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真相大白
作者:鸟惊庭树      更新:2023-07-25 23:05      字数:3625
  刀疤脸的汉子小心的拿起了摆在桌上的大瓮,由于摇晃的幅度有些剧烈,里面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把大瓮抱到了床前,这才扣开了上面的泥封。

  夏雪晴这才发现,这个通体黝黑的大瓮,竟然是被封死的:“这样子里面的东西不会憋死吗?”

  人皆怀有感恩之心,那个汉子也是如此,他很感念夏雪晴救了自己的女儿,因此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答道:“姑娘不晓得,我们这边养蛊就是这样,须得封够了日子方能养出一只蛊虫。”

  说罢,他寻了个大碗,直接就把瓮里的东西倒进去了。

  苏清远连忙把夏雪晴拽到了身后:“小心点,这东西沾上要命的。”

  那老汉忙摇了摇头:“我怎敢伤了这个活菩萨啊,公子放心吧。”

  只见那个硕大的碗里,被倒入了满满一碗的虫尸,且都是毒虫——仅夏雪晴认识的,就有蝎子,蜈蚣和一些蜘蛛。更别说还有一些她连见都没见过。

  并且无一例外,这些虫子都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啃得七零八落的,肚子都不见了,仅剩下一些残破的肢体,满满的堆了一碗,看起来颇为瘆人。

  那人把东西都倒出来之后,那个碗里反而没了动静。

  “蛊呢?”南烛脖子伸得老长了,紧紧地盯着那个大碗:“这什么都没有啊?”

  话音刚落,那一堆的虫尸当中,就窸窸窣窣的爬出来了个蜘蛛。

  这个蜘蛛长得很小,肚子大大的,额上的八只黑眼睛也亮晶晶的,夏雪晴第一眼望去,竟然觉得,这小东西长得还挺讨喜。

  那蜘蛛手短脚短的,一时间竟然爬不上光溜溜的碗边儿,一叠身的往下滚。

  “就这么个憨货,是蛊虫?”南烛问的实在是有些不客气,不意外的被苏清远狠狠地剜了一眼。

  那老汉倒是笑而不语。

  不多时候,那个蜘蛛似乎是终于爬烦了,直接一个用力,竟直接就从碗里跳出去了,直接蹦向了摆在桌上的一盆云片松。

  那老汉忙捉了他到手里,小心的行至病床前。

  “先生小心些,仔细别被它咬了。”夏雪晴出声提醒了一句。

  “不碍事的姑娘,这蛊虫是我用自己的血养的,认主的很。”

  “您还是小心些吧……”南烛拽了拽苏清远的袖子,示意他回头看——

  只见刚刚被这个蜘蛛趴过的那盆云片松,从刚刚它落脚的地方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变黄发黑。

  就仅仅是说话的这会功夫,那盆云片松就已经彻底枯死了。

  南烛倒吸了一口凉气,丢人的往苏清远被后撤了撤。

  苏清远看见这架势,也没多话,直接把夏雪晴拉到了自己背后:“你就站在这儿便好。”

  说罢,径直走到了床前,盯着叶寒衣去了。

  那老汉看着卧床的叶寒衣,独眼之中难掩悲痛,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拂去了一缕搭在少女脸蛋上的额发,露出了叶寒衣十分憔悴的面容。

  他就这么温情的看了一会儿床上的女子,良久之后,眼中寒光一闪,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将床上的被子掀开,用布巾把叶寒衣牢牢的固定到了床上,随后,便把那个小跳蛛放到了叶寒衣气海的位置。

  只见刚刚还安分守己的蜘蛛,顿时像疯了一般,飞速的跳到了叶寒衣的胸口处,抬起自己两条长着毛的前腿,兴奋地挥舞着。

  苏清远皱了皱眉,他觉得他隐约听到了这个蜘蛛兴奋地尖叫。

  “蛊毒久聚不散,已经入了心脉了……”

  那老汉脸上难掩悲痛,但也不做迟疑,直接掏出怀中的银针,照着心脉上的几处大穴就刺了上去!

  那一刻,叶寒衣直接就被疼的睁开了眼,她本想扯着嗓子大叫,可是显然,她太过虚弱了,只能张着嘴小声的嘶吼着,喉咙里发出幼猫一般的细弱尖叫。

  夏雪晴心中大恸,直接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那个老汉眼中憋着泪水,又是几针下去,叶寒衣浑身上下扑簌簌的抽搐了起来,但奈何布巾打的是死结,她也只能无助的挣扎着。

  在红袖招中,由于这个蛊不幸罹难的羌族女子有八人,可叶寒衣偏偏在‘玉生烟’手下活了这么多时日,足见这个女子的心性是如何的坚毅。

  这几针下去,竟硬生生的让叶寒衣找出了一丝清明,她被牢牢的绑在床上,满脸都是汗水,那么疼,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可当她有了一丝神智,模模糊糊的看清楚眼前这个汉子是谁的时,她哭了。

  几日来她近乎水米未进,嗓子哑的厉害,加上刚刚又是喊又是叫的,折腾了诸多时候,这会子早就发不出声音了。

  但是看她的口型,苏清远就已经明白了,她喊的是——“阿爸……”

  长痛不如短痛,那老汉以银针封了几处大穴之后,直接拿了一把银质小刀出来,仔仔细细的在火上烤了,然后照着叶寒衣的胸口处划了下去。

  叶寒衣分明那么虚弱,可胸口处涌出来的黑血却那么的富有活力。

  那些黑血飞速的往外流着,不一会儿,床上就尽是血污了。

  大概半盏茶的时间过后,黑血已经流的差不多了,一小股的新鲜血液也跟着流了出来。那个蜘蛛还是举着自己的两个前足站在胸口上,不错眼的盯着伤口处。

  “蛊虫呆的太久了,没办法就这么放出来……我来引它!”

  那人说完这句话,直接用小刀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道,当鲜血涌出的那一刻,那个蜘蛛终于动了。

  它直接跳到了叶寒衣的伤口处,狠狠地咬了一口下去。

  顿时,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叫声响了起来,一个红色的恶心肉虫被它直接从伤口处拽了出来,然后不做任何犹豫,那个蜘蛛直接把拽出来的玩意儿吃了。

  老汉见状,也顾不上处理自己手上的伤口了,立刻开始帮叶寒衣止血。

  南烛连忙拿了一沓的干净帕子进来,整整湿透了十几条帕子,才算是把叶寒衣收拾干净了。

  看着安安稳稳的睡在床上的女儿,那老汉疲惫的笑了。

  少顷,正厅之中。

  苏清远去内室拿了一条薄毯,细致的搭在了夏雪晴的腿上:“入夜了,天凉,你仔细着点。”

  随后抬手扶住了正要给他下跪的老汉:“您年事已高,实在是不必如此,我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那老汉摇了摇头,还要跪,苦于一直被苏清远扶着,只能作罢。

  他疲惫的坐到了椅子上,叹了口气:

  “小老儿名叫丹木,是南水羌人的族长。屋里的姑娘,本名叫瓦拉,是我的女儿。您救她只是举手之劳,当今的狗皇帝救我们一族何尝不是一句话的功夫?可是就是这一句话的恩赐,他都不愿给啊……”

  “您是羌人的族长?”夏雪晴若有所思:“那当年进京告御状的,不就是您吗?”

  “正是小老儿啊……姑娘若是得空,小老儿给姑娘讲一个故事吧……”

  永寿四十三年,先帝虽在世,但龙体抱恙,封大皇子李桓为太子,辅佐朝政。

  彼时的金国与倭寇打的不可开交,南水就是主战场。

  时值隆冬,倭寇住的地方水土不养人,种不出什么庄稼,因此每到冬季,他们都会跑到边境大肆洗劫一番,只不过那一年,他们闹得格外凶。

  前线失利的战报一封又一封的千里加急送到了京都,先帝虽缠绵病榻,也是忧心不已。

  因此他把自己最倚重的大儿子叫到了病床前,嘱咐他速速派兵前去镇压,不可寒了金国子民的心。

  南水的羌人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援军,可他们并不知道,这只是他们灾祸的开始。

  倭寇自古生活在不毛之地,不畏严寒,且整日里烧杀抢掠为生,多得是下作的法子。以至于援军与他们交战数日,竟只能勉力维持。

  可是皇城的指令一个比一个着急,那些戍边的将士,终于变成了阎罗殿里的厉鬼。

  为了完成每个人的任务,他们开始屠戮无辜的边民,把他们的头颅当成是倭寇的充数,去换得功勋,去换得银两。

  毕竟这些平民比倭寇好欺负多了。

  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有羌人,有其他民族的人,终究是对太子寒了心,也丢了命。

  当时尚且年轻的丹木,带着剩下的族人逃往了深山,抛下了年纪尚幼的女儿,和无助的妻子,毅然决然的踏上了进京告御状的道路。

  他拦下了李桓的车驾,也自认成功地让这个未来天子动了恻隐之心。

  知晓这件事之后,李桓当即觐见先皇,求了一道圣旨,赐死了当年所有戍边的兵士。

  有人说太子暴戾,但更多的人都对李桓交口称赞,只说他心怀天下,善待万民。

  于是那些说他暴戾的声音,也就被淹没了。

  天真的丹木以为自己真的成功了,他欢欢喜喜的准备回去告诉族人这个好消息。

  可是他忘了,那些援军是太子派过去的,而对于他们屠戮边民的事,太子也是默许的。

  否则,他又为什么急忙杀掉所有的边将,好让这段往事无人知,无人提呢?

  李桓重视自己的名声,爱惜自己的羽毛,他马上就是皇帝了,他必须让全天下的人都说他贤德,他不能让世人知道——

  原来那些边民是他“杀的”,原来手上沾满鲜血的,不是那些士兵,是他这个太子。

  所以,他不可能让丹木活着回去。甚至,他不可能让羌人一族活着。

  因为万一有一天,他们突然发现真相了呢?万一有一天,他们把这件事四处宣扬呢?

  这太危险了,这会危害自己盛世贤德的好名声。

  那怎么才是最安全的呢?对了,不会说话的死人,最安全了。

  于是,已经出发行至半路的丹木,在淮南地界里,被人伏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