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娜，头饰歪了哦？”琪莉雅伸出手, 帮她把金色头饰摆正。

  “圣女殿下, 谢谢。下次再歪的话，请务必让我自己动手。”虽然已经相处几年了，依然有一抹红色浮上艾莉娜的脸颊, 这位骑士随着时间变得强大, 却也摆脱不了性格中的羞涩。

  尤其, 现在并非是私密的场合, 周围还有火焰教会的骑士们。

  “光辉的圣女殿下，这次多亏您与您的骑士们。”一位队长出列，替众人道谢。他们刚刚受到血神信徒的突袭，全靠面前的圣女与她所带的圣骑士们相助，才无人伤亡。

  “是神明引导了我。”琪莉雅轻轻回应，随着她走动的脚步，阳光似乎也偏转了角度，圣女殿下来到了血神信徒残渣的身边。

  只能说是残渣, 因为这些“人”在阳光的照射下迅速化成奇怪的物质, 这和前世遇到的血神信徒迥异。

  琪莉雅用光芒包裹住自己的魔力，缓缓推向地面上的残渣, 得到的反馈也很奇特：残渣的物质不属于她见过的任何一种。几大元素构成在内部只能找到类似的结构，与她时刻密不可分的元素们完全不一样。

  太奇怪了，就像是月球上的物质被带到地球一样，完全不像是这个世界源生的。在她的魔力逼近的时候，这些物质会被排斥。

  有点像那只小怪物, 可是又不完全像，难道是他的力量引起了源生生命体的二次异变？变成了诡异的东西？

  “圣女殿下，能否请您与我们一同前往火焰圣峰，如果这些怪物再次突袭…毕竟圣物的安全必须得到保证。”

  这是一支护送圣物的队伍，直到如今，火焰教会都在收集各种与火焰相关的东西，包括而不限于旧时代的魔法物品。

  琪莉雅的心情有些复杂，她知道教会这么做的原因已经不是为了名为微光的女祭司，却依然怀念面带希望的一张张信赖的脸庞。

  “当然，我等的一切都已献给神明。”琪莉雅的光芒将残渣净化，回身颔首。

  我不希望你们如此奉献，但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骑士们的要求是瞌睡送枕头，她本来就想去火焰圣峰，不然可没办法偷走那座塔。要是能顺便把这口锅丢给血神教会就更棒了。

  事情和她想象的一样顺利，没有人会怀疑光辉笼罩下的圣女，在第二日清晨，一行人就来到了圣峰山脚下。

  向上仰望的琪莉雅久久无语。

  这座山峰，就是微光与祈光初遇的地方。要说她为什么知道，除了秘典记载的蛛丝马迹，还有…感应到了埋藏宝物的标记魔法。

  这枚标记只有微小型空间的建设者或者拥有钥匙的人才能感应到，微光将秘宝压缩在微小型空间内，存放到了山体之中，圣山无人敢随意动土，所以才保留到了现在吧。

  有点好笑的是，原本这里只是一座规模正常的火山，但在教会日积月累的努力下，硬是堆出了一座人造的高大山峰——不知道运了多少石料填充。

  “圣女殿下，请您与您的守护骑士攀登圣峰。”上去通报的骑士很快回来，面容恭敬。有那层不灭光辉作为特征，没有人会怀疑圣女身份的真实性。按照规矩，能够攀登圣峰的只有火焰教会的神职人员或者特殊的贵客。

  不过，所有人在上山的时候都只能用脚一阶一阶攀登，因为山上的石料本身带有紊乱各种能量的作用。

  琪莉雅盲猜这对普通人的身体一定不好，还好没有普通人能攀登圣峰。

  火焰教会的神职者们没有跟随或者引导琪莉雅，他们只是恭敬地让到一边，颇有您自便的自觉。

  毕竟没有要紧的事情，他们也不会上去的，送圣物的队伍比琪莉雅要早一步过去。琪莉雅现在能够攀登，是因为她借着光辉的名义，宣称火焰想要看到她。

  没有一个人不信，有神明当背书真是万无一失。

  山脉间没有丝毫水汽，沉默的火焰长久地烘烤这里。琪莉雅背后的光辉将她与艾莉娜笼罩，为两人挡住额外的温度。

  琪莉雅看得出来，这座火山埋藏的火焰力量一直被抽取着供养神殿。不过这点力量对火焰来说九牛一毛，无须在意。

  琪莉雅走得很轻松，体力极佳的艾莉娜的意识却随着攀登逐渐模糊。火焰裹挟着穿透数百年、数千年的思念灼烧着她灵魂中的光点。

  太熟悉了，铺天盖地的熟悉感将艾莉娜淹没，她好像无数次攀登过这座山峰。不，不是因为长久重复的攀爬…这份熟悉感…

  源自于在前方飘摇的虚影。琪莉雅的身影渐渐虚化，凝聚成实体的，是一位身穿古典祭司服的少女。

  火光汇聚在她的周围，就像花瓣簇拥花蕊。

  “祈光？”少女回过头，调皮地把手指放在嘴唇前：“我没事啦，今天也要努力哦！”

  “......”艾莉娜知道现在并不是自己在说话，在自己体内的另一个自我操纵着嘴唇：“微光，我一直很努力。”在生命的尽头，这句回应终于能够传达到过早离去的彼方。

  那次不完美的送葬，连一半的心都随之而去。

  留下的，没有后悔或者恨意，只有被点燃的意志：将错误纠正，让自由降临。

  “诶？”站在山坡上的少女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好像在疑惑，为什么祈光会这样回答她。

  这不符合当年的情状。

  艾莉娜没有阻止体内被唤醒的自我，身体向前方奔跑，几次跨越后，紧紧将少女拥入怀中“我已经做到了，微光。”

  “…祈光？”在幻象的火焰之外，被艾莉娜突然抱住的琪莉雅被这句话定住脚步，从脖颈到指甲没有一处能够动弹。

  对于她来说，时间的轮轴才向前转动了十数年，远远不足以抹去曾经闪耀的火星。

  “神殿之外的纷争已经停止了吧？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国度里，对不对？”温柔的声音掩盖不住心灵巨大的力量。

  祈光与艾莉娜是完全不同的两人，只是恰好拥有同一份灵魂，火焰将一份宝贵的记忆攥在手心。在悠久的时光逝去后，为母亲献上世间唯一的礼品。

  记忆的碎片脱离火焰之后并不想代替新的生命，它不断磨损着自己，向眼中并未改变的少女索取回答。

  “对，对啊，没有主人和奴隶，没有要被销毁的无辜生命了。”眼泪与笑容一起浮现，不争气地控制不住情绪。

  “是吗，那就好，那就很好。”火焰与艳阳与这份怀抱一样温柔，化作挽留的羽翼，即使如此，销毁的粉末依然在向黄泉沉降。

  光芒的照射下，风中充满了告别的亮片。

  依然还存在不同的阶级。

  依然还存在贫富、才能、美丑、健康与残疾的差距。

  依然有许许多多罪恶在滋生。

  依然有毁灭的风险在悬停。

  但是——自由与希望在血汗之中破土而生，善良与梦想不再是虚无妄言。

  在先人们高举的火焰之下，一代又一代的后继者用加倍的努力竖起丰碑。

  举起火焰的总是最高贵的灵魂。

  争先奠基的总是最勇敢的人才。

  选择牺牲的总是最无私的生命。

  那么，这一切都值得吗？

  【当然值得啊】

  人类的孩子向神明交上了一份充满希望的答卷。历史的卷轴上除了抹不去的污秽，也充满了智慧的闪光。

  假如没有巨大的勇气，假如这些生灵不配承受这份爱意，他们也无法一步一个脚印，在神明的搀扶下走出自我的道路。

  他们一点一点将黑暗的东西从制度中剔除，一个补丁接一个补丁地修正出新的模式。

  琪莉雅相信，在之后的降临中，这个世界会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圣女殿下…琪莉雅？”当碎片全部消散之后，艾莉娜小心地拍了拍琪莉雅的背。刚刚的一幕幕，全都在她的眼前发生，再真实不过。

  但她不想质问，不管是眼睛、耳朵还是心脏，都在诉说着悲伤。她只想安慰怀中哭泣的少女，虽然她并不清楚，在过去的过去，发生过什么呢。

  在过去的过去，发生过很多事情。

  “圣眷者大人，真的要这么做吗？”封好棺材后，工匠声音颤抖。

  他们依稀能明白，为何祈光大人会留下那样的遗言，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在死后没入火焰。

  祈光大人热爱她的事业，热爱这座圣山，每当休沐时，往往会在山中感受火焰的力量。

  但就算明白，将这位伟大的英雄，火神的眷顾者投入火海，对他和其他凡人工匠来说也是太过震撼的事情。

  哪怕是荣耀，也无法承受。

  “真是没用，让开，我亲自来。”岁月洗去少年人的青葱，在友人全部逝去后，岚的愤怒愈发频繁了。

  他已经接近极限寿命，很快就可以永眠。活得比较长的人总是吃亏的那一个，不管之前的人留下什么，他都得负责收拾。

  魔法托举起棺材，将之掷入火焰，圣山中心的岩浆迅速包裹了它，没有留下一点残片。

  当一切迅速完成后，岚才感到迟来的痛苦与惋惜。

  她什么都做到了，做到了最好的程度。不管是领导人们走向自由，还是在纷争的战火中保存尽可能多的生命，亦或是为后代留下文明的火种。

  一个个小小的国度在成长。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他想做到的事情，一件也没有。

  岚很讨厌那些把事情留到明天再做的人，也很不喜欢和人反复讨论宿命或者往生。

  可是今天，他忍不住期待起来。

  如果还有下一辈子，如果火神真的眷顾于你我。

  请让我，我们，再一次相遇。那样的话，我一定不会再次放手。

  心中的一抹金红，重合了两道迥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