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从前从前
作者:车明乐      更新:2023-07-25 00:10      字数:3615
  孟安宁和应许还有着这样的过往,孟姝耳是头一回知道。

  当然,应阿姨夫妻俩从没对他们家透露过。

  孟姝耳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备胎。

  破破烂烂、可可怜怜的备用轮胎。

  孟母得知了这件事非常不痛快,冷言冷语地把那对沾沾自喜的母女打发走了,还差点去找应阿姨理论。

  孟姝耳夺过她的手机,好说歹说,总算让她冷静下来了。

  不痛快该不痛快,还是要理智对待,顾全大局,仍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孟母最后又对孟姝耳说:“女儿,要是以后应许对你不好,你就回来告诉妈妈,他如果敢欺负你,我拼了命也要去找他算账!”

  孟姝耳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好好好,您就消消气吧,早点睡,我明儿一早还要赶飞机呢。”

  第二天清早,孟姝耳就跟着应家夫妻俩坐上了飞往上海的头等舱。

  应叔叔和应阿姨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但孟姝耳不由地比以前更客气了些。

  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他们对她所隐瞒的那件事,让她如鲠在喉,觉得不公。

  并且,对自己以后和应许的相处更加没底气了。

  既然他钟情于孟安宁,那现在原属于孟安宁的位置被她横刀夺去,佘山老洋房里这位阴晴不定的祖宗,还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孟姝耳终于明白那天的那声“滚”,为何而出了。

  飞机很快落地上海。

  孟姝耳这次是带着行李过来的,东西不多,26寸的箱子里,一半的空间被电脑和拍视频的录像设备占用。

  应阿姨见她带的东西就这点,一下飞机就带她去了商场。

  两人在徐家汇的各大商场转了小半天,四只手提满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全都是应阿姨买给孟姝耳的。

  孟姝耳很不好意思,婉拒了几次都不起作用,便只好乖乖听话了。

  应阿姨亲切地对她说:“阿姨没有女儿,以后你和应许在一起了,就是我的女儿了,女儿和妈妈之间不需要见外。”

  孟姝耳很感动,却又忍不住想,如果现在是孟安宁在她面前,应阿姨是不是也会对孟安宁这样,甚至更好?

  总归没有如果,此时此刻,孟姝耳领受了这份好意。

  孟姝耳的行李已先被应家的人送到佘山了,购完物,应阿姨想亲自送孟姝耳去应许那儿,临时接了个电话,她们名媛圈的李太太约她做美容。

  孟姝耳听到她说自己在陪儿媳逛街,恐怕不方便。

  就连忙出声道:“应阿姨,我自己过去应许那儿就可以了,您已经陪了我一上午,后面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应阿姨先放下电话,温柔地问她:“你自己可以吗?”

  孟姝耳点点头,“可以的,我那天已经和大哥去过一趟了,知道怎么走。”

  既然他们前几日已见过了面了,想必也不需要她再过去相互介绍了,给年轻人留点二人空间让他们单独接触,想来也是件好事。

  应阿姨这么想着,便答应下来。

  孟姝耳把司机留给了应阿姨,自己乘出租车去了佘山。

  她记性好,还记得位置,应阿姨又把详细地址发到了她的微信上。

  出租车停到大梧桐树下,树后两层的老式洋房很像电影里民国军阀住过的那种,有暗红色的砖瓦、直立的烟囱,窗户是拱门形状的,它们被掩映在梧桐树下,充满幽静的神秘感。

  孟姝耳站在马路的对面,琢磨着待会儿该怎么和应许搭话。

  房门的钥匙应阿姨给过她了,现在就正握在她手心里。

  孟姝耳横了心,提着她的十几个购物袋招摇穿过马路。

  真是的。

  有什么好怕的,在一个瞎子面前,她完全可以充作一个隐形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难不成还要看瞎子的眼色了?

  安慰好自己,孟姝耳就要把钥匙插进门上,这扇门倒先提前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名中年妇女抽泣着走出大门,和她对视一眼,转身搬出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似乎是名刚受了气的保姆。

  孟姝耳探头往门内看去,屋里地面上一片狼藉,抱枕鱼缸玻璃杯混作一团,一条可怜的小丑鱼躺在地板上,就快奄奄一息了。

  背对着门口的一台沙发上,青年坐在上面,一动不动像座木雕。

  孟姝耳无声地踏进门槛。

  即刻,一道比冬风还要冰凉刺骨的声音愠怒响起:“不是让你滚了?还回来干什么?”

  这瞎子的耳力真是不一般。

  孟姝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把她当成保姆了。

  她脑回路也不知道怎么转的,可能单单就是害怕现在在他气头上就表明身份会更叫他发飙,竟张口就道:“哦,应先生你好,我是新来的保姆。”

  说完,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蹲下来麻利地清理起地面上的玻璃碎片。

  应许大概也累了,后面没有再出声。

  孟姝耳捏着小丑鱼的鱼尾巴把它丢进鱼缸,路过应许时看到他的正脸。

  他头发稍长,刘海有点盖住眼睛了,坐得很直,双目虚空地望着前方。

  真人比照片上更帅。

  孟姝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忽然,应许朝她所在的方向偏了偏脸,双眼直直地朝她看过来。

  孟姝耳肩膀一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

  他真的是个瞎子吗?

  要不是看他黑漆漆的瞳孔中没有丁点神采,孟姝耳真要以为他能看到自己了。

  他是怎么知道她站在这里的?

  下一秒,应许皱了皱眉。

  “你喷香水了?”

  孟姝耳赶紧往自己肩膀上闻。

  是有点香味。

  刚才和应阿姨在娇兰的专柜,在ba的推荐下试用了一款香水。

  不过也只喷了一下而已,从徐家汇来到佘山,一路上味道也散得差不多了。

  他是狗吗?鼻子怎么这么好。

  孟姝耳只好说:“嗯,用了点。”

  “以后我不想闻到你身上的任何味道。”

  “哦,好的。”

  她回应了这两句简短的话,应许的双眉又皱紧了一些。

  孟姝耳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

  人都是看不清自身的,孟姝耳自称是新来的保姆,别的什么可以在应许眼皮下伪装起来,他眼睛看不见,但耳朵可没问题。

  孟姝耳天生有副好嗓音,小时候是清脆动人,青春期后,声线和身材一起变化,变得又娇又媚,说什么都是温温柔柔的,软软甜甜好似一团棉花糖。

  又是这么得年轻。

  通常一个人的嗓音就能透露出年纪来了。

  二十出头,绝不超过三十岁。

  所以应许才会感到疑惑。

  孟姝耳眼见他表情变得愈发凌厉,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完全不自知,她的伪装马上要露馅了。

  应许摸到腿边的手机。

  他的手机是按键的,通讯录里存了家人的电话号,按几下可以找到谁,他一清二楚。

  孟姝耳一脸神奇地看着他大拇指在左键上连续按了好几次,熟练地拨出电话放在耳边。

  手机却被来电的人抢先打来了。

  应许不耐地抿了下唇,接听。

  “谁?”

  里面是他大哥应轩的声音:“妈让我问问你,人到你那儿了没?”

  应许的眉心松懈了些,说:“刚到。”

  “那就好,你可得好好对待人家,姑娘虽然年轻,但是做得一手的好菜,以后你可就有口福了。”

  “还有事没,没事挂了。”

  说完不等亲哥回应,应许就摁断通话抛开了手机。

  于是,就此相信了孟姝耳是新上任的保姆的鬼话。

  但他没再理孟姝耳,起身去楼上了。

  孟姝耳目送他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失明的残疾人,很难把他当做正常人对待,觉得他做什么都是新奇的,即使她知道这样不太好。

  她忍不住好奇,他怎么不用导盲犬,好歹也握根导盲仪啊?

  看那鼻梁上的还没消散的淤青,就知道他没少碰壁。

  不过看这人的臭脾气,也没必要多可怜他。

  她敢打赌,这臭脾气的祖宗知道她就是自己的未婚妻后,一定会抵死不从。

  她也并不认为以后表明身份了能跟他相敬如宾,对日后的婚姻生活无望。

  孟姝耳很有自知之明,给自己的定位很准确——被应许爹妈花两千万给他雇来的小保姆。

  至于雇佣时长,就得看应家双亲那边的意思了,她随时做好准备卷铺盖走人。

  孟姝耳收拾好楼下的狼藉,又跑到上面随便找了间客房安顿一下她的行李。

  路过某间房的时候,听到应许在里面咳嗽了几声。

  风寂寂地从窗口吹过,梧桐树叶哗哗作响了一阵,房间里的咳嗽声弱下来,又回归了安静。那氛围,寂寞而虚弱。

  孟姝耳觉得他还是怪可怜的。

  喜欢的人得不到,还倒霉地瞎了眼睛,一个人住在这栋大房子里,又刚赶走了唯一的保姆,要不是她来得及时,就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了。

  孟姝耳拿钱办事,兢兢业业,整理好行李就到厨房准备晚餐了。

  饭菜都准备好的时候,她记起刚才在上面听到的几声咳嗽,便从冰箱里拿出一只雪梨,去皮切块,和泡发的银耳一起炖了,做成一道小吊梨汤,在这秋天最润肺养喉。

  她去请祖宗下来吃饭。

  祖宗卧室房门紧闭,她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没反应。

  孟姝耳担心这个残障人士行动不便出什么事故了,小心地打开门往里面看。

  这一来,直接把她吓得尖叫起来。

  昏暗的房间里,应许无声无息地趴伏在她脚下。

  他苍白的脸扭向一侧,双眼紧闭,就像,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