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作者:在汀      更新:2023-07-24 19:54      字数:6216
  温眠第二次来到江家老宅, 看着眼前熟悉的环境, 心境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

  自那次在医院不欢而散后, 她没有再见过除江易锴外江家的其他人。江家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 尤其是江易锴的兄嫂离婚, 江杜两家因此结仇,而她是这场离婚事件爆发的□□, 虽说事情与她无关,她难免会在意江家父母以及江易轩对她的看法。

  这一天的温度稍稍回暖, 礼物是来之前根据江易锴的建议匆忙买的,塞了整整一后备箱。

  门廊前开着两丛旺盛的蓝色绣球, 佣人拿着水壶浇水, 见到他们过来, 笑着提醒他们:“老爷子在后院钓鱼,先生太太在客厅看报纸。”

  江易锴指挥人去提后备箱的东西,随口问了句:“我哥呢?”

  佣人一手指了指楼上,回道:“他在二楼书房办公,说是这几天落下好多工作没做。”

  “先进去再说。”江易锴想牵她的手, 刚一碰到,她像是触碰到炸弹一样, 立马吓得弹开,转而去签身旁温钰的小手。

  江易锴挑了挑眉,不满地瞪着她:“你,怎么回事?”

  温眠脸色赧然,回头看看门廊前的佣人, 然后压低声音说:“这是在你家。”

  “我家怎么了?在我家我就不能签你手了?”江易锴匪夷所思,真想敲开温眠的脑袋,好好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霸道地硬要伸过去牵手,温眠的手被他握在手心,他瞬间起了坏意,微微转动掌心,细微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薛明珠从厨房端着一壶茶出来,恰巧撞见半道上的三人。那两人握着手不知在做什么,旁边温钰仰着下巴好奇地看着他们。

  薛明珠的目光微微一顿,继而咳嗽一声,“爷爷在后院,你们先去见他。”

  温眠听到声音,猛地把手收回,面色显出淡淡的尴尬,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薛明珠。但她还是礼貌地唤道:“薛阿姨早上好。”说完,摸着温钰的脑袋,让她叫人。

  温钰乖乖地喊人,得了薛明珠的一个笑容。

  三人先去后院见爷爷。

  江老爷子同上一次见到时一样,头戴一顶遮阳帽,坐在人工湖边的一个小马扎上,一手持着鱼竿,另一手握着一个茶杯,浅口抿着。

  “爷爷,你这顶帽子也忒管用了,全身上下就只遮了个脸。”江易锴嘚瑟着过来,凉凉地说道。

  老爷子懒得搭理他,回身把杯子放回到茶几上,抬眼指着庭院伞下整齐摆着的三个小马扎,随口道:“又不是大夏天,连太阳都晒不得。搬个小马扎过来陪我坐坐。”

  江易锴摸摸鼻子,转身把三个小马扎一排放在老爷子旁边。

  温钰坐在最边上,目光专注地盯着旁边一个佣人喂鱼。

  佣人给她一把鱼饵,小姑娘高高兴兴地学着方才佣人的样子,一小颗一小颗地丢进湖里,脚边湖里的鱼游得飞快,瞬间就把鱼饵吃得个精光。

  温钰心中好奇,弯腰伸长脖子去看,弧度过大,半个小身子都在湖面上方。

  她身旁的佣人见状,哎哟了一声,连忙拉住她的身体:“我的小姑娘哎,你可别这样,小心一头扎进湖里。”

  温钰嘿嘿一笑,重新坐回到小马扎上,这回没再做危险动作,安静地看着脚边的鱼会动尾巴,飞速地转着圈游动。

  温眠收回视线,落在老爷子手上的鱼竿,老爷子的态度没什么两样,和她随口闲聊几句。

  “王家的请帖今天刚送到老宅,我一把老骨头肯定是不去,你们看看要不要去。”

  江易锴当即接过话题,“我不去,您让我哥去吧。”

  话音刚落,他被老爷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你哥刚离婚,你让他在别人的婚礼上会前妻吗?”

  气氛瞬间变得敏感,温眠当作没听见一般,默不作声地盯着湖面上的某一点。

  江易锴看了眼温眠,回道:“所以您想让我代表江家过去?”

  老爷子收起鱼线,重新又挂了个鱼饵在上面,然后一丢投进湖里,慢悠悠地开口:“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查王家的事,我能知道,王家的人也能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住在老宅不问世事,更不会参加乱七八糟的宴会,可他们家偏偏往老宅递请帖,你说他们是为什么?”

  江易锴悄悄地握住温眠的手,冲她眨眨眼。

  “递给您也没办法,我把我查到的东西交给警察了。”

  老爷子点点头:“这事让他们来查最合适不过。”他转过头看着温眠问道,“他们这次没有给你请柬吧?”

  温眠被点到名,愣了一秒,随即回道:“结婚没有,上次订婚宴倒是有。”

  老爷子嗯了声,手上的鱼竿抖了抖,稍一抬头,阳光斜斜地刺入他的眼睛,他不由得眯起眼睛。

  “别担心,有小锴在,有我们江家在,王拓权就是想对你做什么也不敢,既然东西已经交给警察,那事情更加好办。这些天你们出门多带些人,以防万一狗急了跳墙。”

  温眠受宠若惊,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虽说与上次见面的态度没什么分别,但此时听到这样一番话,还是令她诧异。

  这半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一个和她并不熟悉的老人说,原来她还可以依靠他们,心底除了一丝震动,她感受到了满满的温暖。

  言语,或许给不了实质性的帮助,但能给予无穷的力量。

  老爷子钓了三条鱼上来,两条给了厨房炖鱼汤,另一条养在鱼缸里等着晚上再做一顿。那鱼像是知道自己即将被宰,在鱼缸里上下蹦迪。

  他们回到客厅,江易锴被江父叫去二楼的书房谈公司的事情,只剩下温眠姐妹和薛明珠面面相觑。

  温钰捧着半个甜瓜小口小口地啃着,黑溜溜的大眼睛转动,一会儿在温眠身上,一会儿又在薛明珠那里。

  不小心被薛明珠抓到她的目光,她脸皮薄得立马缩了回头,小脑袋一下一下地跟着嘴上动作,像只小松鼠啃着松果一般,煞是可爱。

  客厅里的气氛因为她的举动稍稍缓解,但温眠还是紧张地喝了口水。

  薛明珠抬眸看她一眼,主动开口问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出国参加比赛拿奖了?是金奖第一名吧?我看国内网上也有消息出来。”

  温眠笑容一滞,网上说她抄袭的新闻吗?

  薛明珠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了然地笑道:“不过网上什么言论都有,不必太在乎。”她的声音微顿,像是探究的目光落在温眠的脸上,半晌后主动开口,“你倒是与上一次见面有些不同。”

  她也没说有哪些不一样,寻了一个安全的话题接下去,“我听小锴说时尚界很有名的那个elvis是你的老师,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温眠谦虚地笑笑,说:“不好借着老师的名气做事,万一做得令人不满意,倒是会坏了老师的名声。”

  薛明珠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elvis是自己创立了一个品牌,马上要开品牌时尚秀了吧?”

  温眠很有眼色地主动接话道:“到时候我给您拿几张邀请函。您可以和您的朋友一起过去看。”

  “那天你也在秀场吧?”

  “是,我提前一周过去帮忙。那天估计会很忙,恐怕招待不了您。”

  薛明珠说:“你忙你的,工作要紧。”

  这顿饭意料之中的顺利,没有谁主动提前方蕊或是杜心宁破坏气氛,江家人对她和温钰姐妹俩的态度稀松平常,临走前,让他们有空过来陪陪老爷子。

  江易锴得意了一路,当着温钰的面没说什么,把小丫头送回房间后,立马在客厅抱起温眠,在她耳边邀功:“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我爷爷和我妈都同意我们的事。我妈和我说,让我们稍微注意点,别像王家那谁一样大着肚子才结婚。”

  温眠的脸色微红,假装没听懂他的话。

  “王家的婚礼,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王拓权的反应,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我爸的灵堂,他假仁慈地当着一群人说,要好好照顾我和温钰。”

  江易锴拍着她的背脊,安慰道:“我爷爷的话不用放在心上,我都不想去参加他们家的婚礼,这种场合实质上就是变相的商业酒会,挺没意思的。”

  “你真不去?那我也就不去了,反正到时候网上肯定会有现场照片,王拓权那么虚荣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宣传自己的机会。对了,警察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江易锴说:“他们和肇事司机的家属联系上了,具体信息没透露给我。”

  王家这场万众瞩目的婚礼还是没能如约举行。

  在婚礼前一个下午,乐美来了几个警察,然后在董事长办公室带走了王拓权。

  第二天明廷酒店正常营业,婚礼暂停,网络上继而传出谣言,乐美创始人的离世与这位现任董事长有着莫大的关系。

  一时间网上议论纷纷,有好事者把两位当事人的生平经历和家庭关系挖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温王两家的儿女亲也被知情人士曝在网上。

  温眠被连带着再次上了热搜。

  不过这热搜刚上去没几分钟,阮助理立马联系了平台方,下一秒有关温眠的热搜随即被撤下。阮助理贴心地给王孟和文筠准夫妻俩买个新的热搜高高挂起,网友们的注意力转而向那场未举办的婚礼上。

  江易锴盘腿坐在沙发上,冷哼了声,随即又回了一条评论:“这群网友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知道温大小姐是我的女朋友吗?还在网上乱说,小心我告他们造谣。”

  温眠听得想笑却又不敢笑,抿着唇憋笑被他撞见,立马被扑倒在沙发上。

  “又上热搜心里偷着乐呢,是吧?”他说完,低头在她下巴上咬了口,“让他和他老婆上热搜去,以后你的名字只能和我并排列着。”

  “小气鬼。”温眠冲他吐了吐舌头。

  ——

  两个月后,巴厘岛alila 别墅酒店。

  月色浅浅落在清澈的泳池,院外灯光昏暗交错,映得水面轻浅微漾,仿佛在人心上平添几分波动。

  温眠、姜知序和叶文三人躺在卧室的一张柔软大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天南海北聊着天。

  温眠咬着一颗酒店送的棒棒糖,咬得嘎嘣直响,直到把棒棒糖全部吃完,咬着一根棒,随口问道:“文文,你紧张吗?”

  叶文自从到巴厘岛以后,胸腔里的心跳就没慢下来,此时被她一问,她嗯嗯点头,叹了口气:“时间越近,我越后悔。如果明天我后悔了,你们记得千万要拦住我。”

  温眠和姜知序齐齐回她:“不拦,我们帮你拦住纪靳,不让他抽你。”

  叶文:“……”

  她瞬间不紧张了,相比于害怕结婚,她更怕被纪靳抽。

  “小序,你以前结婚紧张吗?”温眠越过中间的叶文,问道。

  姜知序的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抖了抖,随意地回道:“紧张啥?我就领了个证,婚礼都没办,要紧张也没地儿给我紧张。”

  也是,温眠记起来当初他们俩领完证,找她和叶文来家里吃饭煮了个火锅当是宴请姐妹。

  姜知序接着说,“眠眠你好好看着,下次你结婚就有经验了。”

  温眠打着哈哈,“我早着,不急不急。”

  手机呜呜振动起来,温眠连忙拿起来看。

  江易锴给她发了八个字:【要不要出来见见我?】

  她极其敷衍地对两位好友说:“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别等我。”

  说完,她拿起手机爬下床,姜知序在后面吹了声口哨,打趣道:“哟会情郎,索性明天一起结婚得了。”

  温眠摆摆手,披了件衣服跑出房间,在游泳池旁的藤椅上找到他。

  “喝酒了?”她皱了皱鼻子,蹲在他身边。

  江易锴蓦地睁开眼,伸手拉着她坐在他的腿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捏着她的手指玩。

  “就喝了一瓶,打赌输了。”

  温眠坐在他的腿上不舒服,把他挤到一边,留出条缝隙坐下,然后才说:“你不是说你一向百战百胜,这次怎么会输?”

  “他们几个打赌,问我明天敢不敢和你求婚。”

  不战而败不像是他的风格,温眠挑了挑眉问:“你这就认输了?”

  江易锴理所当然地点头,“万一又被你拒绝,那么多人在,我多没面子。”

  温眠:“……”

  他就没考虑过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上,她碍于他的面子也不会拒绝他?这一刻他还倒是老实。

  “回去之后别喝了,不然明天状态会不好。”她嘱咐道。

  江易锴靠在她身上,闻着那股熟悉的味道,嗯了声。

  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人似乎在喊他的名字。

  江易锴一个起身,拉起她蹲到一株巨大绿植后面,绿植的枝叶茂盛,分叉开来正好挡住他们的身形。

  脚步声渐近,温眠清晰地听见时南暗自嘀咕的声音。

  “不在这里,难不成真去卫生间了?”

  时南边念叨边转悠一圈,没找到人也没听见动静,只得悻悻而去。

  脚步声渐渐离去,周围顿时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温眠和江易锴靠得很近,一股淡淡的酒味沾染些沐浴露的清香味道,不断飘至温眠的鼻尖。

  耳边是两人沉沉的呼吸声,微风拂面,吹散她随意扎着的头发,她眯了眯眼睛,伸手想要捋一捋遮住视线的发丝,却蹲得时间过长,双脚发麻没站稳。

  江易锴一手托住她,把她抱到藤椅上,慢慢地按摩她的小腿肚。”

  “回去之后早些睡,明天要忙的事情很多,休息充分。”他嘱咐说。

  怎么说得好像是他们俩结婚一样,温眠低下头不由得抿起唇角,“知道啦,你回去也别再喝酒。”

  她的腿没有再发麻,蹦跳着起身。

  “晚安。”她轻声说,然后捏着手机,一步两回头地离开院子。

  她的唇角始终带着她没有察觉的弧度。

  ——

  第二天的婚礼仪式是在当地时间傍晚五点,悬崖边的鸟巢礼堂,面向大海和一抹天边的夕阳。

  微暖光线透过间断的栅格落在礼堂,两侧坐着的是观礼的亲朋好友,不约而同地转向仪式前的两位新人。

  叶文泪眼婆娑地给纪靳戴戒指,戒指套牢了她的新郎,不等她有所反应,当着全部宾客的目光下,她的新郎搂住她的腰,在一片柔和的夕阳下细细亲吻着她。

  仪式结束,两位新人走出鸟巢造型的礼堂,伴郎伴娘在两侧洒下花瓣。

  透过散落的花瓣雨,温眠看见对面身穿西装的江易锴,眼神专注地正在冲她笑。

  晚宴是七点到十一点,长辈用完餐后,早早地离场回酒店休息。年轻的宾客还留在崖顶草坪上继续开趴狂欢。

  江易锴这个称职的伴郎几乎挡了新郎四分之三的酒,回去的路上,脸色微红,走路晃晃悠悠。

  温眠换了礼服,拿着行李去他的房间找他,才发现他半躺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在灯光的掩映下,他的脸庞显得越发得通红。

  他皱着眉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把温眠看得都快没什么耐心,最后终于从袋里掏出一个圆环形的草编戒指。

  “戒指没带过来,你就先将就一下。”他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好长一会儿那个简陋的戒指,最后慢慢抬起头,微醺的目光落在温眠的脸上,他忽地扬唇笑了下,“手呢?”

  温眠明显感到他已经喝醉了,不好同一个醉鬼计较。

  她伸出手,放到他面前,然后看着他把戒指颤巍巍地拿过来。戒指对准纤细的手指,下一秒手一抖,没套进去。

  温眠见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几次套都套不进,他急了,一手握住她的无名指,另一手紧紧地捏着那枚草编戒指,他的目光盯着戒指,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推进,在即将套进手指的那刻,他的手一歪。

  温眠生怕他发脾气,强行挪动手指套进那枚戒指上,而后听得江易锴长长地呼了口气。

  温眠也随之松了口气,她动了动,想放在灯光下好好瞧瞧这戒指,却被他握住。

  “别动。”他低声说。

  温眠果真没动,随后她看见他慢慢地低下头,一枚亲吻落在戒指上,仿佛他在这上面镶了一颗名为爱意的永恒钻石。

  江易锴抬起头,眼底像是盛满光芒,说:“你答应了。”

  温眠知道这时候一定要顺着他的话,点头笑道:“好的。”

  江易锴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慢慢地凑近,最后脑袋一歪,靠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温眠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在落地灯下伸出手,绿色的草编戒指恰到好处地紧箍着她的无名指,周围的光线四溢,像是戒指折射出来的光芒一般,耀眼璀璨。

  她侧头看向肩头的人,伸手摸着他的脑袋。

  谢谢你,还有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暂时先到这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