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谁与争锋。

  李林甫脸色难看得很，李相公被人吹捧了几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不给颜面！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小丫头！

  李隆基在旁边听得就差一把瓜子了。言辞之犀利如刀，眼光之独特深远，这哪里像一个虚岁才四岁的小女孩！

  尤其是李隆基在知道这些都不是安泽一教的，是她自己想出来之后，他甚至觉得，他在这个顶顶有主见的小姑娘身上，看到了武后武则天的影子！

  不，即使是武后，年轻时也有过荒唐，晚年的时候更是豪奢专断，但是小姑娘不爱花儿不爱粉儿只喜欢读书的特点，和自己的儿子她的亲爹安泽一一模一样。

  李隆基有点犹豫，如果李好是李家的儿媳妇，他绝对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的选择把她处死，因为李家不需要再出现一个武则天。

  但是李好不是，一来她现在太小，二来她是李家的女孩，姓李，三来就是，她是阿泽唯一的骨肉。

  这样想着，李隆基看着乖乖看书的李好，内心忧桑无比。

  这怎么就是一个姑娘而不是一个小子呢？

  这怎么就是一个姑娘而不是一个小子呢？

  这怎么就是一个姑娘而不是一个小子呢？

  这要是一个小子，他二话不说就选阿泽为太子，而李好为皇太孙。不是他嫌弃阿泽过继过来的李倓(虽然他的确嫌弃李倓不是阿泽亲子而是过继的)，而是李倓的头脑，虽然比其他同龄人不俗，却显然没有李好更惊艳。但是李好是一个女孩，李隆基就不得不需要考虑将来她会不会长成第二个太平公主。

  在晋王安泽一献上预防天花的方子之后，李隆基沉思很久，决定单独和李好聊了聊。

  “阿好，你听说过朕的姑姑，太平公主吗？”

  李好点点头：“孙女这些时日在宫里，听说了不少。”李好不知道那些凑到她旁边嚼舌根的人是武惠妃派去的，但是，这不妨碍她知道，在世人的眼里，她和太平公主有那么几分相似，都是有政治天赋的。那些人近乎夸奖的语气似乎都在说明，她像太平公主是一件好事情，但是聪慧如李好却是觉得，这些人对自己献殷勤故意引出这些话的样子，很是可疑。所以，她半句都不信：“也不知道真假，全当听故事玩。”

  李隆基暗暗记下有人嚼舌根的事情，将关于自己姑姑太平公主的事情一点点的说出来，发现皇爷爷讲的和自己听到的完全不一样的李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静静地思考。或许是这段时间她对于周围人的观察越来越多，现在的她也越发脸色属于不显山显水的沉静，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在李隆基说完后询问她“觉不觉得朕对自己姑姑赶尽杀绝太过残忍”的时候，小姑娘才开口：“成王败寇，只论成败输赢，无关是非对错。如果当初胜利的是太平曾姑奶奶，那么她也一样会对皇爷爷赶尽杀绝。”

  “最重要的是，从皇爷爷的口中，孙女只看到一个骄奢淫逸、德行能力都不堪一击的女人，孙女完全看不出来，她哪里有成功的可能。孙女若是太平公主，绝对不会如她那般轻举妄动，失了民心也失了稳重。”

  “四处流言？呵，只会玩后院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小家子气得很。”

  李隆基：“……你真敢说。”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几个月前在晋王府见到的聪明伶俐却还是有几分小孩子稚气的小孙女，其实是在来到皇宫之后，见识到了那些勾心斗角，又在紫宸殿旁听了许久才心智飞快增长的。

  李好抬起头，看着李隆基的眼神认真无比：“爹爹曾经和孙女说过，女子的一生往往会走成两条路，一种就是相夫教子安心做个依附于男子的女子，喜怒哀乐皆随夫君儿子。”

  “我不愿意。”这一刻，李好漆黑的眼睛亮得骇人，她虽然还小，却已经可以看出来她骨子里是一个强势果断的霸道脾气，自然是不愿意当一个依附男人的小女人：“然后，爹爹说，另一条路尤为艰难，想要活出自己的风采，就要舍弃女孩子的娇气与脆弱，变得足够强大出色，这样，才能让人对我心服口服，而不是因为孙女是女子而轻视。”

  “我选择第二条。”

  李隆基看着这个小孙女，虽然生了一双以楚楚含情为著名的桃花眼和秀美可人的瓜子脸，但是她身上丝毫没有那种荏弱娇媚的漂亮，眼窝微深，高鼻，薄唇，下颌小巧削尖，神色沉静得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的时候，那种凛冽锋利的气势，强势逼人。用安泽一的话，就是“a爆了”。

  再一次的，他在心里面叹气扼腕。

  姑姑当年若是李好这般心性头脑，还有自己什么事情了？李好她怎么就是一个女孩而不是小子呢？！她若是小子，那么大唐往后三代都不用担心后继无人国势衰败了！

  “那阿泽没有与你讲过，武后之事？”

  李好点点头，事实上，从古至今历代皇帝，安泽一都给李好当睡前故事讲了。所以她很清楚，皇爷爷，不，整个李唐除了父亲李玺之外，都忌惮的是什么：“爹爹说过，他是王爷，将来也不过是宗室，而孙女也只不过是宗室女。将来等孙女长大了，他便找机会让孙女嫁到欧罗巴，那里，总会有机会让孙女施展抱负。”

  她永远都记得，她固执的昂着头对爹爹说“历朝历代，流水的皇帝那么多，多是尔尔之辈，为君当入始皇”的时候，爹爹那又自豪自己闺女出色又难过世事对女子的苛刻的眼神，以及他最后为她做的决定。

  这一刻，李好心里面，隐隐约约出现前所未有的野心。她要成为皇帝，一个堂堂正正登基的皇帝，她要成为不逊色于统一天下的秦始皇一样的皇帝，她要让世人知道，即便是女子，也一样可以比天底下任何一个男儿强。

  她不要嫁给他国皇子，用自己的婚姻去换取自己成为帝王的可能。

  “可孙女不想去异国他乡。”李好抬起头，目光灼灼：“孙女想成为武安君。”

  想活出自己的风采，想比任何一个男儿强，不一定只是当皇帝，这个道理皇爷爷能明白不？

  武安君？

  李隆基睁大眼睛，良久，他看着依旧一脸倔强的小姑娘，忽然笑了：“武安君，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是武安君？武安君，古代封号名。武安者，以武功治世、威信安邦誉名。

  “历朝历代，能安邦胜敌者，均号“武安”。”

  “阿好，那你应该知道，历史上的武安君都有谁？”李隆基笑着道：“白起，李牧，项燕，苏秦。”

  “但是这些武安君，无一例外，都是不得善终。”李隆基轻声道：“这个称号不好，不吉利。”

  “那些人压不住这个称呼，难道孙女也一样压不住吗？孙女偏不信。”

  这样封建迷信的话一说出来，小姑娘自己也觉得顺得很，并且心里面迷の自信了起来，便强调一般的用力点点头：“嗯，就是这样，孙女自信压的住这一个称号。”

  他们家这简单的几口人都不怎么信神佛，尤其是自己父亲和闵琼闵姨，而唯一一个算是有信仰的也就是明灿叔叔信仰的还是爹爹。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李好她从小就没有信仰佛道的习惯。来到皇宫之后，看到那些娘娘公主王妃神马的信这个神信那个灵的样子，她还有点想笑。

  而现在，她更是深刻的认识到，她不信佛，不信道，不信善恶轮回，她只信自己。她相信自己压的住，她就一定压的住。

  她相信自己，就是这样。

  至于将来自己能不能成功成为皇帝，李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小家伙的大脑里，她要么就是轰轰烈烈活着成为皇帝，要么就顶天立地的死在成为皇帝的路上。无怨无悔。

  李隆基简直就是无语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阿好，不如这样吧，等你长大了，若是你有本事定国安邦，开疆扩土，‘武安’这两个字就属于你，朕就赐封号为‘武安公主’于你，怎么样？”

  “一言既出。”李好眼睛一亮，她喜欢这个称号。

  “驷马难追。”李隆基伸出手，摸摸小孙女的头：“君无戏言。”

  自觉自己搞定了孙女（李隆基：只要不是一门心思想当皇帝就可以了）的李隆基心情大好，在见到在外面带着媳妇浪了一圈回来的安泽一也是笑容满面，欢欢喜喜的只想将这个储君之位给自己最心爱的阿泽。

  只是，李林甫和武惠妃再一次出手阻止了。

  这一次，李林甫找的理由非常充分。晋王李玺从来没有入过朝，朝堂之事，他能做好一个储君吗？

  他知道怎么处理朝廷的事情吗？

  他知道怎么不被奸臣蒙蔽吗？

  他知道吗？他懂吗？

  当然，李林甫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认真，语气诚恳，一副国家栋梁为国为君考虑的忠良之人的形象。

  呵呵。

  安泽一涵养好，不然他非得一口唾沫星子喷死李林甫：奸臣蒙蔽？这里面就属你最老奸巨猾是一个不要脸的国之禄蠹了！

  贾宝玉骂人骂的就是你这种贪官污吏！

  至于李林甫说的其他的，对于那些关于“晋王从来没有入过朝他行不行”的话，安泽一只是静静地微笑，带着一如以往的从容沉静。他没有否定李林甫的话，因为他知道，这不仅仅只是李林甫想搞他的话，更是朝中上下对他共同的看法。安泽一也相信，即使是二十年前那些见过他的老臣相信晋王在政治方面有天赋，他们现在也不敢保证他一往如昔。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句话，在现实当中是存在着的。

  如果只是小来小去的小事，倒也无所谓，但是关乎于一个国家，一个王朝的未来时，就必须要慎重。

  安泽一先是点点头，一脸认真诚恳，而不是不满与愤怒。这些不走寻常路的反应，让李林甫心里面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安泽一转过头，看向李隆基：“儿臣觉得李相国说的很有道理。”

  李林甫：“……”

  “儿臣从未入朝，若是贸贸然成为太子，怕是众人口服心不服。不如，父皇准儿臣在三省六部转一遍，若是做的还能让父皇与诸位大臣满意，儿子也算是不负父皇一番教诲，给父皇争气。若是做的不好，父皇再考虑其他兄弟。”

  “这样，可好？”

  “这，储君之事……”

  “父皇春秋鼎盛，何须着急行立储之事？”安泽一看着李林甫，微微挑眉，似笑非笑：“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