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星微抬了下巴, 对视上他那双明显, 有些泛着空洞的眸子。

  楚韫有酒窝, 还是赵灵星识了楚韫几月后才知晓的事情了。

  楚韫待人向来是和善有礼的，面上都会带着微笑，如沐春风般，却又带着不知名的疏离感。

  幼时的赵灵星总以为, 楚韫就像是个矛盾的结合体，他在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隐藏着真实的自己。

  直到后来有一天，她死缠烂打，用尽心思，终于把这个矛盾体逗笑了。

  少年第一次笑的真挚了些，精致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清润的嗓音似在溪流上洗涤过一般，那股疏离感也不见了。

  能看到楚韫面上浅浅的酒窝。

  很好看, 也很可爱。

  可惜的是，楚韫的酒窝不深, 只有动作大了些才能瞧见。

  “你快笑笑，我想看。”赵灵星说道。

  楚韫弯起了唇角，指尖轻点了她的眉心，将她推的稍远了些。

  语气自然而温柔, “胡闹。”

  细细想来，赵灵星和楚韫吵架的时候不多，大多数都是楚韫哄着她, 极少有赵灵星主动低头的时候。

  赵灵星从骨子里就是个性子倔的，自己对事物有一套看法，打定了主意后，任谁都说不动她，楚韫深谙这个道理。

  今日，先低头的却是她。

  心里就像是被一种奇妙的感觉所充盈。

  她待他是好的，是独一无二的。

  但是他太自私了，想要让这个独一无二，变成无可撼动。

  ——

  宴会上。

  赵灵星和楚韫不便一同出去，赵灵星先行。

  赵灵星落座到了宴席上，下首坐着的正是太子赵夜辞，一身蟒袍加身，眉眼深邃，薄唇紧抿，看人时似是自带了森冷的压迫感，让人无从招架。

  “小七来了。”赵夜辞先开口说话。

  在赵夜辞话音落下的一瞬，四面八方的视线也转了个方向，全都定在了赵灵星的身上一般。

  赵灵星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起了身，也没有按照标准的礼仪行礼，只是懒散的唤了一声，“给太子请安。”

  她向来如此，不唤赵夜辞为皇兄。

  “小七，许久未见。”赵夜辞语气悠扬，说话的时候习惯把尾音拖长，那森冷的感觉便会一直压抑在身上，如同毒蛇的试探。

  赵灵星提不起兴致，也未赵夜辞那看一眼，“嗯。”

  她虽是低垂着头用膳的，但能感觉到，赵夜辞的视线一直往她这边瞧着。

  还是和往常一般。

  令人作呕。

  “今日是皇兄回宫的日子，没想到皇妹也是来的这么晚。”赵娅思对着赵灵星的方向，遥遥举了酒杯。

  果真是赵娅思，只要是抓到空子，定会不遗余力的，让她出丑。

  赵灵星也举起了酒杯，盈盈一笑，“还要多谢三皇姐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这么注意着小七。”

  “哪里的话。”赵娅思笑里藏刀的看她，“皇妹如此与众不同，自是应着多留心些的。”

  闻言，赵夜辞阴鸷的目光扫向赵娅思，“管好自己的事。”

  是让赵娅思不要对赵灵星的事情插手。

  赵灵星冷哼了一声，并没有领赵夜辞的情。

  伪善。

  皇后看着这边闹得差不多了，赵夜辞平日里也是纵着赵灵星的，她无法当着赵夜辞的面，找赵灵星的麻烦，只能移着话题。

  “皇上，您瞧着那丞相之女如何？”皇后问道。

  丞相之女，也就是何深的妹妹，何清雅。

  何清雅今日是特地随着父亲出来的，何家是皇后的娘家，按照辈分算，这何清雅还要唤太子一声表哥。

  何家如何，皇后心里自是清楚的。

  只要给赵夜辞拉拢了何家，势力稳固了，朝堂上不愁没有话语权。

  赵帝的目光转向的何清雅。

  何清雅端坐在一旁，目光不偏不倚，仪态甚好，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不错。”赵帝道。

  皇后一阵欣喜。

  赵夜辞一直是抗拒这婚事的，但只要赵帝开了口，首肯了二人的婚事，一切自是水到渠成。

  皇后还未高兴太久，就听闻赵帝言说，“这丞相之女，配斯逸定是极好的。一静一动，天赐良缘。”

  “……”

  这哪能给赵斯逸婚配。

  皇后寻了个合适的借口，“皇上，这丞相之女和斯逸的年纪不符，且斯逸年纪尚小，姑娘家经不得蹉跎。”

  赵帝似未听出来皇后的言外之意，巧妙的说了二字，“是吗？”

  太子的位置就在帝后的下首，两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小，他都能听见。

  太子蹙了眉，身上更是流露出了一股冷煞之意，看上皇后的目光深远，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皇后气不过，移开了视线，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赵灵星。

  赵灵星正好抬眸，和皇后的目光对上，不由得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又是哪里招惹她了。

  赵灵星悠哉的等着，依照皇后的性子，不会是这一眼这么简单。

  皇后提高了些声调，“皇上，今日大好的日子，听闻小七新学了舞，那便请小七起来一舞如何？”

  赵帝刚想斥责皇后胡闹，转念一想，听闻赵灵星这几日是安分了不少，连着上书房都去的勤了。

  赵灵星那些不堪入耳的传闻，赵帝也知晓了不少，大部分都是言赵灵星无实学，不像是个女儿家。

  这是个好机会，给她正名。

  赵帝也不想在当众让赵灵星难看，试探的问她，“小七觉着如何？”

  赵灵星没说话，桃花眸里绽放出冷光来，有意无意的往皇后那看去。

  莫不是前些时日的紧闭，没把皇后娘娘给关明白了？

  若不是今日是太子归宴，皇后还能在这坐着给她使袢子吗？

  有的人性子如此，天生记不住疼。

  皇后笑道，“怎么，小七可是不愿？”(?′3(′w`*)?棠(灬? e?灬)芯(??????w????)??????最(*￣3￣)╭?甜?(???e???)∫?羽( ?-_-?)e?｀*)恋(*≧3)(e≦*)整(* ￣3)(e￣ *)理(ˊ?ˋ*)?

  “嗯，不愿。”赵灵星直接道。

  她未压低声调，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她就是要如此直接的，拂掉皇后的面子。

  “这……”皇后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收敛了神色，求助一般的看向赵帝。

  赵帝很是宽容的摆手，脸上悦色不减，“那便罢了。”

  赵灵星这事还未过去，她抬起右手，让赵帝他们都能瞧到手上的伤疤，“小七前些时日伤了手，不便跳舞。”

  赵夜辞看见她手上的伤，转向她那边，还有些紧张，“如何伤了？”

  不过一刹，赵灵星便把手臂垂下。

  赵灵星没接赵夜辞的话，仿佛他是不存在的，继续言语，语气里有些哀伤，“母后若是想看人起舞，唤舞女来便是。”

  言下之意，皇后把她一个堂堂公主，当做舞女。

  赵帝的脸色黑了些，瞪了皇后一眼，没再提起舞这事。

  赵娅思合眼饮下了一杯清酒，没言说，骄纵的性子显露无疑。

  赵灵星就是这样的得宠，只要她不想，她不愿意的事情，没有人能逼着她做。

  就向方才，他们只会注意到为何会她伤了手，而不会问，为何伤了手不能起舞。

  这便是赵灵星和她们之间的区别。

  “收敛些的好。”赵夜辞看出她的伎俩，沉声叮嘱。

  “偏不。”赵灵星冷嗤了一声，满是嘲讽，“太子倒是挺会收敛的。”

  “小七。”赵夜辞的眸中闪过郁色。

  “听着呢，太子殿下还是离我远些的好，我可不想再被母后盯上。”赵灵星弯着眸子，笑意盈盈的看了一眼皇后。

  赵夜辞思虑了一会，看着赵灵星的半边面容，“你若是为了方才母后的事，我可代她跟你致歉。”

  “不必。”赵灵星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青丝，“你代你自己，与我致歉，比较合适些。

  “您说呢，太子殿下？”

  “孤并不觉得那是错。”赵夜辞似笑非笑的开口，眸光里涵盖了别样的深意。

  赵灵星握着杯盏的手一抖，脸色有些白了，“我劝你适可而止。”

  “小七莫怕。”赵夜辞轻笑了一声，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赵灵星气急，桌案上的酒杯打翻在地上，落下了一地的酒水，一滴一滴的，她仿佛还能听见那声音般，顺着留到她的心扉上。

  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距离心尖只有那一寸的距离。

  脑海里的记忆似海啸一般翻涌而来。

  “闭嘴。”赵灵星拧眉呵道。

  许是这边动静大了些，赵帝都侧目了过来。

  “小七身子不适。”赵夜辞拱手和赵帝回报。

  “可要紧？”赵帝急切的看着赵灵星的脸色，气色是不大好，“卷碧，送公主回宫，让张御医也过去瞧瞧。”

  “父皇，儿臣也送小七回去吧。”赵夜辞道。

  赵帝想着身边有个人能照看，应了下来，“好，你照看着些。”

  赵夜辞想扶着赵灵星起身，被赵灵星的侧身躲开了的，她压低了声音，“离我远点。”

  赵夜辞低垂着眉眼，虚虚的扶着她。

  刚走出宴会没几步。

  赵灵星心里憋着一口气，许是宴会上多饮了几杯的缘故，这气和酒的微醺结合起来，一点的怒火和不安，都格外的明显。

  “太子殿下是无事可做？一定要跟着我？”赵灵星咬了咬牙，神色里仿佛都能放出刀片来。

  赵夜辞脸色未有异常，“小七，你该唤皇兄。”

  “啧。”赵灵星不屑的瞧他，语气狂傲，仿佛是在看一只蝼蚁一般，“跟你待在一处，我都觉着恶心。”

  听闻这话，太子的脸色沉了下来，眸光里满是阴鸷，他极重的唤她，“小七。”

  “闭嘴。”

  赵灵星只要一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就像是华美衣裳上沾染了腌臜的物件，难以忍受。

  太子上前了两步，拉近了与赵灵星的距离。

  赵灵星下意识偏过头，阖上了眼眸，好像有人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护在了身后，温度有些凉，却很熟悉。

  赵灵星缓缓的睁开了眸子，瞧见站在她身前的楚韫，他不知是何时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衫，站在月色下，不见往日的温润。

  浑身的冷戾。

  “太子殿下，许久未见。”楚韫目光沉沉，眸子里的冷意肆意翻涌。

  太子的目光落到他拉着赵灵星的手上，唇边勾起了一抹笑，看着没来由的阴寒，“是有些时日了。”

  “今日是太子的接风宴，太子殿下还是回去的好，公主我送便好。”楚韫道。

  赵夜辞手握成了拳，紧盯着他们两人交握的手，意味不明，“是吗？”

  “我不想看见你，滚。”赵灵星从楚韫的身后站出来，看都不愿意都看赵夜辞一眼，拉着楚韫的衣袖，牵着他离开了。

  赵夜辞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没多说些什么，扯开唇角冷笑了一声，转身进了宴席里。

  ——

  两人走出了一段路，赵灵星才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压在身上的千斤胆子一般，她牵着他的衣袖的手垂了下来，“怎么才来。”

  “宫女不小心撞到了衣裳，去换了一件。”楚韫看她这神情，蹙了蹙眉，“可无事？”

  赵灵星摇了摇头，尽量不让他担心，“无事，没把他怎么样。”

  楚韫与她并肩前行，拧眉，“是问公主如何，没问他。”

  “我？”赵灵星慌了一下神，慢了半拍反应，像是在与自己说话那般，“无事的，无事。”

  “阿星。”楚韫用力拉住了她的手。

  赵灵星一时不妨，撞进他的怀抱里，楚韫身上好闻的味道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慢慢合上了眼眸，倚靠在楚韫的身上，像是没有了力气一般，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莫怕。”楚韫放轻了声音，柔声的哄着她，手轻抚在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的安抚，“无事了，莫怕。”

  赵灵星垂头，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蹭了蹭他的颈间，依靠着他。

  “还好。”

  “嗯？”

  她满是眷恋，轻声呢喃，“还好，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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