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作者:田可心      更新:2023-07-25 08:23      字数:4825
  陡然间被劈头问出这么一句,童妍应该是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尤其是当她的余光存在感十足地感受到莫循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可她对自己从来有信心,难道还能泄露任何心事?她几乎以为这位会计师同事知道她和莫循的往事,此时是故意跳出来砸场子的,可思来想去这可能性不大呀,而且,她和这位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啊!

  童妍勉强镇定下来,望到对方眼睛里去。那里面应该除了真诚并无其他,而且这人应该本来只是打算跟童妍私下里聊两句,没想到嗓门大了点,居然吸引了周围一溜人的注意力,此时也有些尴尬和懊恼,抱歉地看着童妍。

  童妍只好认真回答:“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突然看到邮箱里进来一个很大的待翻译合同……”

  “啊……”听者无不立刻同情又理解了。

  童妍觉得这个解释力度恐怕还不够,又对自己团队里的几位同事说:“还有,刚看到通知,我明天又得去上地……”

  这下律师团队全都行动起来了,拍抚她的拍抚她,端茶递水的端茶递水,全都无能为力却又尽其所能地过来表示同情。

  其他人不解问起,童妍的同事代她解释:“我们谭律师的一位老客户,这次没签合同,直接就派活过来,还得上-门-服务,不好拒绝但心里又不踏实,谁知道成天起早贪黑通勤数小时往那儿跑,最后是不是一场空呢。”

  “不能吧?都这样了,客户怎么也不好意思最后不签合同不付钱吧?”

  “难说,一切皆有可能啊!”

  “也是,我们还不是经常被白嫖或者在被白嫖的边缘上?还有一趟一趟出差到外地的,最后做不成连佣金都收不到。”

  一旦吐槽工作,大家七嘴八舌全都心有戚戚焉,但这个话题负能量委实太重影响食欲和消化,不一会儿,中心又被拉回到莫循那儿去了。

  在场有一位是莫循的直系师兄,一直还对这组新掌握的信息接受不能:“不是吧莫循?这我学弟你们知道吗?以前没看出来他是这种调调啊,可傲得很呢!当然,他绝对有傲的资本,是哪位天仙这么神通广大把你收得这么服服帖帖?”

  “这我倒觉得是他女朋友输了,他女朋友肯定做不到这一步,是他女朋友被收得服服帖帖才对,你们说是不是?有过这样一个男朋友,还能对哪个男人看入眼啊?所以人家是学霸啊!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极致的好,包括谈恋爱!”

  童妍刚听到这里,突然察觉到自己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在震动,而且持续不停,应该是有电话呼入。

  她拿起手机就看到是朱总,一时有些踌躇要不要出去接。

  朱总凡事不爱发信息,都爱打电话,大约是雷厉风行养成的习惯,所以他的电话通常也就三言两语,不会太长,出去接好像没必要,童妍就在原位压着声音接了:“喂?”

  “还没吃午饭吧?我在你们所附近跟人谈事情,这家餐厅很不错,他们说女孩都会喜欢,我一会儿打包几个菜给你送过去。”

  童妍忙道:“不用了,我不在所里。”

  “在客户那里?”

  “嗯。”

  “行,那你自己好好吃,下午我不忙,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童妍连忙推辞:“不用了,谢谢,我这时间没准儿。”

  “好,再见!”

  童妍挂了电话,身旁的同事有些刻意地发问了,音量也完全没打算与童妍的悄声相匹配:“是‘你住哪儿我都顺路’的电话吧?”

  童妍刚上班的第一年,莫循常去所里陪她,后来那年因为俩人住在了一起而不再聚少离多,这样的情况就少了,所以后来的同事未必见过她男朋友,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此时与童妍一同在场的,只有这位同事是知道这回事的,另一位同事刚来所里没多久,别说知道莫循那段往事了,就连对童妍也完全不熟,前些天居然还问她是不是游戏高手,理由是他在一款游戏里看到一个叫tongyan的人排位很高。

  了解情况的这位同事也是够仗义了,见大家老在说莫循怎么好又怎么疼现女友,又见童妍形容沮丧,也不知刚才那两个理由是真的呢还是借口,就故意给她撑腰来了。

  果然,旁边马上有人接住了这个梗:“哦哦,朱总是吧?我之前是听说他在追你们所一位美女,原来是童律师啊!”

  “这就对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朱有眼光!”

  童妍眼瞅着这样说下去就要被追问到底是还在追呢还是已经修成正果了,她不想实话实说还没接受对方,但也不想当着莫循的面断然否认,这好像是前男友和前女友之间的一场不能输的battle,可谁又想要卷入这样一场battle呢?反正她是不想的,太尴尬了,太可笑了,也太可鄙了。

  于是她装作有事,及时逃离八卦现场。

  会议室的隔音效果很好,走出来再关上那道门,那派喧嚣就仿佛被关在了另一个不可触碰的世界,对于静悄悄的外间而言,那些八卦,那些调侃,那些颠扑不灭的深情款款,似乎都并不存在。

  童妍边往洗手间走边有些失笑。

  现在的这个莫循,旁人口中的这个莫循……不就是她曾经希望他成为、甚至比她清楚地渴望着的还要好的那个人么?

  但,已经与她毫无关系了。

  她突然想起分手时他说的那段话——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身边那个人就再也不是我了,就算我变了,我不打游戏了,我会做家务爱做饭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了……却也不是为了你了,你想到这个心就不会痛吗?

  好像……是有点痛。

  他变得这么好了,其实他本来就已经足够好,令多少女孩仰望崇拜却求而不得,而如今的他,更是脱胎换骨一般地好上加好了。

  却是为了别人,再怎么好,都不是她的了。

  但似乎,这也是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律吧。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初恋就是一件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如同末末师姐她们曾总结过的,一上手就好得不得了的男人,那都是被别的女人调-教过的,你要享受这份好,就得不计较他的过去。

  其实,就算是他的过去……如果现在的他有这么好,已经过去的事又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毕竟领到实惠的是现任,至于前任曾经在他心中占据过怎样的地位,又有什么关系?

  童妍甩甩头,在自己开始嫉妒之前及时刹车。

  没什么的,她告诉自己,很正常,再说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是功德无量的事啊,搞不好我也就此换来自己的好运气了呢!

  仿佛感应到了她此时心中所想,她的那个“好运气”难能可贵地发了条消息过来:“客户信息需要保密吗?方不方便告诉我地址在哪里?你也不用说是哪家公司,就说是哪儿附近,我给你打包了甜品送过来,一会儿你下来拿一趟总没问题吧?或者我叫个闪送?”

  童妍在无法拒绝之间选择了闪送,然后苦笑着想,这么坚持,大约也是朱总所能拿出的最大诚意和努力了吧?

  她想起那天跟jennie说的,朱总也未必对她有什么真情,反正她是没感受到,他应该就是觉得她条件合适,可以往朱太太的方向发展发展试试看,男人追女人的招数,不需要多爱,反正按部就班做就是了。

  就是那个“你住哪儿我都顺路”的晚上,她坐着朱总的车回家,一路上他的谈话内容都是……怎么说呢,向她深入介绍自己吧,言简意赅条理分明,信息都很实在,半句废话也没有,意思确实是清楚的,但也确实是相亲式的,他没有什么深情厚意可以让她拒绝,而他那么踏实又认真,硬件条件也无可挑剔,好像……又确实不该拒绝。

  童妍再怎么理性分析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的结婚对象。

  但就在不冷不热君子之交地来往了这一个多月之后,童妍第一次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她陡然间想到了好些年前——嗯,七年了,刚上大学时,正式认识莫循的那个夜晚,那个在老乡聚会上大献殷勤的小学校友。

  他和现在的这位朱总又有何区别呢?

  排除他家的那一大摊狗血特殊情况不谈——毕竟朱总家说不定也有类似情况,只是童妍不了解罢了,所以不考虑那些,仅仅只考虑这两个人,这两个给了她同样的“深情无能”感觉的人。

  她后来跟路航是怎么解释自己对那位校友的绝缘的?

  ——你我本来是不来电的,只是你现在发现大家都到了恋爱的年纪,条件合适,甚至可能是贪图我的基因,于是就来有所表示了?

  谢谢,不过我还远远没沦落到需要这样的地步。

  噢……这么说,现在的她,就沦落到需要这样的地步了吗?

  她也想起了大学室友那天晚上对她们提起那段失败的恋爱时诉说得黯然神伤的那段话。

  也许这辈子都不知道与一个人倾心相爱是什么滋味了……

  可就算是曾经品尝过这种滋味的人,难道就能甘心不再拥有那种时光吗?

  童妍突然之间明白了许多大龄学姐或同事前辈们的难以结婚了。

  你曾经拒绝了好些未必比现在这位差的人,难道蹉跎多年等来等去,终身也仍是给了这样一位吗?

  更何况,你还放弃了真正爱的那个人,那个……现在变得一切如你所愿、却再也不会属于你的人。

  这天晚上下班时还有地铁,于是好几位都乘地铁回家,包括童妍。

  对了,还有莫循。

  不过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跟其他人一样咋咋呼呼互相邀约着一起走的,反正童妍是没听到他也要加入,只是上地铁后,坐了一站多才发现他也在。

  他站在两米开外,跟另一位同事一起,俩人正低声讨论着什么,并没加入童妍这拨。

  童妍顿时又有些失神。

  她避无可避地想起晚饭时……

  晚饭仍是叫外卖,但不是普通的外卖,是跟一家菜馆预订了为他们专门做好送过来的,所以口味更好,大家忙了一天又累又饿,也就吃得更香。

  但会计师团队里的一位稍年长的同事,连连出了好几个糗,而且好巧不巧的,都是去夹鸡块时失手,转眼间地上都掉了三个鸡块了。

  那个鸡块特别好吃,而且因为人多而显得数量有限,大家虽然都不是眼皮子浅的人,也忍不住觉得可惜,于是嘻嘻哈哈半开玩笑地奚落他:“老潘,你这不行了啊,到了帕金森的年纪了吧!”

  老潘虽不着恼,但也有些尴尬,而此时莫循接了一句:“老潘这几天有点累了吧?人的身体有时就是很莫名很不听使唤,我妈断过一条腿,是在比老潘更年轻的岁数,有一次从我爸自行车后座上下来的时候断的,也没摔也没跳,就是往地上一站,断了。”

  他的语气温润轻快,既有一种厚实的关怀而令老潘释然且感激,又不会让其他开玩笑的人觉得是被衬托出自己的狭隘,何况他说话的内容引发了大家的谈兴,立刻有人接过话茬,提到自己的团队老大之所以这次缺席就是因为前几天夜里出差回来抱娃闪了腰——嗯,几个月大的婴儿,能有多重?身高接近一米九的一个壮实大汉,就是这么莫名地闪了腰,整个人都动不了了,连夜叫救护车去了医院,现在还卧床呢。

  这么一对比,老潘的情况更不显得丢人了,再也没有任何压力。

  童妍看着地铁上与自己隔着几个人的莫循,对于他现在住哪儿、将在哪里下车一无所知,只知道后来换乘之后,同事们陆陆续续散去,似乎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此时他们俩已经各自置身于同一节车厢的两头,又过了两站,童妍再看过去,就没看到他了。

  嗯,大概也下车了吧。

  也是,不然呢?就算没下车,难道还能……有什么期待吗?

  童妍自嘲地笑笑,对自己耸耸肩,眼瞅着到站了,便下了车。

  童妍家附近有两个地铁站,位于不同的两个方向,这个地铁站较远,而且这条线路是刚开不久的,不在她出行常走的线上,她之前也就坐过一次这趟地铁回家,对出了地铁站如何走到家委实不太熟。再加上此时夜色已深,路和标志性建筑更不清晰,她一出地铁站便开了步行导航。

  街上有些嘈杂,夏装不带口袋,她手机放在挎包里便不太听得清导航的语音提示,于是便将手机拿在手里,边听边走。

  “这样不安全,手机容易被抢。”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而柔和的声音,童妍从脚步到身形陡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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