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子与中年版龙傲天23 (15)
作者:兰陵笑笑梦      更新:2023-07-25 06:23      字数:20837
  然后冷冷地看向管家。

  管家才意识到,自己挂在房间里的备用钥匙,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姐顺走了,他满头大汗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职。因为还好当场将人逮到了,如果是事后才发现的,不然对于殷家来说,就可能是一场难以挽救的巨大损失。

  殷云裘把从少女身上收缴的硬盘,插入电脑,随即凤眼微微眯起,跟他所料想的差不多,什么学习资料都是谎言,少女拷贝的所有文件夹全都与游戏有关,只要是与游戏创作有关的,囫囵吞枣一股脑儿全拷了,至于那些财物报表类的文件则不感兴趣,很明显的同行间谍。

  还好因为时间匆忙,加上少年的文件又多,她根本来不及发送出去,就被他发现了。殷云裘心下闪过一丝庆幸。

  然后马上想起了那被管家背回房间睡大觉的小儿子,他又长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向少年解释。明麓那孩子一向把人想得过于美好,如果知道自己名义上的家人,也许被对方商业上的劲敌收买了,于是大半夜潜入书房,想盗取自己房间机密的事后,会不会害怕?

  殷明麓是真的喝醉了,一觉醒来头疼欲裂,仿佛出车祸撞到脑袋的感觉让他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在床上足足滚了十几分钟才有所好转。

  然后等下床了,发现整个殷家都已经传遍了,“小少爷好厉害,在醉酒时还能发现头发不见了,从而让先生发现贼人端倪”的事,下属们也有所耳闻,一个个都在称赞他,拍他马屁。

  听得多了,哪怕毫无印象,殷明麓也相信确有其事了。他调开角落里隐藏的监控摄像头一看,就知道事情起因经过和结果了。所有人都关心他游戏机密是否泄漏,心疼他有此遭遇,或者是教育他做人不能如此毫无防备没有心机,只有他知道,就算那些文件被窃取了,他也没什么损失。因为真正的游戏机密肯定不会大大咧咧地摆在明面上,连电脑密码都不设一个,他又不是真的毫无心机,只不过是早做好了“钓鱼执法”的准备罢了。

  不过他乐意别人这么误会。

  殷云裘只单说家里进了贼,没指名道姓,但在殷家工作的,哪个没有眼色?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对此,殷老爷子杵着拐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表示自己不管了,只是凑得近了还能听到老爷子几声喃喃,似乎在说“这姑娘到底随了谁呢?”

  于是很快没半个月,殷明麓就听到殷云裘把女儿嫁出去的消息了。

  因为姜明沁哭着告诉殷云裘,说自己是因为在殷家实在没有安全感,然后才想着从明麓身上得到一些东西,向自己喜欢的男人换取一些回报,她否认了自己其实早看少年不顺眼,想让少年落马的心思,只单说她自己年少无知,是被那男人蛊惑的,所以才鬼迷心窍的。

  还有,都是少年太优秀了,不管是殷家还是姜家,大家的眼神都围绕着少年转,眼中看不到她,她本就不够优秀,于是更加没有安全感,才会使出一些卑劣的手段。她的本意,只是想让大家眼中能注视到她而已。她没错,要怪都怪少年太优秀了。

  总之,在少女嘴里,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

  这些苦大仇深的真心话,让殷云裘冷笑几声,已然觉得这女儿无药可救,可还是嫁出去祸害别人算了。竞争对手是不可能的了,那些对手们一个比一个消息灵通,暗地里早已经将殷云裘英明一世,却教女无方的事狠狠嘲笑了一遍。

  人选是匆忙挑的,殷云裘嫁妆给得很大方,甚至不要男方的聘礼,但小两口在高级餐厅见面时,还是发生了龃龉。

  男方好奇地道:“冒昧询问江小姐一个问题,你真的偷家里兄弟的文件,想要卖给竞争对手吗?”

  这件事上流社会都传遍了,一个恋爱脑的姑娘,就算殷家再如何的财大气粗,大家是不敢娶回家的,娶了也是供在家里当菩萨,根本不敢让对方接触一些公司事务。毕竟还没出嫁,就连自己家里的机密文件都偷,帮助竞争对手痛击自己人,这种姑娘嫁出去还得了?要不是看在殷家给的钱实在多,男方其实还不太愿意来。

  本来姜明沁一听男方如此问,脸色就臊得满脸通红。

  结果在短暂的交流几句后,男方似乎更不想娶她了,开始从口袋里掏出最新款的手机,假装有来电显示,点头嗯嗯说了几句,就借口公司有事,匆忙离开了。让本来还羞涩的姜明沁,彻底黑了脸,差点要把面前的桌子掀了。

  但因为刚刚那个青年才俊,虽然比不上什么席江城那种豪门少爷之流,却也是她近期见过的对象中条件最好的一个,所以姜明沁憋着一口气,想要再争取一下。

  她有那位男方的联系方式,便委婉地发了几次邀请,可每次都被男方模棱两可的态度糊了一脸。

  她差点要咆哮了,心想她好歹是殷家的正牌千金,虽然学历上差了点,但她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就算做错了事,不也该有大把上赶着的追求者吗?

  殊不知那个男方的友人也是这样问的,男方犹豫再三后,还是回答了。

  原来在他询问后,姜明沁委委屈屈地把曾经说给殷云裘的说辞再重复了一遍,只说自己不懂事、没安全感,被别人蛊惑了,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立场,再加上楚楚可怜如病美人般的纯洁脸蛋,那模样还是挺唬人的。

  青年道,其实只要她承认了错误,他便觉得还是可以交往的。可少女至始至终都没有,甚至言语间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这样近乎根深蒂固的理所当然,仿佛无底洞的深渊,让他有一瞬的害怕,自然不想跟这样的女孩往来。

  姜明沁这还不知道,这个圈子女人的名声和行事作风,有时候远比家世背景更加重要,她在刚被接回殷家时,哪怕殷云裘给她介绍相亲对象,她也眼高于顶,家世背景一般不要,,身材长相一般的不要,学历过低的不要,家中亲属血缘过于复杂的不要,私生活糜-烂、过往情史混乱的不要,结果挑到之后,一无所有。

  那些她当初看不上的人,现在一个个也看不起她。

  然后很快殷云裘就发现了,自己这女儿倒贴钱都嫁不出去了。

  83

  没有把这个心思如蛇蝎、且一直对明麓怀有恶意的女儿送进铁床监牢,陪伴自己的亲生母亲, 已经是殷云裘最后的仁慈, 轻拿轻放后的结果。他本想用最后一段有保障的婚姻, 来了结这段父女缘,想是不可能了。

  那些他看好的商界新秀,京市脚下响当当的人物, 对姜明沁退避三舍,而想娶少女、跟殷氏联姻的, 都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让少女嫌弃地表示, 自己就算一辈子单身,也不愿意嫁。

  那横眉冷对模样,让抱着小宝上门来,想找少女索取生活费的美芳有一瞬间的恍惚,想到了自己那个如今正在牢里蹲着的大姐。

  “你不想嫁人可以,我送你出国。”殷云裘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当下就要喊管家收拾她的行李, 那雷厉风行的姿态吓得少女不敢再说话, 只敢瞪着一双红肿如核桃的泪眼, 瞪着站在一旁打哈欠的少年。

  “你瞪我作甚?又不是我逼你偷盗我的文件。”殷明麓挑了挑眉,没想到姜明沁至今死性不改, 他小声嘟囔几句, “真是傻子, 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你该庆幸这是国内, 在国外非法闯入他人宅邸和住房都会被主人枪-毙的,更别说偷东西了,以后别干了啊。”

  这些话殷明麓没有刻意压低,所以在场的人都听得到。看着那状似好心好意为她着想,实则继续将她往耻辱柱上钉、嘴脸幸灾乐祸的少年,姜明沁只觉得一股怒气猛地蹿上心头,贝齿狠狠地咬唇。

  她不想出国,她不想放弃。

  傻子都知道,被殷云裘送出国了,想回来就难了。

  于是她放下了自己的自尊,选择了自己上辈子的丈夫,一个玩世不恭,满肚子花花肠子,只知道追在殷明麓屁股后头大献殷勤,一口一个“小舅哥”、“小舅哥”的富二代。

  对殷明麓送礼物的阔绰劲儿,比讨女人欢心更上心。要不是对方绯闻对象都是一些混在三线、上不得台面的小明星,不然好几次都让姜明沁怀疑,对方是不是性取向不正常。

  经历过上辈子的姜明沁知道,这个花花公子不堪良配,在风花雪月上名声极为响亮,但她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她拼命对自己洗脑:重来一次,她有经验有手段,只要耐得下心,能把这个男人□□好,到时候只要她说东,那男人就不敢往西。

  正如她所料想的一般,她主动找上门。见了她的姿容相貌,那花花公子眼都直了,再听到她是殷明麓的妹妹,自然无有不允,几乎不需要一个月,两家就订了亲。

  她低着头假作羞涩忐忑,满意地看着花花公子如哈巴犬似的,一天天围着她转,心中极为畅快。虽然对方张口闭口就是“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小舅哥”、“小舅哥又换手表了,他是不是喜欢收集名表啊”或者“我们公司业务能力精湛,你能不能跟小舅哥说说,让他把这次游戏广告的设计权交给我们”之类的话,听得姜明沁格外刺耳,有种在美味蛋糕中吃到一只苍蝇的感觉。

  好几次让她差点口不择言,“表表表!你一天天关注一个男人换表没有,你是不是性取向不正常?”要是没有殷明麓,他们夫妻关系还是很和谐的,但每次一提到殷明麓,姜明沁就跟个□□桶似的,一触即发。

  花花公子无辜地回嘴:“客户的表现,我都是关注的。”更别提,鹿厂是他们客户名单上的重中之重。他有风声听到,鹿厂下半年进军国外的计划,自然想搭上小舅哥这趟顺风车。

  姜明沁冷笑几声,抨击对方:“那你怎么那么没出息?殷明麓可以靠家里混出头,你怎么还是这副鬼样子,抱着几家小公司一天到晚就知道乐呵呵的,现在游戏市场那么大,我有好的灵感可以提供给你,你为什么不去研发游戏?好跟殷明麓分庭抗礼,就这样一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头等订单,真是没出息!”

  花花公子更摸不着头脑了,他懵道:“可是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广告公司,研发游戏不是我们的特长啊。”而且游戏公司和动画广告设计本就是合作伙伴关系,他不跟在殷明麓屁股后头,还能跟在谁后面?而且为什么媳妇每次都喊他去设计游戏,跟小舅哥一较高下?

  游戏市场那么大没错,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分到羹的,前段时间,席家少爷动作很大,凭着自己多年留洋海外的经验,积极引进了一批风靡国外的大型游戏,结果在服务器运行上,不如鹿厂体验流畅,导致大批用户流逝,直接损失了十几个亿,据说把席老爷子吓得差点跳楼。虽然也有人说什么服务器,是被顶级黑客恶意攻讦了,但这种传闻太过虚假,便不了了之。

  而反观鹿厂,在游戏事业如火如荼的同时,积极推动电子竞技成为正式体育竞赛项目。按照内部消息,今年十一月中旬,国家体育总局正式批准将电子竞技列为第99个正式体育竞赛项目的消息,就会传遍国内了。

  一大批职业网瘾少年,将会等来黎明的曙光。在一系列运筹帷幄上,行业领头羊的鹿厂可谓功不可没,饱受国内外赞誉。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头脑,就说鹿厂现在名声正盛,大家都忙不迭地避其风头,暂时不想鸡蛋碰石头,媳妇为何要让他去硬碰硬?

  这让花花公子很费解,又不耐烦媳妇经常的说教,于是夫妻感情又开始如同上辈子一般,走了老路。

  姜明沁怀孕了,他喜笑颜开,结果媳妇告诉他,这孩子不跟他姓,也不姓姜,要姓殷,未来是要继承殷家财产的。一个名义是殷家养女的姑娘,却野心勃勃得近乎痴心妄想,差点把他吓坏了,直接夺门而出。

  好在生了一个姑娘,虽然备受亲妈冷落,但花花公子还是挺稀罕的,经常将闺女搂搂抱抱,毕竟这闺女好歹能跟他姓了。

  小舅哥貌似也挺喜欢的,上次还伸出手,逗了小姑娘几句。估计是见到帅哥吧,小姑娘开心地直流口水,全程咿咿呀呀个不停。

  虽然一回家,就莫名其妙被盖上了“小白眼狼”的标签,更加被亲妈打入冷宫了,但好在亲爸不以为意,继续抱着她乐呵呵的。

  夫妻感情近一步疏离。

  很快殷明麓在着手准备下半年广告事宜,吃瓜就吃到姜明沁身上,原来是姜明沁抓奸抓到自己丈夫身上了。

  那一天是很重要的,与鹿厂签署正式合约的日子,广告公司的人一个个面色严肃、正襟危坐,花花公子也在对镜子整理自己的着装,喝了口水润润喉,生怕自己届时的表现不妥。

  “顾总,拿下这一单,我们公司绝对会火出国外的。”老股东心情格外激动,克制不住地指手画脚起来。

  “是啊,绝对不能出错。待会儿正式合作,我们再酌情谈判,修改最后一条好了。”让几个利就让几个利,搭上这趟乘往国际的车才是最重要的。

  花花公子也很紧张,不断地看表。门外响起了动静,他还以为是小舅哥来了,忙不迭和助理一起迎上去。

  结果就看到了柳眉倒竖、怒目圆睁的姜明沁,他心里划过一丝不妙,刚想说话,姜明沁就如同泼妇一般撕扯起了那位女助理的头发,嘴里破骂道:“果然是你小浪蹄子,敢勾引我丈夫?你肚子里是不是怀了?”

  上辈子这个女人就跟她丈夫表面是上下属关系,实则背地里纠缠不清,前几天她听到风声了,今天就赶着过来,一看那助理长得美艳,还穿着黑色包臀裙,胸前的饱满呼之欲出,跟扣子系不上似的,心里哪能不明白?

  花花公子脑子一懵,他没敢说,这助理是他想用来勾引合作伙伴的,毕竟商场上美人计很正常,他理智回笼,上前拉住姜明沁呵斥道:“明沁,我跟她没关系。今天于我而言很重要,你给我消停点。”

  “呵呵,对你很重要,那我的感受就可有可无了吗?我早该看透了你,你就是只精虫上脑的烂货。”两辈子了都死性不改,姜明沁五官扭曲,咬牙切齿道:“你看我抓她头发,你心疼了是不是?”

  说着,先入为主十分坚信自己的判断,往那助理平坦的小腹上踹了几脚。

  那个女助理一边扯着头发,一边捂着疼痛的肚子,挣扎哭喊着,“顾总,我要辞职!”这工作她不干了!因为长得美丽出众,她以前确实有这种勾引有妇之夫的打算,现在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总裁夫人这样对待,传出去没脸见人了。这样的心思也是彻底歇了。

  会议室的人一个个面色各异,眼珠子乱转,不知道自己是该回避,还是劝老总大事为重。一看会议室挂着的时钟,鹿厂的团队就要来了啊!

  说曹操,曹操到。

  鹿厂的人叩响了门,见门没锁也十分大方地进来了,随即看到了会议室一片狼藉不堪。

  在一片肃静中,殷明麓用眼神询问带路的秘书发生了什么,顺便道:“难道我们约谈的时间有误?”他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秘书也咂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看自家总裁满脸的鲜红抓痕,和地板上那衣衫不整疑是被拳打脚踢过后的助理,总觉得赶上了什么家暴现场。

  姜明沁素来与殷明麓不对盘,当下双目冒火,没好气地道:“殷明麓,你来干什么?”来看她笑话不成?

  殷明麓咳嗽了几声,客气道:“既然顾总有事,我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被合作伙伴亲见了这一幕,而且自家老婆居然还将对方驱赶,花花公子倒吸了一口气,差点晕厥过去,知道自己这趟是凉了,什么改天再来,他比谁都知道,追在鹿厂背后的竞争对手有多少家,今天走了,对方改天还会不会来,谁能说得准。

  当下他抹了把脸,狠下心舍弃男人的尊严,飞扑过去,抱住殷明麓西装裤下的大长腿,嚎啕道:“小舅哥别走!我有事情要说!我对不起你和岳父,但这日子我真的过不下去了!我要离婚!”

  殷明麓拔腿不成,只好好言安抚道:“怎么了,你慢慢说。”他的西装是男神买的,价格很贵的,别给搓出皱褶了,那就不能穿了!你给老子放手!

  于是花花公子就当庭细数了自己与姜明沁婚后不幸的日常,比如冷暴力、言语威胁、处理他身边可疑女性、不爱护女儿、对他事业指手画脚,一天到晚骂他废物,生了男孩子不跟他姓,再生一个她又不愿意嫌身材会走样,不跟她同房她就疑神疑鬼怀疑自己出轨等等琐事,这一声声哭诉,仿佛发自内心,令闻者震惊,听者落泪。

  看得出男人是真豁出去了,也不管自己的颜面了。

  不止会议室的人,殷明麓也震惊了,当下发出了吧唧吧唧想吃瓜的声音,顺便叫来了殷云裘。

  花花公子回想往事,想起当年柔情似水的女孩,他总有种自己被骗婚的感觉,说不尽的委屈苦楚。

  赶过来的殷云裘一听,脸色铁青得厉害,嘴角抿平成一条直线,知道今天之后,他教女无方的名声估计会更响亮了,毕竟这上流圈子里的人,就没有消息不灵通的。一而再,再而三。任由女儿待在国内真的是不消停。未免再祸害另一个家庭,他只能做主让这对小两口离婚,无视姜明沁“凭什么我没错”的激烈反抗,彻底将人扭送国外,每个月定期打上一笔抚养费,也不敢给多了,生怕对方偷跑回国。

  令花花公子欣喜的还在后面,不知道是不是殷家出于愧疚的心理,那个广告最终还是被他们公司拿下了,还不要让利,好说话得很。

  殷明麓的条件就一个,让他未来好好抚养女儿。花花公子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了,殷云裘单亲父亲能把殷明麓培养成才,有这样的例子在前,他也有信心能把闺女培养成女中豪杰。

  很快,四年一届的华国世界杯就来到了,无数黄头发绿眼珠子的外国人云集华国,说着蹩脚的普通话,一起迎接这场全世界球迷的盛宴。

  那些在赛场上肆意奔跑的肌肉帅哥,一个个都帅得人移不开眼睛,外国球迷们被绿茵场上那些精彩的球技所吸引,时不时还会被场边的广告给吸引。这些华国品牌的广告铺天盖地,却都不如鹿厂游戏的广告来得有魔性和吸睛。就算外国人听不懂华国话,只要看一遍,也能记住“deer factory”的字眼,和那只肥胖蠢萌的鹿。

  但凡他们怀着一丝想了解的心,下载了游戏后,就会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网瘾之旅。

  这些广告充分体现了鹿厂想进军欧亚非的野心,花花公子的目的也达到了——自家的广告,竟然登上了国际大舞台,受到了无数人的赞美(吐槽),看着世界杯小组赛才刚开始,自家公司就借订单借到手软,他更觉得死而无憾了。

  他决定了,哪怕离婚了,他也要一辈子抱进小麓哥的大腿!!

  每座球场覆盖着无数的摄影机,摄影师们在球场上寻觅着那些名人,比如国际巨星、娱乐圈名流、名利场交际花、知名企业家、体育委员和选手、商界巨鳄等等,他们衣冠楚楚,对着镜头笑容和熙,丝毫不畏惧地在全世界的镜头展现自己的魅力。

  在这群人中捕捉到殷明麓时,也不稀罕了。但在那张极有辨识度的俊俏面容入镜时,电视机或者网络直播前的观众球迷们还是忍不住爆发出一声声惊呼。

  如果说在观众席上看到对方是一个惊喜,那接下来对方的表现就是惊吓了。

  殷明麓戴着墨镜,跟自家父亲穿西服打领带的正式不同,他打扮得跟在度假的人间富贵花似的,完全没注意到高空摄影机,此时手中还把玩着几块筹码,看了看面前的赌盘,冲自己身边的人道:“怎么选?”

  世界杯期间,十个球迷有七八个会□□一把,他也不例外。

  身边人有着一双很漂亮的丹凤眼,身穿着黑色西装三件套,对方稍稍摘下墨镜,露出好看的下巴和唇形,轻轻启唇道:“我选德国队。”

  殷明麓马上点头道:“好的,那我选对面。”看来这次高卢雄鸡稳了。

  楚润:“......”

  “别生气嘛,谁让跟你反着买,我永远别墅靠大海。”殷明麓眨巴着一双秀气的黑眼珠子,浑然不知道自己上电视了,还悄悄地跟对方十指相扣,凑到对方脖颈处,黏糊糊地撒了个娇。

  那嗓音甜腻腻的,脸蛋还在他身上蹭了蹭,惹人心口痒痒,尤其对方还说,“挣了钱给你买戒指。”

  楚润盯着他写满认真的脸蛋看了一会儿后,掐着他的脸,勾着薄唇道:“好,我等你。”

  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全国观众:“......”

  尤其是摄像机还拍到了殷家的其他人,殷老爷子年纪大了,比起吃瓜,大家都胆战心惊怕对方在球场边上,一个刺激之下,血压突然升高,那就得叫救护车了。

  但很令媒体观众震惊的还在后边,殷老爷子见状,只是哼了一口气后,当即扭开了头,装作自己没看见似的。

  观众们:“......”原来这还是已经向家里公开的吗?不对,这两人什么时候搅和到一起的?

  吃瓜网友一时间面面相觑,开始顺蔓摸瓜,几年前地下停车场楚影帝被拍,大家看到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大家都以为是助理,现在仔细辨认身形,才发现居然就是殷明麓,被楚影帝小心翼翼护在身后罢了。再将时间线往前拨,居然最早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人家小首富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

  “我就说为什么每次楚影帝每次抽奖都能中,敢情还真有暗箱操作!!”

  “所以说每一次抽奖都在秀恩爱吗?”

  “震惊了,这么多蛛丝马迹,为什么我原先都没发现!”尤其是当事人很早就没打算瞒着了,完全是大大咧咧的那种。

  “殷明麓的粉丝们,你们心情还好吗?”

  “好得很啊,我们家崽子二十好几了,早该谈对象了。”虽然人选是个男的,实在没预料到就是了。就算想反对,人家殷姜两家都老神在在的,她们哪里有资格反对啊。

  此时此刻在国外,跨时差观看国内直播的姜明沁也震惊了,她抓着殷家派来的助理领子,不敢置信地问:“你看到没有,你看到没有,殷明麓跟一个男的公开了,男人和男人之间不能生孩子的!殷明麓是傻子吗?殷家的家产他不要了吗?而我可以生啊,我生下了孩子,就可以是殷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说罢,她抚掌大笑道:“殷明麓真是个傻子,真是个傻子,好好的一座金山居然不要了。”她之前还在想,这辈子还不如上辈子的话,她的重生究竟有何意义,原来意义就在这里!她无法继承的家业,她未来的孩子可以拥有!她才不会就这样孤独老死在国外!

  被一个疯女人缠上,该助理满脸莫名其妙,他想说,这殷家的养小姐格局也太小了吧,人家小少爷自己有钱,有生之年爬上首富都不是梦,自己就能挣到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在意殷家的财产?自己挣来的不是更有底气么?再说了,你就算能生,殷家的继承人也轮不到你啊,当殷季玉大少爷不存在了吗?难怪他被委派这份工作时,大家都跟他说,这份差事不好做,让他放下东西赶紧回来。

  助理此时深以为然,连忙放下东西,连养小姐的前夫再婚的消息也不敢告诉对方,生怕对方再次发疯,缠着他不放就不好了。

  曾经的某一世。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沮丧着脸,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他被歇斯底里的亲生母亲赶出家门,但对方却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看上去有些病弱的少女。

  少女身着一袭纯白色的长裙,模样十分温软可人,轻咳了几声后,对他虚弱一笑,她道:我从小身体不好,因为家里穷,也没条件治疗。

  说着,少女突然晕了过去。所有人都冲了上去,将她团团围住。这抱错的两个孩子,一个健康一个病弱,自然是病怏怏的那位更加能得到他人的同情,大家都怜惜她的身世,心疼她从小到大得不到妥善的治疗。

  殷家人想补偿对方,姜家父母也很羞愧,因为自己居然抱走了别人娇贵的女儿后,还给不了最好的治疗。

  少年完全被忽略了,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坐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有雨滴砸在他白净的脸庞上,他迷茫地抬起头。

  这时候,他听了橱窗内飘出的一首歌,电视机里的男人眯着眼睛,笑容漫不经心地说了一个与梦想有关的故事,大家都没想到,舞台上最光鲜亮丽的明星,也曾有满身伤疤、备受轻蔑与冷落的时候,但是那些讥笑最后反而成为了鞭挞对方前进的动力。

  少年的眼神也流露出极度的惊讶,但一颗心却备受鼓舞。当他抱着一款游戏版权上门请求投资时,摄影棚里的那个男人眼神斜睨过来,并没有如同其他人一般驱赶他,而是给了他一个自我展示的机会。

  十分钟后,男人答应了这场几百万的投资。

  从此,对方的名字就深深烙印在了少年的心上,他对此充满了感激,发誓有朝一日,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这一记,便是一辈子。

  84

  如今是太平盛世,清泰年间。

  皇城脚下一片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一些扛着糕点吃食叫卖的人走街串巷, 不少手持纸扇、衣着华美的文人墨客在酒楼中高谈论阔, 富家子弟身后跟着娇婢侈童、轻裘肥马,大摇大摆地进出花柳繁华地,大白天的街市上香气弥漫、欢声笑语。人潮如水中, 还混杂着不少异域模样的商胡贩客,他们带着自己的货物跨越东西两街, 在其中往来互市。壮丽宫阙当真端的是,一幅无比富饶的人民生活安居乐业图。

  一辆外表朴素的大马车, 随着车轱辘转过,在其中十分不打眼,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寒酸。马车帘子被人掀开,语气有压抑不住的活泼,“哎呀世子爷你看,皇城果然热闹,跟云城大不相同。”

  不过那也正常, 云城多穷啊, 年年财政紧缩。小世子一年到头, 都换不了几套新衣服,如果想换新衣服, 王妃还会叹气, 把去年看着还锃亮的布料, 让下人缝缝补补, 裤腿处补了一截,能把小世子的脚踝盖住,就假作是新衣物了。

  等王爷和王妃双双去世后,这日子过得更加紧巴巴了,今日面见新君,世子爷却一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亏名义上好歹是个先皇亲封的世子。走在街上更衬得他们这些地方来的,像是乡巴佬进城。

  有亮光照进车厢,让殷明麓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愣愣地也跟着望了过去,小手趴在车窗上。

  不过很快他们就被奶娘拉了下来,对方冷着脸,口气严肃道:“小满,进了宫就得给我谨言慎行,不能带着主子胡闹,省得你哪天做错事没了脑袋都不知道。”

  没等小满露出后怕的小脸,奶娘又扭过头对殷明麓道:“早知我该带‘白露’过来,他性子较稳重些。”

  “小满”明显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做事缺了些分寸,要不是因对方跟世子有一起长大的总角情谊,到时在那陌生冰冷的宫闱中可以稍稍慰藉小世子的情绪,殷奶娘根本不会考虑他。

  殷明麓摆了摆手,“无碍,小满天真烂漫,若日后行事不妥,我会看着他,不会有差错的。”

  闻言,奶娘叹了口气,为小世子的懂事稳重。

  殷明麓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他没说的是,表面上云城王府奴仆皆以节气命名,但实际上根本凑不够二十四个,人少得厉害,有出路的早跑了,留下的都是世世代代活在云府的家仆,如果他把能干的白露要走了,那王府就彻底没人持家了。

  谁让云城王府的诸人,左脸写着穷,右脸也写着穷,进宫面圣一趟,谁家不是仆妇成群?就云府的小主人,携带一小仆,和一个包袱就忙不迭跑来了,还是在要久居京城的情况下。估计那些世家权贵眼里,他们越看越像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来找皇帝打秋风的穷亲戚吧。

  虽然这么说很没面子,但确实是这样。但他跟原主不一样,他除了打秋风之外,还是来走剧情的。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奶娘下车去给巡逻侍卫通关文牒时候,街边两个提着菜篮子丫鬟的交谈声,猝不及防就蹿入了殷明麓的耳朵,他马上凑过脸去。

  “红儿,你听说了吗?户部侍郎的嫡次女落水后,一朝性情大变,那本就心思玲珑剔透的水晶人儿,有了此番遭遇后,竟不再藏拙,变得善会诗词歌赋,歌艺超群,大家都说姑娘是被文曲星下凡附身了。”

  另一人纳闷:“怎知不是遭了邪?”反正她就是个烧火做饭买菜的粗使丫头,是欣赏不来那些上等人文绉绉的诗歌文章,但她知道,如果在家乡,有人落水后性子大改,大家都会说对方是遭水鬼附身了。

  “我能唬你吗?街上都传遍了,皇慧寺的了尘大师给那嫡次小姐批命,说秦小姐是他平生从未见过的贵人命,极为显赫,搞不好未来能当‘那个’呢!”说这句话时,这丫鬟捂着嘴,小小声道,说罢手指还指了指皇宫的位置,口气遮遮掩掩又意有所指。

  “真的吗?”红儿也跟着捂了嘴,显然很相信了尘大师的批命,“那看来此次大选,侍郎家该有两个名额了。”这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啊!

  “可不是,现在谁家无不羡慕侍郎大人教女有方,培养出这么两朵倾城名花。”甚至还把丞相之女给比下去了,一时风头无俩。

  接下来的话,随着两人走远,殷明麓就算探头出去也听不到了,没等他咀嚼刚才听到的消息,身边的酒楼又有动静了。

  才子佳人的宴会中,充满欢声笑语。

  一曲美妙清唱之后,传来了一青衫男子的豪迈大笑:“好好好——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真是好词好曲!京城才女秦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可不正是吾辈的心酸写照。”

  “是啊!诸位再看此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更是其中绝妙的点睛一笔,一洗那世事难全的悲酸之态,意境开阔,体现出超拔流俗之姿。一闺阁竟也能对月发出这般胸怀天下的愿景,真是令吾辈自叹弗如啊!”

  可不是吗,人家这本就是流传千古的绝世名篇,换一个朝代来,照样吊打一干无病呻吟的文人墨客。

  殷明麓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一块麻糖,舔了几口过过甜瘾后,本想又按照老样子裹起来放回去,但想想皇宫里应有尽有,而且他皇帝堂哥应该很大方,便干脆舌头一卷,全吃了。

  虽然他在云城那边陲小城待了几年,但剧情也不出他所料,这个世界的女主秦曼曼穿越而来后,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高调,再加上皇慧寺大师贵不可言的批命,更是感觉自己有了个安身立命的保护符,照搬异世中小学教材上的名篇佳句,充作己用,搬得毫不客气,炒作“京城第一才女”人设炒得风生水起。

  这气运之女,再高调也本跟原主无关系,但千不该万不该,这女主秦曼曼在穿越之初,便绑定了一个宫斗宠妃系统。

  顾名思义,这个系统要求宿主进宫,努力成为帝王的宠妃,通过从帝王身上获取的好感值,来一步步让自己更加美丽。如好感值到达一百,可解锁“眉黛春山、秋水剪瞳”,好感值到达五百,可解锁“樱桃小嘴、弱柳细腰”,好感值到达一千以上,可解锁“妖娆长腿、魅人身段”,再往上走巅峰状态就成了“气质如牡丹滴露,浩渺如神仙妃子”的绝世美人了。到达这个级别,莫说是男人,连女人都会为她神魂颠倒。

  而秦曼曼的长相本就是小家碧玉一类的,离“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这种词还有一个长城的距离呢,拥有这个系统后,她外貌身体上的缺陷就能一一补足,岂不美哉?

  更别说,帝王可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男人,一个女人所求莫过于“万千宠爱于一身”,于是进宫一事,秦曼曼势在必得,想让自己从一介小小秀女,最后成为帝王的心尖宠,最后母仪天下、风光无限。

  怎么看也跟原主没有任何交集,但此言差矣。原书是一本弯掰直的小说,是的,帝王的后宫充斥着各色的美人,全天下最名贵美丽的花朵都长于后宫,年轻的帝王却清心寡欲,众人皆以为帝王是眼光挑了,毕竟自己长得就人物俊美,寻常姿色难入眼也是正常的。

  谁知道,帝王其实更喜好美貌少年,而非美貌女子。

  这个秘密无意间被秦曼曼知道了,她捂着心口,心道难怪自己把帝王的好感度刷到了一定地步,却屡屡上不了龙床,原来性别错了。

  为了冲破帝王心目中最后一道好感值防线,于是秦曼曼在宫宴上自导自演了一出刺杀事件,在扮成舞女的刺客提剑刺向帝王时,连忙扑过去舍身相救。

  谁料中途出了错误,坐在一旁的云王世子殷明麓,不知内情,以为是真的刺客,动作比她还要快,为帝王挡下了这一剑。

  因为角度问题,鲜血四溅,一剑封喉。

  忠心护上的原主整个人没有了呼吸,帝王震怒且悲痛,血洗华清殿。

  这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程咬金,让秦曼曼暗骂不休,但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因为帝王记得,原主殷明麓为他而死,但秦曼曼却也是第一个为他冲出头的女人,一个肯为他舍身挡剑的女人,这样情深义重的情谊,再加上太监总管叹息的一句“陛下,小世子已死,秦昭仪还在,请陛下怜取眼前人啊!”

  不要辜负这样的感情啊!此话一出,彻底动摇了帝王的心防,好感值也彻底突破了,心满意足的秦曼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后妃之位,想来有朝一日母仪天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原主死得莫名其妙,甚至在对方的葬礼上,了解帝王悲痛的心情,秦曼曼写了一篇悼亡诗,修了几个字,带上原主的大名。普天之下,无人不在羡慕原主殷明麓的名字从此流传千古。

  殷明麓:“......”

  原主真的惨,本来在皇宫里打秋风打得好好的,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就算娶不到老婆,拜托一下皇帝堂哥,说不定还会给赐婚,顺便改善一下王府贫穷的财政,一辈子虽寄人篱下,但也是美满顺遂。

  结果误打误撞被一个女人使计害死,事后天下人还觉得,他得感激对方,因为托了对方的福,他这个混吃等死的世子爷才得以名扬天下,他们以为原主活在一首本来是悼念妻子的,却被秦曼曼修了修,拿来悼念他的词里会开心,甚至深感荣幸吗?

  笑话!

  殷明麓接了这个委托,原主只有一点要求,那就是为帝王忠心义胆可以,但别再莫名其妙死了,他希望这辈子能活得好好的。但除了原主的委托,经纪公司也给殷明麓发了一份单独的委托:收回那宫斗宠妃系统。

  这两个便是殷明麓此行的目的了。

  马车晃悠悠地驶向宫门,从瘦弱的马匹到偌大的车厢,那简朴气质与巍峨壮美的宫廷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人注目。

  他们来的时候,正赶上新君下朝的时段。

  景帝换了朝服,当即就迎了他们进来。对于殷明麓这个远道而来的小堂弟,景帝还是很欢迎的,毕竟天家骨肉倾轧,再加上先帝一系列削藩夺权的政策,倾轧到最后,就殷明麓这根独苗苗硕果仅存了。

  再加上异姓王曾对朝廷有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看在这份上,对于他的后人,景帝也不会赶尽杀绝。

  初次打了个照面。

  景帝一身明黄长袍,绣了半身墨兰竹,玉冠压额,周身气质清贵异常。他气度沉凝,眼瞳漆黑如点墨,那久居上位的气势,让小胳膊小短腿儿的殷明麓,硬变成了一行礼都行不好的黄口小儿。

  “不用行礼。”帝王浅笑。

  反正这礼仪也不大规范,反倒是白给人看了笑话。话还没落地,那行礼的人马上就站起来了。

  景帝打量着殿下那小人,努力穿着富贵体面,但那高出脚踝一截的裤腿,和用一条发带随意梳的小髻,依然暴露了一股寒门蔽户气质。

  再看殷明麓白嫩嫩的小脸儿犹带着稚气,景帝眼底划过一丝怜悯,心想这孩子年纪尚小,他就当多一个消遣解闷的小玩意儿,从此就留在内闱伺候吧。

  等年纪到了,就放出去。

  85

  景帝谢厌也是聪明人,从他的名字就知道了, 这一位的登基之路也是颇为坎坷, 自然比谁都能明白, 缺乏精心教养的王族皇孙,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殷明麓越是如同出身乡野的垂髫小儿般不知礼数,他越是能联系曾经的自身, 心下倒是更泛起一丝微妙的情绪。

  因此年轻的帝王表情虽是恬淡,但对前来的一行人口气却温和了许多, “明麓,你初来皇城, 一路安车劳顿也是累了,你随朕去看看想住哪间院落,朕立即着人动手收拾,让你等歇下。”

  居然还可以挑院落,本来还以为会被随便打发的云府众人受宠若惊,连忙低头谢恩,心道世人皆称景帝宽厚仁慈, 果真名不虚传, 对前来打秋风的异姓王后人都如此优容。

  殷明麓小脸也有些惊讶, 但马上顺杆儿道谢,小身子微拱, 做了一个小揖:“谢皇兄。”

  这一句皇兄就换来一个院子, 他们可真占了便宜, 难怪原主记忆里, 皇帝堂哥的形象如此光辉伟岸。殷明麓深感美滋滋,面上不由带上了几分眉开眼笑。

  这情绪明显得让谢厌都难以忽略,眸光微深,嘴角闪过了一丝漫不经心的笑。他心想,这孩子看上去倒是个十分容易满足的,也不知是年龄太小不谙世事,还是之前的生长环境没有培养出他的那份野心。

  皇家人就喜欢度量来度量去,殊不知云府诸人一个个从主子到奴仆,还真的没心眼,边陲小城来的人,也许是真的没见过世面,但那淳朴耿直和乐天知命的心性却是可贵。此时此刻一个个都在想,新君真好啊,比先帝还好。

  殷奶娘也是大喜过望,本来她都做好了,回云城的打算,现在院子大了,她倒是可以住下,近身伺候小主子了。

  年轻的帝王随便扫了她一眼,很快就从对方束胸的衣着判断出对方的身份,然后对殷明麓笑道:“原来明麓至今还有喝奶的习惯。”不然怎么会随身还不忘带一奶娘呢。

  倒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古人觉得母乳有营养,普遍断奶晚,富贵人家或者皇室子弟,到了十岁还喝母乳的大有人在,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殷明麓,被人这样误解,他眨巴着眼睛,脸皱成小苦瓜。

  毕竟他该怎么跟这个长于深宫的帝王解释说,对方真的低估了穷人家是怎么把奴仆的作用发挥到最大的。有些人胸脯丰满,表面职业是奶娘,其实还兼职绣娘、烧火、做饭等等,是全能型的务实人才。

  可他也不能说帝王不对。小脑袋过了一遍,没找到好的说辞,殷明麓只好作罢。

  年轻的帝王亲自带领着殷明麓,没有乘坐御辇,而是如同逛后花园似的,逛起了各处宫殿。他径直走在前头,口气疏淡地介绍起那些院子,速度不紧不慢,所到之处,宫女太监们皆跪地叩首,充分彰显了权势的力量。

  而殷明麓一行人跟刘姥姥般,对着楼台殿宇、高阁廊腰左顾右盼,小嘴时不时弯成“o”型。怎么形容他们此刻的姿态呢?差不多就跟后世人在导游的带领下游览故宫时候的表现是一模一样的。

  只除了现在这名导游身份十分尊贵,乃是权倾天下的九五之尊之外。

  不过才走了几段路,殷明麓已经气喘吁吁,想扶着膝盖和自己的小短腿坐下了。

  “明麓是不是累了?”景帝停下脚步,明知故问。

  本以为听到帝王如此发问,那小脑袋会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曾想那小孩儿却直接发出奶声奶气的一声:“嗯。”

  竟回答得丝毫不客气,让帝王身后的太监总管王公公差点脚下一滑,栽一跟头。他扶了扶自己的帽檐,心想这云王世子果真是年纪小,天生缺了那根筋,不然正常人会这样跟帝王回话吗?

  景帝倒是神色不变,道:“是朕思虑不周了,这宫殿大,你人又小,下次该同朕一起乘坐撵车来的。”

  这帝王的撵车是人可以随便坐的吗?哪怕是未来的宠妃和最得帝王看重的朝臣也未必有资格。

  如果换了个人来,此时此刻肯定惶恐至极地跪地推辞,或说此举不合规矩,但殷明麓是什么人?身子骨娇生惯养,他可不想自己累死累活的,当即将装傻充愣继续发挥到底,忙不迭地就将小脑袋点得欢快,继续熟练地作揖,嗓音嫩生生地道:“谢皇兄。”

  反正这车子他上去了,就别想他下去。

  不知道是否因为疲惫,小孩儿的声音青涩中充斥着微微沙哑,仔细一看,那白净的额头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更衬那眉毛有无边的秀气,是景帝向来最喜欢的青黛颜色。本来殷红的小嘴儿也泛了几分白,此刻,小手扶膝,呼吸微喘的模样竟可怜又可爱。

  看上去是真的累了。

  本来只是随口说说的谢厌,此时倒没了把话语收回的想法,反正天子张嘴,便是金口玉言,反悔也不太像话,便从此这样定了下去。饶是后宫诸人多有惊讶,也没有改变。

  “明麓,一路走来,你看中了哪间院子?可以同朕说说。”

  王公公也把这话听了进去,他把拂尘换了个姿势,心想如果自己是云王世子,该如何回答,是回答“陛下的宫殿无处不美,看得臣子应接不暇,不知该如何选择,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或者回答,“所到之处,宫廷殿宇皆合臣子心意,无论何屋,臣等皆随遇而安。”

  谁料云王世子就是不一样,还低着小脑袋瓜子,当真挑选了起来,面上还带了几分大人似的沉思。

  半晌后才选了一个距离帝王寝宫最远、但离后宫较近的院子,一路走来那处院子并不打眼。

  没料到是这个选择,帝王挑眉。

  殷明麓自然有自己的考量,经过那个门,就是后宫。

  现在里面冷冷清清,除了洒扫的宫女之外,几乎没有女眷,因此殷明麓选了那处院子,也不算犯了忌讳。原新君继位,本该广纳秀女,不至于沦到现在小花都没有两三朵,可事情就是赶巧,太上皇先逝世,因为先帝的丰功伟业,国丧风风光光大办了三年。终于等臣子们熬过这三年,结果太后和先帝那些高等级妃嫔紧跟着前后脚,携手去世了。

  丧礼一年又一年,后宫诸人吃斋茹素都快麻木了。好不容易,今年才得以解放,帝王登基以来的初次大选就定在来年开春。

  等明年大选到来,他选的院落离后宫越近,就越能接近任务目标女主秦曼曼。

  王公公对于殷明麓的选择是恨铁不成钢,要知道,宅邸院落离帝王越近,能辐射到的福泽就越大,能得到的宠幸自然也越大。再怎么说,拍马屁也近点啊!这云王世子真是不通人情世故,面对帝王的恩赐,还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

  而景帝谢厌看着面前的人,身体瘦瘦小小,瞳眸乌黑,正仰着小脸儿眼巴巴地望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善会抚恤臣子的好皇帝,绝对会满足他那小小的要求似的,那全然的信任,让谢厌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感受,只是下意识起了逗弄的心思,不想满足眼前人的要求。

  于是他略一沉吟,拐了个弯儿,以“你身体孱弱、而后宫之地阴气太重,此处选址不妥”为由,驳回了殷明麓的请求。

  另给安置了一个院落,好巧不巧,就在帝王办公歇息的地方隔壁。无视小家伙如晴天霹雳般的表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殷明麓想吐槽,既然景帝这样自顾自的决定了,那一开始干什么还拉着他来看房啊,看到最后还不能选。

  那院子的环境自然是顶好的,满院的四季鲜花,中间还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池塘和假山几许,除了就在皇帝隔壁之外,没什么不好。

  小满甚至还惊呼,在他耳边叽叽咕咕道:“世子、世子,你平时最爱吃鲜花饼了,这里好多花瓣,我们可以自己动手做了。”要知道,他们这些云城出身的人,本来还怕来到京城吃不惯这里的甜食,现在院子里居然就有原材料,那他们大可以动手做了。

  但殷明麓脸蛋上还是闷闷不乐,扛着包袱唉声叹气,觉得自己替原主重来一次,竟然还是没有摆脱原主的命运,依然被“监督”了。

  而此时在宫外的秦曼曼,也一身男装英姿飒爽地出入各种才子云集的诗会上,无论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清丽,还是“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的豁朗,都让她收获了一筐子的才名。

  哪怕没有完整的诗篇,随随便便的几联金句,照样令人惊艳。

  看着被才子们众星捧月的秦曼曼,不乏有些官家小姐吃味,发出质疑声,类似于一个人的灵感才气怎么会如此充沛外露,一天一首诗,跟大街产的似的?风格还从婉约的闺怨词到豪迈的边塞诗,这风格跨越得也太远了吧?

  但对此,秦曼曼微笑,表示这是自己性情所致,如果她真的找了枪手,这诗宴上哪一首不是惊才绝艳的词曲,枪手自己写的能不知道其中价值?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站出来,而是任由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冒领了?

  所以得出结论,这些都是她亲手创作的。

  有些人不信,但大多数人还是信了。

  86

  云王府一行人便如此定下来了,宽敞的院落收拾得明净整洁, 几乎可以拎包入住。一天到头, 殷明麓只需混吃混喝便可。

  这一天, 他最期待的午膳环节又来了,冲御膳房前来送餐的宫人招了招小手,对方立即打开食盒, 摆上一样样精美丰盛的菜肴。

  七八道大菜,三四样小菜, 外加两份炖汤,摆在桌子上看得人眼花缭乱, 殷明麓自己就吃了三年的清水白豆腐,当即眼睛一亮,夹起筷子吃了起来,心想自己好久没吃到肉了,进宫被监视就被监视吧,抱紧皇帝大腿才是真的。

  见主子开心,小满这些云府侍从拿了一个荷包递过去, 充作感谢。

  宫人双手接过, 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厚度后, 才笑着道谢,暗地里却在腹诽这云王世子也未免太过抠门, 赏个下人居然才给三四枚铜板, 真是前所未闻, 也不知怎么得了陛下的青睐。

  不知宫人的想法, 不然殷明麓估计会反手掏出自己的,卖可怜道:你看我的荷包,它又瘪又穷。伸手抖一抖,还掉不出三四个铜板呢。

  午膳用毕,小满想伺候殷明麓更衣歇息。他知道,小主子年纪小,精力不够,经常吃饱喝足后,就困倦地想小眯一会儿。届时,他就会在旁边给主子打扇,制造点自然风,让主子安眠得更加舒坦。

  至于扇子打着打着,他也跟着睡过去了,也是常有的事情,但主子向来不会罚他,主仆二人感情极为深厚。再加上如今住在宫里,衣食住行比之在云府无处不美,还没什么拘束,活儿又轻松,景帝也没拘着他们,他们可以自由出宫,这宛若神仙般的日子,让小满已经乐陶陶好几天了,恨不得从此就跟主子在这里扎根下来。

  今日也照样,殷明麓打了个香喷喷的嗝后,又打了个小哈欠,似乎已有睡意,但他小手微抬,阻止了小满为他脱衣的动作,道:“先不急着,我们去觐见陛下,打个招呼回来再睡。”

  哪怕是去说句午安也好。

  吃水不忘挖井人。他们享受到了好日子,自然要时不时去感激(拍马屁)一下了。

  顶着毒辣的日头,主仆二人拔腿走了段路,在养心殿前没多等候就得到了景帝的传召。

  一进去,看到暖阁处摆放的菜席,小家伙就发现坏事了,怎么那么久了,景帝还没开始吃饭?

  餐桌上满满当当都是精美的菜肴,一样样铺称开,摆在金银器盘或者白瓷碗中,看着分外诱人。本来他们以为自己的伙食已经顶顶好了,结果跟皇帝的膳食一比,还是有了落差,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别说旁边还有各种点心、粥膳和果品,难道民间的人呢都恨不得投胎到帝王家,能天天享用这般龙肝凤髓和山珍海味。

  显然摆了有些时间了,但景帝就是索然无味,半点筷子也没沾。问题是他自己不吃,但那些伺候的宫人们却依然在,还有一些膳房等着听赏的人,都眼盼着皇帝能动一筷子。

  本来景帝谢厌还在疑惑殷明麓的来意,那漆黑的凤眸略带询问,随即在小少年的马屁声中得到了答案。

  作为礼尚往来,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殿下的小人,“这段日子,明麓你可过得好?”

  随即他发现自己似乎问了一句废话。因为云王世子殷明麓今年十岁,在宫廷待了些天后,那本来瘦瘦的脸儿,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一圈,看着更加白嫩可爱,显然好吃好住,日子过得极好。

  “皇兄何不用膳,没有胃口吗?您平时日理万机,身体重要,可千万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胃啊!”小少年作揖后,关切地问了,毕竟这些菜不吃可就浪费了啊!

  听到用膳,谢厌嘴角本来噙着的笑意,也淡了几分。他没有胃口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面对满桌子的宫廷菜,只觉得厌烦和歪腻,但他居高临下时,看到云世子那眼神,没由来有几分好笑。

  小少年说罢,自以为眼神很隐蔽,但却往菜席上瞄了几眼。一个没忍住,差点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大眼流露了些渴望。

  让本来没什么胃口的他,瞬间有了**。

  太监总管王公公没留意皇帝的表情,他只在心想:云王世子净说些废话,这些好话,他们这些平时在帝王身边伺候的,谁没劝过?可陛下就是没有胃口,他们能怎么办!估计过了半个时辰,这一桌子就要被完好无损地撤下了。

  谁料,景帝却突然一反常态道:“来人,伺候朕用膳。”

  ???好一个猝不及防,王公公足足慢了一拍才回神,然后连忙唤殿下早已等候多时的宫人进来给陛下洗帕净手,伺候用膳。等一系列事宜有条不紊后,王公公还是没懂陛下怎么突然想动筷了,只能将功劳归到云王世子身上,心想这小世子不得了啊,这么小就知道拍马屁了,结果还拍上了,肯定是因为对方年纪小,拍起马屁来有天然的优势。

  帝王想用膳了,整个屋子的人都得立马围上去伺候,包括殷明麓。

  景帝意思意思地动了动筷子,见餐桌旁杵着的小人,客气地询问:“明麓来之前可用过餐了?”

  小人满脸写满了馋,仿佛只要他恩准与对方同席,对方能一口气吞下全桌,但面对帝王问话,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不是饿,但他见到这一大桌子宫廷美食,嗅着这飘在空气中的饭菜香,还是有些馋了。

  景帝咳嗽了几声,故作遗憾道:“那真是不凑巧,不能留你用膳了。”

  小家伙再艰难地摇摇头,仿佛真的不遗憾似的,不过他的筷子停留在哪里,云王世子的眼神也跟着飘了过去,他的筷子往左边的凉菜沾了沾,云王世子的眼神不知不觉也跟了过去,令谢厌心里暗笑,觉得逗弄一孩童的滋味挺好。

  他给身边人使了使眼色,作为伺候帝王的老人了,王公公最会揣度帝心了,接收到眼神后瞬间心领神会,开始唱戏:“陛下,这道香酥鸭是御膳房的厨子,特地按着祖传菜谱腌制,那酥脆松嫩的口感可是京都一绝。”

  香酥鸭、香酥、香,仿佛没被诱惑,小少年盯着那只外皮色泽红亮的鸭子,面上一本正经,只是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嘴角闪烁了一道可疑的亮光。

  帝王颔首,筷子自发地前往了下一道菜。

  王公公道:“陛下真有眼光,这道金黄的菜品叫炸佛手,选材极为讲究,是用崤山上养得膘肥体壮的山猪,取筋骨上最精壮的部位,按肥四瘦六制成的,您尝尝,是不是外香里嫩,有嚼劲得很?”

  帝王浅尝,给出评价:“果真如此。”

  “您再尝尝这道茄子,虽是素菜,但也是膳房管总拿三十道鸡汤亲手煨,想必滋味鲜美得令人也不知是鸡汤的味儿重还是茄子的味重。”

  听到这里,小少年的脸已经彻底垮了,开始低着脑袋瓜子,玩起了自己的衣角。后悔自己没事专赶帝王用膳时分来了。

  而对着他那张脸,谢厌表示还真有些下饭,平时他饭量极少,今日却意外地胃口大开了,吃了足足两大碗,还打赏了御膳房众人,令身边的人受宠若惊。

  王公公看在眼底,特地吩咐身旁伺候的人,以后午膳时分,可以多喊云王世子前来观摩。

  另一边诗宴上,一梳着美髻、明艳动人的妙龄少女登场后,大家的目光都忍不住为其吸引,为对方出色的姿容仪态所折服,心想:秦大小姐果真容颜姝丽、闭月羞花。

  秦大小姐成了全场的焦点。

  见状,秦曼曼眉黛似蹙非蹙,对着窗外的景色随口抛了一句道:“唉,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当即又转移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才子细细咀嚼了一番词句后,激动得满目红光,当即抛下漂亮的秦大小姐,重新围绕起了才气纵横的秦二小姐。

  毕竟,美丽的皮囊遍地可寻,但有才气的灵魂却独一无二。

  在这些人中,尚书之子李公子的感官最为复杂和纠结,诚然,他与秦大小姐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家之间早有了口头婚约,他也爱极了秦大小姐绝伦的姿容,但情感上,他却渐渐被秦大小姐的妹妹所吸引。

  尤其是,对方私下曾给他寄过一封书信,上言道:“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他当即就痴痴地出神了,想到了秦二小姐经常在回廊处,悄悄注视着他的幽怨目光,对方的容貌也许不如亲姐姐美艳,却也娇俏灵动,十分惹人怜爱。

  当夜,他站立在芭蕉树前,发神静思良久,开始考虑如何向父母推拒这段婚事。辜负了秦大小姐,是他不对,但他的一生,应该勇于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慕的女子。

  在秦二小姐身边,他能感受到那种情感上的契合,仿佛他们的灵魂碰撞在了一起,对方注视他的眼神里满是崇拜,他们有共同的情趣爱好,可以一同咀嚼文字、弹琴唱曲、观花赏鸟。

  所有人都围着少女,包括秦大小姐的未婚夫。在少女面前,所有做不出诗句的闺阁女子仿佛都变得庸俗、笨拙,空有美貌没有灵气。

  侍女看着沉默不言的大小姐,暗自为她心疼。二小姐明知道李公子是亲姐姐的心上人,还跟人家打情骂俏得起劲,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明年就要入宫参加大选了,居然还如此不端庄!半分女子的矜持都没有。

  “妹妹她难道是想把我逼进宫么?”

  如果李家人真的退了这门婚事,那她真的只有入宫参加大选这一项可选了。联想到亲妹落水后那大变的性情,秦善善叹了口气,细白的手拧了一下帕子,眉眼透出几分愁绪。更糟糕的是,妹妹貌似以为是她推对方落水的,醒来后便一直对她颇为针对。

  她还不知道,她的亲妹妹确实是想把她逼进宫,甚至逼进宫还不算停止,还要让这个姐姐,亲眼看着她在宫廷内是如何风光恣意,备受宠爱的。

  87

  自从小世子让景帝吃东西有了胃口后,小世子就成了景帝席上的座上客, 兄弟二人共尝御膳, 互相陪伴起来, 倒是有了几分皇家温情。

  一来二去,景帝心里难免有了个影子。今日他在处理公文奏章,内侍在旁伺候着笔墨,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案几上一盘盘宫女摆上来的水果。

  一盘是岭南的荔枝,颗颗玉雪晶莹、色泽, 是那里任职的官员,为了讨好景帝, 不惜跑死五六匹快马加急送来的;另一盘是石榴、葡萄等异域水果,已经豁开了个口子,露出其中饱满剔透如宝石的浆果,正等人采撷品尝。

  景帝不爱吃水果,这些水果是为谁备下的不言而喻,王公公腹诽了一句,还不是为了给没见过世面、肯定没吃过这些的云王世子准备的。

  谢厌放下手中正在审批的奏折, 垂下眼睫, 掩去了眸中的锐光, 只用平常的口气道:“世子没来么?”

  常来的人,忽然有几日不来, 总会令人心头泛起涟漪, 仿佛习惯被打破了。景帝也是如此, 难免留心一二, 想探听几分。

  他叫来门外一模样不起眼的内侍,那内侍躬身走近,才低头道:“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