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听到窗外的鸟鸣声, 君言疏睁开眼睛, 望着有头顶一阵子没有见到了的、熟悉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睡过头了。

  就是不用去看时间，君言疏也能确定这一点。

  虽说自己身上的那个特殊状态，在柳鸣音离开的时候, 就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距离上一次和人触碰的时间太长了的缘故，他躺在床上一直都难受得没能睡着。

  那种并不强烈，却一直持续存在的磨人感受，有时候比起那种更为明显和剧烈的疼痛还要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拿起放在床边的手机看了一眼, 君言疏忍不住小小地叹了口气。

  已经超过上班时间十分钟了。

  忘了这个并不是自己的手机, 昨天睡觉之前他根本就没有设置闹钟。要不然他这会儿也不会还在床上了。

  眯起眼睛望着窗外那有些无力的太阳, 君言疏难得地有些犯懒。

  偶尔请一次病假……应该也没关系吧？

  ——但那样的话, 叶宇飞和尹建修肯定都会过来的。

  想到那将会在今天中午结束的倒计时, 君言疏不由地有些怔忡。

  如果分手了的话……来的, 应该就只有叶宇飞了。

  可以好好地休息一天，还能不用去面对那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的状况……君言疏抬起手, 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很清楚这样的选择会让自己过得更轻松一点。

  但是果然……他做不到在这种事情上, 去逃避自己给别人造成的伤害。

  深深地吸了口气, 君言疏起身下了床, 收拾好自己之后, 就匆匆地出了门。等在楼下的车接到了人之后, 也立马调头开出了小区。

  柳鸣音收回视线, 低下头看向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

  【由于玩家当前的状态特殊, 您无法进行此操作。】

  手机里打开的游戏的界面上，显示着由白框框起的提示语。

  “还没分手……”柳鸣音轻声呢喃，按掉了那个弹出的对话框。

  无法在一段关系进行的过程中更换或增加恋爱对象。

  无法通过游戏在期限内中止已经开启的关系。

  无法更改已设定的玩家信息。

  无法重新创建角色。

  无法在不删除游戏的情况下清除游戏数据，无法重新开始游戏。

  可以提前设定分手理由。

  可以使用道具增加当前关系的时长。

  可以通过不同方式获取道具以及特殊状态。

  可以根据喜好选择任何现实存在的、有可能发展成恋人关系的对象。

  一个晚上的实验结果简单而明了，这个游戏的每一个功能和限制，都带着极为明显的目的性。

  只不过，君言疏对这个app的研究太少，就连最基本的功能都没有摸清。

  本该是被送到手中的选择权力，却成了推着对方往前走的强硬外力。

  柳鸣音垂下眼。

  果然还是……无法理解。

  这种古怪的、不符合逻辑的思维方式。

  空中的太阳被漂浮的云彩遮挡，本就无力的阳光变得更加薄弱，君言疏轻声道了谢之后下了车，小跑着进了出版社。

  迟到这么长时间，自从他来这里工作开始，还真的是头一遭。

  “等等——”眼看着不远处的电梯门即将合上，君言疏忍不住高声喊了一句。

  然而，直到他跑进了电梯里，喘着气转过头想要道谢的时候，却发现站在身边的，正是尹建修。

  不知怎么的，君言疏就感到有些尴尬起来。

  昨天晚上两人分开的时候，气氛实在说不上太好。

  君言疏知道造成那种状况的原因，绝大部分都在自己身上——这个人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好到超过了他所能想象的最高限度的那种好，但人的情绪，却不会因为理智的清醒，而轻易地改变。

  就连愧疚这种感情，都有可能转化为截然相反的愤怒与怨恨，人本就是这种奇怪的生物。

  君言疏不希望自己变成那种模样。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心底那些负面的想法都被强硬地压了下去，君言疏张开嘴，正要开口说话，面前的人却忽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迟到了？”

  “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这么说着，尹建修轻声笑了起来，“还是没我在身边睡不习惯了？”

  那模样，就好像昨晚两人之间，那一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称得上“不约看”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原本要出口的话就那样卡在了嗓子眼里，君言疏的嘴唇开合了数次，却还是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觉得胸口有一大堆情绪在不停地翻滚着叫嚣，脑子里想要问的问题也多得要命，可或许就是因为这些东西都太多了，拥挤争抢着涌向那唯一的出口，反倒一丁点都没有流出来。

  “怎么了？”察觉到君言疏的不对劲，尹建修收回手，露出少许担忧的神色来。

  平时都是坐的办公室，这个人也没有什么锻炼的习惯，在这种换季的时候因为不注意而生病，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尹建修抬手贴上了面前的人的额头，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尹建修的这个举动就像是超出了承载能力的最后一点重量，君言疏浑身一颤，眼眶陡地就红了起来。

  尹建修一愣，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看到面前的人像是忍耐什么一般，用力地咬住了下嘴唇。

  “你这个——”君言疏上前一步，抬起手抓住了尹建修的衣襟，仿佛克制着什么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与并不明显的鼻音，“——白痴！”

  极少能够从这个人口中听到的骂人的话语让君言疏有点发怔，就连被对方扯得弯下了腰，咬住了嘴唇都有点没能回过神来。

  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尹建修嘴唇上，因为自己没能控制好力道而被咬出来的口子，君言疏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看着眼前面上还显露出少许茫然的人，君言疏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开了口：“我们分手吧。”

  不去逃避一般地，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那个会自动地终结这段关系的游戏，而是看着这个人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对不起，我不能再继续这样和你走下去。”电梯门已经开了，可站在里面的两个人，却没有一个挪动脚步。

  “我不想让我自己……”君言疏弯起双眸，朝面前的人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变成我最讨厌的样子。”

  摇摆不定，贪婪无度，单方面地享受别人对自己的付出——却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清，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记得。

  和君言疏对视了好半晌，尹建修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这种事情上，他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心尖由于这个出口的字而有些发疼，尹建修扬起嘴角，柔和地笑了一下，“分手吧。”

  “我应该，”他停顿了一下，才再次出声，“还有重新追求你的机会吧？”

  “……嗯。”睫毛细微地一颤，君言疏低低地应了一声，略感羞赧地错开了视线。但很快，他又将目光移了回来。

  “请给我……”君言疏攥起手指，面上带着紧张与认真的神色，“……好好地理清思绪的时间。”

  “当然。”尹建修笑了起来，抬起的手在中途又放了下去，“……我会等你。”

  与平日里一样温和而包容的话语，满是这个人特有的成熟与稳重。

  君言疏轻轻地抿了下嘴唇：“我能……”他问，“提一个要求吗？”

  “什么？”第一次听君言疏说出这样的话来，尹建修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重新……追求我的时候，”自己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有种格外羞耻的感觉，君言疏有点别扭地停顿了一下，“不要去克制……自己的想法。”

  该生气的时候就生气，觉得他做得不对就指出来，也可以为了一件事和他争论辩驳——

  “我还没有看过你，”感到尹建修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带上了一点别样的意味，君言疏略感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闹脾气的样子。”

  “就、就是这样，”总觉得脸上开始抑制不住地发烫起来，君言疏又有点不自觉地结巴起来，“我先、先……唔……”

  睁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吻上来的人，君言疏像是有点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看到君言疏的表情，尹建修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还指望我什么都不做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亲了一下身前的人的嘴唇，“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也会不安，会难过，会嫉妒……会滋生阴暗的想法。

  “……嗯。”轻轻地点了下头，君言疏有点不敢去看尹建修的眼睛。

  “还有，”轻笑着蹭了下君言疏的鼻尖，尹建修小声说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把我的魂都勾走了。”

  “……记得对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