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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官午夜      更新:2023-07-26 00:02      字数:3481
  楔 子

  钟美从衣柜里取出一条紫红色的连衣裙。

  这条裙子有多长时间没有穿过了?她在时间长河里细细打捞回忆,最近的一次似乎是在结婚六周年的时候,也就是去年的12月26日。

  没错,就是那一天。

  弹指间,一年即将过去。

  她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明显比去年肥胖许多,原本恰好合身的裙子,如今显得紧绷了,尤其腹部的赘肉清晰可见。脸色也不好看,化了妆仍然无法遮住黑眼圈和满脸的憔悴。

  凑近看了看,居然发现眼角长出两条鱼尾纹。

  女人啊,实在不该一天到晚坐在电脑前不运动。

  尽管钟美的脸上堆满苦恼的表情,可心里却无丝毫苦恼,因为就在不久前,她刚刚解决了一件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十分棘手的事情。为了那件事,她已经两天两夜寝食难安,甚至伤心痛哭,跟老公大吵一架。

  终于雨过天晴了,而且事情解决得如此顺利、简单,只花了一点点钱。

  想到这里,钟美开心极了,瞬间忘了腹部的赘肉、眼角的鱼尾纹,对着镜子转两圈,裙摆飞扬,美滋滋的,像跳进爱河的少女。

  出门后,她逢人打起热情的招呼。没嘴葫芦的她平日遇到邻居从未点头微笑,此时难以言喻的喜悦不由得让街坊邻居如堕云雾中。

  这件事情还没有告诉老公,他知道后会怎么样?嗤之以鼻,还是对我刮目相看?当然,绝对不能告诉他这件事是用钱解决的。

  丈夫林国海曾经说她小题大做、不可理喻,说为这种事情烦恼简直是脑子短路了。他不理解她,根本不明白她付出了多少心血。他总是希望她像有些已婚女人那般,每天逛街、喝茶、做美容、打麻将……她知道老公是心疼她,可是她讨厌那种师奶生活,瞧不起那种靠老公养活的女人,认为她们跟寄生虫毫无区别。她想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尽管目前所经营的还不能称之为“事业”,但她坚信有志者事竟成。

  钟美信心勃勃地想着,走出小区,然后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这是接女儿放学的必经之路。

  哦不,其实不算是必经之路,因为从华亭路也能到达“明日之星”幼儿园,但这条巷子是捷径。所以钟美每次接女儿放学都是走这里,久而久之,便成了她的“必经之路”。

  她是这么打算的,接完女儿放学,然后去超市买些好菜,再买瓶红酒,晚上一家三口好好庆祝。虽然老公很有可能说“这根本不值得庆祝”,但她还是希望老公看到她如此认真、努力之后不再泼她冷水。

  这么一想,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为老公、女儿做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把全部身心投入到尚未成型的事业,完全忽略了家人……

  心生不忍,她停下脚步,从挎包里掏出手机。

  刹那间,一种不安感扰如寒风掠过钟美周身,紧接着,她的心脏开始微微颤动。

  这条巷子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天地万物都陷入死寂,仿佛连一片树叶掉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为什么这条走了近两年的巷子,以前从未觉得它潜藏危机?

  钟美的害怕并非无中生有,因为她已经强烈感觉到一种可怕的气息在快速地逼近她。

  似乎是鬼魅又似乎是恶魔的气息……

  但是她不敢回头,连稍稍转动脑袋的勇气都没有。

  距离巷口约摸二十米,她握紧手机,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仿佛看见穿着粉红色公主裙的女儿正跟同学们开心地玩滑梯、玩跷跷板、玩捉迷藏……

  快跑——快跑——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命令她,可是她思绪混乱,全身麻痹,木偶般的杵在原地。

  猛然间,一只粗壮的胳膊勒住她的脖子。还没来得及尖叫,她的口鼻便被一块白布捂住,随着一股刺鼻的气味钻入鼻孔,钟美顿感天旋地转,黑暗来临之际,仅存一念——

  谁去接女儿放学?

  意识是在一阵强烈的颠簸中渐渐恢复的。

  我这是在哪儿?钟美尝试动了动蜷缩的身子,蓦地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牢牢捆绑住,嘴巴被封住,就连眼睛也被蒙住了,只感到头痛欲裂。

  绑架?天啊!她立马慌了。

  又一阵颠簸让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身处汽车后备厢里面。

  绑匪准备带我去哪儿?山路才会如此颠簸吧?

  钟美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外国小说,书名早巳忘记,但书中的某处情节此时却清晰得犹如昨日所读一样——某君被绑架,藏票地点是一座荒山,因为不慎看到绑匪的相貌而惨遭灭口,警方找到他时,只剩一具骸骨。

  联想到目前自身的处境,恐惧感急速膨胀。

  不行!我不能死!女儿还在幼儿园等着我!

  钟美仿佛看见瘦小的女儿蹲在幼儿园门口,因为看不见妈妈而放声大哭,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无助。

  想到这里,她奋力撑起身子,无奈昏眩难耐、几欲呕吐,脑袋重得如千斤巨石。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疯了似的用头撞击车盖,决定拼死一搏。

  但一个紧急刹车制止了这举动。

  车停住了,后备厢被打开。

  钟美立刻绷紧神经,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左边太阳穴的位置往右边滑。

  那是汗水吧?

  “别折腾了,不会有人发现你的。”一个毫无抑扬顿挫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

  钟美浑身哆嗦,这个声音好生耳熟,在哪儿听过?

  “一旦拿到钱,我们就放人,你不用虐待自己。”男子说完这句话,“砰”的一声关上后备厢。

  果然是绑架啊!

  他到底是谁?钟美在颠簸中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现在该怎么办?老公知道我被绑架了吗?绑匪打电话了没有?索要多少赎金呢?老公有没有报警……各个疑问无孔不入直钻大脑,钟美全身剧烈地战栗着,老公,你千万不要报警啊!

  不消片刻,钟美感觉自己被扛进一间小屋,绑匪将她扔在阴冷潮湿的地板上,随即转身离去。

  她想尽一切办法也弄不开绳索,终于绝望地放弃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从遭遇绑架到现在已经多久了?此时是白天还是晚上?钟美觉得自己似乎被无边的黑暗和恐惧吞噬了,犹如置身于冰柜,寒冷一点一滴地渗入她的肌肤,侵入她的骨髓。

  破除黑暗和恐惧、打开冰柜的那把钥匙在哪里?

  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钟美从未像现在这般想念老公、女儿。

  结婚快七年了,夫妻感情历来很好,只是这一年来,她把所有时间花在“事业”上,经常忙得没时间做饭,让全家人吃快餐。记得几个月前,老公患了急性肠胃炎,她不仅没有陪老公去医院,甚至连一句嘘寒问暖的话都没有。更加不记得多长时间没有过夫妻生活了,每次只要老公一碰她,她就说很累……

  对不起,老公!

  还有她的宝贝女儿。这一年来,每天陪女儿说话不超过二十句,从未问过女儿在幼儿园是否开心、是否适应,周末或者节假日也从未带女儿出去游玩。以前接女儿放学时,女儿大老远就高兴地喊着“妈妈”,然后鸟儿似的扑到她怀里,在她脸上狠狠亲吻几口。可现在女儿越来越沉默寡言了,不爱笑了,不会像鸟儿似的扑到她的怀里,即使亲她也显得极其勉强,然后默默地跟她回家。然而,这一切都被她忽略了,她真的很忙,忙得忘了自己是个母亲……

  对不起,女儿!

  还有年迈的双亲,巳经有三个多月没打电话回家了吧?前段时间妈妈打来电话,说想念外孙女了,结果没说上两句话,便被她不耐烦地挂断了,说稍后打回去,事后她却忘得干干净净。不知爸爸的肩周炎好些了吗?妈妈的腰疼病还会复发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好好对待家人。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做个好妻子、好妈妈、好女儿。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钟美的心揪痛着,为什么须到生死关头才对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呢?

  老天爷,求求您大发慈悲,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这时候,一只粗鲁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沉声说道:“你老公报警了,看来他并不在乎你的生死。”

  绑匪说完便将手机放在钟美的耳边,撕开她嘴上的胶带。

  “老婆,是你吗?你怎么样……”

  听到老公沙哑哽咽的声音,钟美的心都碎了,泣不成声地说道:“老公,你报警了吗?不要报警啊,他们会杀了我的……我好害怕,你快救救我,不管多少钱你一定要想办法……女儿呢?让女儿跟我说话,让我听听她的声音……”

  还未说完,电话就被绑匪拿开了。

  钟美顿时抓了狂,语无伦次地恳求道:“求求你不要杀我,我老公没有报警……他很老实的,他正在筹钱,一定可以筹到的。求求你不要杀我……”她一边求饶,一边趴在地板上磕着头。

  “你习惯用哪只手拿筷子?”对方忽然打断钟美的话。

  “什么?”钟美一时不明所以,呆愣着。

  “我问你用哪只手拿筷子吃饭?”对方提高嗓音。

  “右手。”钟美脱口而出,右手本能地颤动一下。

  “行了,砍左手,下午快递给林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