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的不请自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后来将这儿理所当然当作自己家，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最夸张的一次，莫循甚至都不在，他跟导师去外地开学术会议了，那晚师兄突然就登门，然后打电话给童妍问怎么家里没人，他进不了门。

  童妍将莫循出差、自己加班要晚归的情况说明，以为已经委婉且明确地传达了“请你另寻住处”这个意思，没想到他竟然语气轻快地说：“哦，没事儿，我在你家附近那家星巴克等吧，应该要开到11点以后的。”

  童妍简直无言以对，赶紧打给莫循让他赶人，莫循居然还迟疑。

  童妍恼怒地低吼：“你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心理有病吧？你女朋友一个人在家，你让你师兄上家来住？他不怕瓜田李下，我还在意我的名声呢！”

  莫循不知所谓地说：“我相信你啊，你这么讨厌他，难不成还……”

  “我没空跟你罗嗦，反正他走了我才会回去，我大不了去我同事同学那儿住！”童妍赶在爆粗口前狠狠挂了电话。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智商”天才？那一次拒绝还真让他单纯地理解为是对方偶尔临时有事不方便而已，竟没品出别的味儿来。

  而这次是什么情况？变本加厉，妥妥的就是成精的电灯泡上门啊！

  看到师兄又是招呼都没打就突然来了，早就揣着满肚子旖旎幻想准备与女朋友春宵苦短的莫循郁闷程度绝不亚于童妍。

  但他还是迅速穿上衣服，到外间去给师兄开门去了。

  开门后当然又是秉烛夜谈，他这一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点要回来的迹象都没有。

  童妍终于坐起来，郁郁地扣上胸前的内衣扣。

  刚开始虽然很扫兴，但因为太意外太震惊，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许多情绪也没来得及生发。

  而此时，失望与愤怒、羞耻与狼狈一波一波地涌来，她渐渐地，觉得自己要爆炸。

  她不断不断地想起末末师姐说过的那段令她觉得最难得也最精彩的话——撕破脸啊，撕破脸啊！

  说实话，一时撕破脸不算什么，难的是要一直撕破脸，一世撕破脸。

  两个人在一起不过两年，就出了这么位奇葩，以后呢？

  俗话说，人以群分，莫循之所以跟这位师兄如此投缘，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们是一路人。

  那么将来她要接触的他的其他朋友，乃至家人，或许走这个路子的也不会少吧……

  话说，这年春节时她是去过他家见过他父母了，对方看起来也很好很正常，可谁知道呢？一次见面两次见面，哪怕婚前所有蜻蜓点水的见面，双方都可以只是拿出最美好的一面给对方看，彼此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是要婚后生活在一起了才能见真章的。

  固然按照末末师姐的经验，跟婆家人也可以撕破脸，可那么不正常的人生，她为什么非要选择？她本来也没有对莫循爱到怎样的地步啊！

  童妍穿好衣服，摸过手机，给莫循发了条微信：“你进来。”

  莫循莫名其妙地开门进来，失笑地问：“你叫我一声不就得了？干嘛要发微信啊？”

  童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很显然，我生气了，我很生气。”

  莫循一怔。

  他当然不是没想到童妍会生气，更不是不明白童妍生气的原因。

  他主要是意外童妍会直接这样说出来，她以前从不这样的。

  他关上门走过来，好声好气地说：“乖，我一会儿就来哈，跟师兄正在讨论一个问题，我马上就进来，一会儿加倍伺候你！”

  他刻意挑逗的语气让童妍简直觉得受辱，什么时候了她还有这心思？他当她是什么了？只要他临幸就感恩戴德对吧？

  她冷冷地说：“今天什么日子，你也知道，你觉得我们家应该有个外人吗？”

  莫循带着些赔笑：“当然不应该，这不是他也不知道嘛，不知者无过啊！我马上就叫他回屋睡觉了哈，我……”

  “我要的不是他回屋睡觉，这里本来就没有他的屋，我要他走。”

  “什么？”莫循愣住，似乎没听懂。

  “我要他走。”童妍又说了一遍，“而且我希望他以后都再也不要来这里。”

  莫循一时失语。

  童妍看着他，一言不发，等他的表态。

  莫循脸上现出了纠结，童妍顿时明白了。

  他是一直都狂傲，清高，可他这样的人，在面对他认为是权威的人时，在面对更狂傲的人时，在面对他完全拜服的人时，他其实毫无魄力，无法对抗。他拉不下脸，不知如何应对，他在意的东西太多，尤其当他固执地觉得对方于自己事业有利时。

  童妍轻笑了一下。

  怎么说呢？可以理解，不能接受。

  童妍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莫循看明白了她的举动，顿时急了：“童妍，你这是干什么？！”他难堪地压着声音，“至于吗你？他马上就回屋了，哪里就打扰到咱们了？而且人家来都来了，你让我赶人走，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你说不出口，那我去说？”童妍问。

  “不行！”莫循断然拒绝。

  童妍耸耸肩：“那就我走咯。”

  莫循跟着她，想要强行拦住又怕弄出太大动静让外面那位听见，急得恨不能上蹿下跳：“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不就是一晚上的事吗？我知道很扫兴，我也觉得扫兴，我比你更扫兴……这样，明天，后天，咱们好好补偿好不好？你想要怎么过咱们就怎么过，怎么样？你干脆明天跟所里请假得了，咱们出去度蜜月去，我来做攻略，我今晚就把一切订好！”

  童妍停住手上的动作，回头看着他。

  她缓缓地说：“莫循，我想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觉得咱俩走不下去了，就这样吧。今晚他在这里，你没法出声赶人，我理解，也可以配合，所以我先去我同事那儿住，但我希望明天你能搬出去，因为你在学校还有宿舍可以过渡几天，你也还没正式开始上班，有时间另外找房子。当然，作为补偿，这个月你那部分房租我都会退给你。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另找房子，一定要住在这里，那我搬走也行，但我同样要求你把我这个月的房租退给我。”

  这晚，童妍的离开并无障碍，因为莫循还是要脸面，怕强拦不住在师兄面前难看，所以他在无可奈何之后，也只能强作无事地送童妍出门，还故作轻松地给客厅里一脸惊讶的师兄解释：“你看这律师就是啊……大半夜的突然就有事要出去，我送送她。”

  童妍看都没看那师兄一眼，更别说打招呼道别了。她已经认定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跟这个人打交道，不当面撕破脸已经是给他最后的面子了，至于一会儿莫循怎么跟他圆，那是他自己的事。

  不过想来他要圆这个面子也容易吧，只要说她是突然出了状况心里焦急，外加深夜被派活儿十分不悦，所以才有脸色，也是很有说服力的，他终究不会在他师兄面前丢脸。

  童妍心中愤怒失望到了极点，反而冷笑连连，脚步愈加决绝，而莫循跟着出来，忙不迭把门关上，立刻去帮童妍拿包：“我明天去接你下班……不，我早上去给你送早餐！”

  童妍不动声色地将拎包的手让到一边，避开他的掌握：“莫循，说好了的，不纠缠。你搬走跟我说一声，我就不设时限了，反正越快越好吧。”

  莫循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不是说真的吧？童妍，你在今天跟我提分手？今天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童妍都喷笑了：“是啊，你跟我说这个？今天什么日子原来你知道啊！”

  莫循跟到电梯里，一筹莫展手足无措地原地转圈。他们俩虽不是第一次吵架，但这次她的态度令他遍体生寒，想到上次她也是说走就走，最后不也……他略微安心，可又还是按捺不住地惶恐。

  这次她可比上次显得冷静多了……

  无所适从之中，他眼睁睁看她叫了车，而该死的深夜时的车就是这么好叫，他一眼就看见她手机上显示司机1分钟到达。

  他跟到门口，对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说了句：“你现在不冷静，明天再说，明天咱们再说！”

  次日早上，童妍刚打好卡，就接到莫循的电话，语气里一片慌乱：“你在哪儿？你怎么没在所里？”

  童妍叹了口气，看来他还真是说到做到地送早餐去了。

  她握着手机又走到门外：“我在客户这儿。”

  “哪儿？”

  “别问了，难道你认为我还能让你闹到我客户这儿来吗？”

  “那好吧……可我心里不踏实，你给我句准话，我们没分手，是不是？”

  童妍看了看时间，压低声音道：“我中午休息时给你电话，现在我真不能聊了。”

  “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莫循！”童妍急怒忽起，背上腾地冒出一片汗，燥热地刺得她难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你在上班，我也这样去骚扰你，你会是什么感觉？我最近都得在客户这里上班，客户甚至要求我们录指纹上下班打卡，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你觉得你这样闹对于我们的关系会有任何积极作用？”

  这个理由果然让莫循沉静了片刻，末了，他终于闷闷说了一句：“那行，我等你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