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作者:竹浅      更新:2023-07-25 14:03      字数:6500
  “大哥,你方才的猜测都是真的吗?”走了好一会,李砚夕悄悄地凑近了子车痕问道。

  子车痕摇摇头,道:“全是我的猜测,直觉辣手书生与冉苍、或者是背后的施己教有关。”

  “有人挑衅你,冉苍出来打圆场,顺势说自己有会破阵的人。”

  “辣手书生狡黠非常,若不是有人逼迫,他十有八九会拿了好处就走,哪怕冉苍是皇上也没用。”

  李砚夕点头沉思。

  “我觉得冉苍把冉地泽带进来就很奇怪了。”

  木尽拿着罗盘站起身来,皱眉道:“不管怎么想,在墓穴里的大多是机关吧?还有……”木尽压低了声音,“还有师叔,师叔一脉精通的是天文地理,天然阵法对人的影响,冉地泽虽然知道的比一般人多点,但其实……”

  木尽有些为难,他不喜欢议论是非,但是刚才冉地泽在外人看来十分专业的讲解,在他看来不过是略通皮毛。不怕他所学不精,怕的是不懂装懂,他为木尽解释的许多内容,木尽都会用入门级的知识来质疑,让木尽恨不能以头抢地。

  “也许是聊胜于无吧?”李砚夕想了想,道:“我们抵御外敌,若是蛊不够的话,就会将一些幼蛊放出来。”

  “无所谓,反正冉苍他们走的是错的路,”韶斩将长刀负于身后,伸了个懒腰,拍拍木尽的肩膀,“小木尽,什么时候能和洛洛弟弟他们碰面?这山洞没意思。”

  木尽拿着罗盘往前走了几步,道:“我也不清楚,布阵的真是奇才,所布的阵法一环套着一环,只能见招拆招。”

  木尽说着丧气的话,但是双眼几乎都要放出光来,看都不用看,他根本就是兴奋地要死。

  韶斩作势挥了挥拳头,“快点!本姑娘要是无聊透了,就把你的罗盘当飞盘飞!”

  “好好。”木尽敷衍地点头,显然已经完全地沉浸在了阵法中。

  韶斩没趣地往回走,正巧看见厉敢天瞥向叶见,她的师弟毫无所觉,正低头擦拭匕首。

  韶斩眯起金色的眼睛,如同看见猎物的大猫。

  二零八八抱臂靠在石壁上,一言不发,竭力按捺住心里的烦躁,宁恒在他旁边,看不出表情。

  山洞中的时间好像是静止的,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木尽突然发出诧异的一声“咦”。

  “怎么了?找到路了吗?”韶斩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跳到了他的身边。

  木尽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奇怪……为什么显示这次的生门与开门……都是对着墙呢?”

  “对着墙?”韶斩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墙,取下金环大刀,对着墙壁左右比划了一下,然后又收了起来,从怀里取出一卷布条,就要往手上缠,肉眼可见的跃跃欲试,“是不是把墙砸开就好了?”

  木尽连忙将人拉住,“我的姑奶奶,你可别上手,这附近应该有什么机关。”

  韶斩不解,“来路上你不是已经都拆除了吗?”

  木尽脸一红,“那应该是我没有检查出来的。”

  要是他检查出来顺手给拆了,那可就热闹了。

  好在一行人的运气还没有这么糟糕。

  木尽指了指山洞顶部,“不出所料应该是在上面,你们谁能借我肩膀一下?”

  二零八八和宁恒这几位前辈他是不敢的,韶斩又是女孩子,他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落在了还算熟识的叶见身上。

  叶见将匕首收起,在肩上搭了一条毛巾,正要弯腰,忽觉身旁一阵微风吹过,下意识地地一模后颈,毛巾已经不见了。

  厉敢天将毛巾搭在肩上,在木尽身前蹲下身来,“上来。”

  左右只是差个人梯,对木尽来说没什么差别。

  叶见却摸着后颈怔在了原地。

  没有让厉敢天当太久的梯子,木尽很快在石壁的缝隙中找到了一根细细的藤蔓,奇的是藤蔓上缠着一根比藤蔓还要细的金属丝,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让人疑心会不会一碰就断。

  木尽小心翼翼地拆开金属丝,从厉敢天肩头跳下来,然后蹲下在墙角摸了摸,不知摸到了什么,面前的墙壁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竟然缓浮现出数个大小不一的凸起,每一个凸起上都是一幅阵法图。

  厉敢天将毛巾从肩上拿下来,叶见下意识地去接,厉敢天动作自然地放回了怀里,“我洗洗还你。”

  叶见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僵住了。

  韶斩双手负于身后,看着大变样的石壁,问道:“这是什么?”

  木尽面色凝重,“以阵法图罗列的机关。”

  阵法共有八十一个,相互关联,然而破阵用到的只有九个。每一个凸起都是一出机关,需要按照阵法指向来解机关,若是解错了,或是顺序不对,甚至是解了不该解的机关,都会致使八十一个阵法一同发动,而每一阵法又带着九道机关,届时便是漫天杀机,避无可避。

  木尽边说着便准备上手,宁恒拉住他,看着他的额上的汗水,关切地问:“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

  木尽看着机关,如同一个饿死鬼看到了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要是能忍住才有鬼。

  宁恒无奈,也就放他去。

  子车痕向宁恒走来:“前辈要休息一下吗?”

  宁恒还用着缩骨功,毕竟不如自己原本的样貌舒适。

  宁恒摇摇头,笑道:“还可以。”

  子车痕没有离开,看了看宁恒,道:“前辈,您似乎有什么心事。”

  宁恒点点头,道:“我一直在想,冉苍为什么会走向明知是错的路线。”

  “冉地泽的存在,莫非是为了遮掩什么吗?”

  ***

  “皇……九爷。”

  冉地泽指路,众人又躲过了一轮机关。

  “地泽,怎么?”

  冉苍转身微微低头,从远处看着不像是上位者与下属,倒像是慈祥的长者与小辈。

  “没、没事。”

  冉地泽慌忙低下头。

  跟着的众人纷纷称赞。

  “真不愧是黄九爷的人!”

  “看这位小兄弟,也没用得着破机关,看起来也没费多少力气就完成了。”

  “我看啊,就是刚才那木尽不行。”

  冉苍淡淡笑着,接受了这些称赞,冉地泽在一旁低着头,似乎是害羞了。

  冉苍看看冉地泽,道:“大家先休息一会吧,养足精神。”

  众人纷纷点头,盘膝而坐。

  其实走了这么久,似乎是近在咫尺的宝藏依旧没有缩短的迹象,但是因为这里大部分都是冉苍的人,所以哪怕有焦躁,也只能全都压在心里。

  冉苍从冉地泽招招手,冉地泽连忙走过去。

  “记下面的路。”

  他将一张纸递给冉地泽,而后闭目养神。

  昏暗的火焰在他棱角分明的

  冉苍不复之前的和蔼,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

  事实上,这样的皇上才是众人所熟知的,也是冉地泽所熟知的。

  “是。”

  冉地泽低头将图纸接过,上面赫然是一份地图,若是洛书在这里,定人能看出,这次分地图便是幽冥墓的地图。

  何处有机关、何处有阵法、如何破阵、如何解密……皆是清清楚楚。

  孙公公将水囊递给冉苍,冉苍伸手接过,冉地泽看了冉苍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咱们走的路是死路,为什么还要继续走?”

  冉苍看向冉地泽不语,孙公公脸一板,呵斥道:“别乱问什么不该问的!”

  冉地泽连忙低头诺诺。

  冉苍问:“记住了吗?”

  冉地泽有些慌乱道:“还差一点。”

  冉苍淡淡瞥他一眼,“快些。”

  “……是。”

  冉苍复又闭眼,眼前安隽与宁恒的样子来回切换,却无法重叠。

  样貌完全不一样。

  但为什么,这样相似呢?

  会是你吗?

  ***

  山洞外的血虫像是被无形的墙壁束缚住了,只在一个特定的范围内活动。

  原本缠绕在李颜硶腕上的小蛇变得有一人长来回游走,而在边界处沾着子车筹,雪岭在他肩上安静地伏着,但凡见有乱动的血虫,就如同一道雪白的闪电,猛地将血虫咬住。

  血红色的浪潮被两只蛊生生顶住。

  有人悄声议论。

  “那就是蛊吗?”

  “对,无怪乎被称为万虫之王,今日得见,真是……”

  “苗疆的手段果然有些诡异。”

  “幸好已经和解了。”

  “那是苗疆的屋吧?还……挺好看。”

  “别动些不该动的心思,你还记得之前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吧?那是苗疆的觋,她的亲哥哥,听说手里有一只蛊王!”

  “蛊王?!咱们多久没见过蛊王了。”

  “别说蛊王,之前那一战,就连蛊师都没见多少了,中原剩下的只有血蛊师和雪教——那个是不是雪教的?”

  “好像、好像不是吧?我记得雪教没有来人。”

  几人面面厮觑,这个人若不是雪教的,又有如此手段,那岂不是……

  之前围剿血巢就是一个误会,武林盟与魔教先后为血蛊师平反,当年的碧鸢山庄一事被重翻,发现了重重疑点。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没有让人再见到过血蛊师。

  自从那日血蛊师被一名白衣男子救走之后,就无人再见过。

  此人手段饲似乎更在苗疆巫之上,绝对不应该是籍籍无名之辈。

  一时之间众人思绪万千。

  百骨知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得意洋洋地冲兰追挑眉,“四师兄,你看吧,这件事一过六师兄就彻底洗清冤屈了。”

  兰追看着百骨知,只觉得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黄毛狗子,心想师父说的没错,没忍住上手摸了摸百骨知的头毛,果然软乎乎的。

  百骨知被摸得一懵,嗷嗷抗议,“师兄!我会长不高的!”

  如今十七岁的百骨知,虽然身高在同龄人中不算矮,但是在师兄弟中确实是最矮的一个。由此对身高格外看重,为了楼主的增高大计,听风楼里还养了一只奶牛。

  百骨知徒劳地抗议完,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兰追分享自己“丰功伟绩”,其实无非就是劝说子车筹出手,以此洗清自己杀人狂魔的名声。

  子车筹原本对此是拒绝的——他不喜招摇,最重要的是他不在乎名声,也不在乎外人的看法,虽然血蛊师的名号被师父吐槽过很多次,但是真的很好用,绝不会有不长眼的撞上来。

  可是他不在意,洛书他们几个却免不了在意,倒不是说在意名声——无论是方尚清在邪道的名声还是曲青邪在正道的名声,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只是每当他们听见有谁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说着“血蛊师不得好死”如何如何的话,就免不了生气。

  他不在意,但是他们不能不在意。

  兰追应和着夸完了百骨知,又转头问道,“小七,雪教主什么时候能来?”

  百骨知苦笑:“远水解不了近渴,雪教主离着咱们可有好长一段路程,哪怕一路运着轻功,也免不了跑上三四天。”

  兰追沉默下来,百骨知安慰道:“师父、六师兄、还有李砚夕他们都在,出事的可能性很小。蛊王万中无一,咱们这里有三只,要是解决不了,雪教主来了也无能为力。”

  “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师父……我想师父了。”

  提到洛书,百骨知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看起来像是被饿地没力气的狗狗。

  兰追摸摸他的脑袋以做安慰,“问问阿筹吧。”

  说阿筹阿筹到,两人话音未落,子车筹就走了过来。

  只是看脸色,似乎不是什么好消息。

  “师父体型转换了。”

  ……

  寂静的山洞中,只能听见小虫悄悄爬过的细碎脚步声。

  洛书躲过不知何处射来的箭矢,侧耳贴在地面上细听,半晌,他像是虚脱了似的瘫倒在地上。

  胸前衣襟鼓起来一个小包,红柚担心地冒了出来,蹭了蹭洛书的面颊。

  “没事,别担心。”

  洛书只觉得空气稀薄,放松下来之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勉强冲红柚笑笑,可是他看不见自己的脸色苍白,汗水满脸,脸颊上沾了泥土灰尘,狼狈不堪,这个笑容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被内力撕裂的经脉开始迅速恢复,肌肉矫正被扭曲的骨骼,强行摆正,骨骼发出哀嚎,已经定型的扭曲骨骼被生生扭断,而后重新接好。

  洛书肉眼可见地瘦削下去,勉强将糕点塞进嘴里,可是胃里依旧绞痛,让洛书有种错觉,似乎他在消化自己。

  洛书无比庆幸自己的空间里有半数是小八准备的吃食,否则就算是他能忍着不晕过去,也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具骷髅。

  吃下最后一块糕点,洛书勉强有了点饱腹感,只是这点饱腹感在身体的强消耗下眨眼之间就不见了,好像是错觉,随之而来的是熟悉而无尽的饥饿。

  这次多亏了红柚沉睡苏醒,能驱使血虫往别的地方行进,否则他带着一串血虫,如雪上落梅,简直不能再显眼。

  但是红柚对虫的命令也有一定时间,时间一到,那些人还会找回来。

  看着红柚认认真真地在他周围吐粘液,洛书看着又感动又有些心疼。小家伙沉睡这么久醒来,不但没有吃点好的补补身体,还要消耗粘液,等他出去,一定要让红柚大吃一顿。

  洛书张张嘴,只能发出些气音,但是红柚能听懂,将圆圈画好,然后爬到洛书脸颊旁蹭了蹭。

  ‘说好了,红柚要吃好~多好吃的哦。’

  洛书弯了弯眼睛。

  ‘说好了。’

  红柚爬到洛书衣领里,洛书想起血虫,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不是很喜欢吃血虫吗?这次怎不吃?’

  红柚在洛书衣领里拱了拱,相当嫌弃。

  红柚可是特别喜欢吃东西的,这次竟然不吃吗?

  上次这样好像是对施己教的蛊虫,也是不喜欢。

  这次的幽冥宝藏说白了就是施己教想一统江湖而弄出来的,就是为了尽可能地杀灭武林新一代的力量,不知道冉苍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冉苍是狗鼻子吗?老宁都易容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来?

  小八和老宁他们一起走的,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小清清和二青是在一个山洞里吧,唐门的应该多数也都过去了,问题应不大。

  有点想喝小八做的绿豆汤了,这次一定要加双倍糖。

  ……

  洛书胡思乱想着,竭力保持清醒。

  在一片纯白的雾气中,他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回想。

  寂静地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洛书缓慢地吐息,让声音最小。

  疼得过分了,他开始耳鸣,难以呼吸,周围变得吵闹起来。

  白色的雾气中渐渐出现了一点漆黑,然后将他笼罩。

  一声清脆的“叮”声突然响起,耳边的吵杂与眼前的漆黑如同潮水般退去。

  洛书下意识地摸向那一声脆响,手指微微一凉,然后一痛。

  【喂,老头子,给你个玉佩玩,下面上供的,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曲青邪随意扔过来,好像真的只是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洛书接过来一看,澄澈的翠意上流转着点点纯白,仿若飘雪。

  他挑挑眉。

  【二青,还记得之前为师给你讲的话本吧?但凡出事、要么弦断,要么刺绣扎破手,为师这对琴弦时时保养,又对刺绣一窍不通,以为绕过了这个flag,你居然还送为师一块玉佩?这可是指向flag啊。】

  曲青邪早就习惯了师父的胡言乱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到底要不要?】

  【要,我家徒弟送的为什么不要?等哪天玉佩碎了,为师就去找你,没准还能把你的小命救回来。】

  【……老头子,你比了圆方丈还神神道道。】

  洛书还记得当时的玩笑话。

  却怎么也不曾想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曲青邪送给他的玉佩碎了。

  洛书的气息刹那就乱了。

  原本暗藏在平静经脉下的内力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失去了控制,蜂拥冲向了本应该最后被淬炼的心脏。

  洛书眼前一黑,四周一片嗡鸣声,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醒来,汗水迷了眼睛,每一口都像是呼入湿热的水,无法喘息。

  从心脏处阵阵的疼痛已经超过了人体的极限,就连昏迷都做不到。

  好、好疼……

  洛书如同脱水的鱼,无意识挣扎着向虚空伸出手。

  心脏的剧痛将他带回了上一世死亡的夜晚,他徒劳地伸出手,却无法碰到近在咫尺的呼救铃。

  好疼啊,小八,我好疼……

  小八小八小八,我好疼啊……

  ……

  依靠在石壁上的二零八八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捂住心口,微微颤抖地走向木尽,一把将正在解机关的木尽拉开。

  “你做什……”

  木尽惊怒地睁大了眼睛,一句质问还未脱出口,就噎在了喉咙里。

  九个阵法,他解开了两个,用了两个时辰。

  他看见二零八八以他难以想象到的速度破解着机关,动作如行云流水,就好像这机关的每一丝纹路都为他所绘。

  就好像……本就该如此。

  二零八八挥舞的手臂已经带上了残影,他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做着一道曾熟悉过成千上万遍,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咔”的一声。

  机关门缓缓拉动。

  二零八八冲了进去。

  没有人来得及拉住他。

  木尽怔怔地看向墙角的香。

  才燃了不到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