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 钟劲和徐窈没有再回学校, 喂了一圈鸽子, 又玩了一会, 差不多到了放学的点, 两人直接回家。

  徐窈内心更多是情绪释放后的痛快，循规蹈矩了十几年，偶尔出格一次, 感觉还不赖，就是担心许茹英告诉钟奶奶, 钟奶奶着急上火，她会过意不去。

  到了院门口，徐窈变得紧张, 后退一步落到男生背后，让他冲锋在前。

  钟劲转身低头看她，要笑不笑：“玩的时候还挺开心，现在知道怕了。”

  徐窈跟男生交流多了，人也更自在了, 一句话怼回去：“你不怕，你先进去。”

  激将法？

  钟劲垂眸直勾勾盯着女生, 徐窈再退一步, 脸转向别处不看他。

  男人舔了舔唇：“行，我就吃你这一套。”

  说完，开院门，大步迈进去。

  徐窈跟在后头, 微垂着脑袋，脸有点烧。

  她这是怎么了，心跳好快。

  然而，进到客厅，钟劲没看到钟奶奶，反而见到了他最不想见的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

  他那日理万机，一年回来不了几次，来了也是做客的父亲大人。

  钟沐海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财经杂志，转头看到钟劲，将杂志放回茶几，很清淡的开口：“过来坐，我们谈谈。”

  钟劲不是很想，一句累了，想休息，正要上楼，钟沐海喊住他：“想休息，可以，你小叔收养的那个小姑娘好像坐你前桌，我找她谈也一样。”

  钟劲脚步顿住，眼里浮现一丝凉意：“钟总将商场上那套用在自己儿子身上，不觉得羞耻吗？”

  钟沐海站起身，表情很淡，一派主导者的雍容，看自己儿子就像看公司那些下属，没什么两样，以那种训话的口吻道：“但凡你听点话，我们也能少操点心。”

  钟劲想笑：“你和郑女士操什么心了，是参加过我的家长会，还是老师找你们谈我的学习了？”

  哪怕一次都行，可惜一次都没有。

  钟沐海松了松打得板板正正的领带，这是他开始不耐烦的表现，声音也更沉了。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我是你爸爸，不是你的仇人。”

  不是仇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钟劲瞥了一眼正要过来，听到两人对话又安安静静退到博古架后的女生，语调稍缓了点：“有话上楼谈，不要在这里，奶奶听到了不会开心。”

  “她刚出去，一时半会回不来。”

  钟沐海习惯了主导，不会听从。

  钟劲点头：“行，您先坐着，看看电视，我去把奶奶找回来。”

  话落，钟劲转了方向，大步走向门口，路过徐窈身边时见她仍是一副愣愣的表情，拽了她的手臂就要带她出去。

  然而，刚走到院门口，就碰到回来的两人，刘阿姨拉着装菜的小推车，跟钟奶奶商量晚上做几个菜，因为钟沐海的到来，钟奶奶显得很开心。

  那是真的开心，徐窈感觉得出来。

  徐窈赶紧扯开男生，往旁边挪，隔开距离。

  钟奶奶眼角一瞥，看到孙子回了，笑得更开心：“你爸爸在里头，见到他了吧，你们父子好好聊聊，他吃了晚饭就走，你也得上晚自习，没多少时间相处。”

  “我想他可能没有心情上晚自习，毕竟下午翘了两节课，或许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钟沐海的声音从背后飘来，钟劲回过身，就见他站在门口，放到耳边的手机垂了下去，似乎刚讲完电话。

  钟奶奶闻言也是惊了：“好好的为什么翘课？你又想折腾了？”

  钟沐海补充：“不只是他，还有他身边这位。”

  钟劲身边，就只有一个徐窈了。

  钟奶奶一个眼神看过来，徐窈脸色白了白，想解释，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们确实翘课了，没有请假，就那么任性地说走就走。

  钟奶奶吸了口气，再呼出，平缓呼吸，好一会才道：“都进去，买了这么多菜，好好吃一顿，再谈。”

  然而，吃过了饭，再谈，也未见得有什么好转。

  徐窈频频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六点半了，他们该出发去学校了。

  钟沐海留意到她的举动，开口道：“我给你们请了假，晚自习不用去了，你先上楼做作业。”

  这是家里人要谈话了，不方便外人在场。

  徐窈巴不得逃离这种压抑的气氛，走得很快，到了楼上，合上房门，坐在桌前，翻开桌上的习题册，可心思早已飞远，怎么也看不进去。

  她是外人，他们对她客气，但钟劲不一样，越是看重，失望也越大，但愿他们不要太为难他。

  可今天钟劲是为了她才翘课，她脱不开责任。

  脑子里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终于徐窈坐不住了，轻轻打开房门，踩着猫步下楼，贴着楼道墙面，钟沐海的声音也飘进了她耳中。

  “我以为你留在一中会好好学习，看来不是，既然你没这个心思又何必再浪费两年的时间，科大有个少年班，你这个年龄进去有点晚，但只要表现优秀，考个硕博连读，以后进科学院也就稳了......”

  钟沐海为儿子的未来做了详细规划，在大多数家庭眼里，这无疑是一条前程似锦的康庄大道，就连徐窈都这么觉得。

  多少人梦寐以求，钟劲轻易就能做到。

  然而以徐窈这些天对钟劲的了解，他不会去的，父母做的任何有关他的决定，他都不会照做。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钟劲说：“然后呢？进了科学院又能怎样？像你一样把自己高高在上架着，没有半点乐趣可言，与人交往带着功利性，一旦没有用处了，转身就弃，结了婚跟没结一样，妻子孩子在你心里，又意味着什么？”

  钟劲这话说得算是很不客气了，几乎是在婚姻家庭还有人格上全盘否定了自己的爸爸。

  钟沐海话里难掩怒火：“钟劲，这世上最没资格说我的就是你，没有我，哪来的你，没有我这些年的打拼，哪有你今日享受的一切。”

  半天不吭声的钟奶奶这时笑了，对着儿子问：“我是你妈，没有我就没有你，没有我和你爸爸的打拼，你也没有那么好的创业条件，所以，我可以说你吧？”

  老太太这么一表态，弄得钟沐海一个愣神，有点下不了台：“妈，我的事之后再谈，现在要说的是钟劲。”

  “钟劲的事也是你的事，你这趟回来是为什么，不就是想管教儿子，那我管教我儿子，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老太太这气势一起来，徐窈光听声音就觉得好厉害，好想为奶奶点一万个赞。

  “窈窈，你也过来，一家人，没有什么听不得的。”

  没想到自己暴露了，徐窈脚下一滑，差点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