但还是忍不住说道。

  好像能感觉到他身上隐隐约约的怒气。

  但是，为什么啊？？

  学校走廊的拐角。

  这里鲜有人来，隔着一段距离，只能听到两人杂乱的脚步声，静到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

  脚步声一停，四周顿时陷入了安静。

  不等许忆做出什么反应，一阵天旋地转的，她整个人就被沈季困在了角落里。

  他黑眸沉沉，发丝零碎地落在额前，清隽的脸上挂着一抹很淡的笑意，仍然一言不发。

  可这笑意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毛毛的。

  许忆心虚地瞥了瞥角落里的绿植，难道是自己昨天午休时间偷偷打了一会的游戏被他发现啦？

  不会吧，她用的是小号啊！

  慢慢地吞咽了口水，许忆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底气足些：“快，快上课了啊。”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沈季困在了怀里。

  好闻清淡的气息萦绕在四周，淡淡的薄荷味道。

  他下巴一沉，就压在了许忆的肩膀上。

  很长的一声叹谓。

  许忆顿时僵住，他是不是不开心。

  “沈季，你是不是有心事？”顿了一下，许忆慢吞吞地问了一句。

  拉开两人的距离，他的呼吸清浅，黑眸里映着她的影子。

  良久，他才终于说道：“没什么了，就是想见见你。”

  “你今天有点奇怪？”许忆说，像是肯定似得，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沈季笑笑，好整以暇地看她：“哪里奇怪？”

  就比如平常的话，他是不是突然就跑下来，而且还抓着她到这边，虽然不说话，许忆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肩膀一沉，沈季手臂搭在了上面，许忆问他：“你作业都已经写完了么？”

  “嗯？”沈季散漫地应了声，眼尾微微上挑。

  余光突然瞥到了许忆领口边缘露出来的项链一角，正泛着淡淡的光泽。

  不可否认在听到那些似是而非的谣言时，沈季的确很烦躁，像是置身在封闭的黑暗空间。

  他手指轻点着许忆的脸颊，是柔软的触感，心情缓和不少。

  微微眯起眼，指腹蹭了蹭她的唇角，少女眼底的澄澈像是湖水一般，十分纯净。

  这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只能看着他一个人。

  “回去上课。”他懒洋洋地说道，双手自然地收回来，垂落进了口袋里，轻轻地摩.挲着。

  许忆瞥了他一眼，这人真奇怪，来的时候好像受了多大的气，现在这会儿倒是变得心情愉快。

  “那边两个同学？哪个班级的？”一道严厉的声音从办公室的门口传过来。

  沈季眼眸沉了沉，说道：“走吧。”

  这层楼本就是文科生班级的楼层，许忆直走着一拐就到了教室门口。

  沈季目送着她回到了教室，沉了沉眼，这才转身上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