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头和花开院龙二交代了一下, 但是下午黑川还是前往京都的警察本部做了笔录, 如实介绍了自己在小巷子里面的遭遇。

  他对警署还算熟悉, 高一的时候因为高岛公寓杀人案来过两三次, 后来还是东海林柊吾出手把他调了出去。

  对面坐着两个京都本土的警察, 一个询问，一个做笔录，因为黑川是一个被阴阳师板上钉钉的“普通人”, 他们也没把黑川当做嫌疑人。

  口气温和, 听到那妖怪说自己是在cos妖怪吃人，呛了几下，“还挺时髦。”

  随后有走出笔录室，让监控室的警员调取一下展馆中心附近的监控，好找一下那个妖怪的行踪，还真让他们找到一点踪迹，这个妖怪是做车来的，大概是依仗这里在开漫展, 维持着妖怪的模样大摇大摆的下车。

  警员再三扩大了监控画面，终于看清了那辆车的车牌号。

  “找一下车主。”

  车主是谁，由谁经手, 最近有没有租赁给被人, 生产厂家如何，等等，都在警员的巡查范围之内。

  一路调取路况监控，还能找出这辆车的行驶路径, 说不定可以顺着摸出羽衣狐的老巢，这些日子变态杀人案闹得沸沸扬扬，京都警察本部也不是吃干饭的，一直在搜查这件事。

  更何况京都还是各种阴阳师家族的老根据地，出门打个招呼，三十个人里面说不定就有一个能和阴阳师攀上关系。

  不过他们查来查去，对于羽衣狐的行踪和据点还是一无所知，某种神秘的力量将这些妖怪遮盖了，正如几百年之前羽衣狐附身于淀姬身上，使得妖怪可以伪装成朝臣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了大阪城里。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

  黑川做完笔录，不用人送他自己就知道该从那个门出去，回头看见花开院龙二在门口和警员说话，黑川抬手打招呼，“在这里实习？”

  花开院龙二和警员告辞，说：“家里安排的责任。”

  “哦哦。”

  黑川很是了悟，一副“你们官员子弟真是有门路”的神秘表情，看的花开院龙二牙根发酸，他看看外面，挥手问黑川：“我送你出去。”

  “这倒不用。”黑川指向门，“我认识路。”

  临别的时候花开院龙二提醒黑川一定注意安全，“近来虽然凶手的作案对象一直是女性，但是不久京都会有一场大灾难。”

  黑川笑了笑，不是很明显，他说，“现代武器这么发达，京都再乱也到不了大灾难的地步。”

  花开院龙二听到这种话神色郁郁，勉强笑了笑，“这也是。”

  目送黑川走出门，花开院龙二刚刚回头，又转头看了一下，他认识这个同班同学一年多快两年，恍然发现这老同学居然一点成长的痕迹都没有，好像是刚刚生长的青芽被封在了相册里，维持着叶尖垂挂朝露的那种纯粹感。

  龙二晃晃脑袋，只以为黑川是少年气重了些，现在不是好些明星都是这种状态吗，还挺受粉丝欢迎的。

  他走进了内部，正看见一队武装警察正朝装备室走去，打听了一下是东南角又出现了凶杀案。

  近些日子凶杀案接二连三的发生，不是两三天一起，而是一天两三起，投诉警员的信封和电话已经充斥了邮箱和电话线，京都警察本部的高官急的嘴上起泡，因为他的缘故，他背后所属的党派支持率不断下降，眼看就要跌破历史最低点了。

  于是他不得已向东京求助，希望东京警视厅和特别行动科调出一部分人手支持京都治安。

  这里面牵扯到一个问题。

  也是背后新旧党派的缘故。

  当年东海林柊吾死而复生出手处理了一批人，但也只是处理，他们背后的势力好像盘根大树一样无法撼动。

  在党派看来，党魁确实很重要，但是实在不行下台了就下台把，abc从天道众这个席位上下来，def补上就是了。

  所以十一人的天道众还是天道众。

  只是现在在位子上的人不一样了而已。

  既然天道众还在，那么蓬莱岛的长生不死药该研究还是研究，该送上去还是送上去，所以除了东京以外，其它地方多多少少存在顽固的保守势力。

  也是东京开放的妖怪政策无法再这些地方施行的原因。

  京都也是如此。

  是旧党麾下的势力范围之一。

  不过就算是只手撑天的旧党在面对汹涌的民意，也不得不后退一步，放弃自己顽固保守的决策，转为向东京求助。

  而东京那边传来的消息也很干脆明了，是近藤苍介为首的特别行动科的要求，希望京都未来和东京一样施行形同的政策。

  近藤苍介进来势力颇大，尽管特别行动科的选拔人员不像以前一样完全归属旧党，但是近藤苍介的个人权利反而扩大了几番。

  原本他还在旧党支配下的时候，处处都要受旧党的牵制，因为行动科的人员选拔都是由旧党一手操控，但是新党以后，行动科的生源逐渐扩大，近藤苍介的个人魅力和领导能力日益突出，反而不像以前一样束手束脚。

  面对京都紧急情况，京都的旧党不得已同意了这个条件。

  第二天警视厅的一批警员就已经先行到达，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特别行动科的成员。

  这些人熟门熟路的要来了各种资料，山本健和江口阳希也在其中，当年的高岛公寓案让这两个人从巡查部长升职成了警部补，但是这几年之内因为没有什么重大案件，加上升职考试也没有通过，依旧在警视厅里面当一个不怎么出头的普通搜查官。

  来到京都之后悄无声息的加入了京都调查组，和以前在警署里面一样，开始了最基础的资料审核工作。

  这几个月里面发生的杀人案件层出不穷，有些事山本健耳闻过的妖怪干的，还有一些是人类犯下的模仿案，为了集中力量对准羽衣狐，便由阴阳师将两种案件分别出来，妖怪做的归行动科的阴阳师，普通人干的归警员。

  至于如何分辨这也很方便。

  因为羽衣狐吃新鲜的内脏。

  所以为了保持新鲜度，所有的内脏都是现取现用，被害人身上留下了浓重的妖怪气息。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江口阳希干呕了几声，和山本健说：“不愧是妖怪。”

  看的出来江口阳希不是很喜欢妖怪这个东西，但是山本健从特别行动科那里得到小道消息，听说这一次东京的妖怪也会参与这次行动。

  为了防止江口阳希临时性犯病，这个消息山本健没说，他还有几年就退休了，不想跟在老搭档身后四处惹麻烦。

  山本健从堆叠的资料中随便挑出一份，顺手丢给江口阳希，“看看，有什么重要信息记下来。”

  多年老搭档，不用多说，江口阳希就知道对方怎么想，他掀开那本笔录，看到陈述人姓名的时候愣了一下，忍不住摸摸口袋想掏出一支烟来。

  这个举动惊扰到了山本健，他看过去，只见江口阳希指着一个名字说，“我是不是在哪儿看过这个名字。”

  山本健重重点头。

  当年的高岛公寓杀人案特别惊悚，连带着当年犯罪嫌疑人外加受害者的黑川芒见给他们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

  一次两次的，难道还这能这么巧合吗？

  当即江口阳希站起身朝资料室走去，和警员打了一声招呼，调出了昨天询问黑川时候的监控，江口阳希盯着黑川的脸看了好几遍，招呼老搭档过来再看几遍。

  “这个人……确实见过。”

  不仅见过。

  六年前这人长什么样，现在他还是长什么样。

  一直生活在黑川周围的老师和同学可能因为潜移默化对黑川的样貌不怎么敏感，但是山本健和江口阳希看到录像一样，那种无名的冲击感无法形容。

  不是明星打出的宣传语，说什么“不老容颜”“冻龄”之类的话，而是某种，更深刻的异样感。

  他们当了一辈子的警察，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犯罪，美的丑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穷的富的，几十年看下来，他们对人类面容的基本描述就是，几团肉泥混着骨头塑起来的柔软人类。

  当年这个人进审讯室的时候，因为青春期的缘故，有些雌雄莫辨的少年感，六年以后再看，那种少年感还是如此，但又像是某种精细到了极点的瓷器，无法对这个人的容貌做出任何美或者丑的评判，不能用丰润或者单薄这些词来形容。

  他就是一个被塑性了的，真火烧炼出来的瓷器，已经不能用人类的感官来形容和评判。

  就像是人类不会用唇红齿白、英俊潇洒去形容一个立在墙边上的青瓷瓶，山本健和江口阳希也不会用这个形容词去描述黑川芒见。

  山本健和江口阳希对视一眼，突然意识到这个人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更别说他还出现在凶杀地点，当即就要起身去调取黑川的其它资料，路上去遇见一个警员风风火火的朝他们走来，“实在不好意思，您有没有看到编号为9078的当事人陈述档案。”

  江口阳希看了一样手里的东西，他要找的正是黑川的陈述。

  警员接过档案送了一口气，“刚刚太忙，糊涂了才把这个放到了人类犯罪那栏，现在我收回来了。”

  江口阳希插话道，“怎么，这是个妖怪？”

  警员笑道：“您说什么啊，就是一个偶然出现在凶案现场的普通人，上午接到电话下午就来警察局录口供了，真希望这样的良好市民还能更多些。”

  “听说还是高材生呢，目前正跟着老师在外面学习。”

  江口阳希动了动嘴唇希望说些什么，被山本健一把按住手臂，示意他闭嘴。

  等警员走了以后江口阳希和老搭档抱怨，“你拦我做什么。”

  山本健说：“你仔细看档案了没有？”

  “看了。”

  “看了你还这么问。档案上不是说，这个人的联系人是花开院家的阴阳师吗？”

  “你是说。”

  “他既然能毫不避讳的出现在阴阳师眼前，就一定有手段，你贸贸然揭露对方身份，让他起了疑心怎么办。”

  “那该如何？”

  山本健想起那些被掏空内脏的年轻女性，深深叹气，“和以前一样，我们自己查吧。”

  山本健、江口阳希和调查组的组长申请了自由外出的权利，说自己要去各个案发地点看看，指不定有什么收获，组长同意，同时掏出两个手环递给他们，说：“京都妖怪日益增多，你们小心点为好。”

  “这是什么？”

  江口阳希看向手腕上的装置，像一个放大的手表，中间一块黑色显示屏。

  “是防护罩，在遇见妖怪的时候，手环内部会探出针头自动朝你们体内注射药物，激发身体里面的‘气’，随后通过手腕装置调整成一个球形的防护罩。”

  “给你们留一两分钟的逃跑时间。”

  看见两个老警员还想说什么，组长又告诉他们，“在调你们来之前已经做过统一检查，确定你们身体不会对这些药物过敏，可以小心使用，不过受限于身体状态，注意使用次数。”

  江口阳希是真觉得新鲜，这种类似于黑科技的装置都生产出来了。

  除了这个手表，两个人还从组长这里领了两个黑色长-棍，有些像电-棍，按照组长的说法，遇见妖怪的时候可以用电-棍接触妖怪的身体，电棍会释放出某种特殊的冲击波，打断妖怪周身的妖气。

  江口阳希甩了甩电棍，新奇的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弄出来的。”

  组长回答说：“是大名鼎鼎的的东海集团，他们在武器能源上不是一直有一手吗？”

  两人领了装备就上了公务车，朝黑川芒见住宿的酒店走去，这次是秘密行动，他们两个穿着便衣下了车，伪装成要入住的客户，然后挑了一间黑川附近的屋子。

  刚刚上三楼，两个人看见一个高中生拎着一个行李箱敲开了黑川的房门，大概三下，就看见黑川推门而出，和那个高中生说话。

  高中生说：“这是喜右卫门让我转交给你的。”

  黑川问：“没想到他居然会麻烦你。”

  高中生说：“我顺路来京都，一定会拜访一下老师，不过是随手为之罢了。”

  黑川说：“麻烦你了，最近顾及这边的任务没有看顾你的学业，来屋里坐一坐吧。”

  高中生拒绝：“这倒不用了老师，我来京都是……任务的，比较忙碌。”

  只听见高中生又说：“那次和老师讨论了妖怪和人类的区别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家族里的一位叔叔……总之，充满了波折，我也认真思考了老师说的话。”

  “果然妖怪就是妖怪，和人类就是不一样。”

  正在蹲墙角的两个警员对视一眼竖起了耳朵。

  听高中生说：“但是我除了妖怪血统之外，还有人类的血脉。”

  “我天生就站在平衡杠的中央，所以无论是人类又或者是妖怪，我都不会放弃。”

  “谢谢老师。”

  高中生深深鞠躬，这边两个警员听得满头雾水，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等高中生离开，黑川回到房间以后，他们互相讨论，“这个高中生是妖怪吧。”

  “是啊是啊。”

  “那么，黑川他也一定认识妖怪，知道妖怪的存在吧。”

  “是啊是啊。”

  “……但是，你又不能因为人家认识妖怪就下令抓他。”

  “那……我们去阴阳师面前揭露这个人的真面貌！”

  另一个人仔细盯着看了一会，疑问：“你这话怎么说的和恶婆婆一样？最近家庭剧看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