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琳琳打开灯，卢昭别开眼。

  贺琳琳弯腰去调试相机，她觉得从镜头里去看他好像更好。

  卢昭端坐在椅子上，尽量不去想她正在看着他。

  “你往这边偏一点点。”贺琳琳伸出右手往旁边动了动，卢昭跟着她的手动了一下，她又说：“太多了，又偏了，回去一点。”

  卢昭又往回移了一些，她又说不好。

  卢昭这回没动，看着她，想起她以前的恶劣，忍不住道：“贺琳琳···”

  他喊她的名字，又觉得不该，像犯了禁忌，后面也不知道说什么。

  说你别这样，你不该这么对我？

  贺琳琳没做声，继续在镜头后看着他，等他动一动，可卢昭就是不动，脸上既不像生气，也看不出别的情绪。

  他的眼神仿佛穿过镜头，直抵她面前。

  贺琳琳直起腰来看着他，无奈道：“真的歪了，拍出来不好看。”

  卢昭说：“能看就行。”

  贺琳琳一点头，说：“行，随你吧。”

  她盯回镜头，这次迅速地按下了快门。

  卢昭开口道：“你什么时候换的工作？”

  贺琳琳答：“三年前。”

  那他们分开对她来说还是一件好事。

  卢昭突然低头，贺琳琳刚要说话，他又抬起来了。

  贺琳琳闭上嘴，又按了下快门。

  卢昭说：“你喜欢拍照啊。”

  他看见贺琳琳泛起来一点笑，她说：还好，我也是后来发现自己喜欢这个的。”

  卢昭想问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但是没等他开口，贺琳琳就说：“好了，你稍等会儿就等拿相片儿。”

  她从相机后面出来，看了他一眼，不太自然，转身先下了楼。

  他跟在她的身后，看她的背影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时间就在这段楼梯上不断被拨回。

  “老师，你拍完了！”小姑娘看见卢昭下来就问，贺琳琳听见卢昭答应了一声，她打开电脑处理照片，小姑娘又凑过来看，还说：“卢老师你这证件照照得真帅！”贺琳琳没理她，光看着照片就够让她心烦的，她还不得不细细地看，调整光影。

  他脸上有些变化，线条和弧度早就不如几年前柔和，瘦了一些，轮廓明显，上相，但真人看起来凌厉而严肃，怪不得人家怕他，脸上倒没有没有疲惫，只是空荡，贺琳琳想象过的这个年纪的卢昭不是这样，要是顺着他少年时候的轨迹成长，卢昭应该有一张温和又坚定的脸，眼里有暖色调的光，整个人轻盈磊落，而不是现在这副被什么东西坠住不得解脱的孤寒模样。

  贺琳琳怔怔地看着照片，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让这张脸恢复到从前。

  “怎么了姐姐？”小姑娘看贺琳琳握着鼠标半天不动，忍不住问。

  贺琳琳回过神来，对她笑道：“没什么，我说把光调亮一点儿。”

  小姑娘又看了看照片，调光？这不照得挺好的吗？她悄悄看一眼旁边坐着的卢昭，和本人一模一样的吓人。

  卢昭坐在她们身后，从这个角度能看见贺琳琳屏幕上的照片，她中途好像停了一会儿，看着屏幕，侧脸对着他。

  那边贺琳琳已经把照片打出来了，拿袋子装好了，走过来递给他，“好了。”

  卢昭接过去，没有看，先道谢再付钱，贺琳琳说：“这次给你打了个友情折扣，下回就要收原价了。”

  还有下回吗？她怪自己说错话，他下回应该避开这里才对。

  卢昭又说了句谢谢，贺琳琳已经索然无味，但嘴停不下来，有很多话要说。

  她问：“拍得还行吧？”

  卢昭答，还行。

  他这才看了照片一眼，之后把照片放进口袋里。

  贺琳琳看着没有说话，卢昭和她道别。

  卢昭走了之后，贺琳琳就开始给小姑娘拍，小姑娘听到了她刚刚说的话就问她和卢昭是不是认识。

  贺琳琳说认识，小姑娘说：“我还以为卢老师没朋友呢。”贺琳琳说：“他有那么可怕吗？”

  小姑娘：“怎么没有！你和卢老师认识多久了？”

  贺琳琳说：“认识···蛮久的了···”

  小姑娘道：“他一直是这样吗？吓人，我都没见过卢老师笑。”

  贺琳琳说：“其实我们也挺久没见过了。”

  小姑娘和一边的化妆师对个眼神，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再问了。

  拍完小姑娘之后，贺琳琳就下了班，她给许婷纤打电话，问她有没有空，许婷纤让她直接到酒店来。

  贺琳琳去了之后，许婷纤也不问她，把餐叫到了房里，还点了红酒，俩人就在床上躺着吃。

  许婷纤对她抱怨了一通，说谢萍萍异想天开。

  “她还真对祝子嘉有想法，脑子不清醒啊！”

  贺琳琳说：“这有什么，喜欢祝子嘉不很正常吗？”

  许婷纤就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你不正常？”

  贺琳琳听她这么问立刻踹了她一脚，说：“我告诉你啊，别再对刘一倩传谣造谣了。”

  许婷纤不服气得很，说：“我哪儿造谣了！”

  贺琳琳不好说，也不想说。

  许婷纤道：“他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你别说你不知道啊！”

  贺琳琳说：“那是高中。”

  许婷纤说：“他一直对你不错。”

  贺琳琳一笑，看着她说：“他对你也不错，对谢萍萍也不错。”

  许婷纤急了：“那还不是看你的面子，我跟他完全没私交的。”

  贺琳琳皱眉：“你别说得跟真的一样。”

  许婷纤还要说，贺琳琳很认真地说：“人是会变的。”

  许婷纤叹口气问：“他要是现在跟你说他喜欢你，你会接受吗？”

  贺琳琳说：“他不会说。”

  许婷纤强调：“我说如果。”

  贺琳琳摇头：“没有如果，这种假设没意义，他不会说，我也不需要去想。”

  许婷纤有些时候觉得，贺琳琳其实是个异常冷静的人，她总在打量和怀疑，尚未拥有的时候就做好了失去的准备，她这些年越来越潇洒，来去自如，旁人看她觉得孤单，她却自认是得到了自由，无牵无挂。

  许婷纤有时候觉得她这样挺好的，但看过了她原来的样子，又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她担心她只是隐藏起了不快乐。

  俩人不知不觉把晚餐吃光了，许婷纤很懊恼，赶紧从床上下来，在屋里走来走去，贺琳琳还是躺在床上没动，半眯眼快要睡着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许婷纤的话，突然嘴一瓢，突然来了一句：“我决定要和卢昭做朋友。”

  许婷纤对着她翻白眼，说：“做个屁朋友，你缺朋友啊？”

  贺琳琳觉得自己醉了，一直想笑，她说：“他今天来我店里照相，照完之后我看着照片，不骗你，差点哭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许婷纤说：“他长丑了？”

  贺琳琳哈哈大笑，说：“没有，他成熟了，和以前比···不知道怎么说。”

  许婷纤问：“他怎么跑去你那儿的？”

  贺琳琳说不知道，“可能是碰巧吧。”

  许婷纤说：“孽缘。”

  贺琳琳从床上坐起来，问道：“我觉得我能跟他做朋友了，你说我是不是彻底放下了？”

  许婷纤肯定道：“是。”

  贺琳琳笑起来，松了口气的样子。

  她又躺回去，床上忽然震了一下，她伸手把手机摸过来，打开一看，有个好友请求。

  上头就写了两个字，卢昭。

  卢昭告诉自己，他现在只是把贺琳琳看作一个普通的朋友，一个邻居，他们之间只剩下这种关系了。

  他们今天见过一面，说了几句话，她已经全然忘怀了，他应该像她学习，他突然领悟过来，既然爱早就没有了，恨更没有必要。

  所以他从学生那里要到贺琳琳的微信，又主动去加她，不过是因为这个原因。

  人是会变的，她变了，他也不能留在原地。

  卢昭再次打开手机，瞥了一眼。

  她通过了。

  酒店里，贺琳琳放下手机，许婷纤也上了床，她看了眼贺琳琳，问：“你笑什么呢？

  贺琳琳说：“没什么。”她闭上眼翻个身，“我睡了。”

  罗丽芳是在菜场又碰上了方春英才知道卢昭回来了。

  方春英说：“刚回来没多久，上次才回家住了几天，还碰见了琳琳。”

  罗丽芳没来得及细想就说：“琳琳没跟我说啊！”

  方春英只是笑，罗丽芳这才觉出尴尬来，赶紧扯开了，说起别的。

  回到家她就给贺琳琳打电话，问她知不知道卢昭回来了。

  贺琳琳问：“你听谁说的···”她还不太想和罗丽芳说这事。

  罗丽芳：“谁说的？他妈说的，你还以为能瞒我一辈子！”

  贺琳琳强笑道：“你说的什么话，我瞒你干嘛···”

  罗丽芳忍着气问道：“你和卢昭联系上了吗？”

  贺琳琳老实道：“见过几回。”

  罗丽芳追问：“后面呢？”

  贺琳琳说：“后面？后面没了，我跟他现在就是普通朋友，见面打个招呼而已。”她知道罗丽芳不甘心，“你放弃吧妈，我跟他不没可能了，当年没成，现在也成不了，你自己不也说了，我跟他不配。”

  罗丽芳嘟囔道：“那不是为了劝你···”

  贺琳琳笑道：“我知道。”

  罗丽芳不死心道：“真没可能了？”

  贺琳琳说是，罗丽芳问：“是不是卢昭有女朋友了？”

  贺琳琳随口道：“你觉得他这个条件能没有吗？”

  罗丽芳气得直街挂了电话，贺琳琳只庆幸，这次难得没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