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琳琳看着卢昭掏出个新手机时还说：“你换手机了？蛮好看的。”她挺自然地接过来看，直到卢昭说：“给你的。”她才愣住，低头瞪着手机反应过来，这时候再矜持好像也迟了，她说了句谢谢，顺嘴问：“多少钱啊？”她习惯了，收别人礼物会问一下价格，以便下次送回去。

  卢昭：“不知道。”他反而尴尬起来，看她拿着手机好像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他有点怀疑自己送错了礼物。

  贺琳琳后知后觉，看卢昭这股不自在的劲儿，她才觉得自己问得问题对他来说有点过于清醒了，大概不是他期待的反应，哪有女朋友收了个手机第一反应是问价格的，她赶紧说：“我很喜欢，谢谢。”卢昭嗯了一声，贺琳琳凑到他面前：“真的喜欢。”卢昭避开她的眼神，说：“知道了。”贺琳琳为了证明，拿起手机道：“我把你号码存进去，我把你存到第一个！”卢昭转过头：“我已经存了。”

  他一买来就把自己的号码存进去了。

  贺琳琳打开通讯录，里头端端正正的写着卢昭，她看了一眼又一眼，却还觉得不够，她又看着面前坐着的人，她总觉得他不属于自己。

  卢昭看着贺琳琳低着头，在手机上按来按去，很为难的样子。

  “你干嘛？”他看见她在姓名那一栏删删改改，光标一闪一闪。

  贺琳琳迅速退出来，抬头笑嘻嘻地说：“没什么。”

  卢昭没有再问。

  贺琳琳又好奇，她在他手机里存的是什么，她觉得最亲密的大概就是“琳琳”了。

  她求证卢昭，卢昭说：“贺琳琳。”

  贺琳琳倒没有太意外。

  卢昭问起她的通知书到没到，什么时候去报道，贺琳琳则关心，他到时候是不是和她一起去。

  卢昭说他要早几天去，不能和她同行。

  这个暑假没头没尾的，贺琳琳郁郁：“该做的都没做···”她看着卢昭发呆，他坐在她家里，电扇风湿黏，外头一点声音都没有，天色渐沉。

  “这么闷，怕不是要下雨，你带伞了吗？”贺琳琳到窗户边看了一眼，回头问道。

  卢昭说没有。

  她就进屋找了把伞出来，然后卢昭自然而然站起来要走。

  贺琳琳说不出来叫他再留一下的话，他要是想留自己会留的，何必她说。

  “嗯，你早点走吧，免得待会儿下雨。”她还要这么说。

  卢昭拿着伞，虽然雨还没落下来，但她已经开始担心。

  “我送你下楼。”她打开门，示意卢昭先出去，卢昭却没有动。

  她回头看过去，第一感觉自己的家真是小，卢昭站在客厅中间，客厅就只剩四个角落了。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没拿吗？”她问。

  有时候，卢昭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太了解怎么样让他难受。

  每次道别都能把前头的快乐全部消耗掉。

  他时常为此而迷惑不解。

  但快乐的时候，也是真的很快乐，贺琳琳想。

  “明天去爬山，你早点起来。”卢昭说。

  贺琳琳：“你刚回来，先在家休息一下吧。”

  她看见他放下伞，又坐下了，看她的眼神里似乎有指责的意味。

  贺琳琳辩白：“我说真的。”她又把门关上了，走到了他面前。

  卢昭抬起眼看着她，伸手拉住了她。

  “你上午去哪儿了？”他声音很低，好像觉得自己不该问，但他还闻得到她身上的被阳光晒过的青草气。

  贺琳琳：“我和朋友一起出去野餐了···”

  卢昭笑起来：“是陆远志组织的吧？”

  贺琳琳点头：“他也带你去过？”

  卢昭：“我们毕业的时候，他也搞过一次，不过我没去。”

  贺琳琳：“为什么不去？”

  卢昭看着她：“因为要给某个笨蛋补课。”

  贺琳琳空着的那只手立刻拍了他一下，“是你自愿补的！”

  卢昭把她两只手都捉住，说：“是我自愿的。”

  贺琳琳被他轻轻拉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一步。

  卢昭仰头望着她，就像被她笼罩了一样，他眼里明明有犹豫，却把她的手拉得更紧。

  真矛盾啊，贺琳琳想，低下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吻了上去。

  贺琳琳闭上眼，仿佛又躺到了草地上，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进来，满目是茸茸的光。

  她悄悄睁开眼，要把卢昭纠起的眉头和颤抖的眼皮都深深归因于自己。

  她担心的雨，最后还是没有落下来。

  为每次离别斗气，又因每次离别而更加贴近彼此，是他们在一起时最深刻的经历之一，这是年轻人的专利，随着年纪渐长，离别就只是千篇一律先转身走开而已。

  爬山的事最后还是没有成行，他们就在夏天到处找有空调的地方消磨时间，贺琳琳陪卢昭泡了好几天的书店，还有图书馆，卢昭也陪她在奶茶店喝了句他说，他这辈子量的奶茶。陆远志也来凑过热闹，但来了半天就走，说他们太无聊，他比较极端，不是要去贴近大自然，就想在ktv或者网吧通宵，贺琳琳虽然同意他的观点，但是也消受不起他的消遣方式，卢昭直说让他别再来打扰。

  “也别找刘一倩陪你去！”贺琳琳琳琳不忘警告他。

  陆远志讪讪道：“我没想找她···”他说起刘一倩就心虚，被贺琳琳一怒视就更心虚，匆匆溜了。

  贺琳琳和卢昭详细说了陆远志的“渣男”事迹，没想到卢昭没有和她同仇敌忾，只叫她不要管。

  “他自己的事自己会看着办。”

  贺琳琳：“我又不是管他！我是管刘一倩。”

  卢昭说：“她也会看着办。”

  贺琳琳暗地里翻个白眼，心想，你说得轻松，这事儿反正总是女孩儿走不出来。

  卢昭翻着书，头也没抬，说：“又在翻白眼。”

  贺琳琳吓得一口奶茶差点呛住：“咳咳···没有！”

  卢昭没说话，贺琳琳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阵，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边看书边看她的，眼睛大视野就宽些难道是真的？

  贺琳琳收了卢昭的手机一直用得很小心，贺长峰回家时她就把手机静音塞进枕头里，贺长峰又不是罗丽芳，心大得很，平时连她的房间都很少进去，下班回来不是出去玩儿，就是在家看电视，看完就睡了，贺琳琳有信心能藏到她大学毕业。

  不过罗丽芳一通电话打回来事情就变得棘手了，贺长峰接了电话，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脸，就喊贺琳琳出门，“走，你妈叫我给你买个手机，钱都打回来了。”贺琳琳愣在门边儿，想打电话问问卢昭，这手机还能不能退。

  “站那儿干嘛，先去把鞋换了。”贺长峰催促道。

  贺琳琳硬着头皮道：“不用买吧，我现在还用不上手机！”

  贺长峰道：“你到大学用。”

  贺琳琳道：“大学有公共电话！”

  贺长峰眼神已经有点怀疑了，贺琳琳急中生智道：“我想买个好的，我要自己赚钱买！”

  贺长峰不屑道：“你靠什么赚钱？你这四年就是去花钱的，赚个屁钱。”

  贺琳琳听了还真有点生气：“你记账，到时候我都还给你。”

  贺长峰道：“我肯定记！你一笔也别想赖！”

  贺琳琳对贺长峰总没有对罗丽芳那么体谅，她一甩房门就进去了，贺长峰还在外头说：“还自己买，我看你自己买个啥样的，光跟别人比，怎么不跟别人比比自己强在哪儿？”

  贺琳琳蒙住耳朵，还是能听见他的声音，她就一边拍着耳朵，一边嘴里发出“啊”的声音。

  门外渐渐安静了，贺长峰拖鞋拖在地上像熊脚掌，他噼啪噼啪地进了房。

  和琳琳放下手，叹了口气，手下意识地摸到了枕头里面。

  她拿出手机，打开一看，上面显示收到了一条信息，发件人是，我的。

  她手指擦过这两个字，才去看信息。

  “我上车了，你到了学校给我打电话。”

  贺琳琳回道：好的，那没到学校之前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两分钟后收到回复：我到了学校给你打电话。

  贺琳琳摇头，卢昭就是这么一本正经，才会频繁激起她的坏品性。

  “你还有多久到？”她终于问了个正经问题。

  这回却等了一会儿才收到回复：车上信号不好，先不聊。

  贺琳琳愤愤地又把手机塞进枕头里，明明是他先挑起来的。

  罗丽芳晚上又打电话回来，叫贺琳琳听，告诉她该带些什么东西到学校，又说了好多社会案例来吓唬她，让她不要以为到了大学就能拥抱自由了，又敲打她：“学费那么贵，你要是最后连个毕业证都拿不回来，不如现在就跟我来厂里打工。”贺琳琳连连保证，不会连个毕业证都混不到的，让她一定放心。

  罗丽芳问她一个人坐火车怕不怕，贺琳琳才想起来她这会儿是第一次坐火车，罗丽芳嘱咐她在车上不要睡得太死，要把行李看好，贺琳琳还以为她要说手机的事，没想到她最后提都没提，难道是没人告状？

  到了上车那天，贺长峰送她进了站，又给她递了一张银行卡，告诉她里头存了多少钱，“你学费，生活费，还有买手机的钱都在里面，要是丢了你就是半路跳火车回来，我也没办法了。”

  这夫妻俩说话的调调都一模一样。

  贺琳琳一脸慎重地把卡塞进了背包的最里层的袋子里，拉了三层拉链。

  贺长峰在一边看着，犹豫了一会儿，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记得给你妈打电话，到了报个平安。”

  他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两人同时偏过头，避开了视线。

  贺琳琳盯着地面：“知道了！”

  贺长峰看着渐近的火车，像是要躲开什么似的，说：“我先走了，还要去接班。”

  他慌张转身，贺琳琳也不愿意看他的背影，觉得那个背影太老了，看着不像他。

  她转过身，看着火车在面前滑行着停下来，像个跑了很久终于可以歇下来喘口气的老人。

  贺琳琳排着队上了车，找到了座位，把行李放好后，爬到上头的床铺上坐下来。

  她又忍不住朝刚刚站立过的地方望去。

  贺长峰还在那里，他在找她，眼睛从一节节车窗里看过去。

  贺琳琳愣了一秒，连忙从床上下来，窗户边已经坐了个人，她只好站在他身后，拼命对着窗外挥手。

  火车呜呜地响起来，站台在慢慢后退，贺长峰越来越焦急。

  贺琳琳还在挥手。

  贺长峰终于看见了她，他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又抬手冲她挥了挥。

  贺琳琳抹掉眼泪，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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