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英一晚上没睡好，但精神头却很昂扬，第二天起来，照常游玩，和人说笑。

  卢昭知道她绝不是开解了自己。

  今早贺琳琳给他发了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昨晚她好像也问了这句话，但他也不记得自己当时答没答了。

  她是希望他快点走的，卢昭知道，她在这里见到他表现得很不一样，因为他去超市买东西，而她在超市给人推销。

  这有什么？卢昭没想懂，但他知道不能去问贺琳琳，他俩之间目前所有的问题尚还能用一个拥抱解决，说出口反而是给血已经止住的伤口清创，你知道这么做是好的，但下不去手。

  贺琳琳则另有其他想法，她本来是个不爱想未来的个性，也不会想，但是和卢昭在一起之后，关于未来的种种畅想就时常出现在她脑海中，想得越多她就越害怕。

  卢昭尽管在同龄人里成熟得早，聪明，看起来变数最少，但是谁敢跟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子去要一个未来，就算卢昭许给她了，她能不能守住也不一定，说实话，她对卢昭的信心都比对自己的信心大，他相信卢昭会把他要做的事情都做好，她退后一步看他的时候反而是最安心的，就让他在前面领路，看他们最终会走向哪里。

  贺琳琳从来没有成功过，各个方面，她都没有体会过大众认同社会追捧的成功滋味，她只是尽量去做，做得到，得到一些不知道是表扬还是可怜的含糊其辞，成就感更是从未有过，快乐的满足一般不会超过五分钟，但她没有特别却追求什么，所以一切也都接受下来了。

  将卢昭比作一件奖品或许对他太看轻，但事实上，她从未得到奖品，把他看得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几乎是把已过去的二十九年未知的时间都揉杂在他身上，她一边觉得他一定会属于自己，她该得到这个奖品，一边又常自省，她到底凭什么得到奖品。

  贺琳琳夜晚做了一个梦，她好久没有梦到卢昭了，这次梦到他到了罗丽芳的宿舍门口，她穿了那件印了牛头的套装，打开门，极其不愿意让他进来，但他还是走进来了，屋子里系着根钢丝，上头挂着内衣，他们就必须站在这下面说话，她眼里只看得到破了洞的内裤和起球的胸罩，她眼睁睁等着上面的水滴到他们头上，然后卢昭要吻她，她难以忍受地推开了他。

  贺琳琳醒来之后还是难以忍受，她抬头看一眼墙上，根本没有什么钢丝。

  卢昭在s市待了一周，和贺琳琳只见了一面，他走当天才又接到她电话，她用很遗憾的语气说，可惜没有一起去海边。

  卢昭不敢多说，他怕自己会说出一些伤人的话，他找了个理由挂了电话，又收到信息。

  “我好想你。”她毫无负担地说。

  卢昭看着这四个字，感受和往常不同，他丝毫不欣喜，只觉得头被人摁进水里，他没有挣扎，按住他的那双手什么时候会放开，他也不知道。

  回了家，冯春英关上卧室门，也不管也不问，她还有些事情没想清，她其实不太愿意想清。

  卢昭则接着开始买回学校的票，开了电脑，他没有别的途径放松，起码课题是有目标和答案的，无序的想法才是最让他难受的。

  他不愿意翻来覆去地去回忆一个场景，一句话，一双手。

  贺琳琳最后一共结了七百的工钱，发钱的人特地说多给了她几十块，站在另一头货架的姑娘说：“因为你穿这衣服好看。”

  贺琳琳把这多得几十块钱当天就花了，买了几条巧克力，给了那个姑娘一条，其余的都带回宿舍分了。

  罗丽芳偷偷问她价钱，贺琳琳一说，她看人家吃的时候就很不忍心。

  “这个好好吃啊！”那个和贺琳琳一样大的女孩儿对她说，咬一点含在嘴里，终于显露出一点儿孩子似的贪婪。

  贺琳琳把剩下的钱都给了罗丽芳，罗丽芳收了，给她买了车票回学校，又请了假带她出去玩儿了一天。

  贺琳琳根本不想去，可怕让罗丽芳不好想，装得兴致勃勃，跟着去人堆里挤，晒了一天的太阳，回来黑了一个度。

  罗丽芳还当她玩得很开心，让她明年放假再来，贺琳琳说好，来来来。

  她再不来这个地方了，这辈子都不来。

  贺琳琳回了学校，她没告诉卢昭，卢昭自从回家之后也没有和她联系，她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到没到学校。

  她几次想给他打个电话，可一口气提不上去，心慌得很。

  她只得安慰自己，卢昭要是到了肯定会给她打电话的，她都说了想他了，还要怎么样？

  幸好来了别的事分她的神，刘一倩打来电话，说要来看看她。

  她一直在外面学者做点什么，她妈说不指望你谋生，但总得会一样。

  刘一倩就去学，学了好几样，最后坚持住的，也像点样儿的，就是做面包。

  陆远志夸她做得好，她拿一大包给他，他也乐呵呵地收下，说早上起来吃这个正好。

  “配牛奶！”刘一倩出主意。

  陆远志说：“配茶。”他早上六点就要起床，在网吧给人看店，通宵，第二天补觉，学校的课只拣不能缺的上。

  “他爸一点儿钱没给他留？”贺琳琳真不懂。

  刘一倩说没有，“他都联系不上他爸爸了。”

  贺琳琳摇头，不知道怎么说。

  刘一倩冷不丁说：“我爸说他要是跟我结婚，他就投钱他做生意。”

  贺琳琳吓了一跳，“你爸知道？！”

  刘一倩还被她吓到了，“我不该告诉他们吗？”

  贺琳琳赶紧说：“该！你做得对！”

  她可不敢让刘一倩学着撒谎。

  她就是觉得刘一倩一家气质都十分相近，女儿为了个男人只身到了外地，妈妈跟着来看了一回，给女儿找了个事儿忙活就走了，爸爸还算有点谋略，知道跟人谈条件——娶了我家闺女，包你吃香喝辣！

  贺琳琳看看刘一倩，觉得她也不算太傻了。

  刘一倩说买了票，后天就到了。

  贺琳琳问了一句，“你一个人来吗？”

  刘一倩说是。

  贺琳琳现在对陆远志意见稍微少了点，他的确是有点惨。

  而且刘一倩看起来是真的开心，陆远志起码应该给过她一些回应吧。

  贺琳琳这头边等着刘一倩来，边等着卢昭的电话。

  但卢昭其实两天前就回了学校，走之前卢桂平和他聊了聊，问了下他们在外头玩得怎么样。

  “听说还碰见琳琳了？”他躲躲闪闪，也不愿意和已经算是大人的儿子聊这些，冯春英逼他来的。

  “是，我跟她见了面。”卢昭说。

  卢桂平尴尬地“噢”了一声，后面没词儿了，他觉得年轻人之间有些什么太正常了，而且他们都才那么小，何必急着去拦，让他们自己发展说不准就不了了之了。

  卢桂平就这么劝冯春英，“你让他们自己谈，谈着谈着就分了！”

  冯春英指着他骂：“你让卢昭去和贺长峰的闺女谈恋爱！！你是泥人儿面人儿，这么点傲气都没有！”

  卢桂平：“这怎么又骂上我了！”

  冯春英快怄死了，“他就跟你一个样儿！”

  卢桂平没再开口，反正卢昭好的地方就像她，不和她意的就是遗传他的。

  把儿子当组装零件啊？卢桂平在心里嘀咕，找了个借口又溜出了门。

  冯春英一个人坐在房里，瞎想了一阵，想到以后卢昭要是叫贺长峰爸就想气得直抖，她辛辛苦苦地养了他一场，最后他把她当个生人一样。

  冯春英哭了一场，没人知道。

  卢昭到学校以后一直很忙，贺琳琳也没跟他联系，他猜她应该回来了，可也一时想不起见了面会是怎么样个情景。

  他不想也敢联系她，倒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一样。

  他白天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图书馆，时间过得艰难，就把很多事儿暂时地忘了。

  过两天宿舍人都回来了，卢昭和老二上次之后就一直这么冷着，卢昭倒不觉得怎么样，另外两个人受不了了，终于找到个由头，拉着他们俩出去吃顿饭。

  老二最后也没和叶雪有什么下文，卢昭和叶雪也疏远了，他觉得不好意思才没和卢昭说话。

  两杯啤酒下肚老二就抱着卢昭嚎：“我知道啊！我哪儿能不知道呢！”卢昭也喝了点酒，脸有点红，拍了拍老二的肩膀。

  “没事儿没事儿啊，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大赶紧把老二搂过来安慰，怕他吐卢昭身上。

  卢昭端着杯子一举，跟着说：“对，芳草。”他又喝了一杯。

  老二又扑回他身上接着嚎。

  老大一看不行，立刻喊服务员来买单，老四去拖老二，拖不动，一米七五一百五的醉汉难怪他拖不动，老大赶紧去帮忙，卢昭还能走，走得也是直线，他自己站起来就朝门外走，走到门口回头问老大多少钱，又从口袋里摸钱包出来，要当街算账。

  老大急了，这醉得也太奇怪了！

  卢昭摸着口袋忽然定住了，看着马路对面，老大跟着望过去。

  “欸！那不是你女朋友吗？”他忘了这姑娘叫啥。

  贺琳琳和刘一倩今天来这儿逛街。

  卢昭没理他，也不摸钱包了，直愣愣地朝马路走。

  “我去！拦住他快！”老也不知道冲谁喊，他又没法儿脱身，没招儿，急中生智冲着马路对面的贺琳琳喊“那谁！弟妹！卢昭他那谁！拦住他！快拦住他！”

  卢昭已经走进了车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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