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棒打鸳鸯良贱不同
作者:隔江人在      更新:2023-07-25 16:49      字数:3737
  莲曳在家中休养了没有到三天, 京城里面爆出一个大事, 红极一时的花旦鹤官诱拐民女被打入死牢。

  耶溪听说了, 赶紧拜托邱公公去问清事情,莲曳也紧张起来,毕竟是师兄弟, 不可能不闻不问。

  邱公公打探完消息回来,面色沉重:“这次事情闹大了,恐怕我一个人保不了他。”

  “到底怎么了?”莲曳挣扎着起来。

  “一言难尽,都怪他平日台上卖弄风流。”邱公公叹气:“王尚书家的大小姐在堂会上看了他的戏, 回去就得了相思病,天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就想他,甚至绝食相逼,就是要见鹤官, 她母亲可怜她,瞒着王尚书偷偷包了茶园子请鹤官唱戏, 让小姐女扮男装去见他。结果一看更不得了, 她非鹤官不嫁了。”

  “那个狐狸精!”莲曳叹气。

  “结果这个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到了王尚书耳朵里, 他去逼问他女儿,那丫头也是倔的很, 一口承认了,非要嫁鹤官。”

  听到这里耶溪就明白了, 戏子贱籍,从来为人瞧不起,娶嫁连和平民在一起都是律法不准, 更别说王公贵族了,那个王尚书本来就古板到不行,现在自己女儿迷上戏子,他怕是要气死,鹤官落到他手里,怕是只要死路一条。

  “那他就把鹤官送进了官府?鹤官他现在还有气吗?”莲曳皱眉:“荒唐!”

  “问题就是鹤官收下了那个女娃的东西,一个手帕,被搜出来了,更不得了,”邱公公摇摇头:“王尚书脸都青了,闹到了官府,非要治他诱拐罪。”

  “收了东西,”莲曳眼神复杂:“那就不好说了。”

  “莲曳也快好了,我们去看看吧。”耶溪看见莲曳焦急,赶紧开口,邱公公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行,你去看看,毕竟是你师兄,你也活动活动身子。”

  莲曳能走动了,只是需要人搀着,耶溪和他乘车到了大理寺,阮沉香一听是他们两,不敢怠慢赶紧出来迎接他们。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阮沉香笑着迎他们进去:“可是来看鹤官的?”

  “是。”

  阮沉香撇撇嘴,似是极为惋惜:“太可惜了。”

  莲曳点点头,谁知道阮沉香接了一句:“可惜了那么好的艳福,王家的大小姐,长的桃花眼柳叶眉,可好看了。”

  莲曳:“……”

  “为什么美人看不上我呢?我长的不比鹤官差啊。”阮沉香顾影自怜起来,学着他掐一个兰花指,尖着嗓子说话。

  迎面走来的石昆山一把把阮沉香塞进了小屋子,防止他继续丢人,然后亲自领路打开了牢门。

  一股血腥腐臭味扑面而来,莲曳习惯了没什么,耶溪受不了,想捂住鼻子又怕鹤官看见难受,只得耐着走,莲曳发现了,走到她前面挡住她,耶溪赶紧躲他后面捂住鼻子。

  到了牢房,石昆山打开铁链,耶溪吓了一跳。往日艳美的鹤官,此时满是血污的缩在角落里。臭不可闻,血肉模糊比莲曳刚刚出狱更甚。

  “动私刑?”莲曳声音冷下来,看向石昆山,石昆山低头:“王尚书亲自执行,下官不敢不从。”

  大理寺无实权已久,官官相护大理寺根本管不了,石昆山阻止都无能为力。

  一盆凉水浇醒了鹤官,鹤官无力的睁开双眼,半天才能看清,一见是莲曳和耶溪,别开脸虚弱的笑:“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嗯,”莲曳意味不明的哼一声:“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鹤官愣了愣,又看他一眼,眯着眼睛半天笑了:“哟,腿断了?”

  “没,”莲曳冷笑:“我好的很,小伤,倒是你,怎么又出事了。”说着上前仔细的看了看:“你…腿…”

  “断了,都断了。”鹤官有气无力的举起手,手上仿佛被碾压过一样,原来纤细雪白的手指,满是血痕的耷拉着,看上去已经被人折断。他眼里没有了往日少年肆意的光芒,完全暗淡下去,失了神。

  沉默了半晌,他的手无力滑到地上,滑出一道血痕,他沙哑着嗓子开口,语气说不出的哀伤:“你说,我以后还能唱戏吗?”

  耶溪心里一酸,鹤官本来就是花旦,对身段动作要求极高,他就是凭着跷功在京城梨园打下了一片天地。

  现在腿断了,手废了,他拿什么唱戏?

  莲曳深深看他一眼,对着石昆山道:“人我带走了。”

  石昆山犹豫了一下,莲曳挑眉:“他要是来要人,让他去我家里。”石昆山听了才点点头:“我也想让他出去,找大夫看看,但是王大人哪里不好交代,既然莲公子有义,请便吧。”

  耶溪上前要扶他,鹤官一笑,往她肩膀上一赖,收获了莲曳一个眼刀,他笑:“还是师弟好,今个儿我就恃宠而骄一回。”说着笑吟吟的看一眼耶溪,那布满血丝的眼里一瞬间春水媚色,耶溪恍惚看见了旧日台上风流无双的他。

  看见鹤官要往耶溪怀里倒,莲曳面无表情,喊来邱迟,邱迟把鹤官拦腰一抱就扛走了。可怜鹤官疼的直叫唤:“我去,你大爷的莲曳,我腰上有伤啊!啊啊啊!”

  鹤官的叫唤让耶溪想起来什么,出门的时候,她对着石昆山行了个礼,轻轻开口:“敢问大人,大理寺行刑,鞭刑的话,可是未定罪之人不过廿?”

  “是。”石昆山点头。

  “那他…”耶溪看一眼莲曳,再看向石昆山,石昆山马上明白了,面露羞赧:“莲大人是…”

  “耶溪?”莲曳回头。

  “来了来了,”耶溪有些慌乱,石昆山赶紧一句话解决:“三小姐想想看,邱公公和文太傅…为什么毫发无损?”

  耶溪一愣,直到莲曳喊了她三遍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的辞别了石昆山,耶溪赶上去迎着莲曳,莲曳步子有些艰难,耶溪一下子搀住他,用力过猛,差点撞倒他滚到他怀里。

  莲曳低笑:“大白天的,还在外面,投怀送抱的?”

  耶溪恶狠狠瞪他一眼,心里却又酸又甜,软的一塌糊涂,鹤官回头看见他们,翻了个白眼以示轻蔑,莲曳把鹤官带回了家,赶紧派人喊了大夫,大夫给他处理了伤口,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鹤官疼的龇牙咧嘴,好不容易处理好了,他又开始贫嘴:”那个,我的血可是好东西,浇花可好了。”

  “闭嘴,”莲曳不耐烦。

  “不解风情,”鹤官长叹一声:“你不知道美人血浇出来的花,有美人香吗?”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迅速别开视线。

  “美人?”莲曳冷笑一声,把一把铜镜拿到他面前:“看看,好个美人!”

  鹤官怔怔的看着镜子里面,那熟悉的脸上被一道疤痕从眉骨破到唇边,丑陋可怖,他愣住了,继而一笑:“美人在骨不在皮。皮破了算什么!”说着,对着端着茶盏进来的耶溪抛个媚眼:“弟妹,你道是也不是?”

  耶溪呆滞了一下,不忍心的道:“是。”

  鹤官得意的看向莲曳,莲曳冷笑一下握住耶溪手:“没事,他脸皮厚,你没必要昧着良心说话。”

  耶溪点点头,和莲曳相视一笑,酸的鹤官直哆嗦牙齿。

  “对了,那个王小姐怎么回事?”莲曳喝了茶开口:“我要是记得不错,你前阵子不是和包公子打的火热吗?怎么突然来一个王小姐?我还以为你还改不掉以前的毛病,喜欢和男人厮混。”

  “滚!”鹤官声音低下去,还是没心没肺的语气:“我和谁混也不找你你管什么!我哪里看什么男女?只要来看戏的都是大爷,在我眼里都一样。”

  “再说,只要对我好,又阔气,我管他男女都跟。”鹤官一笑:“你不是知道的吗?”

  “你收下了她的东西,你是几个意思?”莲曳皱眉:“若没有东西证物什么都好说,问题是搜出来了,你就逃不了诱拐罪。”

  “滚吧,”鹤官眼神暗淡下去:“我哪里来的胆子敢诱拐她堂堂的尚书千金?她非要给我的。”说着,他摇摇头:“那个丫头不知道是脑子坏了还是眼神不好使,看上我这么个烂人。”

  “不烂,不是美人吗?”莲曳微笑,鹤官被他气的咬牙:“你得意了啊,我倒了你得意了!”

  耶溪看他们聊的欢,前悄悄地出门,准备去买点糕点,她记得鹤官特别挑嘴,每天吃的都精细,还特别喜欢一家的菜粥,她穿过瞻华衢,径直走到那家店,买了菜粥出来,忽然听见一声哀叫,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似是女子在嚎啕,她环视周围,除了酒楼饭店都是深宅大院。

  耶溪皱眉,店里小二看见她样子上前:“夫人不必疑心,是对面的尚书府的,您只管走吧。”

  “尚书府?”耶溪突然想到了鹤官:“可是王尚书?为了他女儿?”

  “可不是啊,”小二低声叹气:“可怜那个三小姐,本来出身就不好,她母亲就是戏子,在府里天天受欺负的,现在可好了,闹出这么个丑事,我看啊,那个王尚书肯定整死他们俩。”

  “毕竟是亲生女儿啊,”耶溪皱眉:“打死会不会?一般不都是赶出家门吗?”

  若是赶出家门,鹤官还不讨厌她的话,把他们凑成一对也是好事。

  “您是不知道啊,”小二露出一个玩味的笑:“那个王尚书,生了三个女儿就属她好看,出身低怎么发配都不可惜,所以早就想把她送给胡宰相做妾了。”

  耶溪心里一惊,那小姐不过二八年华的样子,胡宰相都已经是古稀之年了,这婚姻哪里般配?哪一个女子肯甘心?

  那小二笑的猥琐:“嘿嘿,本来还以为能看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现在一闹啊,谁敢要她啊,说不定大夫人使坏,打发了下人乞丐都有可能!”

  “住嘴!”耶溪厉声开口:“该死的东西!谁许你搬弄口舌!”她自从认识莲曳,就知道流言蜚语的厉害,往往只是几句意淫,但对于处在舆论中水深火热的人,往往是把他们逼向绝路的最大力量。

  店小二一看耶溪生气,赶紧认错磕头,耶溪不言语,拿了东西就离开,又听见那雄伟漂亮的深宅大院里,传出一声声的哀叫,惨似啼血杜鹃,哀恸巫峡夜猿。

  耶溪不忍心听,默默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