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尾章
作者:满溢香      更新:2023-07-26 01:03      字数:18468
  懿德宫。

  当今太后的居住的寝宫。

  宫门前, 太后身边的秦嬷嬷一脸焦急的来回走动着, 见洛云嫣来了忙迎上前。

  “秦嬷嬷。”洛云嫣喊了一声, 这人是太后跟前的老人,也说得上话, 于她有用,平日里她对这秦嬷嬷也还算客气, 太后现下如何她半点也不知道, 这会儿更不会失了这份客气。

  “郡主, 你终于是来了,可叫老奴好等啊……为何戴了这东西, 这不合宫中规矩, 摘了……”秦嬷嬷嘴上不满一句, 见她带了维帽, 见了她也不掀开, 心中狐疑, 说着还要替她摘掉维帽。

  “秦嬷嬷。”

  洛云嫣心中一慌, 急喊一声,避开了。见她一脸惊诧狐疑,忙道:“嬷嬷,云嫣近日身体不适,还未好全,怕冲撞了贵人,这才带了这维帽。”

  听声音确实是长平郡主的,秦嬷嬷也就没有多想, 她也怕病气过给了贵人。只是一个维帽,且戴着也无碍。想起起太后还在受苦,秦嬷嬷也不敢再耽搁,急忙带着她们去了太后的寝殿。

  寝殿内传出一声声的哀嚎,光听着便能知道屋内人的痛苦。

  “快快……都让开,郡主来了。”秦嬷嬷喊着走了过去,也为洛云嫣开出了一条道。

  地上跪了不少太后宫中的侍人,皇后娘娘也在,正在才发作了没伺候好太后的宫人。这会儿正一脸忧心的坐在太后榻前,朝洛云嫣招了招手:“云嫣啊,你快些过来给太后看看。”

  洛云嫣急忙走了过去,她是最不想太后出事的,毕竟她的郡主称号还是因为治好太后得来的,如今太后这般,她心中自然也是着急。

  尤其是太后的样子,看着像是头疾再次复发。

  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哎……疼死我了,我的头啊……云嫣丫头你不是说已经给哀家治好头疾了吗?怎的哀家又疼起来了?哎……疼啊,云嫣丫头快救救哀家……”太后捶着自己的头,痛苦地喊着,脸上血色尽失,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

  她也确实不好,太后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感觉——疼,真的太疼了,仿佛是有万千蚁军正在她的脑子里啃噬她的脑仁,再这么下去,她觉得自己怕是要活活疼死了。

  “不应该啊。”洛云嫣小声呢喃一句,抽出一根银针又给太后扎了一针,可惜还是无用。

  太后依旧不见好转,疼得不停捶床,若不是头上扎着银针,只怕是更想捶打她的头。

  “……疼啊。”

  太后急骤又尖锐的大喊一声,突然就倒了下去,身体不停的抽搐,五指成抓状不停的抓挠着,还口吐白沫,双眼不停的翻着,最后动作越来越小,人像是快没了意识。

  场面顿时慌乱下来,宫人得尖叫声,最后还是皇后斥了一声,稳住了局面。皇后看着不好的太后,压下心中的惊慌。冷冷的看向洛云嫣以及那几个早就束手无策的太医:“你们是怎么治的,还不快些想办法,若是太后有什么差池……”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太医们跪趴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

  “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想办法。”皇后冷哼一声,急切道。

  “怎么会……”洛云嫣拧眉,有些不明白为何自己行的针,半点效用没有,反而有加重的倾向。

  皇后见她神不附体,顿时皱眉。冷喝一声:“云嫣。”

  洛云嫣顿时清醒过来,急忙撤去她扎在太后身上的银针。

  她又给太后问了脉,可看来看去还是旧疾复发,血脉经络於堵引起的头痛,按理说她刚刚那几针应是能疏通的,可怎么会加重太后的病情。洛云嫣皱着眉头,压根不敢再贸然行针。

  去了针后,太后瞬间又恢复精神,再次疼得哀嚎起来,不在抽搐也没有吐白沫。

  她现在疼痛难忍,想晕死过去又怎么都晕不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救救哀家,谁来救救哀家啊……疼啊!!”

  太后疯了一般大吼大叫着。

  怕她伤到自己,秦嬷嬷等太后身边伺候的宫人,连忙拉着她。不过都被痛到疯狂的太后挥开,便是上前替她诊治的洛云嫣也被波及,一巴掌正好抽在她的脸上,直接把她抽懵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被踹了一脚。

  太后红着眼睛,怒瞪着她:“你个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快想想办法救哀家,想疼死哀家不成。哎呀,疼啊……”

  “太后息怒。”洛云嫣忍着难受,从药箱中拿出了一样东西,又看向一旁的宫人:“烦请将薰炉拿来。”

  宫人很快就把薰炉拿了过来。

  洛云嫣接过熏炉的手顿了顿,到底还是将手中的香点上,放入炉中,淡淡的烟雾弥散出,原还疯狂的太后,渐渐安静下来,神色也舒缓一些,看着似乎好了许多。

  她侧躺在床上,香炉就放在榻前,宫人要拿远些,她也不准。只贪婪的吸着能让她不痛的青烟。

  最后伴着青烟渐渐睡去。

  洛云嫣又给她问了脉,仔细检查一遍,又问了她的起居饮食,却是毫无收获。

  怕吵到好不容易的睡下的太后,围在太后宫中的一群人退了出去,只剩下秦嬷嬷等侍候身侧的宫人。

  皇后宫中。

  喝了口茶,心绪平复后,皇后这才抬眸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洛云嫣,开恩似的摆了摆手:“起来吧。”

  “赐坐。”

  “云嫣谢过娘娘。”洛云嫣松了口气,起身坐下。

  皇后皱眉问道:“太后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这……太后的病过于蹊跷,云嫣也没有把握,娘娘恕罪。”洛云嫣起身跪了下去,迟疑一句,便告罪到。

  “罢了,先起来吧,太后那里你且用心一些。”太医无用,眼下只能靠她救治,皇后也没问罪她,摆了摆手,又道:“刚刚你点的那香,是何香?可有什么不好的?”

  “娘娘放心,并无什么不好,那是云嫣特制的药香,有安神镇痛,助人入眠的功效。”洛云嫣徐徐说道。

  “无甚不好便好。本宫近日亦有些失眠,你且也给本宫备一些罢。”

  她手中的香并不多,洛云嫣迟疑一阵,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应下:“……是。”

  不过她刚刚的短暂迟疑,还是惹来了皇后的些许不满。

  “与本宫说话,却还遮了面容,不以真容示人……”说着,看向她的视线已然冷了几分:“长平啊,你的规矩,可是都还给教导你的嬷嬷了?”

  刚坐下的洛云嫣吓得又跪了下去:“娘娘息怒!会如此,云嫣亦是不得已的,还望娘娘容禀。”

  诚惶诚恐的说着,面纱之下,一双眼睛却是已经怒红,她当真是恨极了这种低人一等,命不由己的滋味。

  “想来云嫣你也不是不知规矩的,既不得已,你且说说因由。不好叫人有样学样,坏了宫中的规矩。”

  皇后笑了笑一副相信她的样子,话都少了几分咄咄逼人。

  “多谢娘娘宽宏大量……”洛云嫣当即感恩戴德一番,这才开口解释道:“带着这纱帷云嫣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近日,云嫣都在试药,身体略有些不适,脸上亦是痘症还未好全,怕惊吓到他人,冲撞了贵人,这才戴了维帽,多有……”

  皇后一听她患了痘症,捂了捂口鼻,眉眼间露出嫌弃之意,生怕被她传染一般。

  僵着脸夸了句尽职尽责,医者仁心,便让她离开。

  寰宇帝下朝后直接去了太后宫中,他去时,太后已经睡得深沉,且脸上并无半点痛苦,嘴角似乎还向上扬着,像是入了什么美梦。

  他看了一会,见她无事便又退了出去,没让人吵醒太后。

  又招来太医仔细询问了一番,听完后,沉吟一阵:“那香可有什么问题?”

  是药三分毒,太医也不敢说死,想了想道:“臣愚昧,只知道那香似乎有镇痛的效用,其他的看不出什么,不过郡主说了,这种药并无什么不好,想来是没问题的。”

  寰宇帝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眉头微微皱着。

  ……

  郡主府。

  洛云嫣疲惫地坐在铜镜前,灵月替她将维帽摘去。

  “……”洛云嫣摸着自己的脸,瞳孔微缩一阵,一脸的不敢置信,已经隐隐的恐慌。

  她用尽办法,内调外敷齐用,可惜还是没能治好脸上的怪疮,也不能说没好,而是这些毒疮像是在她身体里扎了根,好不容易治好,不过半日就又会复发,且一次重过一次。

  洛云嫣看着境中的满脸毒疮的丑八怪,一阵作呕。

  顶着这样一张脸,她要怎么见人?人人都道她是神医,这毒疮亦不是致死的重症,若是她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还有三殿下,绝不能让三殿下看到她这张脸,对,不能。

  洛云嫣抓着自己的脸,状弱疯魔,毒疮被她抓破,黑黄色的液体流了出来,看着甚是恶心。

  “郡主,不能抓啊,您这样……不能抓啊。”灵月立马上前,拦着不让她抓,一脸担忧的看着她,苦苦劝着。

  洛云嫣呆愣的看着镜中宛若疯子的自己,瞬间清醒过来。她做了什么?

  “松手。”重重的吐了口气,洛云嫣看着她示意道。

  “放心,我不会胡来的。她想逼疯我,没那么容易。”

  灵月见她冷静下来,迟疑着还是松开了手。洛云嫣笑了笑:“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郡主。”灵月把药箱递了过去,又给她端了一盆清水,帮着她把脸上的脏污擦拭干净,又从新上了药。

  或许是手重了一些,洛云嫣疼得倒抽一口气,拧着眉头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千机楼的废物是,你也是,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喜怒无常的样子,叫灵月微微怔愕,转瞬又收拾好情绪,连忙告饶:“郡主息怒,是奴婢笨手笨脚了。”

  说罢,动作更是轻柔小心了不少,唯恐在弄疼了她。

  洛云嫣隔开了她的手,冷着眉眼开了口:“人就在晋阳,去把人抓来,死活不论。”

  “是。”灵月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到底什么也没有说,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后,洛云嫣捏着银针的手顿了顿,抿着唇,扎了下去。

  她脸上的毒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小腹处扎着银针的地方开始红肿,片刻后,冒出了一个个叫人憎恶的毒疮,看上去比刚刚她脸上的还要严重几分,洛云嫣一脸淡淡的将脸上的药膏清洗干净,从新上药,只是这一次不是脸上,而是小腹腰侧。

  体内的毒,她暂时没有办法,但是将毒素逼到另一个地方的方法,她在典籍上看过。虽然只是治标不治本且损耗寿命精气的办法,毒疮并没有得到根治,但是眼下他也只能先如此。太后的病还没好,宫中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陛下传召的圣旨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到她府上,她不可能永远带着维帽,若是不小心叫人发现她身缠恶疾,且还束手无策,那她就完了,机关算尽,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她不允许就此烟消云散。

  太后顽疾复发,她自己莫名其妙就染了毒疮,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哼,她倒是小瞧了孟惠儿,看来这些年她装疯卖傻诓骗众人之余,也成长了不少。

  想要弄垮她?哼,那就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

  三殿下收到郡主府传出的消息,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鼎鼎大名的神医,活菩萨竟染上了恶疾,还是治不好的那种,这倒是有些稀奇。

  “有趣。”三殿下低声一句,嘴角划过一抹兴味,同时也对洛云嫣誓死都要找的人,起了些许好奇。

  桌上有一小匣子,那是千机楼送来的最新消息。

  洛云嫣要找的人,半月前彻底失去踪影,至今也未再发现她的踪迹,他这千机楼自成立以来,所有的不可能都发生在了这人身上。

  不愧是药王谷传人,还是有些鬼蜮伎俩的。

  “继续查,切记不可伤人。”

  话落,一人突然冒了出来。接了命令后,转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进来。”三殿下朝着门口得方向喊了一声。

  青衣男子拱了拱手:“殿下。”

  一张帖子朝他飞来,他面不改色的接下。也不多言,只耐心等待他的吩咐。

  “你去找魏轩,让他配合一下。”

  魏轩,晋阳府尹,晋阳城内除皇城外的大小事务归他管。

  他若是开了方便之门,那很多事就真的方便许多。

  第二日。

  一张海捕公文张贴出来。

  官差们拿着一张画像,挨家挨户地搜,说是在抓什么流窜到晋阳的雌雄大盗。

  茶楼上靠窗的一角,孟回坐在哪里,饶有兴致的看着手中的画像,突然笑了笑:“雌雄大盗,还挺有创意。”

  游尘冷淡的面容亦染上了些许笑意,是挺有想法的。

  见她杯中的茶水没了,熟练的给她续上。

  街上,官差一家家的问询,茶楼自然没有被遗漏,只是孟回他们所在的地方,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不管是喝茶的客人还是搜查的官差,无一人往她们这边看,更不要说搜查。

  没找到人,官差们很快就走了,走前与掌柜的叮嘱了一番,让他发现犯人立马去报,掌柜的哪里敢得罪他们,塞了点银子,客客气气的把他们送走了。

  不大的茶壶空了,孟回拦下了要叫小二的游尘。

  “走吧。”

  游尘放下茶壶,跟在她的身后,离开了茶楼。

  小二发现的时候,靠窗的桌子上只剩下茶钱,以及一张雌雄大盗的画像。

  客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竟然半点也没察觉。小二拍了拍自己的头,告诫自己下次不能如此马虎。好在这桌客人不是个贪便宜的,不然这桌茶钱,可得他从他工钱里扣。想想他就一阵心疼后怕,又在心中告诫自己几遍,这才上前,把桌子收拾出来。

  又过了三个月,人还是没抓到。

  洛云嫣发疯似的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人也没有高兴多少。

  看着满地狼藉,直喘粗气的洛云嫣,突然站了起来,吩咐人准备热水,便起身去了药房。

  热水准备好后,灵月打算替她宽衣,伺候她沐浴。

  “不用了,都出去。”洛云嫣摆了摆手,拒绝了她们的伺候。

  灵月不放心,那日她回来后便发现她的脸已经好了,半点疮印也没有留下,惊叹于她医术精湛的同时,心底也生了些许疑惑。因为自那日起,她便不在让人近她的身。沐浴宽衣都是她自己来,一改之前享受于她们的伺候,她现在压根不用她们近身伺候。

  “还是让奴婢伺候……”

  洛云嫣拍开了她的手,突然暴怒:“滚出去,别让本郡主再说一遍。”

  “是,奴婢这就出去。”灵月僵着脸退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还落了门梢。

  灵月看了一眼,退到了院门口,低着眉眼,安静的思索着。

  “你们说郡主最近这事怎么了,怎得突然就……”被驱赶的几个侍女也不敢跑远,聚在一推,小声的说着话,其中一人狐疑的问着,也不敢说得太明显,不过什么意思,众人却是都心知肚明。

  各自摇了摇头,互看一眼,看到的都是茫然。又看向一旁的灵月,她是郡主身边的得力人,她们以为她会知道,便想从她这里知道一些她们不知道的忌讳,以后避着一些,免得再惹了郡主的不悦。

  她们的话,灵月都听到了,只淡淡一句,让她们慎言,小心祸从口出,之后便不再理会她们。

  药房内。

  热气弥漫。

  洛云嫣从药架上取了一些炮制好的药粉,倒入热水中,白色的药粉很快就融到了水中。褪去衣物后,她便进了浴桶,将自己浸泡在水中,小腹腰侧的毒疮浸水后,疼得她白了一张脸。

  咬着牙,稍稍适应后,疼痛才没那么激烈。

  洛云嫣仰着脸,半靠在浴桶边缘,眼睛通红,看上去楚楚可怜。

  眼眸中流露出些许颓败。

  她以为凭她的容颜,再加上有了药王典,以为她的医术便无人能及,以为以此也能为自己搏出一个锦绣前程。

  原本该是如此的!可惜,这一切现在都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引以为傲的医术救不了她自己,她汲汲营营才有的名声,也成了一把能要她命的刀。

  她治不好身上的毒疮,又因为毒疮越发严重,她身体上的疼痛,一日痛过一日,甚至用上了能镇痛却也会成瘾的消魂。这方子是她在孟家典籍上看到的奇药,禁药。主药亦是她费尽千辛万苦从才寻来的。太后的病她还是毫无办法,翻遍了典籍,用遍了能用的方子,可惜都没用,只能暂时用秘药给她镇痛。一日一日的累积下来,太后现在已经离不开她制作的秘药,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旦被人发现那药会让人成瘾,她也逃不脱。

  但现在也瞒不了多久。

  有些事,看来必须要提前了。

  一炷香后,洛云嫣起身出了浴桶,小腹腰侧的毒疮看上去似乎蔫了一些。熟练的抹上药粉,然后用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缠好。

  穿好衣裳后,她便离开了药房。

  院门口守着的灵月等人见她出来了,立马迎了上前,帮她将不小心沾湿的发尾擦干,挽了一个新的发髻。

  “备车。”

  灵月没问她要去哪里。只是恭敬的应了一声,便去准备车马。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灵月扶着她上了马车,这才开了口:“郡主?”

  “誉苑。”洛云嫣眼眸半合,淡声一句。

  灵月放下帘布,看向车夫:“走吧,去誉苑。”

  车夫不是第一次送他们去誉苑,熟练的赶着马车,直接朝誉苑的方向去。

  很快就到了誉苑。

  也就是三皇子府,誉苑是三皇子府中的一个小苑,一个景致格局都不错的院子,她很喜欢。

  ……

  三殿下赵禹正在案桌前描绘着什么,吴管家的声音在外响起。

  “进来吧。”

  吴管家走了进来:“殿下,长平郡主来了。”

  “看来是按捺不住了。”赵禹勾唇一笑,又在雀鸟觅食图上加了一些东西。

  “去把人带进来。”

  “是。”吴管家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就带着洛云嫣主仆二人回转。

  “殿下,郡主到了。”吴管家拦下了径直要往里走的洛云嫣,也没把她的不满放在心上,只是出声朝书房内请示道。

  赵禹嗯了一声,吴管家这才尽职的推开门,一脸微笑的看向洛云嫣:“郡主,请。”

  “哼。”不过一个奴才,竟敢如此慢待他,洛云嫣很是不满的瞥了他一眼,袖子一甩,越过他直接朝里走去。

  书房内。

  赵禹见她进来了,落下最后一笔,似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将笔放回笔架。

  “殿下,你府里的下人好生无礼啊。竟然如此怠慢于我,云嫣不过是想见你一面,竟叫他推三阻四的。”

  “他也不过职责所在罢了。”赵禹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声一句。

  洛云嫣不敢置信的睁着眼睛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会为了一个下人驳了她的话,让她没脸。然而,这一看,她也发现他的不对劲儿。从她进屋到现在,他竟然未曾看她一眼,这让她更是不满也隐隐忐忑,不由皱了皱眉头。可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三殿下对她,似乎冷淡了许多。

  为什么?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云嫣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轻轻的拉住了他的手。

  “为什么这么问?”赵禹笑了笑,并没有拒绝她的亲昵。

  洛云嫣松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出生卑微,她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将自己放在弱位,总会忧心会不会哪里做的不好,惹了他的厌弃。

  “只是觉得殿下对云嫣疏离了许多。”

  赵禹温柔的替她将鬓角的发丝勾到耳后,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道:“你这般急匆匆的来寻我,就是为了捻酸吃醋?”

  略有些冰凉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从未被人这样对待的洛云嫣,心中一阵颤栗,直觉脸有些热,心砰砰的跳的很快。

  “不,不是……”洛云嫣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后退了一步,只有这样她才能冷静下来。

  吐了一口气,洛云嫣这才抬眸,略有些灼热的看着他:“陛下病重,时日无多,殿下有何打算。”

  确认自己治不好太后的病后,她便决定拼一把。陛下每日都要服用她做的养神丸,而近段时间的药,早就被她做了手脚。

  赵禹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希望本殿作何打算?”

  见他有了兴趣,还问自己的意思,洛云嫣心中微甜,胸有成竹的开了口:“太子无能,其他皇子虽各有势力支持,但本身不是什么出彩的人物,唯有殿下文韬武略,虽不得陛下看重,但亦不是没有一力可争,殿下,只要……”

  赵禹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殿下?”洛云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迟疑道。

  赵禹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本殿无意那个位置,也不想醒掌天下,日夜操劳。你且,记住了。”

  洛云嫣顿时急了起来,这跟她预想的不一样,他竟然对那个位子无动于衷,怎么可能!洛云嫣不敢相信自己选的人是这么的胸无大志,天姿尊贵竟然愿意屈居他人之下,真是……

  她咬紧牙,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看着他的面容,想着他私底下做的一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屈居人下,不会的。

  洛云嫣半蹲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一双水润的眸子殷切的看着他:“便是为了我,也不行吗?”

  赵禹似有些为难的笑了笑,最后抽回了他的手。视线移到案桌上:“你看,本殿这画如何。”

  突然说什么画,洛云嫣有些烦躁,不过还是按捺着性子朝桌上的画看去,毫无诚意的点了点头:“殿下的画,自是很好。”

  相对于她的急躁,赵禹却始终都是淡淡的,画上有两只鸟,他指着地上啄食的一只问道:“郡主觉得这雀鸟如何?”

  “灵秀异常,颇有一番野趣。”

  洛云嫣很烦躁,她一点也不想与他在这里品评一副画如何。这画再好,与她何干?简直是不知所谓。她初见他时,看到的分明是一个野心勃勃,智计卓绝的英雄人物,怎的现在……

  “确是。”赵禹笑了笑,又指着树枝上昂着头颅的那只雀鸟:“那郡主以为这只如何。”

  洛云嫣看着枝头上的那只雀鸟,又见他嘴角那笑,脸色顿时难看极了:“殿下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笑罢了。你说这雀鸟亦是有趣,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充做凤凰。啧,岂不知雀鸟就是雀鸟,装得再像,也引不来百鸟的。”

  洛云嫣死死的盯着那敲在画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看着枝头上的那只雀鸟,心中悲愤。

  说什么雀鸟,不过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罢了。

  “殿下说的极是。天色不早,云嫣就不叨扰殿下了,告辞。”洛云嫣僵着脸,扯着嘴说罢,便愤然离去。

  人走远了,屋子里也清静下来。

  一旁屏风后的人也摇着扇子走了出来:“殿下当真是无情啊。可惜了,美人的一腔柔情呐,啧啧。”

  书生模样的男子脸上却无半点谦逊,看着更像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这般怜惜她,人还没走远,你不若追上去安慰一番,说不准还能俘获一颗芳心。”

  书生模样的男子,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似是嫌弃,啪的一声收了手中的折扇:“还是免了,此等蛇蝎美人,便是再美,本公子也无福消受。”

  “看她的样子,似是狗急跳墙按捺不住了,你真的不管管?”宋衍看着他,好奇一句。他们刚刚的话他在屏风后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三殿下这里已然不可能,不过,他觉得那女人不可能就此罢手,只怕还是要生事端。

  他真就冷眼看着,不管不问?

  赵禹提着他的画作,越看越是觉得还不错,打算一会儿让人装裱起来,见他还在等他的回答,随口道:“名动江湖的神医就在晋阳,且还和洛云嫣有仇,随他们闹去。另外,陛下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那你呢?就什么也不做?还真打算当个富贵闲人啊。”宋衍没有被他的这份气定神闲折服,反而十分想翻他几个白眼。

  “富贵闲人,也没什么不好。”赵禹笑了笑。

  宋衍:“……”

  信了你的邪。

  狗改不了吃屎,这话他当然没敢说出来,不过还是十分认同的,毕竟话糙理不糙啊。

  赵禹抿着唇笑了笑,便放下了手中的画,朝着无人的地方开了口:“把人都撤回来。长平郡主府那边的要求,日后都不必再理会。”

  “是。”

  干脆利落的吐了一个字,突然出现的人,令了命后便又消失。

  宋衍摇了摇折扇,眸中有些兴奋。

  看吧,狐狸尾巴这不就露出来了。

  说什么富贵闲人,啧啧!

  ……

  洛云嫣上了马车,满是阴鸷的看了看三皇子府大门的方向。

  赵禹,今日之耻,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本郡主要让你俯伏在我的脚下磕头谢罪。

  “走。”松开了捏着帘布的手,洛云嫣面色难看的下了令。

  马车渐行渐远。

  洛云嫣从不知道她以为对她同样有意的赵禹,心中竟是这般看她,她这这些年为他付出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场笑话。

  如今梦醒了,她也该醒了,情爱这种东西果真是无用,只会让她做出错误的判断。

  不需要了,以后,她都不需要了。

  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让她过得更好。

  ……

  明晖殿。

  “常富贵。”忽觉身体一阵虚软,坐在椅子上的寰宇帝瞬间软塌下去,极力支撑着自己才没狼狈的滑倒在地。

  疼,太疼了,仿佛每一寸骨头都碎裂了一般。

  一直侯在门口的太监总管常富贵,听他声音有异。立马推门进来,焦急的唤着:“陛下。陛下……”

  “点,点……香,点……”

  常富贵熟练的把香点上,放到他身侧,待他好一些了,便又扶着他到了榻上,燃着香的熏炉也被移到了龙榻边。

  吸入的烟越多,身体上的疼痛渐渐消失,寰宇帝的脸上露出一种飘飘欲仙的迷醉。

  常富贵也吸了几口,顿觉心中的痒意得到缓解,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他脸上的神色,寰宇帝自是发现了,整个人缓过来后,到底还是没舍得说出那句把烟熄了的话。

  洛云嫣这香有问题,他们已经知道,但是他的身体现在已经离不开这香,常富贵日日伴在他的身侧,也染上了一些瘾,更不要说太后,便是皇后也……察觉有异后他也没有声张,只是暗地里宣了太医,可惜太医亦是束手无策,他便让人去民间寻。

  宋惠直倒也传回了有用的消息,说这些年民间出了一位神医,还说这人身后不停有人追杀,有一波就是洛云嫣派出去的。

  洛云嫣都忌惮的人,想必不简单,本以为十拿九稳。可惜,至今都没有找到神医的踪迹。

  “宋惠直那儿可有消息传回?”

  常富贵摇了摇头,他是陛下的心腹,宋惠直出宫所为何事他自然知晓,心中也同样焦虑担忧。

  咿呀一声。

  原本紧闭的殿门忽然被人推开。

  常富贵起身护在寰宇帝身前,一脸警惕的盯着殿门方向。

  “大胆。你是何人,胆敢闯宫……”常富贵是太监,声音本就尖细,他又刻意提高了声音,企图把侍卫唤来。

  可惜,门外安静一片。

  “不必费心机了,他们听不到。”孟回笑了笑,朝着一旁的桌椅走了过去,神色自若的坐下,丝毫没有不请自来的拘束。

  “来人。来人……”常富贵不信邪的喊了几声,她也没有阻止,任由他喊破喉咙。

  常富贵哑着嗓子,瞪着眼睛,手颤巍巍的指着她:“你到底是何方妖人,你……”

  “不得无礼,咳咳……”寰宇帝轻斥一声,便又咳了起来,不想叫浓痰堵在喉咙里,一口气没喘上来,只见他身子一僵,又倒回榻上,原本涨红的脸色急速灰暗下去,似就要一命呜呼了。

  “陛下,陛下,来人呢,来人……”常富贵慌乱地喊着。

  孟回皱着眉头给他扎了几针,这人现在可还不能死。

  “你干什么……怎么会……”常富贵以为她要害陛下,当即想要推开她,却怎么也碰不到她丝毫。

  人,明明就在他的眼前,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他却怎么也碰不到她,当真是活见鬼了。

  常富贵后背一凉,却也不敢在妄动。人也慢慢冷静下来,他能爬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不是个蠢的。

  如此手段,她若当真要害陛下,不会等到现在。

  且凭他,也阻止不了丝毫。

  几针下去,於堵在他喉咙,差点要了他老命的一口黑血痰也吐了出来,寰宇帝只觉通体舒坦。

  “陛下,您没事吧。都怪老奴无用……”常富贵自打自己几个耳刮子,担忧的问着,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寰宇帝王抬了抬手,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孟回:“你到底是何人?”

  “你要找的人。”

  寰宇帝微微皱着眉头,思虑着她这话的意思。他要找的人是神龙不见尾的民间神医,难道就是这人?又想起刚刚那几针,他对这个猜测更是偏向了几分。虽说眼前这女子年轻的过分,但是有洛云嫣在前,神医年轻一些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洛云嫣除了野心大、不安分,但医术却是极为厉害的,不然他也不会束手束脚,迟迟不除了这企图祸国的贱婢。

  “你就是宋惠直说的神医?”

  “或许。”孟回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

  没承认也没否认,至少有一点她很自信,那就是她的医术。寰宇帝脸色松了松,但也没彻底放松。这人神出鬼没,便是王宫的甲卫也没有拦下,她突然出现在宫中,到底有何企图,他猜不出。

  孟回看出了他的犹疑,为帝王者,从来多疑。

  “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你的命我可以帮你续上,消魂的瘾也可以帮你们拔除,如何?”

  寰宇帝没有说话,似在思考。

  孟回也没有开口,她在等他的决定,寰宇帝沉吟片刻,抬眸看向她:“你先说说看,你想让朕做什么。”

  他并没有直接答应,若是她说要他的位置,难不成他还要拱手相让不成?

  有些事不能随意答应,何况还是帝王一诺,更不能随口许下。

  孟回淡淡一笑:“放心,不是什么大事,药王谷可还记得。”

  “你是……孟家传人?”寰宇帝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元帝曾下令,孟家人世代不可行医事,否则杀无赦。你就不怕?”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命还得人来救,话不能说得太死。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帝王。

  孟回嗤笑一声:“怕什么,你也杀不了我。”

  她说这话得时候,强者的傲然淋漓尽现,常富贵直接跪趴在地上动弹不能,便是寰宇帝也很不好受。

  直到孟回撤了威势,他们才觉得活了过来,看向孟回的目光中不再只是忌惮,更藏了恐惧。

  “只要不是祸乱赵家江山的事,朕答应。”寰宇帝先开了口,有条件的应下了她的事,更不敢在她面前端架子。这样的手段,已非人力可为,他虽是人间帝王,可有些事便是举国之力亦是无用,他又能如何。

  孟回站了起来:“放心,本尊对江山社稷不感兴趣。”

  ……

  八月十五,中秋宴。

  一场宫变刚开始就被湮灭。

  大殿之上,寰宇帝安然无恙坐在龙椅上,冷冷的看着底下的乱臣贼子。

  “怎么会……你……”洛云嫣一脸不敢置信的端坐在那里的寰宇帝,他的脸上并无丝毫虚弱摸样。

  是圈套?

  不可能,洛云嫣当即否认了这个猜测。就在前一日她还给他问过脉,他的身体被毒素腐蚀,明明已经病入膏肓,不可能是这般模样,到底哪里出了岔子?脑子快要想破,她也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岔子,又接受不了自己失败,更不敢去想她的下场。疯狂的摇着头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绝不可能……你应该已经病入膏肓,绝熬不过今日,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

  来人一边说着,一边从云帐后走出。

  “……孟惠儿?”烛火有些晃,洛云嫣不确定的开了口。

  人走近了些,她的样貌也明晰起来,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她就这么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俯视着她,高高在上。

  洛云嫣的脸突然扭曲,恶狠狠瞪着她:“你不是孟惠儿,你是谁?”

  眉眼看着像,但绝不是她认识的孟惠儿,哪怕她变了性子,也绝不是眼前这人。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偷了孟家药典便真的以为医术天下无敌了?你可真是天真啊。”孟回笑了笑。

  “什么药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洛云嫣眼神不自然的闪了闪。

  孟回懒得跟她争辩,只是淡淡道:“既尝了药典带给你的甜头,那这苦果便也一并吞了吧。”

  她看了她一圈,笑得更是开心:“也不对,看来你已经自食恶果了。毒疮你治不好,毒瘾便也会跟随你一生。或许你的一生也不长了。”

  寰宇帝看了洛云嫣一眼:“朕会留她一命,必要她尝一尝万劫不复的滋味。还望仙师勿怪。”

  “随你。”孟回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药王典她已经拿回,该让她尝的痛苦也让她尝了,其他的便也就不那么重要。

  又看向满眼愤恨的洛云嫣,看着她脸上的面纱,那些毒疮怕是又在她脸上扎根了吧。孟回恶劣的笑了笑:“你是医者更该知道不可讳疾忌医,这面纱,本尊替你摘了罢。”

  话落,洛云嫣都来不及去遮,脸上的面纱便没了。

  面纱下满是毒疮的容颜也露了出来,一旁的太子脸色一变,当场吐了起来。

  “啊啊啊……不要看,不要看……”除了医术,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张脸,如今被人看到了如此丑陋的自己,洛云嫣顿时疯了一般大喊大叫着,伸手去遮,却发现怎么遮也遮不住。

  当即扭曲着一张可怖的脸,猛地朝着孟回冲去:“贱人,你去死。”

  凑近时,她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笑,下一瞬却是听到那废物太子的惨叫声,她的五根手指断的分外齐整。

  游尘站在哪里,像是从未出过剑一般,孟回却知道是他,也感叹于他的的剑越来越快,出剑收剑,几乎同时完成。

  “啊啊……我的手……”洛云嫣看着滚在地上的手指,后知后觉的惨叫出声。

  而孟回站在哪里,安然无恙,她撒出去的药粉全然无效。

  “父王,父王……儿臣知错了,求父王饶了儿臣一回,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父王……是她,是她哄骗了儿臣,是她,都是她蛊惑的儿臣,儿臣知错了,父王……”

  整个大殿被金甲卫包围,太子跪在地上,一脸慌张的求着,犹如泼妇无赖一般将责任都推到失去手指正惨叫哀嚎着的洛云嫣身上,污言秽语大骂着,完全没有身为一个储君,未来帝位继承者该有的样子。

  寰宇帝冷哼一声,父子相残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他看着太子的眼中不只有愤怒,更多的是失望。

  洛云嫣死死的捏着自己的手,不屑的看了太子一眼,这样的草包若不是生在皇家,若不是占了嫡长,怎么可能成为一国储君。

  选择他,本就是一个错误。

  可她已经无路可退,其他皇子不好拿捏,赵禹又出尔反尔,弃她不管。这人不堪大用但还算是名正言顺,她别无选择。原以为寰宇帝把赵禹派出去,是他们最好的时机,却不想一切都是一个局,她被套在其中却还不知。

  自以为机关算尽,却蠢不可及。

  “哈哈哈……我输了。”

  洛云嫣疯狂大笑起来,看着孟回突然怪笑一声:“你赢了,不过你也别得意。我不好过,你的家人未必就好过,我且等着他们给我陪葬。你很厉害,将他们藏得很好,可耐不住他们自己蠢啊。南夷,啧啧,是叫凤凰山吧,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站在那里的孟回,试图从她脸上发现慌张忐忑这样的情绪,可她注定要失望了。

  孟回勾着唇并不着急,神色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倒是有点本事,还知道凤凰山。”

  她不急,洛云嫣却是按捺不住了,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道:“你真的不担心他们的安危?你祖父,你娘,还有你兄长,他们的死活你都不管了?”

  洛云嫣刻意说得很慢,她怕说得快了,会泄露她的急切不安。

  “凭你的人,还闯不进去,没什么好担心的。”

  洛云嫣怒睁着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慌乱,心虚。她确实没抓到人,不然也不会只是虚张声势的威胁。

  “此事已了,这瓶丹药就当是额外的酬劳。”孟回扔给了寰宇帝一瓶丹药。

  寰宇帝忙接住,握着丹药瓶的手,激动的都有些许颤抖,看着手中的丹药瓶,眼神热烈,如获至宝:“多谢仙师赐药。”

  请她看了这么一场好戏,给些酬劳亦是应该,孟回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

  “来人,将这些乱臣贼子压下天牢。”寰宇帝抬手下令,甲卫们瞬间将作乱的人压下,太子吓得脸色惨白,高声求饶。

  “放开我……惠儿救我!”洛云嫣仍不愿意就此认命,极力挣扎着,还厚颜无耻的朝孟回求救。

  原是要离开的孟回停了下来。

  洛云嫣以为她还顾念旧情,砰的一声跪了下去,眼泪一颗颗的掉着,哀求似的看着她:“惠儿,看在我们一起长大,姐妹一场的情分下,你救救我,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好不好?”

  她跪着爬到了她的脚边,寰宇帝的人不知道她什么态度亦不敢妄为。

  “情分?”孟回目光转向她。

  “惠儿,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还记得吗?我们以前很好的,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给你当牛做马,鞍前马后伺候你一辈子……”洛云嫣又哭又笑,一脸悔恨地看着她,不要脸地求着。

  孟回看着她,不由一阵好笑:“还真是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洛云嫣舔着脸笑了笑。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不要脸,我知道错了。惠儿,姐姐知道你最是善良了,你救救我吧,救救我……”

  “啧。”

  “惠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谢谢你,谢谢你……”洛云嫣心下大喜,也隐隐得意。

  孟回看着自说自话的洛云嫣,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没有理会她,带着游尘出了大殿,消失在夜色里。

  “贱人,贱人,你不得好死……”自以为被耍了的洛云嫣,顿时大骂起来。

  最后被金甲卫钳制住,只剩下一双腿,不甘的蹬着。

  “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赵禹,赵禹,我恨你……”

  洛云嫣凄惨的叫喊着,最后被堵了嘴,打入天牢。

  “陛下。”常富贵从殿外走了进来。冲着他摇了摇头。

  仙师离开时是施了仙法的,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在原地。

  “罢了。”寰宇帝叹息一声。

  仙师脱离凡尘,若不是要了结因果,想必也不会出现在这凡世间。摩挲着手中的丹药瓶,他也算是得了大造化了。

  “父……父王。”太子缩着肩膀跪在那里,怕的跟只鹌鹑一样。

  寰宇帝抚着额头,真不想承认眼前这不成器的东西是他的儿子,还是嫡长子,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去。

  太子松了口气,紧绷的头皮松了下来,颓然地躺在地上,怕得手脚瘫软无力。最后,还是甲卫们将他抬下去的。

  第二日。

  废太子的诏书便下来了。

  太子无德,废黜东宫之位。宫变的事,虽发生在宫墙之内,但文武百官多少也听到了风声,谁也不敢站出来替废太子求情,对于废太子的事,也没人敢有异议。逼宫的事虽然已经结束,废太子到底是他儿子,寰宇帝留了他一条命。但是经历过那样的事,寰宇帝实在不乐意在见到他,就罚他去守皇陵,不得召,不准回晋阳。

  算是变相的幽·禁,此后,他再无踏上那个帝位的可能。

  废太子没敢有什么不满,乖乖的去了皇陵。洛云嫣没死也留在了京城,但是他一点也不羡慕。回想起洛云嫣那女人凄惨样子,坐在马车上的废太子不由一个哆嗦,使劲的裹紧自己,摇头晃脑的,试图不去想那些画面。

  比起天牢,他更远去守皇陵,至少还能不愁吃喝的过完一生。

  马车摇摇晃晃的,没一会儿人就睡着了。

  前太子妃一脸哀愁的抱着孩子坐在一角,她的眼睛都是红肿的,只觉她这辈子完了,什么都完了。

  ……

  寰宇帝一生兢兢业业,步入老年后身体还很康健。不过,他在六十大寿后便选择退位,三皇子赵禹成了元国的新帝,在位期间,虽手段略微狠戾,但也不失为一位明君。寰宇帝则成了古往今来最长寿的帝王,退位后便进了道观,成了一名道人,痴迷寻仙问道。

  寿终时,正值隆冬,并无病痛缠身,属寿终正寝,享年一百三十六高寿。

  至于洛云嫣,则被幽·禁在天牢深处。

  寰宇帝虽然关着她,但是并没有严刑拷打折磨她。甚至还在天牢深处关押她的牢房里给她弄了一个药房,便是银针也给她备了不少。倒不是让她继续帮他做事,只是觉得这样做是对她最大的折磨,还是细刀慢剐的诛心之法。身为一个医者,身边也有药,每日每夜绞尽脑汁想办法自救,却怎么也治不好自己,只能看着自己日渐消瘦,痛苦不堪的慢慢步入死亡。

  一开始洛云嫣还愤恨不甘,后来人就有些疯疯颠颠。终其一生,她都没有踏出过牢笼半步;终其一生,她都没有治好她身上的恶疾。

  还有,她制作的那些香,全被她自己吸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被毒疮折磨,又因为吸食消魂成瘾,每到发作时犹如万蚂啃食,更是叫她痛苦不堪。积年下来,她的脸上、身上最多的伤痕都是她犯瘾时自己抓出来的。

  待痛苦死去时,她俨然已经成了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脸色青灰扭曲,丑陋之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离开王宫的孟回二人,出现在了凤凰山顶。

  山崖之上,清风咧咧。

  游尘看着站在悬崖上的身影,有些失神。

  “你可以离开了。”孟回开了口。

  山谷中土人们正在忙碌,隐隐有读书声传来,那是谷中学堂所在之处。

  游尘闷声道:“离开?”

  似乎站累了,她毫无顾忌地盘腿坐了下去:“嗯,你的任务已经结束,随时可以离开。五年之约,到此为止。”

  “我若是想留在谷中呢?”他问。

  孟回笑了笑:“随你,令牌你且拿着,等不想再外边游历了,随时回来。”

  游尘还很年轻,又剑术超群,一心追寻武道,没必要这么早就过上养老的生活。

  外出闯荡、游历更适合他。

  游尘没再开口,但是微微扬着的嘴角,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静静的陪她看了会儿凤凰山景,游尘转身离开了凤凰山,开始了仗剑天涯,四处游历的生活,过着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山崖之上只剩下孟回一人,夜深后她回了一趟药王谷,却未惊动任何人,把准备好的东西放在了孟安和屋中的桌上后,便又回到了刚才的山崖上。神色淡淡的掏出几块刻有符文的玉牌,依次放好。

  夜色微凉,月色正好。

  催动阵法后,她便盘腿坐在那里,低声一句:“也是时候了,你说是吧?系统。”

  声音一落。

  阵中的人眼皮合上,头微微垂着,已然没了气息。

  天亮了。

  孟安和睡醒后便发现屋中多出来的东西。

  能悄无声息出现在谷中的人,除了建立药王谷的孟回,孟安和不做多想,起身直接走了过去。

  桌上有一信纸,上书:药王典已寻回。匣中的令牌,寰宇帝亲赐,可保药王谷百年无虞,元帝禁令已解,孟家人日后可随意行医事,不必顾忌。

  最后一句,写的是不必寻我。

  孟安和叹息一声,他早有预感,虽有些难过,但还是接受了她的选择。

  山崖上孟惠儿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是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游尘归来时知她不在,去了与她分别的山崖才发现了盘腿坐在阵中的孟惠儿,玉牌内的灵力即将用尽,阵法也已经脆弱不堪。她坐在那里,容颜依旧,仿若睡着了一般。

  但是他知道,那不过是一具没有气息的躯壳。

  她死了。

  ……

  “任务提前结束,恭喜宿主顺利归来。任务奖励汇总,任务积分汇总……”系统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孟回略有些疲惫的站在那里,不言一语。

  “……汇总完成,系统009为您服务,3s级任务提前完成,已经替您抹除了之前的移民申请记录,是否要再次提出移民申请?”

  “不如先说说大礼包。”孟回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

  说好的大礼包,到现在却一字未提。共事那么久,009是有些不靠谱,但是礼包这种东西,既然说了有,那就一定会有。

  不过想要领取,只怕有条件约束。

  “能不能得到礼包,要看宿主如何选择,移民还是返回原来的世界?”系统冰冷的声音略有些虚浮。

  “所谓的3s级任务,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流放之地,除非找回记忆,否则便会陷入无尽流放,是吗?”孟回一脸平静的说着。

  她还是东洲大陆修士的时候,给自己的灵魂做了手脚。到了这里后,陆陆续续触发了上一小世界的记忆,全部想起时。其他小世界的记忆也开始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至此,她才想起了所有的一切,也想起了自己的来历。

  “宿主是系统见过最优秀的宿主,系统相信宿主一定可以完成任务,顺利归来,事实证明,系统是对的。”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孟回扯了扯嘴角,似在嘲讽。

  几个小世界的记忆系统还未清除,此时的她身上还沾着些许人性。

  “不客气。”

  白光一闪,孟回面前出现了一个蓝毛小正太,他正一脸怀念的看着孟回。

  “系统?009?”孟回看着悬在半空中,分外炸眼的小鬼。

  “是009,宿主你好。”冰冷到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孟回才确定眼前这生物就是同她共事多年的系统。

  两人共事这么多年,它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形态出现,这声音跟那小身板可真是不匹配,啧。

  孟回收回视线:“开始吧。”

  “那么宿主,移民还是回归?请选择。”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只有两个选择供她选。

  但,她有的选吗?

  孟回冷笑一声,她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走出所谓的3s任务,也不知道再次提交被拒后还有多少3s任务等着她,不过她知道移民报告提不提交,都只有一个结果。

  徒劳罢了。

  且,她也腻了!

  “回归。”

  “好的宿主,请稍等。记忆清除开始……礼包发放中……传送装置开启,准备传送……”

  传送已经开始,孟回脑中的记忆逐渐模糊,最后消失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也消失在系统空间。

  “宿主,再见。”

  009睁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晃了晃自己的小手,他的声音也不再是冰冷的电子音,糯糯的很好听。

  宿主是他见过的最聪明又干脆利落的宿主。

  经历过万千小世界,尝过万千人生苦恨的宿主们,即便清除了记忆,潜藏的意识本能也会让他们成为一个个不稳定的存在。所以,没有一个位面会接收这样的异类。至于回归原来的世界,游走过万千世界的宿主们,情感早就淡漠,曾经的不甘怨愤早就不值一提,所有人都会选择移民,无一列外。

  这才有了3s级任务的存在。

  009是新生系统,带过的宿主不多,能达到积分上限的只有孟回一个,能走到如今地步的也只有她一个。

  关于流放,关于选择,其中种种他也是在宿主走出流放之地才明晰。

  从一开始,二选一就不是真的二选一,回归也不是宿主们能选择的,数据早就表明了一切,所有的人都会选择移民,无一例外,宿主也是。不过宿主很幸运,她走出了流放之地。

  宿主是他见过的最优秀最聪明的宿主。

  这一次,宿主选择了回归。

  他也该回去了。

  ……

  初秋日。

  阳光明媚,有些许风。

  “停车。”

  后座的女孩突然开了口,不过显然没人拿她的话当回事,车子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副驾上,一身合体西装,戴着眼镜的刘伟随口敷衍道:“还请小姐不要为难我们,大概还有二十分钟车程就能到,总裁和夫人都在等着你呢!”

  她没再说话,侧过头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一切。

  道路绿化,高楼大厦,街边的人群,巨大的广告灯牌,还有很多稀松平常的东西。

  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她还活着?活在一切都还有没有发生的时候。

  黄粱一梦?还是重活一回?

  孟回看着掌心窜出的小东西,微微挑了挑眉。

  或许,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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