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说很多， 包括司机的事情，“单位现在派车， 有几个司机能使唤的动呢？”

  办公室派车都不敢打电话， 主任安排不下去， 都要喊我们这些要用车的人自己联系司机， 司机高兴就送你去，不高兴的话就找借口， 不是母亲生病了，就是孩子生病了在医院， 反正就是不去。

  慢慢遇到过好几次了，她用车， 联系司机的时候，司机说母亲住院了，他在医院看着呢， 那时候慢慢就站在楼上，看着那人在院子里面站着。

  撒谎都不带眨眼睛的， 打哪儿以后，她对着那个司机， 见面都不搭理的， 就这样。

  我凭什么看你的脸色呢？

  单位给工资的， 我按照流程请车用的， 你拿着钱不干活，有意思吗？

  领导当然知道没意思了。

  可是不愿意得罪人，临时聘用人员， 是有时间期限的，定期清理，但是没有人愿意得罪这个，不愿意当这个黑脸。

  所以，慢慢的，聘用人员呢，就成了一个毒瘤了，没有能不干活就不干活，能找借口就找借口，能占便宜就占便宜，千方百计的占便宜，还要说工资不一样，要工资要待遇。

  只跟人家正式职工比，可是你拿什么比呢？

  就靠着脸皮厚还是办事油腻呢？

  别人不做，她来做。

  老王来回走着，真的没想到，她去接下来这个炸弹，“你晓得不，我们——”

  话没说完，慢慢就打断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知道，很清楚，但是这个事情我要做。”

  “我身上是没有缺点的，你懂吗？”

  她是外地来的，没有以权谋私，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没有什么亲近的人，更没有拉团伙，所以，她清清白白一个人。

  这事情，她来捅破天。

  别人不敢说，无非就是因为时间长了，一个个的小团伙，都抓着彼此的小辫子，因此一片和谐。

  但是私底下，领导公车私用，司机要去举报，你说怕不怕？

  食堂工作人员也去举报，说领导吃了鸡腿之类的话，难听不？

  所以，领导不愿意去做，哪怕痛下决心，也伤不起。

  领导难道不想清理吗？

  不是不想，是不想惹一身腥。

  老王只觉得太虎了，她觉得太虎了，“我当初即使在你这个年纪，依然不能做到你这样的。”

  真的，做不到慢慢这样的。

  她觉得自己慢慢的，在这个环境里面，其实被同化了。

  一开始也是跟慢慢一样的，可是时间长了，你看的太多了，也吃过太多的苦头了，你得变得同质化才行，跟大家一个样的。

  你得改变，去适应她。

  “你知道吗？初心很重要的，我在二十二岁的时候看到这些情况，吃过这样的苦头，所以我当时就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她站在那里，后面窗户外面是月色满地。

  她突然就哭了，觉得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跟慢慢是一样的，上班的时候吃多少苦，多少委屈，她那时候也跟自己说，不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可是她还是慢慢的，在变成这样的人，习惯这样的环境。

  慢慢看着自己的脚尖，一直穿着皮鞋，没办法，皮鞋显得人精神有气势，“我那时候很多人不干活，压得下面的人累死，根本不管下面的人死活，只每天吹着一片的繁荣。我跟自己说的第一点，就是哪怕我以后有资历了，我也不会成为吃空饷的人，我拿一天的工资，我就要干活。”

  “看着有的人脸皮厚到刷新三观，恨不得单位里面的优盘都拿回家，我就跟自己说，也不要成为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要让人瞧不起，眼睛里面永远是那一个优盘，不知道背地里多少人嘲笑。”

  说到第三点的时候，她自己笑了笑，“第三个，就是不要成为单位里面某些大妈一样的人，嘴巴积点德。”

  老王也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她躺在床上，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脑子昏了一样的跟着张慢慢这个死女人来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脑子给驴踢了。

  她在原来单位是领导大秘，写材料的，这绝对是离着领导最近的人，前途一片光明，只不过是过程有点黑暗，她吃了不少委屈。

  中间不是不后悔，真的后悔过，尤其是累的跟狗一样的时候，尤其你发现，无论在哪个单位，其实环境差不多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本质的烦恼跟困扰。

  一样会有她领导那样的人，也一样会有食堂里面这样的人，没区别的。

  可是，现在她就服气慢慢了，这个妹妹，跟当初自己看的一样，有点不一样，跟一般人比，很不一样。

  她的想法，她的做法，老王觉得是自己一直想做，但是却不敢做的，压抑时间长了，成为了自己遗忘的一些东西了，在奔跑的过程中丢弃了。

  她那时候想到的最坏的结局，也只是对着领导哭，问他如果自己的女儿跟自己一样会怎么办？

  这是她能想到的，对自己最有利的一种方法，感情牌。

  “如果那时候你拉住我了，你会让我怎么做呢？”

  “该怎么做就要怎么做，跟着你自己的心走呗。”

  慢慢不耐烦，都要睡着了，翻个身，摆明了不想搭理你，困了。

  都多久过去的事情了，想来想去有什么用啊。

  老王恨得牙痒痒，这死丫头穷的跟鬼一样，怎么就这么硬气呢，哪儿来的底气呢。

  不是说人穷志短吗？

  她也没看到慢慢的腰杆子软下来的，一开始的时候就觉得这胖丫头脾气不错，活儿干的多，闷不吭的。

  现在明白了，咬人的狗不叫。

  有钱的如李铮铮，也不是事事都有底气的。

  马永红一直以来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着地上的水果，她拿着手机扫码了，一箱子就很贵了，进口的。

  单位就是再人文关怀，也不能给进口水果的。

  “你是什么人吧。”

  心里猜了猜，就是不知道对不对。

  李铮铮站在那里，“阿姨——”

  “别叫我阿姨，事情说清楚。你们认识吧？”

  “是，我们认识。”

  现在猜到**不离十了，但是看着李铮铮，就想不明白，话就秃噜出来了，“你什么心思啊？”

  “阿姨，我是认真的，之前一直追她来着，后来她直接走了，我没有办法。”

  马永红是怎么发现的呢，是有人在家里吃饭，开了一瓶红酒，她跟张向东平时也不喝，那天就突然想起来了。

  人家亲戚喝着好喝，“嫂子，你这红酒，肯定不便宜。”

  “没有的事儿，慢慢单位发的，百八十就不错了，你要喜欢，走的时候带一瓶。”

  “行啊，谢谢嫂子了。”

  一边说着，一边不信了，拿着手机扫一扫，拿给张向东看，“吓死人了。”

  这红酒，难怪味道不一样，亲戚就没喝过这样的酒，价格太美丽了。

  走的时候，愣是拎着一瓶走了，给马永红心疼的啊，好几天。

  疼过去了，脑子就转过来了，这就绝对不正常，这次她学会了扫码了，拿着手机就扫码，果真价格都贵。

  她平时吃着好吃，只以为是人家那边有钱，吃的都是好的，没想到价格在里面呢。

  “你自己掏钱的啊？”

  “阿姨，我愿意的，你们吃了我高兴。”

  李铮铮抹了一把脸，这些东西怎么他是不带回去的，马永红给他拿着，他死活不拿。

  扔下来就走了。

  马永红回头杀鸡抹脖子一样跟慢慢说，“你们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

  “没多久人家上门给我送了大半年的东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啊？”

  行啊，俩人真有本事啊，一个回来了，另外一个替她回来尽孝是不是啊，能耐的你们，就糊弄着家里是不是？

  慢慢就笑，“你也认识的。”

  “我认识什么认识，你单位我都没去过。”

  “他是李铮铮，李果果的哥哥。”

  马永红一下子卡壳了，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太有冲击力了。

  李铮铮啊，李果果的哥哥，当年疯子带来的儿子，李大福的大儿子。

  都这么大了，还真的是没有认出来。

  那孩子她知道的太多了，但是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当年走了，中间回来过一次，还给了慢慢一盒子的水晶蝉呢，后面她确定是没有联系的，要是有联系也是慢慢工作了以后开始的。

  晚上睡不着了，想着慢慢说的话，“我在这边没有房子住，他帮我找的房子，平时做饭都带我一个人的，我上次生病了，他竟然来找我了。”

  说很多，从电话里面，从她的形容里面，你就能感受到，她是真的很高兴，自己很愿意。

  你描述一个人的语气，其实能看出来，爱或者是不爱，喜欢还是不喜欢。

  又想起来这半年，人家一趟一趟的来，说真的，亲闺女都做不到这样了，李铮铮又是无父无母的，想起来也可怜。

  早上起来，大早上的就吃水果。

  张向东看着，“不嫌肚子疼啊？”

  “我乐意，我尝尝什么味儿的。”

  奇怪了，“你不是怎么也不吃，一定给人家送回去的吗？”

  马永红就不吭声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就知道抽烟喝酒。”

  那提子不知道什么味儿的，特别的好吃，口感特新鲜的。

  心想我也不白吃，家里别的没有，特产多，她就剥花生米，都是带着壳子的，土也多，她放在簸箕里面，旁边放着干净的塑料袋，剥好的就放进去。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就剥，这个看着轻松，但是手指头累，大拇指头就疼，一直到差不多满满的一塑料袋了，她就收起来了。

  张向东也爱吃油炸花生米，抓了点做了，马永红从街上回来就不高兴，“你别动，这是我留着有用的。”

  不给用就不给呗，他自己剥，晚上的时候就自己剥，第二天炒一盘，吃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