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纸折月      更新:2023-07-25 05:18      字数:4277
  向非凡听不到后面这些对话, 只是瞧着桑景明的刀红光隐现, 还有他的脸色,带着几分迷惑, 又带着几分危险。

  “桑哥?”向非凡晃了晃自己被桑景明攥到有些发痛的胳膊:“回神儿啦。”

  桑景明松开握着向非凡的手,收起纷扰的思绪,问:“还调查吗?”

  向非凡说:“我们就先在外围看看,明天去找慕南枝, 看看他有没有进去的办法。”

  向非凡刚往大院门口走了几步, 突然手机发来提示, 提醒当前的防毒面具已经失效,是否更换。向非凡毫不犹豫的点了同意。同时给桑景明也更换了一下。

  好在系统没有坑人,更换的只有防毒面具的滤毒罐部分,每个人花去二十任务点。

  外围总共围了百余人, 其中一部分还没有放弃进去的念头,又畏惧于他人中毒后的惨状,犹犹豫豫地在门口徘徊着。

  有些人也得了比色卡的消息, 在门口试探性地种树。种树过程倒是比向非凡生前所知道的要容易,只要挖个坑, 把任务商城换来的树苗插进去, 再埋上土,确保树不会倒下来就好。这卷叶树不用浇水, 它似乎能自主吸收周围的水分, 快速扎根生长, 半小时就能长出叶子来。

  卷叶树是一种向非凡从来没见过的树, 它枝条纤细,叶片细长,像阳的一面,叶片舒展,如一根根丝带在风中轻摆,背阴的一面则卷起细长的竖条,像树枝一样软软垂下。

  向非凡注意到岛洁公司院子门口种的卷叶树,已经是靛青色的,而隔着两条街之外的地方,却能种出碧绿色的卷叶树,进门越靠近工厂,卷叶树的颜色越偏于紫色,但更深的地方,却一棵树都没有了,想来是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往里走。

  只有工厂边的窗下,一颗孤零零的卷叶树迎风摆动着条带,他的叶片比比色卡上的十级还要深得多,几乎已经看不出紫色,只剩下浓烈如墨的黑。应该就是林依然提到得那颗用掉了解毒丹才种出的卷叶树了。

  向非凡正逛着,再次收到防毒面具失效提示。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上次防毒面具从早上八点用到了下午四点,这次才仅仅一个小时,竟然再次失效。

  “防毒面具的使用时间变短了,是因为这附近的毒气浓度远高于其他地方,加快了防毒面具的消耗吗?”向非凡再次更换了防毒面具,担忧地看着周围来往的玩家:“那对这些不带防毒面具的人,是不是损伤也会更大?”

  “目前看起来都还没什么症状,不过也可能损伤在内脏,看不出来。”桑景明看了看周围:“等明天看看附近的人有没有大幅变少就知道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因为是夏天,日头只是略略西斜,完全没有要下班的意思,兢兢业业地散发着光和热。试图来取阿尔法液原液的人大多已经放弃,各自离开,种树的人大多也换了地方,只有零星十几个玩家,还在附近种树,包括裴吉所在的队伍。

  “我有个办法能试。”向非凡指着进入大门不远处的行政楼说:“我去里面叶子变成蓝色的5级区域待一会,看看防毒面具会不会失效得更快。”

  那里种了零星几颗卷叶树,树都是湛蓝的叶子,已经长到齐腰得高度,十分茁壮。

  “不行。”桑景明拦住他:“太危险了。”

  向非凡带着防毒面具,是呼吸不会受影响,但身上的雨衣并不能完全隔绝空气,皮肤仍有被毒气侵蚀的可能。

  “那我套上隔离服。”向非凡从任务商城兑换了一套隔离服出来,这衣服一套也要三百,向非凡杀鱼得来的积分快见底了。

  “觉得不舒服就出来。”桑景明又嘱咐了句。

  向非凡觉得心像是浸入温暖的水流,柔软而熨帖:“嗯。”

  向非凡只待了二十分钟,防毒面具就提示需要更换,向非凡更换完后,立刻离开了院子,一边扯隔离服一边说:“果然更换速度又加快了。这样的话,想要进入车间确实是个大问题,防毒面具只怕会彻底失效,任务商城又没有带氧气瓶的呼吸器。”

  大夏天穿着雨衣外套就已经够要命了防护服更加闷热,向非凡只穿这一会都热的满头大汗,眉宇间是从没有过的焦急:“如果不快的找到办法回收这里的溶液,这里的毒气浓度一直上升,玩家坚持不到中和液做出来游戏就结束了,这个世界或许就救不回来了。”

  “你似乎很着急?”桑景明盯着向非凡紧蹙的眉头,觉得这个表情一点也不适合向非凡。

  向非凡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陷入急躁不安的情绪中。他深深叹了口气,让自己放松一点,半开玩笑地说:“嗯,恢复一个位面的生机,这题目超纲,我有点害怕,自己做不到。”

  桑景明在工作时看过太多毁灭的位面,不觉得一个位面的消亡有什么可担心的,就如同人类会生老病死一样。

  “从中午听见这个位面的事情之后,我就有一种朦胧的宿命感,它在向我求救,急切,又绝望。我想救它倒不是因为善良之类的原因,单纯就是觉得,如果能拯救一个位面的话,好像挺伟大的,能够说服自己,我来这世上一遭,不是只给人添麻烦来了,其实还是有意义的。”

  “我收回之前的话,其实你和和尚还是有很多不同。”桑景明说。

  向非凡好奇地问:“桑哥总提和尚,能和我讲讲他吗?”

  “我对他了解的不算多。”桑景明回忆起来:“他叫了凡,十世佛修,生而知之。最后一世,出生就被弃养,丢在寺庙门口。之后被庙里捡去养着,就成了小和尚。他是那里最具慧根的和尚,我第一次见他,他才二十出头已经是那个世界颇具盛名的得道高僧了。长得眉清目秀的,光头倒也不丑。我就与他聊了几句。”

  “他那个人,思维很通透,跟他聊天,让我有种难得的轻松感。不过他在庙里待久了,缺少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他也使棍,实力在他的世界里算是顶尖,可是他棍下没有死过一条性命。他不会诓人,说话直来直去,有一说一。”

  桑景明说:“我一直以为第十世他会修成佛,没想到他却在经历完生老病死,又投了轮回,这一次,再没有人找到他。”

  “他表面敏感,对一草一木都富有慈悲心肠,其实内心就像他手里的木鱼一样,毫无波澜。而你,表面一副淡然不在乎的模样,其实内心对这个世界,感受的很丰富。”

  “听起来,他那样也不错,至少心里没有什么烦恼。”向非凡有些羡慕地说。

  “是呀,他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从没烦恼过。”桑景明嘴角轻轻向上勾了勾:“他跟我抱怨过,看这红尘,总像是隔了一层,看不真切,别的人愁怎么从凡尘纷扰里抽离,而他,偏偏怎么都融不进去。”

  “我们走吧,天快黑了。”跟桑景明聊了这一会,向非凡感觉整个人心态渐渐回归平和。任务不急于一时,明天去研究所找慕南枝谈谈,或许会有新的思路。

  整个城市都在停电,向非凡担心天黑以后再找住的地方,会比较被动,便早早开始寻摸。

  民居需要撬锁,一些店铺门面又怕不安全,向非凡与桑景明来到一家看起来还干净的旅馆,这旅馆不算太大,一共五层,房间在无人入住时都是开启状态的。

  住两间向非凡怕无法照应,索性都是男的,就选了一个标间。虽然无法用电,但是门上有门锁、插销、门栓。也算是三道防护,向非凡又搬了张桌子抵在门口,确保即使晚上有人要闯进来,也要费一番力气,足以他们提前清醒过来。

  窗户也紧紧锁上,虽然是五层,但玩家各自有些稀奇古怪的技能,说不定有能飞檐走壁的呢。仍不放心,向非凡又做了些其他布置。

  收拾停当后,向非凡想脱下衣服去洗个澡,但又生生忍了下来。即使是从任务商城兑换了干净的水,一旦暴露在空气里,也容易变成有毒的水。脏几天确实不舒服,但是那全身溃烂的样子肯定更难受。

  “桑哥,这次游戏要是时间久一点,我可能要变成臭烘烘的原始人了。”向非凡闻着自己身上的汗味嫌弃地说。

  “等习惯了,你就闻不出了。”

  “这也能习惯?”

  “真正的战争打起来,整月不洗澡都是常事,有的战场环境恶劣,没有水源,军费都花在更紧要的地方,战争中,个人的生死都算不得大事,洗澡这样事,早就无足轻重了。”

  “总觉得,桑哥吃过很多苦。”

  桑景明说:“我不觉得苦,反而是战争结束后,有些无所适从了。”

  “桑哥,我想去个地方。”向非凡突然去挪开桌子,打开房门。

  “去哪?”

  “跟我走就对啦。”向非凡催促道。桑景明便抱起刀跟上来。

  向非凡带桑景明去了天台,正赶上太阳渐渐落山。火红的余晖映照着云层,又投射在城市的建筑之上,像是天与地一起燃烧起来。这里不算高,看不了太远,只能看见鳞次栉比的钢筋水泥,不过晚霞日落本身就是最好的滤镜,冰冷的城市也透出格外的温情。

  “看日落?”桑景明漠然地问,对眼前的景色无动于衷,他去过万米之下的深海,逛过浩渺无垠的宇宙,去过创世神祗的宫殿,和灵魂游荡的冥河。看过的壮观景色更是多不盛数:星河万里,山河万千,天地崩落,九州涂炭。没有什么让他触动的,更别说一个小型位面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日落。

  “就是看日落。”

  “日落有什么好看的?”

  “在我的世界里,时间只是一个概念。但看着日落的时候,我能隐约感觉到这种时间流逝,看到太阳一点点沉降,天幕变成金红,再一点点变成深湛的蓝色,蓝色逐渐加深,最后归于黑的寂静。那一刻会有一种毫无道理的满足感,和幸福感。整个人仿佛从浮躁喧闹的生活里抽离出来,变得安宁。所有是是非非都不再那么重要,我可以停下思考,暂时休息,唯一要做的事情,仅仅是盯着太阳。”

  向非凡走到天台边上,回过头来说:“桑哥要不要试试?”

  “无聊。”桑景明不感兴趣地走到向非凡旁边,陪他站定。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站了一会,不说话。向非凡仍裹着雨衣,带着防毒面具,显得有些滑稽,却格外虔诚。他微微扬着头,眼睛注视着远方,阳光在面具的玻璃罩上映出一片金红。他似乎是看得出了神,连桑景明侧过头看他都没有察觉。

  桑景明盯着眼前安静的少年,突然体会到几分安静的禅意,仿佛听见寺院里隐约传来的暮鼓敲击的声音。桑景明再看落日,确实觉得今日看到的落日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

  “是挺好看的。”桑景明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向非凡以为他在说落日,又开心地笑起来。

  看完落日,两人回到房间休息。不敢脱去外套的面具,只能凑合睡下,大概因为白日里骑车太累,向非凡倒是睡得很沉,桑景明却有些失眠了。

  现在想想白天的事,仍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向非凡对他来说,究竟算是什么呢?目标?恐怕早就不是了,从第一次插手帮忙,就意味着他没法再对向非凡的事情冷眼旁观。朋友?好像仍不确切,朋友间会因为对方和别人亲近生气?

  桑景明脑海里闪过向非凡斜阳下回眸浅笑的样子。是……喜欢吗?然后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残暴嗜杀的天妖,也懂喜欢吗?天妖不应该只懂掠夺和破坏吗?

  可是,桑景明看向旁边安睡的向非凡,心口变得柔软:只有这一次,我想试着守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