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满座顽云拨不开
作者:炎冬明      更新:2023-07-26 18:28      字数:3483
  我急匆匆的从会昌寺旁的鹅卵石走过,在拐角处的禅房门口停下,推开门向里望去,案桌上有摊开的经书,用手摸了摸茶壶,还温热。

  我坐在蒲团上,只等着某人回来,随意翻开一本,那上面都是我不认识的梵文,无聊至极,摆弄着他的洞箫,想象着我也能吹出优美的旋律,没想到我却吹出了杀猪的声响。

  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是来探望辩机还是来兴师问罪的?每次即便是气哄哄的来,见了面也舍不得责备一句。

  “你吹的是箫吗?”辩机含笑而来,缓缓的走了过来,停在我的面前。

  “在你手里他是箫,在我手里可不一定。”我顽皮的回答。

  辩机不语,只是盯着我的脸一直的看,我随即站了起来,他依然目不转睛,我诧异着问:“我变漂亮了?你这么盯着看!”

  辩机朝我翻个白眼,下一秒又忍不住笑着:“我是看你气色好了很多!”

  我走上前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泄气的说:“捏吧!”

  辩机忍不住笑着,顺手在我脸上抚了抚:“许久未来,宫里发生何事?”

  这个问题真是始料不及的反常,他居然如此关心朝政,我越发觉得此事蹊跷。于是,我想到我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三哥说了什么?”我摆着一张严肃的脸。

  辩机忽闪着两下睫毛:“你都知道了!”

  他扶我坐了下来,我双手托腮放在案桌上,静等着他回答。

  辩机坐在我的对面,轻声说:“吴王一心为你着想,他要我离开你!他担心你我之事一旦泄露,对你不利!”

  “那你怎么回答的?”我问。

  辩机得意的一笑:“我说服了他!”他掀开一旁的经书,低下头,“若只有我在你身边你才能安好,那么我就不会轻易离开。只要你过得好,我便无憾了!”

  那么,你呢?你自己过得好不好,你丝毫不在乎吗?听到这样的话我反而有柔肠寸断之痛。

  我辛酸的抓着他的手:“辩机,我曾对自己发过誓,你的人生我来担负。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我三哥也不行。”

  “不!不!不!”辩机重重的说,“我绝不让你负重前行!”辩机将手抽离,反手负于我的手上,他抬头望着房梁说:“这是我应该承担的!”

  我一时心急,不管不顾,扬着声音问:“那么,生命也是你的身外之物吗?”

  辩机不语,他默默的低头看着书,可眼睛却胡乱的转动,我知道他的心思根本没在书上。

  我霸道的将他的书合上,辩机不得不抬头,他盯着我说:“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活着。”

  我一时心急,厉声问:“如果活着没有意义,死了就更不会有意义,难道你真的相信今生之憾,来生之愿吗?生命只有一次!辩机!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弃最宝贵的生命。”我诚恳的凝视着他,期盼着他能点头,或者认同!

  然而,辩机轻轻摇头,他深思神往的说一句:“我得到了最宝贵的东西,同样要用最宝贵的东西来交换,这是公平的!”

  我气急了,绕过了案桌,侧坐于他的身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双手抓着他的胳膊摇晃着他说:“辩机,我求你,放弃这样的想法,我好怕,我怕你轻易的放弃生命!为了我,好好的活着!”

  辩机没有表态,他轻轻的拂去我脸上的泪痕,嘴角微微上翘,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我,他的表情让我觉得他是如此的满足。

  临走时,他又嘱咐着:“高阳!近日就别入宫了!”

  我心里有着一瞬间的得意,不入宫,就能来会昌寺了!想见我就直说,拐这么个弯,我仰着头朝房梁耸了下肩膀,回答:“行!我每天都来看你!”

  辩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目送我出了禅房。

  至于承乾来此与他说了什么,辩机一个字也没有吐露。

  有一类人,他们活在自己强制的原则里,固执而傲慢,辩机便是其中的一个。

  还有一类人,生活的毫无章法,今天从不想明天之事,毫无原则可言。房遗爱是个典型。

  三日后的一个晌午,房遗爱惴惴不安的跑来兰凤阁,手里拿着一封信,那信在他的手里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使他急的不停的踱步。

  而我的心思全在那食盒上,好不容易从长安抓来一个能工巧匠,此人皆擅于破解机关暗道。忙和了半天,正是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

  房遗爱冒着汗珠一旁催促:“高阳,我求你了,我真有急事。”

  见他本是一副五大三粗的长相,快要急哭的萌样,看上去分外可怜。于是,我随他去了丹青阁,命静儿在此。

  刚跨进丹青阁内,房遗爱小心的将头探出,确定外面没有人,随即又迅速的关上门,将一封信摆在我的面前。

  他急的语无伦次:“我现在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高阳,你得救我!”端起茶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这信是柴令武放在我手上的,可我听到了他和太子说,要…要谋反!”

  起初我还不耐烦的听房遗爱在那絮叨,可是听到“谋反”俩字时,我的心连同身子猛然一颤!

  我厉声的问:“写给齐王李佑的?”

  房遗爱眼睛睁的圆圆的,他不可思议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顾不得房遗爱的疑问,我反问:“柴令武可有说什么,你还知道什么?”

  房遗爱笨拙的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闷声说:“柴令武委托我交给一个宫人,本以为只是顺路的事,就答应了,现在我扔也不是,送又不是!”房遗爱一屁&股坐了下来,唉声叹气一番。

  我的脑袋像个陀螺,不停的分析着:柴令武参与谋反,却拉房遗爱下水,那么,也就是拉魏王下水,可柴令武不是魏王的人吗?若柴令武是魏王的人,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引导承乾谋反,在故意向房遗爱透漏,借我的手助魏王一臂之力。

  整个逻辑似乎通了,就在这时,房遗爱急惶惶的打断了我:“高阳!你倒是说话啊!你说话啊!”房遗爱不停的重复着。

  我重重的吼着:“给我闭嘴!蠢材!你一个堂堂驸马都尉,用的着帮他送信吗!”那房遗爱立刻停止了磨叨,我转身问:“送信的宫人你可知道?”

  房遗爱立刻点头:“知道,承乾的人!”

  我看着屋内一角:“抓住他,将他关起来,记住,悄悄的!”

  房遗爱呆呆的“奥”了一声,转头又问:“高阳,抓到他就能救我了?”

  我不耐烦的说:“想办法让他承认送信的事实,顺便去找魏王,此事魏王不会坐视不理的。”

  房遗爱面露喜色,一拍手:“好,我就用他的家人威胁他!不怕他不从!就这么做!”转头骚了骚头,“那接下来怎么做?”

  我无奈的叹气:“有任何风吹草动,向我汇报!”

  房遗爱的脸瞬间轻松下来,他略带感激的语气说:“高阳!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的!”

  我脑子一闪,突然想起,辩机曾经嘱咐过,近日不要随意入宫。当时的我并未在意,可事情总怕联想,加之承乾曾经去过会昌寺,那么,辩机知道什么?他是否被承乾威胁呢?他是否有危险呢?

  我拼命的摇着头,一时间,杂乱的思绪堆积,颇有炸裂之感。

  我一挥手,房遗爱径直的走出了房门,我不停的思考着,回忆着史书上仅有几句话,承乾谋反是必然,若他将辩机牵连进去,我会抓狂!

  “公主!公主!打开了!打开了!”静儿一边跑一边喊。

  她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公主,快去看看,打开了!”

  神思凝结的我,顾不得反应,静儿便拉着我走到了兰凤阁,只见在食盒底部的夹层中放着一个轻柔的白纸,我退了工匠,赏了些银两。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巴陵公主如何派人暗杀我,底下还有巴陵公主的签字手印。果然是她!原来,这些年表面的和平,是长乐姐姐暗中相护的缘故,否则,那恨不得我死的巴陵公主,怎可善罢甘休。

  如果我将这罪证交给父皇,她必然难逃其罪。我的心被恨意填满了。

  静儿一旁劝着:“公主,再用力就撕掉了!”我的另一个神经同时被唤醒。

  我松了松手,将其折起,对静儿下命令:“静儿,去杜府!找杜荷,告诉他不得进宫,不要与承乾相关之人有任何往来!”

  静儿迟疑的看着我:“公主,就这么一句?”

  我点头:“杜荷会明白的,快去吧!”

  静儿慌张的跑出了门,我努力的克服着思绪的混乱,好一会我才喊了燕儿,燕儿手里端着点心,见我焦急,匆忙的放下,还未走近便问:“公主,发生何事?”

  我来不及多说,又发号一个命令:“燕儿!去吴王府,找我三哥,告诉他承乾要谋反。”

  燕儿与静儿一样傻愣愣的“奥”了一声,同样的问:“就这么一句?”

  我急切回答:“别问那么多!快去!”

  只有一个人,我无法派人报话,那个我最挂心的人。

  我快速的上了马,挥动着马鞭,终于在会昌寺关门之前赶到了,我疾走如飞。穿过曲径通幽的小路,猛然推开辩机的禅房。

  里面空无一人,案桌上写了一半的字迹让我生出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信仰为辩机带来不一样的认知,他对生命既是敬畏也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