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车痕偏过头看向子车筹，眉眼清冷，似乎隐藏着什么，最终竟然笑了一下，却如同昙花惊绽，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你觉得你出手，大师兄和师父不会知道？”

  若是你出手，我不会知道？

  子车筹抿紧了唇，垂下了头。

  方尚清左右为难。

  是看大局，抛下自己的师兄弟，保全更多的人逃生。

  还是不留遗憾，拼死将自己的兄弟妻儿救出来，亦或是同生共死。

  这个问题，谁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到了方尚清的身上。

  他们的人已经被分裂成两部分，不能再继续任由分裂下去，无论是想要救人还是想要撤离，都必须一起，若是分头行动，必定全军覆没。

  武林盟主的位置，担负的从来都要比别人多。

  方尚清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过了一个秋冬，又好像只不过是忽然而已，方尚清突然抬起了头。

  这些机关兽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对抗的。

  但是留下的人不能多。

  只要他自己就好了。

  能救出多少人就是多少人，他方某今日就将这条命豁出去了。

  他方尚清，本就是师门中武功最强的。在江湖上，也不是单单有个盟主的名号。

  曲青邪看着方尚清的眉眼，突然勾唇笑了笑，在众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中，按住了他的肩膀。

  方尚清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愕然回头，想要阻止，曲青邪却轻轻按住了他的唇瓣。

  “方盟主……”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飘散在风里，除了方尚清再没有第二个人听到。

  众人看着曲青邪贴近他的身体，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唇瓣，好像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怀里。

  温柔而暧昧。

  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又像是仇敌间的挑衅。

  让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方尚清看他，眸子直直对上，“我武林盟侠士无数，可胜任者居多，方某不过幸而得此名号，而宁前辈也在其后，必要时定然会出手。你魔教有什么？”

  曲青邪低笑一声，细长的眸子斜挑，“你口中的那些‘可胜任者’可是我一合之将？除了你，还有谁可与我一战？你就不怕你走了我魔教攻破武林盟，我也来当个武林盟主玩玩？”

  “对付你那些人，我的亲信足够了，当了这么久教主，我也当倦了，想换个身份玩玩，只是不知道盟主答应不答应？”

  “什么？”

  “你方尚清的夫君。”

  ……

  洛书心头猛地一跳，紧跟着是一缩，他捂住心口，动作太大，让二零八八慢下了步伐。

  身体扫描无异样。

  二零八八低声问：“宿主，怎么了？”

  他摸摸洛书的脊背，随着动作，洛书逐渐平静下来。

  洛书的表情有点奇怪，他运转了一周内力，又叫出红柚，仔细地看了看，又摇了摇头，将红柚收了回去。

  “我刚刚还以为阿筹出事了。”

  “是不是体型转换的时间快到了？”

  洛书摸摸鼻子，“不是吧，这速度有点快。不过快点也好……”

  他想起前几天眼睁睁看着自己徒儿无意识地秀恩爱，自己就觉得有撑，还有点酸。

  他仰头看看二零八八，“小八，你低低头，我有事要给你说。”

  “什么？”

  在意识海中说话要比靠近了耳语更安全，但是二零八八也没有疑问，只是低下了头，将耳朵凑近了洛书，洛书看着二零八八近在咫尺的脸，猛地一起身，在二零八八脸上亲了一口，发出一声响亮的“啵”。

  二零八八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抬起头，眨眼之间从耳朵红到脖子。

  “宿主。”

  看着二零八八的反应，洛书受不了地捂住了心口。

  他家小八太可爱了，这谁顶得住啊！

  可恶这功法干嘛要改变体型，要是正常体型多好！

  二零八八抱着洛书继续疾行，速度几乎要超出世界规则给的极限。

  洛书窝在二零八八的怀里，脸颊微微泛红，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唠唠叨叨地说着。

  “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一个单纯的武侠世界，然后现在发现貌似还是一个国家与武林制衡的世界，不但如此，现在即将两国相交。”

  “小八，我记得以前看过的小说，好像没有多少是关于武林参与国家斗争的，五十年前那一战究竟是怎么打的？”

  毕竟对于内力高深的江湖客来说，那些一人屠尽一村的事情也不是传言，而是确有其事。虽说对于大多数侠客来说，武艺高强，在战场上也不过是一可敌多，面对比自己多十倍，百倍的人，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倒下，可是交战时又怎么会真的将江湖客当神，让他们一人独对一只军队？

  “在殷国应当也有修习武功的人。”二零八八道。

  “虽说如此，但是五十年前在穹国劣势的基础下，殷国依旧战败，说明殷国可动用的习武之人不多。而这些年武林兴盛，大门小派层出不穷，势头极盛，他们怎么有胆子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洛书想起冉星辰的信就皱眉。

  “离小三子预算的交战时间还有不过一月，现在已经有殷国的军队试图潜入穹国，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洛书脑海中一闪念，又想起了施己教。

  可是施己教，好像全是中原人……

  洛书正沉思，突然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小八，停一下。”

  二零八八在洛书的示意下在墙边停下，洛书将耳朵凑到墙上，面容渐渐凝重。

  “很整齐的脚步声，还有马蹄声？”

  ＊＊＊

  方尚清迎着众人的目光，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表情反而淡了下来，如同作出以往每一个决定一样。

  “与机关兽搏命就违背了一开始我们的初衷，此去十无九归。”

  “所以现在，请诸位去地道。”

  方尚清的语气很坚定，不容拒绝。

  武林盟的长老看向方尚清默默地领在了众人前面，在地道的洞口。

  方尚清这个不让人省心的盟主断后习惯了，也没有人觉得不对劲，只有长老们的眼眶红了，却不曾出声，只是深深地向着方尚清鞠了一躬。

  曲青邪的亲信面无表情，单膝而落，深深低下头去，而后起身，好像诸事未曾发生过。

  左护法拳头紧握，右护法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引到洞口。

  曲青邪轻笑一声。

  以后这两个小子，也不用满江湖找他这个不让人省心的教主了。

  这次的逃班，永远捉不住喽。

  他果然还是赢了。

  有人听到方尚清的抉择，沉默地低下头，冲着自己的门派师兄弟微笑，示意不必担心，有人开始大叫起来，嚷着不公平。

  “不是说武林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吗？我看方尚清你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

  方尚清站的笔直，面无表情。

  曲青邪站在方尚清身边，长眉一挑，毫不客气地瞪向几个骂的正凶的人，“一张嘴倒是说得灵巧，本座当初就说了，只让有门派的进来就好，没有介绍的无名侠客就不要了，免得那群只想着分地蛊宝贝的家伙进来捣乱。”

  他低笑一声，“可是他就是不听，现在还要被你们这群人骂。武林盟的人都没说什么呢，你们哪里有资格。”

  他分明是笑着，目光中却全是恶意。

  他的亲信，现在也被机关兽抓着。

  难道他的心里就好过。

  在说话间又有人被机关兽撕裂，内脏流泻了一地。

  机关兽撕裂人的频率越来越快，死去的方法也越来越痛苦，似乎在逼迫着他们不要进地道去。

  之前骂方尚清的几个人，眨眼之间就已经身首异处。

  人非草木，有很多人犹豫在了地道口，有人更是不管不顾地冲向了机关兽。

  方尚清厉喝一声。

  “还不快走！”

  却听见机关兽上方有人用比他更大的声音道：“盟主。”

  方尚清浑身一颤，看向上方，正是六长老。

  五长老一改平时怎么也睡不醒的样子，看起来精神得很，他看着方尚清，道：“盟主，您的意思我们知道。”

  五长老在机关兽的拳头里动了动，但是一身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似的，用不出来。

  他索性就保持这个姿势，也不动。

  “武林盟可以没有我这个大懒蛋，却不能没有你。”

  “当年我们一眼就看出来，盟主是个能把我们武林盟再带起来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不曾遮掩，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具是察觉到了什么。

  六长老看向五长老，又看向方尚清，笑着道：“盟主，我和阿倦想的一样，我此生能求个与阿倦同生共死，便是心满意足了。”

  方尚清心底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制止，看见半空中爆出了两朵血花。

  那是自爆经脉喷出的血。

  “盟主，来世还做你门下长老。”

  “还做你兄弟。”

  身旁曲青邪第一次嘶吼出声，“给本座停下！听见没有！我命令你们停下！回去全都门规处置！”

  “师兄！不要！”

  “当家的！老娘和你拼了！”

  “小师弟，小师弟！”

  “孙郎——”

  ……

  像是一场血腥烟火的序幕，半空中绽放了一场血色的烟花，一朵一朵绽放在机关兽上，他们没有说话，却都在传达着同一个意思。

  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