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作者:昭越      更新:2023-07-25 06:01      字数:5450
  入住周王宫的第一晚, 大家相安无事。赵太后在内宫, 诸侯国的世子公子住在外廷。按理说皇宫外廷是给本国世子公子居住的, 可周国皇室子息不丰, 偌大一个皇宫,眼下只有赵太后和周新帝两个主人。

  因有周讷的记忆,徐讷讷对这座古朴大气的皇宫倒是有些熟悉, 比如说他们住的这座秋水殿门外有个小莲池,幼年时周讷曾被一受宠宫妃推下过水,引得先帝震怒,当场将那宫妃以白绫赐死。

  周讷能记得这么清楚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自己差点身亡,而是在宫妃被赐死的时候,赵太后抱着她露出了快意的笑, 微不可闻地说:“我儿真有用。”

  那个声音, 后来成了周讷的噩梦。

  徐讷讷站在莲池前,看着那些冒出了尖尖的荷叶,有些失神。周讷明显对这个湖有些畏惧, 方才她脑子里钝钝的痛, 她也由此猜测,周讷或许还没有完全消失。

  她静静看了一会,身后突然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她转身看去,就见陈国那位王姬面色沉沉,提着裙子匆匆而来,妃色裙子上染了一大片污渍。

  徐讷讷精神一震, 闻到了八卦的味道。今日诸位世子公子还有这位王姬都被赵太后请去用膳了,算着时间,这顿饭显然还没有结束。但这时候陈王姬竟然提着脏污裙子回来了,席上肯定出了什么事。

  她站在路边,向陈若雅盈盈施了一礼。陈若雅认出了她是卫世子的姬妾,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看那背影十分急促。

  徐讷讷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在秋水殿里等了近半个时辰才等回了卫湛,见他回来立马凑上去打听:“今日席上有什么新鲜事?”

  卫湛身子一僵,抬手就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杏干,目光漂移:“能有什么新鲜事?不过就是一起吃吃饭罢了。”

  徐讷讷暗示:“我方才在门口遇见了陈国那位王姬。”

  卫湛脚步一顿,只用余光瞥她,然后在心里琢磨了下,抱着侥幸心理问道:“她怎么了?”

  徐讷讷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眯起眼睛打量卫湛的表情,卫湛就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端的是正直又清白,一看就不正常。

  “你不说就算了,我去问问赵世子。”赵世子此人性情温和,难得的是他表面上还没什么阶级意识,对宫女下人也都以礼相待,初次见面就给住进周王宫的两个女人——徐讷讷和陈若雅,送了同样的赵国特产,似乎在他眼里,卫国世子宠姬和陈国王姬并没有什么不同。

  徐讷讷觉得意外,可陈若雅就觉得不爽了,因此遇见徐讷讷时,总要不屑地轻嗤一声,以表自己王姬的身份地位。

  一听徐讷讷提起赵柯,卫湛脸登时拉了下来:“你敢去?”

  “我为何不敢?”徐讷讷微笑,赵柯作为书中第一男主角,推广的是以仁为政,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至少在明面上行为举止是无可指摘的。她敢这么说,自然是敢过去问的。

  卫湛拉长着脸,连眼眸也黑沉沉的,死死盯着徐讷讷,仿佛在说“我看着你呢你还敢去?”

  徐讷讷已经不怵他了,说出门就出门,出门前还装模作样地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发间的簪子。卫湛全程坐在桌边,视线跟着她乱转,在她要踏出殿门时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

  听他语气十分不情愿,徐讷讷佯装大度:“没事,你不想说就别说,我问别人也是一样的。”

  “我就要说!”卫湛黑着脸,“你给我过来,坐好了不许动!”

  然后徐讷讷就听他道:“陈国那个女人席间要给我盛汤,然后没站稳差点摔我身上,我躲得快,然后那碗汤就全洒在她身上了。”

  徐讷讷惊讶,陈国不是要和霍大将军联姻吗?

  “我就说那个女人对我意图不轨,幸好我躲得快。”卫湛恨恨道,“简直不知廉耻!”

  徐讷讷站在一边没说话,《诸国》的剧情即将拉开序幕,若她没记错,这次朝贺过后,真刀实枪的战争就要开始了。其中陈国王室因早早与霍大将军结盟,而受到了其他三国的针对,卫国也发兵了,且是卫湛亲自上的战场。

  她心里一乱,虽然知道按照剧情来说,卫湛到最后都不会死,可她如今却不确定了。

  “你生气了?”卫湛心生忐忑,听说女子最会生妒,还胡搅蛮缠,他一路上纠结许久,本打算将这事烂在肚子里,谁知徐讷讷还能碰上陈国那个女人。

  徐讷讷瞥他一眼,凉凉道:“我生什么气?我就是替你开心,王姬连你衣角都没碰到,真好。”

  卫湛盯着她看了半晌,还是不能确定她到底生气了没有,最后凭着直觉道:“你开心就好。”

  徐讷讷:“……”傻子。

  在周王宫内住了两日就到了上巳节,毕竟是个不大不小的节日,赵国世子赵柯做东,请了卫湛、陈岩、陈若雅和梁蔚出宫宴饮,而卫湛不顾他人眼光带上了徐讷讷。

  此次宴饮还邀请了霍大将军的二子霍骁和霍勉,这两人又带上了想凑热闹的霍玲珑。

  徐讷讷在路上就觉得那是一场鸿门宴,卫湛皱着眉头叮嘱:“你到时别喝酒,果酒都不行,你都是一杯就倒的。”

  徐讷讷心内反驳,两杯就发酒疯的人有脸说我?好意思吗?

  但他们聚会又不可能不喝酒,她心里急得要死,暗暗祈祷卫湛别在宴席上喝醉酒。卫湛不知她心里所想,还宽慰道:“没事,你去就是吃,别的都不用管。”

  徐讷讷:“你也少喝点,我备了点解酒药。”

  卫湛不在意地一挥手:“我要那东西做什么?”

  直到到了宴席之上,看着众人推杯换盏,卫湛一杯接着一杯,且看不出丝毫醉态,徐讷讷才明白他说的是真的。卫湛酒量浅,因而专门练了内家功夫,喝了几杯就顺着指尖将酒气逼出来,如此形成平衡,保持一个清醒的状态。

  徐讷讷后知后觉,先前两次卫湛醉酒都没用这招,他是故意喝醉的!

  她全程就是一个背景板,安静地杵在卫湛身边当花瓶,花瓶虽美但是有主,席间几个世子公子看过去都不由吸气,吸气以后就觉可惜,这般漂亮的姬妾就算身份低微,带出来也觉得有面子。

  直到宴席接近尾声,霍玲珑终于忍不住了,问道:“颜姬姑娘,你这木簪子是从哪儿买的?看着挺……朴实的。”其实就是讽刺徐讷讷穷。

  但她说完话后,席间有几息内都没人说话,因为徐讷讷忘了自己还有个名字叫“颜姬”。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索性就顺着恃宠生骄的人设往下演,故意道:“是世子为妾身雕的,世子一片心意,怎能以朴实二字盖之?”

  霍玲珑咬着唇才能让自己勉强不露出丑态,她已经知道陈国那个王姬是要嫁给自己二哥的,这自然给了她一个错觉——她的兄长能娶王姬,她自然也能嫁王世子。

  陈国那个三公子和梁国二公子暂不考虑,她将目光放在了赵柯和卫湛身上,这两人身份尊贵,且气质类似,都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非常难以抉择。

  她现在决定了,卫湛身边有个狐狸精,自然不如身边干净的赵柯,而且赵世子还温和守礼,上回送了她一份赵国特产。霍玲珑越想就越看徐讷讷不顺眼,恨不得眼神化作刀子,在那张脸上划个几十刀才能暂消心头之恨。

  “卫世子真是手巧。”霍玲珑没说话,旁边的霍勉为免气氛闹僵,笑着说了一句,向卫湛示意敬酒。但他眼神却是落在徐讷讷身上的,总觉得这人太过眼熟,且并不是因为她生的像赵家人的缘故。

  他曾经肯定见过,可这般貌美的女子,若是他见过,应当会记得。

  他怀着疑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面的卫湛面不改色地也对饮了一杯,左手却放在桌下,牢牢抓住徐讷讷的右手,咬着牙低声道:“他为什么在看你?”

  徐讷讷面上犹带笑意,心里却忐忑得很,难道霍勉认出来了?她如今的装扮和曾经的周讷截然不同,且大概是因为这具身体换了个灵魂的原因,相由心生,脸也慢慢生了变化,从前的雌雄莫辨慢慢向柔婉精致转变,一般来说,应该不会有人将她与周讷联系在一处。

  “世子是觉得醋了?”她低声浅笑,眼波流转时似有水光荡漾,颊边酒窝深陷。

  卫湛只觉得自己一腔心事都要陷在里头,歪头正对着她耳垂如玉,他怔了一瞬,伸手捻了一下,下一瞬便看见那玉透出血色,鲜艳欲滴。

  “是啊,你怎么这么遭人喜欢?”他道,心里却是自得,这么遭人喜欢的人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宴席正式结束时已近未时正,梁国二公子和陈国三公子都醉了酒,霍家两位公子一人扶着一个,将人送上了马车。卫湛和赵柯都不用人扶,两个人外表极具欺骗性,喝了那么多酒也只是面色稍稍红一点,举止间还是一派自然,看得霍玲珑和陈若雅一脸羞意。

  鸿门宴平淡地过去,徐讷讷松了口气,跟着卫湛上了马车,结果一上马车就被卫湛掐住了脸。

  “世子?”

  卫湛闷闷道:“你怎么不喊我卫湛了?明明你先前都是喊我名字的。”

  “卫湛。”

  卫湛勾唇轻笑,低低的笑声有些酒后的喑哑,混杂着他身上清冽的酒气,徐讷讷被他笑得脸一红,差点恼羞成怒:“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那簪子是我雕的?”他忽问道,视线落在她发间那支简单的木簪子上。

  徐讷讷愣住,目露恍然,原来这簪子竟是卫湛亲手雕的!

  “你是不是一直在看我笑话?”卫湛的唇落在他觊觎已久的耳垂上,轻轻地摩挲,故意对着她的耳朵压低声音说话,“明明是我雕的,我却说是街上随手买的。”

  徐讷讷被他摩挲得耳朵发痒,面上更加晕红,像是撒娇一样地嗔他:“你好烦!”

  然后她便听见耳边的呼吸声瞬间粗重了几分,几乎都要喘上了,卫湛的声音哑而低沉:“乖,喊我的名字。”

  徐讷讷不明所以:“卫湛?”

  “乖,真是宝贝。”卫湛狠狠在她耳垂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面对着车壁抱着膝盖不动了。

  “你干什么呢?”

  “你别招我。”卫湛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隐忍,“我要忍不住了可怎么办?”

  徐讷讷立时安静如鸡,窝在角落里乖巧得像一团空气。

  待回到周王宫时,卫湛的眼神已经染上些许迷茫,徐讷讷任劳任怨地扶他上床歇息,卫湛刚睡过去,秋水殿里就来了个传话的宫女,说是太后有请。

  徐讷讷回头看了卫湛一眼,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眉眼间一片平和。

  那宫女紧紧盯着她,她想了想将自己发间的木簪子撤下,放在枕边,换了另一支玉簪,便随着宫女进了内宫。内宫中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徐讷讷恍惚间觉得自己就是周讷,曾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几年。

  她记得赵太后的寝宫里有一株梨树,春日里满树的白花,随风轻轻扬扬,落下能铺满地。

  走进内宫,远远就能看见太后的寝殿,可视线里并没有那株比宫墙还高一截的梨树。直到跨步入了那道宫墙,徐讷讷余光往梨树的方向扫了一眼,那地方已经栽了一棵新树,原来的梨树早就被挖了根丢了出去。

  徐讷讷垂下眼皮,掩去眼底淡漠,安静地跟着宫女入殿拜见。她柔顺地屈下膝盖,跪倒在地,和这具身体的母亲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她听见赵太后冷硬的声音:“你们都出去。”

  两旁侍立的宫女鱼贯而出,厚重的大门被关上,截断春日的暖阳,屋里便陷入隆冬的凛冽。

  “你做的很好。”赵太后率先开口,“哀家听闻卫世子对你爱重有加。”

  看周讷恢复了女装,竟然连问都没问一句,徐讷讷皱了下眉,看来自己准备的借口都白准备了,或许赵太后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让自己女儿去勾引一国王世子?

  她心里打了个突,莫名觉得自己怕是触到了真相。

  赵太后视线落在她背上,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严厉,厉声道:“不过你要记得,你是周国皇室血脉,决不能自甘堕落去做妾侍!”

  徐讷讷装作受教,低眉顺眼的,和以前木讷呆板的周讷一样。

  赵太后似乎看她还像以前听话,也没继续下马威,便缓了语气道:“你起来吧,坐着说话。”

  “在卫国过的如何?”

  徐讷讷捡了点事说了,最后加了一句:“卫世子对我很好。”

  赵太后满意地点了头:“那便好,你暂且待在他身边,等时机成熟了,哀家就让人接你回来。”

  徐讷讷抬起头,第一次看向这位周王宫的女主人,赵太后今年三十五岁,看着却不过二十多,因常冷着脸不笑的原因,她面上皱纹极少,肌肤紧致,甚至不像已经生育过。

  “母后,时机成熟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以什么身份回来?”她直言不讳。

  赵太后不满,看了一眼刻漏便道:“哀家自有主张,你莫要多问,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明明是几个月不见的亲生母女,结果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把人打发了,徐讷讷为周讷感到心寒。走出大殿时,她余光瞥见长廊另一边有个明黄的小身影。

  原来是新帝过来了,难怪要赶她走。

  她视线再没往那边看,直直出了内宫,回到秋水殿,一进门看见卫湛在匆忙地穿靴子。

  “你要出门?”

  卫湛猛地抬起头来,她看见他眼睛里划过一道亮光,连靴子也不穿了,赤着脚就三两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抱住了她,话音了是掩不住的后怕:“你去哪里了?不是说不能乱跑的吗?”

  徐讷讷冷寂的心像是被灌进了暖流,暖得心窝发胀。她答道:“被赵太后请过去说了几句话,她没怀疑,让我好好待在你身边。”

  卫湛道:“那是自然,除了我身边你还想去哪里?腿都给你打断。”

  徐讷讷:哦,我脚都给你踩断。

  卫湛继续问:“还说了什么?”

  徐讷讷道:“没了,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我有朝一日被人抢走了,你能不能把我抢回来?”

  卫湛松开她,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斟酌着回答:“除了我,谁还要你?”不是他说,除了他,谁还能透着一个男子的外表喜欢“他”的灵魂?

  徐讷讷心内呐喊:滚吧!你大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本人,甜文写手,发糖绝不掺玻璃渣,发水都是奶茶味,如假包换,童叟无欺,谢谢!

  不过你们可以猜猜赵太后想干嘛?

  谢谢赤兔麦城送忠魂、白衣沽酒、一条会喊666的咸鱼、季鹿(???w???)、肉球噗噗~几位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