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之下。

  盛青瑶目瞪口呆, 用力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伸手碰了碰身边的凌云霄，“夫君, 这不是无回深渊深处的湖中小岛吗？”

  从狼崽子忽然回到她身边, 又变身护着她, 她就知道凌云霄的神识附在狼崽子身上了。

  “是。”凌云霄抖了下耳朵, 发出人声，“大千秘境是人修能者留下的。”

  她也猜到了, 只是没敢确定。盛青瑶抿了下唇角, 从芥子里拿出擎苍祖师给的玉佩，轻轻摩挲。

  这湖中小岛, 莫非就是万年前，人修能者和魔主隐居之处？不对，这儿是乾坤倒转阵法的中心，他们也被困阵法内吗？

  “跟着。”凌云霄控制着狼身，迈开爪子朝着木屋走去。

  盛青瑶跟上去，手搭在他脖子上揉了揉, 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他在秘境里一直是狼, 那她不是可以撸过瘾去？

  进入木屋坐下, 方才在幻海之上听到的声音再次出现，“这一关, 是为你们设置的, 过了可提出一个问题。”

  “要是不过呢？”盛青瑶摊手, “把我们传送出去还是永远困在这？”

  “永远困在此处，直到你们找到办法离开。”那声音沉下去，隐隐透出无尽的痛苦，“我留下秘境等待万年，至今无人过关。”

  盛青瑶心里咯噔了下，那声音散去，凌云霄也恢复人形，眉梢眼角都挂着寒霜。他的眼神变得极其陌生，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夫君？”盛青瑶喊了他一声，眼前骤然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盛青瑶醒过来，茫然睁大眼。

  眼前是一片盛开着各种鲜花的草坪，几个少年在远处拿着树枝比划，像是在练剑。她看了一会，抬脚过去。

  “那个是魔女，我们不要跟她玩。”其中一个少年发现了她，拉着小伙伴扭头就跑，“魔女来了，又丑又凶的魔女来了。”

  “下次她再来我们就打死她。”有人恶狠狠的说。

  “对，下次我们一定要打死她。”

  “我娘说了，黑龙是魔物专门吃小孩，别看她现在还小，发狠起来也能吃了我们。”

  ……

  交谈声伴着脚步声远去，草地上瞬间空了下来，空中飞过一只巨大的金凤，发出阵阵刺耳的鸣叫。

  盛青瑶顿住脚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在额头上碰到两个硬硬的东西，唇角再度抿紧。

  她在哪儿，现在是什么身份？

  抬起头，她看着已经跑远的几个少年，拔腿追上去。

  “魔女来追我们了！”少年们吓破了胆，各自往不同的方向狂奔。

  盛青瑶盯住其中一个比较胖的小子，加快速度冲过去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回来用力摁倒地上，沉声发问，“这是哪里。”

  她好像忘记了很多事，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要做什么。

  “魔……女，你你你不要吃我，这里是大千谷，你家在山谷那边的黑龙潭。”小胖子吓尿了，一张脸憋得通红，“不要吃我，很臭的。”

  盛青瑶皱起眉头，脑海里闪过一个清晰的画面。

  眼前的小胖子跟着刚才的那几个少年，拿着石头砸她，还找来有毒的蘑菇碾成粉末，撒到她眼睛里。

  她盯着他，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另一只手扼住他的脖子使劲掐。

  “救……命……”小胖子双眼翻白，手开始无力垂下。

  杀了他报仇！杀了他报仇！心底不断冒出的声音，在盛青瑶耳边盘旋，她再次加重力道，一柄木头削成的长剑劈过来，用力打到她手背上。

  她疼得缩回手，眼前落下一道阴影，头顶传来少年玉质般的声音，“莫要乱来。”

  盛青瑶抬头，少年穿着棉布对襟长衫，眉宇间像是落了一层霜，清冷疏远。

  “你是谁。”她站起来用力揉了揉被打肿的手背，猛地朝他扑过去。

  少年似未料到她会有此举，生生被她扑到草地上，还意外亲到了她。

  盛青瑶也懵了，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眼，见他似乎红了脸恶作剧般又亲了他一下，“我不杀他，杀你。”

  少年受辱，抓住她的手将她捆起来，扛到肩上就走。

  被扔下的小胖子从地上爬起来，提着尿湿的裤子落荒而逃，嘴里哇哇大叫，“临渊抓到了龙女，他要杀龙了！”

  盛青瑶磨了磨牙，放弃挣扎。

  叫临渊的少年扛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过了山谷中的密林又穿过狭长的栈道，进入一处天然的溶洞中。

  洞内铺着枯草，还有一汪温泉。

  “莫要再跑出去，他们会杀你。”少年冷着脸将她放下，拿出一枚玉佩挂到她脖子上，“尾巴露出来了。”

  盛青瑶一惊，看到自己的双腿变成了龙身，尾巴一甩一甩顿时面红耳赤。

  少年低头，微凉的指腹落到她的龙角上，力道很轻地捏了下，“泡温泉里莫乱动，我去采些灵果回来。”

  盛青瑶眨眨眼，滑进温泉里双手交叠放在池壁上枕着下巴，好奇看他。

  少年出了山洞，一直到天黑才回。

  他脸上挂了彩，把摘来的灵果往她手边一放，自己坐到一旁，拿出一截跟龙角差不多的东西，拿着刀子慢慢雕刻。

  盛青瑶泡在温泉里，一边吃灵果一边看着他，含糊发问，“你在作甚？”

  “雕龙角，传说吃了龙角便可成仙，明日我下山会告诉他们你死了。”少年头都不抬，白皙俊美的脸庞露出漂亮的轮廓。

  盛青瑶看了一会，吃完一个灵果又吃一个，龙尾慢慢恢复成双腿。

  少年也变成了青年。

  洞内烛火通明，他穿着一身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喜服，抬头着看她，“如何？”

  盛青瑶低头一看，见自己身上也穿着喜服，双腿却沉得迈不开步子。

  她张了张嘴，强颜欢笑，“夫君天人之姿。”

  “当真？”青年垂眸，嗓音一点点低了下去，“为何夫人不愿意与我同修大道？”

  盛青瑶胸口骤然疼起来，不受控制地抬脚过去，抖着手解开他身上的喜服，“并无不愿。”

  红烛熄灭，青年僵在铺了红绸的枯草之上，溢满深情的眼眸一点点冷了下去。盛青瑶倾身亲他，在他心头留下一滴血，嗓音决绝，“今日一别，再见无期，”

  她走出山洞化身为龙飞向黑夜。

  黎明来临，她被困深渊半个龙身已毁，上面的鳞片被人剥了下来，只留下血肉模糊的肉身。

  龙角被砍去，她的面容亦丑陋不堪。乾坤倒转大阵，正不断吞噬她身上的灵力。

  疼……盛青瑶意识回笼，回头看了眼，只剩最后一步便可万年永固的乾坤倒转大阵，艰难调动薄弱的灵力，召出体内的剑化作剑龙。

  龙族容不下她，人族和妖族也容不下她，她是恶的化身是会吃人的黑龙。

  他们布下无数陷阱，只为了杀她取下她的龙鳞修补天梯，让天梯之上的灵气继续下泻。

  可笑那些龙族子民，竟然将一只麒麟推上王座。

  乾坤倒转，龙族属地的灵气会被吸入阵法外的中夏大陆，天梯之上早就没了灵气。

  她不会让他们得逞。

  “散！”盛青瑶调动最后一丝灵力，抽出自己的神魂，抱着剑龙扑向阵法。

  青年御剑而来，身上还穿着那件如火的喜服，他的手从她眼前掠过却抓了个空，嘶哑的嗓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夫人！”

  “你不该来。”盛青瑶的龙身开始变得透明，神魂四散，“再不走连你也杀。”

  “若舍得杀我，为何要耗尽修为守我百年。”青年的墨发散开，召出自己体内的剑化作剑龙，也抽出神魂抱着剑扑向阵法，“夫人若舍得杀我，为何自切龙角助我提升。若舍得杀我，为何将真龙之血给我。”

  “夫人真傻。”青年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神魂四散，“龙族容不下你，这天下容不得你又如何，夫人还有我。”

  “不要！”盛青瑶控制自己的剑龙朝他飞过去，“临渊，你快回去！”

  “夫人，我找来了焚天灯和锁魂卷，万年后我等你一起破阵。”青年脸上露出决绝的笑，神魂与剑合一将她拉开，自己扑了上去。

  阵法也在此时形成，震碎了青年的剑龙和他的神魂，只留下一把剑自虚空坠落，深深没入泥中。

  “临渊！”盛青瑶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龙吟回荡天地间。

  银色剑龙瞬间暴涨数倍，将青年破阵留下的缝隙震开，调动所有的灵力，在阵法之内放入可装下灵气的龙蛋。

  万年后，我会找到你，我们一起破阵。

  剑龙散开，银色的长剑自虚空坠落，与另一把剑一起沉入泥土之中。

  盛青瑶猛地睁开眼。

  她回到了木屋里，见凌云霄就在她对面，正目光深深地看过来，不由地松了口气。

  她松开手，露出握在掌心的玉佩，“是他们的前世。”

  魔主和那位人修能者的前世。

  湖中小岛，就是那枚储存着龙族属地灵气的龙蛋。

  “嗯。”凌云霄敛眉。

  盛青瑶收起玉佩，又觉得方才的幻境不是前世，忍不住对着虚空说，“前辈，我们算是过关了吗？”

  “过了。”男人的嗓音响起来，苍凉又寂寥，“可你不是她。”

  盛青瑶：“……”

  她确实不是魔主，而是来自异界的孤魂。

  “你们走吧，还有第二关。”对方似乎非常失望。

  “刚才不是说能问一个问题吗。”盛青瑶焦急出声，“做人要讲信用，我们既然回到了这里，说明你当年就是这么希望的，只可惜她没这么做。”

  擎苍藏书阁内的那本人修记录若真是他写的，那刚才所经历的幻境，只不过是他求而不得幻想出来的一个梦。

  “你问吧。”男人疲惫出声，“只能问一个问题。”

  盛青瑶跟凌云霄对视一眼，从容开口，“她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你？”

  被人恐惧和厌恶的黑龙，是邪恶的化身，他们为了修补天梯编出各种各样的谎话谣言，目的就是要杀了她，她又怎会信他爱他。

  魔族与人族和妖族开战之前，他为何没能及时阻止？打都打完了，还来殉情有意思吗？

  弄个自我麻痹的幻境出来，唬谁呢。

  “不曾。”男人稍稍拔高了声调，“你如何得知？”

  “太假了啊。”盛青瑶无奈摊手，“你明知道她背负许多误解，为何不帮她解决，除了说漂亮话你也没做过什么。不对，你找到了焚天灯和锁魂卷。”

  “假么？”男人像是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久久不出声。

  “非常假，我夫君就不一样了，他长得好看又在乎我，知道我有危险会帮我提前解决，也会陪我一起面对。”盛青瑶有点生气，“可是刚才的幻镜里，你一直到她快死的时候才出现，这么没用的男人不要也罢。”

  凌云霄：“……”

  他没那么好。

  空气安静下去，那缕神魂像是消失了一样，过了许久才又再次出声，“你们走吧，到了第二关若你还坚持他就是最好的，焚天灯给你。”

  盛青瑶心中一喜，面上去淡定得很，“多谢前辈。”

  四周安静下去，那缕神魂彻底消失。

  凌云霄牵起她的手出去，湖中小岛消失，他们回到了幻海之上。

  盛青瑶低头，见自己还骑在狼身上，忍不住扑下去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使劲撸毛，“夫君在秘境内是不是一直这副模样？”

  “嗯。”凌云霄加快速跃上海中孤岛，“夫人为何如此问？”

  “不为什么。”盛青瑶从他背上下去，抱着他的脖子满足地蹭了蹭。狼背上的毛很硬，只有脖子上的毛是软的，舒服的要命。

  凌云霄偏头看她一眼，体型缩小，变成小狼崽子跃入她怀中。

  盛青瑶怔了下，将他举起来，脸上露出坏笑，“一会好好摸你啊。”

  凌云霄：“……”

  她喜欢玩长毛的灵兽？

  心念一转，凌云霄又控制住狼崽子让它变大。

  盛青瑶露出遗憾的表情，左右看了看，抬脚往岛上走去。

  岛上有通往第二关的门。

  走到小岛的最顶上，第二关的门已经开了。仇训庭他们几个站在门外等着，看到她带着狼出现，脸上纷纷露出放松的表情。

  “青瑶师叔。”林一鹤最开心，他冲过去上下打量她一番，眼里写满了关心，“你没受伤吧？我们等了好久，以为你们不出来了。”

  “怎么会，大千秘境不杀人。”盛青瑶失笑，“进去吧，第二关考验人性，可能场面会比较惨烈，大家跟着本心走就行。”

  林一鹤的眼神亮起来，刚准备说话，感觉到狼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赶紧闭上嘴跑回仇训庭身边。

  仇训庭往后退了退，脸上露出生硬的笑，掉头迈入第二关的大门。

  沈镜和剩下的擎苍弟子跟着进去，秦烈冲盛青瑶笑了笑，也进入第二关的大门。

  盛青瑶和凌云霄最后一个进去，尸山血海，遍地白骨。

  空气里到处都浮着血腥味，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烽烟。

  原著里说，第二关是最不好过的，每个人遇到的场景都不一样并且会跟同伴分开。

  盛青瑶伸手摸了摸凌云霄的耳朵，轻声道，“这是万年前那场恶战，我在擎苍秘境内拿到玉佩时，曾经看过一次。”

  她为了就即将死在魔族刀下的小孩和老人而清醒过来。

  凌云霄抖了下耳朵，迈开脚步。

  盛青瑶跟上去。

  这片战场像是刚刚打完，地上的血水都还是红色的，处处可见身首异处的尸首。

  往前走了许久，终于出现城池。

  城门之上挂满了人头，一如当日在荀城门外所见。

  盛青瑶微微皱起眉头，伸手推开厚重的城门。这是座空城，城内百姓无一活口，死状惨烈。

  “你终于来了。”贺无霜自长街另一头出现，身后的城门“嘭”的一声关上，发出延绵不绝的余音。

  “我来了，可你若是动了手，会立即被传送出去，”盛青瑶淡定扬眉，“你知道这个秘境是谁留下的，也知道他为何这么做。”

  “那又如何。”贺无霜冷冷一笑，地上的那些尸首瞬间爬起来，一窝蜂地朝着盛青瑶扑过去。

  “不如何，他喜欢你并没有错。”盛青瑶一点都不慌，从芥子里拿出明神丹服下，唇角弯起一抹浅笑，“这不是我要过的第二关。”

  地上什么都没有，城还是那座空城。

  “雕虫小技。”贺无霜冷哼一声，提着剑的散修从各处涌出来，再次将她包围起来。“以你的修为，能当得了几个。”

  “勉强能全部挡住。”盛青瑶嫣然一笑，双手手腕上的袖箭连弩齐发，围上来的散修都还没动手，就一个个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她。

  贺无霜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连人和空城都跟着消失。那些身体僵麻的散修，随后也被传送出去。

  盛青瑶伸手撸了一把狼的脑袋，狐疑皱眉，“我的第二关还没出现，刚才是贺无霜摆的迷阵，差点上当。”

  幸好她准备充分，并且在秘境里不能用灵力，也不能打架。

  话音落地，眼前的景象倏然消失，一座纯白的宫殿出现眼前。

  盛青瑶噎了下，搭在狼脑袋上的手僵住，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台阶下方，穿着清凉的十二个美男。

  这是给她弄了个后宫？这个太考验人性了，她……怕是顶不住。

  狼毛竖了起来，杀气凛冽。

  “魔主大人，你怎么养了新的宠物，是我不好看吗？”站在最前面的美男摇着扇子上前，目光温柔如水，“今夜轮到我与魔主大人双修，你们都下去吧。”

  双……修？盛青瑶惊了下，本能薅了一把狼毛，小声求救，“夫君？”

  她只想跟凌云霄双修，别的再好看也没兴趣。

  凌云霄身上的杀意又重了一些，“夫人的想法很大胆。”

  盛青瑶：“……”

  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想过开后宫啊。

  “魔主大人？”摇着扇子的美男浑不在意流淌四周的杀意，丢了扇子，双手捏着身上薄纱长衫用力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