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轻信
作者:我说你啊      更新:2023-07-26 03:08      字数:4009
  白言自觉来的不是时机, 拉着紫盈,直接告退了。

  黎钧记挂叶棐的身体,不作挽留, 只目送他两个飞离诸天神殿。

  叶棐看着那道天青色的身影, 微微出神, 身体一轻,竟被黎钧又打横抱了起来。

  “我没事。”

  他挣扎了一下, 无果,只能嘟囔着让黎钧放自己下来。

  “在上寤神穹,你必要成神, 才可。”

  黎钧将叶棐放回他房内大床, 左手轻轻覆在他由苍白渐渐转为红润之色的脸上。

  “如何,才能成神?”

  叶棐问了一个正常的问题。

  因为他不是神,所以他需要成神, 而眼前这位无疑没有多少飞升的经验, 先天神诋从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至于邪神妖男还算不算神的问题,超纲了谢谢。

  黎钧神色温柔, 手下动作不改, 声音镇定, 听得出是思虑多时:“旁人,很难。”

  废话,成神又不是去养猪, 不难怎么那么多人倒在神穹之外最后一步?

  黎钧笑道:“但对你, 容易。”

  叶棐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蹂/躏自己脸蛋:“你连我本体是何都不知……哪来的信心?”

  “要不, 现在就试试?”

  叶棐忽打了个寒颤,眼见黎钧嘴角旁的笑愈来愈有一百二十天的style, 手臂下意识向后伸,想逃离此处。

  没爬两下,被黎钧一把拽回去,紧紧抱住。

  叶棐一口陈年老血梗在喉咙里:“一百二十天……一百二十天……要能成神,我不早飞升了……”

  黎钧摸了一下鼻子,有些尴尬道:“怨我,血气方刚,思虑不周,未及时运转功法,且当日神魂受损,也实在不是助你成神的好时机……”

  叶棐一抖擞,还是出口想确认一下:“没有别的,必要的步骤了吧?”

  黎钧困惑:“你是说?”

  叶棐吞吞吐吐,遮遮掩掩道:“咽什么……舔什么……含什么……”

  黎钧意领神会,捧腹大笑之际,摇了摇头:“都不必。”

  叶棐按下心来。

  室内寂静,天道那句话如同魔音一般,一直缠绕于他耳际,不肯放过。

  叶棐咬了下嘴唇,又松开,神情恢复自然,道:“成神前,我想回下界一趟。”

  黎钧以为他是舍不得师尊与同门,亦或者,那处两人相伴百年的山居,应道:“我陪你。”

  不知不觉,手被反握住,紧紧握住,如同无数次温暖惹人沉醉的怀抱一般。

  叶棐埋头,遮住自己眼底所有情绪,只答复了一个字:“好。”

  这事定了。

  下仙界,丹心台。

  众人皆裹一身素白布袍,怀抱小型定魂幡,围成半月形,默不作声,神色哀穆。

  张崇观手持拂尘,立于道台中央,开坛做法,眼睛盯着身前两尊圆座灵灯。

  一盏灵灯前木雕铭牌刻着“薛慧”二字,另一盏则刻着“杨霏”二字。

  “魂魄——!招来——!”

  张崇观往空中抛了一叠纸符,以丹火之力燃烧殆尽,余下灰烬落地无踪无影,拂尘自个儿飘起来扫平两盏灵灯前的灰尘。

  不多时,明灭终定,灯火熄停,木牌乍然崩裂为两堆木屑。

  张崇观手一招,唤回拂尘,缓步转身踏上台阶,合上眼皮的同时,长叹口气。

  仙府其余长老忙围上来,劝慰道:“掌门切莫太过悲伤,生死有命,苍天既定。”

  张崇观回望已经熄灭的灵灯,那盏曾经代表小弟子的灵灯,眼眸中余光闪烁,藏着些不可于当下言说的意味,却扑朔迷离,叫与他相熟千年的同门都无法猜透。

  他甩袖飞离丹心台,只再留了句话:“这俩孩子在风火堂内的位子,都留着吧。”

  众长老彼此顾盼,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应道:“遵命。”

  下仙界,竹海。

  一白一青的身影同时落地。

  数日如隔年,叶棐环顾左右,微笑道:“回来了。”

  黎钧敏感,立即问道:“你不喜欢神穹。”

  叶棐随意寻了处石头,坐下,拍拍衣裙一角:“也不是,更熟悉这里罢了。”

  黎钧:“来日方长,迟早能熟悉的。”

  叶棐盯着他认真的神情看了许久,扑哧一笑:“也对,来日,方长。”

  黎钧凑到他身边坐下:“不去丹心台看看?”

  叶棐偏头:“不去。”

  黎钧:“真不去?”

  叶棐挽起他胳膊,难得主动黏人:“陪我在这坐会儿。”

  云影飘忽,月上枝头。

  叶棐起身,忽拉着黎钧又换了处地方,坐到竹舍屋顶上去了。

  他摇身一变,换回本体的模样,靠在黎钧身边。

  “想问你一件事。”

  黎钧:“你问。”

  叶棐低下头,看那根本不存在的长箫:“那次你寻我时,就在屋顶,吹的到底是什么曲子?”

  黎钧轻轻一笑,不知从何处召出那杆长箫,晃了晃:“这个?”

  叶棐夺过来,试着吹了两下,点头道:“曲子名是……”

  黎钧笑意聚于两只眼睛中,看着身旁的人:“没有名字。”

  “没有?”

  “我只是想吹给你听,就像我母神当然,吹给我父神听一样。”

  叶棐沉默,握着长箫的手紧了三分,抬头时,笑容依旧:“我想学。”

  黎钧把他轻轻搂在怀里,举着他胳膊,先摆正了姿势,语气轻松:“不难,不过怕是要你吃点苦头。”

  “这样?”

  他吹了一口,沙哑的箫声逸出端口。

  “傻,不是吹火。”

  黎钧听罢,哭笑不得,一下一下教着,四只手按在那一柄长箫上,一点一点纠正。

  夜风吹拂竹海万千叶子,沙沙作响,伴着断断续续的箫声,落于两人心中。

  黎钧教得很认真,仿佛手中不是一柄箫,而是神穹之上那把意外属于他的大梦剑。

  数万年,他没有如此沉醉于那么一件事,简单而宁静,恍若镜湖在正午日下折射的第一缕白光,就这么沉入了湖底。

  源于何,终于何。

  夜快要过去,黎钧听着叶棐仍然不着调的箫声,善良地收回了长箫。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天快亮了。”

  叶棐顺着他视线,附和道:“是啊。”

  夜总是暂时的。

  过后便是第二天。

  而白天的时间更多,更多。

  他俩个跳下屋顶。

  黎钧往前走了两步,困惑中,停住脚步,回头:“你不……”

  话音刹然而止。

  屋后,万千竹叶瞬间脱离枝干,一片片,有意识一般,飞至二人身边,包围了黎钧。

  绿色缭乱,生机中蕴藏的世间最强大的毁灭力量剥裂开来,从中走出一人。

  青袍肆动,散发飞扬,狭长的丹凤眼中杀意与冷意显露无疑。

  是叶棐,又不是叶棐。

  黎钧从未见过这种表情的叶棐。

  冷静。

  果断。

  无情。

  他好像从未认识这个人,哪怕就在片刻之前,他还与对方相拥,吹奏同一杆长箫。

  黎钧站立不动,静静等着对方逼近。

  叶棐淡淡道:“不能跟道君就这样返回诸天神殿了。”

  黎钧双眼落在他冰冷的眸子上,许久,才发声,声音苦涩:“叶棐呢?”

  叶棐背于身后的手一颤:“你不是,早猜到了?还是,不觉得我是威胁?”

  他踏碎空间,完全不给对方反抗的时间,一下跃冲于黎钧身前,右手握住他脖颈,将之活活提起来:“这不过,是你,轻敌的代价。”

  青袍随风而动,海水潮涌,霎时,场景转换,两人来到青崖之上。

  万里无云,昏暗遍布四野,死气从海水中蒸腾而上,满目悲怆,无欢,无喜。

  坚硬崎岖的黑色石面,将一青一白两道身影衬得更加显眼。

  到此地,黎钧若再不能明白当日老树未言明的话,便白做了十几万年的神子。

  他盯着叶棐的眼睛,用被紧握住的喉咙,拼死说道:“我……从未……轻敌。”

  叶棐手上动作又加了几分力,距离被封印的神格越近,他就越能调动本体原有的力量。

  何况,一直以来,黎钧对他从不设防。

  哪怕,他露馅,那么早。

  “我是……拿自己作赌注……却又赌输了……”

  嘴角翻出一缕血迹,黎钧强撑着,又说了一句。

  他眼睛从未从叶棐身上移开,如同虎魄兽身时,无数个夜晚清醒来,于案几上俯视蒲团上打坐之人的侧脸。

  直到这一次,直到叶棐一袖将之甩到一块巨石上,身体重重坠落,头颅砸到凸起的锋利岩石上,并从上到下,遭受刺入神魂的强大外力摧毁打击。

  他昏迷前最后一眼,还是落在叶棐的脸上。

  那张最终也没有所动容的俊美的脸。

  叶棐俯身,右手覆在黎钧头顶,屏声静气,顷刻间聚集了所有可调用的神力,以蛮力,将那半张晷图腾,缓缓抽出黎钧的神魂。

  图腾到手,他并未急着查看其神格,发挥原定的作用,而是拿手,从黎钧头上慢慢滑落,倾泻最后遗留的神力,青绿色的光芒覆盖了神子的整个身体。

  伤口复原,脖颈间痕迹消失,衣物恢复整齐。

  黎钧平躺在青崖之上,如同睡着一般,眼睛微闭着。

  似乎随时会醒来。

  这是没有日夜之分的地方,非仙界,非欲界,非正,非邪。

  关押着世间最邪恶的神。

  海面平和如旧,死气渐渐消失。

  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过如此,却少有人能发觉。

  如果有,大概是海底那些重新被压迫当苦工的深海妖蛛,与一只蠢笨无比的幼年妖鲨。

  “回到,我的身体。”

  叶棐手持顷的另一半神格,呼唤自己的神格。

  四百万年前刻下的封印,应了当年的殒身誓言,一点点融于海水。

  锁链上神力尽消,“咔嚓”断为数段,落在囚笼的石台上。

  隐于光团之中的神格,恢复自由之际,渐渐吸食了那块藤叶图腾,向上浮动。

  直到回归本体。

  崖角,一青衣人默然立着,遥望海面。

  【你还是心软了。】

  天道不知何时降临叶棐脑海中。

  叶棐合上眼睛,关于黎钧的一幕幕不断在黑暗中掠过:“他没有反抗。”

  以两人如今神力差距,若反抗,今日,绝不会如此顺利。

  “我知他不是轻敌……他只是轻信了一个不该信的人……一场根本赢不了的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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