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40
作者:林格啾      更新:2023-07-26 22:45      字数:6680
  卓青抱着痛哭流涕的小谢上楼, 把屋子里剩下的俩人都吓了一跳。

  白倩瑶刚从洗手间出来,一见这景状,忙甩着湿漉漉的手跑到这头, 嘶着嗓子问:“这是怎么了?”

  李云流没吭声, 望向哭得眼也红红、鼻头也红红的小谢,眉头紧蹙。

  “没事,一楼的声控灯坏了,晚上那地方黑漆漆的, 又看不清人。”

  眼见着怀中的哭声止不住,卓青只得揉着小谢的头,把他抱得更紧些, 又冲白倩瑶无奈笑笑:“估计是正好看见新搬来的邻居什么的, 最近到了年底,搬进搬出的人也多——对面不说话, 就把他给吓到了,好久没见他哭得这么厉害。”

  虽说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多哭多闹, 好像才是生机活力的表现。

  可小谢固然有属于他幼稚的一面, 更多时候,却已经是个成熟又懂事的小大人。甚至,好像都能体会她的辛苦似的, 三四岁以后, 几乎就再不会嚎啕大哭,显得聪明而隐忍,连撒娇也有分寸。

  这么一想, 真该仔细把楼下发生了什么看个清楚才对,说不定是真的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想到各种诡秘的都市传说, 胆大的卓某人,也不由猛地打了个寒噤。

  末了。

  “不哭了,小谢,我明天就打电话给物业,让他们把灯修好,以后晚上一定跟着你一起下楼,好不好?”

  卓青抱着小谢,动作略有些生疏地、上下颠了颠,嘴里安慰着:“你今天已经做得很好了,看,瑶瑶姐和大舅都专门来给你庆祝生日,大家都保护你呢,不哭了好不好?”

  小谢哭够了,再嘀咕两句“那个人看我的眼神特别可怕”,便也抹了抹眼泪,听话地点点头,“嗯。”

  他把卓青抱得更紧了些。

  “我们先切蛋糕好不好?”

  “……嗯。”

  卓青闻声,松了口气。

  忙拍了拍小谢单薄脊背,便把他交给白倩瑶安抚,随即转身去了厨房。

  拉开冰箱门。

  一左一右,排着两个大小都一致的生日蛋糕。

  左边是桑桑从上海寄来、特意亲手制作的慕斯蛋糕,右边是白倩瑶下飞机以后、专门在北京当地有名的蛋糕房订做。

  她犹豫了数秒。

  末了,手伸向右边——

  白倩瑶却恰时回过头来,看向这头。

  “青青,”她说着,又轻手轻脚给小谢擦着眼泪,“你快把桑桑的蛋糕拎过来,她做的蛋糕一定特别好吃,吃了我们小谢就不哭了,对不对?……不哭不哭啦,瑶瑶姐明天给你买好多新玩具,我们小谢最乖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受了惊吓。

  之后,小谢光是对着生日蜡烛许愿的时间,就长达五分钟,也不知道跟老天爷嘟嘟叨叨了些啥。

  众人唱着生日歌,看他鼓着腮帮子把蜡烛吹灭,又一人一块分了蛋糕,给小谢送上年年都不曾缺席过的生日礼物。

  卓青送了小谢三张心愿卡,和他心心念念很久的《创世录》最全周边礼盒。

  李大/师抱着手臂,一如既往的酷哥样,从身后挪出个礼盒:“送你头盔,等再长大几岁,送你车。”

  至于白大小姐。

  她抱出足足两大箱——她今天托人伪装成零食箱搬来的名牌童装,“人靠衣裳马靠鞍啊,我们小谢这么帅,好好打扮打扮,小桃子肯定更喜欢你啦!”

  小谢:“……ヽ(≧≦)”

  小孩毕竟是小孩,有吃有玩,情绪总算恢复了些,抱着李云流送的机车头盔玩得开心。

  一贯很有眼色的李大/师,遂也在酒足饭饱后直接告辞,没有打扰俩闺蜜热切叙旧的心情。

  故而,很快,小谢在客厅自己玩自己的,时不时拿卓青的手机拍着什么。

  白倩瑶和卓青,则一左一右、站在厨房的洗碗台前,冲洗擦拭,分工有度地收拾残局。

  “唉,这就是家庭生活啊,痛并快乐着。”

  一边蹲下身,把几个碗碟塞进消毒柜里,白大小姐也不由感慨频发:“不过青青,真的,你看,真是人世百变——你说叶梦那群人,如果看见你现在在这洗碗做饭,会是怎么个心情?”

  卓青一边洗碗,嘴上学得惟妙惟肖:“大概也就是……‘哎呀,这不是青青吗?看看你的手,唉,手可是女人的第二张名片,哪能这么糟蹋,你家那位就是这么对你呀?’之类的吧,”她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洗个碗是犯什么滔天大罪了。”

  白倩瑶被她一逗,乐得不行。

  刚要开口,却又忽而侧头,瞄一眼客厅沙发上,还在专心摆弄着头盔的小谢。

  确认他并没注意到这,复才长叹一声,接着心中所想往下说:“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青青。”

  “嗯?”

  “纪家是群什么人啊,从来只有他们抛弃别人,但你呢,”白大小姐摆出傲娇仰头的架势,“你把纪家人全家都给甩了,光是这点,就够在叶梦面前吹一辈子了。”

  不过说起来,叶梦这些年过的也不是很好。

  嫁进纪家十五年,她依旧没有生下个一儿半女,倒是丈夫失势,依旧花钱如流水,受了诸多流言蜚语不说,这几年,据说,倒有点被三太后来居上的意思,白倩瑶如今和纪家交联极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倒也不算,”卓青闻声,甩了甩手上水珠,“我们算是和平分手,没什么好说出去踩对方一脚的点。”

  我们。

  她说得直白,并无隐晦或后悔的意思,像只是随口谈论了一句今天的天气。

  白倩瑶笑了笑:“……也是啊。”

  循着淡淡话音,似乎又回到多年前。

  那时的纪司予,尚且还没对外公布离婚消息,只是上流圈中,久未见到纪四太太身影,“出国旅行”、“看时装周”……甚至连“贫困地区支教”的借口都用完了之后,流言便顺其自然而来。

  白倩瑶此前也被这些个理由敷衍,加上忙于工作,跟卓青的联系频率骤降。

  可即便如此,她也实在没想到,时隔大半年回国,好不容易联系上昔日挚友时,对方会在电话里很轻松地告知她,自己正在湖州某个普普通通的地级市医院待产。

  待产。

  没有一个月五十万起步的高级私人陪护,没有如流水般供养的补品和精心保养,更没有营养师的亦步亦趋。

  那时的卓青,只是比往常丰腴些,披散着一头黑发,穿着身浅米色的孕妇裙,坐在医院楼下草坪的长椅上晒太阳,手里捧着本《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正津津有味地翻看。

  彼时的她,已经不再执着于永远分寸不差的天鹅颈微扬弧度,也可以毫无顾忌地翘起二郎腿,偶尔从身旁的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嗑嗑,偶尔和路过的护士打声招呼,唠叨两句,不用秉持着优雅又虚伪的社交礼仪。

  阳光洒在女人身上,似乎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可那也不过就是所有人都能共享的阳光而已,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光环。

  她还是朴素的,还是放在人群中也简简单单,甚至一眼找不出来。

  白倩瑶坐到她身边,愁眉苦脸。

  那天下午,她们也似乎确实是暌违多年,难得用正经沉重的方式,聊了很久。

  从卓青离开纪家的理由,聊到疑似是她生父兄弟的谢饮秋,“也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夸张啦……我的亲爸走的很早,他们之间,算是不太熟的堂兄弟,但是他知道我的经历以后,还是很有触动,主动提出帮忙,给了我一个新的户籍和名字,可也并没有要求我什么,只是像是朋友一样,提供给我很多人生建议之类的,我去欧洲转了一圈回来,就回湖州,准备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偶尔回来看我,他没有孩子,就把我当女儿一样,也很期待这个孩子出生。”

  当然,她们也聊到这个来得并不是特别是时候,有些遗腹子意味的孩子。

  卓青说:“我知道我怀孕的时候,其实也不是很惊讶,感情好的时候确实就是很想要孩子,也没有做防护措施……哈,只是我比较迟钝,那时候又生病,状态不好,发现的有点晚了,现在呢,就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出生,能做的我都愿意努力配合。”

  白倩瑶默然听着。

  哪怕她态度无限平和,却依旧满腹担心,欲言又止。

  末了,只得言辞谨慎,谨慎至极的建议着:“可是……青青,你知道这个社会,带着小朋友的单亲妈妈会很难,真的很难,大家有很多既定的想法不会改变,离婚、单亲,之类的。别人不会去细究这里头的原因,只会去想母亲和孩子是被抛弃的,是家庭破碎的,那样……真的很难,无论对你还是对这个孩子。”

  她顿了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觉得可以再找找别的办法,看能不能趁着还没生下来——”

  “我知道。”

  “呃,或者……你是希望用这个孩子,我的意思是,夫妻之间嘛,床头吵架床尾和了,有一个孩子,顺理成章就能复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支持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到时候我第一个帮你暴打渣男!”

  白倩瑶舞了舞自己的小拳头,“虽然我有点没听懂你们怎么就这么散了,但是我知道肯定是他错!绝对不放过他!”

  在感情方面,那时的白大小姐,尚且还是一张白纸。

  她无法感同身受,卓青在那段婚姻里的压抑,和被蒙骗的那一面戳破时的难堪,也很难理解【依赖】、【习惯】和【爱】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不同的感受,只是下意识地站在朋友这一面“伸张正义”。

  而卓青只是笑。

  笑着笑着,摸摸肚子,她突然问白倩瑶,“为什么不能是因为,我期待这个孩子,所以就把他生下来了,就这么简单的原因呢?”

  不是因为想要把他当做某段感情的纪念,也不是为了把他当做后半生的依靠,不是传宗接代传递香火的工具,更不是下半辈子围绕而活的焦点。

  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来到了我身边,而我恰好有养活他、陪伴他、努力给他好生活的能力,所以生下了他——

  她说:“是这个孩子选择了我,而我也选择了他,所以知道他来了,我就很开心的接受了,瑶瑶,这个孩子以后会姓谢,不会姓纪,我希望他快快乐乐的长大。”

  或许很难,可难就要放弃吗?

  母亲之所以为母亲,也并不是因为有了婚姻和名分的凭依啊。

  白倩瑶愣了愣,有些无从说起的感慨,张了几次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倒是卓青抱了抱她,说:“我会处理好的,等他出生了,你就是他的干妈了,多好啊。”

  而且。

  从她离开纪家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开始了自己新的生命,这孩子,说不定,也是因为期待新的生活,才在这个时候来到她身边呢?

  这个想法,一直到今天,也没有改变过。

  卓青洗完最后一个碗,将边边角角擦拭干净。

  一旁的白倩瑶还在出神,小谢却已不知何时,也跑到厨房门口来,殷殷切切地问:“阿青,你洗完了吗?要不要我帮忙呀?”

  卓青指了指餐桌上剩下半边的蛋糕:“那就拜托我们小谢,把没吃完的生日蛋糕放进冰箱吧。”

  小谢开心的去干活了。

  完全忘记了,自己可是刚才还哭哭啼啼赖着妈妈不放的小屁孩来着。

  晚上,两大一小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小谢睡在中间,卓青和白倩瑶各占一侧。

  两个大人聊着少年时候的回忆,并不避讳小谢在旁,偶尔还讲解两下谁是谁,谁又有多少傻乎乎的囧事。

  等到小谢被哄睡了,卓青的生物钟也差不多告急,跟着一前一后入了梦。

  倒是不知道白倩瑶是什么时候睡的。

  可惜,又是睡得迷迷瞪瞪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而闹铃大作。

  伴着小谢熟悉又铿锵有力的呐喊,卓青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满头黑线地摸起电话。

  一看时间,凌晨三点。

  甚至于,来电人还是陈启……陈启航?!

  卓青的瞌睡虫登时散了大半。

  果不其然,接起电话,对面语速快的跟个连珠炮似的,实则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三个字。

  “谈崩了”。

  “星辰那边,宋家那位不愿意出面协调,现在李总也急,找也找不到人,对面把我们的交易额压低了三成,之前确实是签了保密协议……但是这个理由真的是说不清啊!江承说是在找他哥帮忙,但他又不靠谱,我现在哪能放心!”

  原本陈启航根本就不愿意相信卓青能有解决的办法,这会儿倒像是病急乱投医,甭管有没有用,都给一股脑招待上。

  看来是真急了。

  “谢青,你不是说你有解决的办法,那你……”

  “好,陈总,你先别急。”

  卓青捂住小谢的耳朵,轻声答话:“我现在马上订最早的航班,赶到上海去,等会儿我会先尝试私人联系一下宋少那边,你们先别急。”

  话毕,再听陈启航唠叨两句,她便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起身洗漱、换衣。

  中途不忘用手机查了查最近的航班——

  嗯?

  因雾霾问题,飞机至今延误三小时?

  她手指不住滑动,眼神在一众航班信息中逡巡,里头最扎眼的,便是原定当晚零点左右从北京起飞、飞往上海的班机,至今仍滞留本地。

  按往常来说,插队当然是不行。

  但是没记错的话,瑶瑶似乎有一张,她爸给的招行黑卡,不如正好借用……

  不过等等。

  瑶瑶呢?

  卓青换外套的动作僵在半路。

  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床另一侧,妥实塞好被角、却空了个人的位置。

  手机不在,但行李箱还在原地。

  总不会走太远吧?

  思及此,她急急忙忙离开主卧,按亮走廊处的灯光,一路朝着小客厅的方向走去。

  越是走近,似乎又更清楚的听到某种奇奇怪怪的声音,从自家厨房那头传来,还隐隐约约能瞧见半点光影。

  她有些害怕,攥紧手机,小心翼翼地探出半边头窥伺——

  冰箱门敞开着。

  前一晚的剩菜、白倩瑶买来的许多零食、还有诸多过去囤积的干果,甚至几支眼熟的冰淇淋,全都凌乱的搁在地上。

  连那个吃剩一半的十寸蛋糕,也只剩下了约莫一两人份的小角,被人消灭了大半。

  满地狼藉里,白倩瑶盘坐其间,一边看着手机里的搞笑视频,一边飞快地往嘴里塞进各种各样的食物。

  面无表情地狂吃着。

  吃啊吃。

  吃啊吃。

  胃好像是个无底洞,无法被填满的欲望,只有食物的热量,是仅剩的慰藉。

  卓青站在那,无声看着,搞笑视频里夸张的笑声哪怕调低,也足够压住她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她第一次,不是揣测,不是偶尔的怀疑,而且真正看到了往昔开朗快活如白倩瑶,也真正存在的,无可告人的颓丧模样。

  于是这次,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的,换成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大家一直在催火葬场,我的节奏也跟着有点乱,好像一直飞快赶着进度,焦虑着想要快点写到那(我是没有大纲只有大结构星人哈哈哈,大部分情节都是人物自然发展,我也把控不了太多只能决定篇幅这样)。

  直到今天,我忽然冷静了一下,好好想了下,我写这个故事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曾经有过一个家庭条件很优越的青梅竹马,他的家庭没有纪家那样丰厚,但是也让我见到了一些属于他们圈子里的现象。

  越是走近那个圈子,我越是发现,原来无论在哪里,社会赋予女性最大的价值,依旧都只是出身,婚姻,孩子。

  家庭条件好的女孩,嫁给家庭条件更好的男孩,利益置换,好一点的婚后情浓,坏一点的各玩各的,看起来光鲜亮丽,可是背后呢?他们承受的压力在纸醉金迷之后,同样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大家可以看到,在上卷的阿青,她奔波于各样的时装周、酒会、交际场合,无论在外在家,都严格要求自己的身材和言行,因为在老牌的豪门里,和后期开放后暴富的人家不同,他们非常讲究“脸面”,作为阔太,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各种社交“黑话”都了解也不为过。

  生在平凡家,哪个女孩不想拥有那样的优雅阔绰,早期的阿青也是一样。

  但是现实如何呢?现实就是,在最开始的满意和炫耀之后,就开始了“熬”。和【我宁愿在宝马后座哭不愿意在单车后座笑】不一样,那是一种极度压抑又必须忍受的虚伪,所以阿青总是对自己的体重苛刻,吃多了会想去催吐,着装需要造型师,讲话要不带脏字,各种礼仪姿态都要摆出来,摆成一种下意识习惯。

  写这些的时候,我也会问自己:现在社会上崇尚豪门,向往飞上枝头变凤凰,真的是一种正确的导向吗?值得我们去想象,值得我们去攀附吗?

  在写的时候,我也一直在书写的幻想和现实中去寻找答案。当然,这个答案,算是阿青代替我找的。

  瑶瑶也为我解答了一部分。

  现在的阿青啊,她不再出席各种名流场合,她喜欢菜市场,也喜欢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有一群还不错的工作伙伴,有并不每天待在一起但愿意帮助自己的亲人,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和小谢是超越年纪的忘年交和好朋友,没有做着带球跑重回豪门的梦,真正追寻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也常问阿青,如果再见到纪司予,你会是什么想法呢?

  我不知道。

  但在之后的故事里,她一定会告诉我她的答案吧。

  希望我的故事,阿青的故事,能把温柔的答案留给大家。

  抱歉,我就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写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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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太想说话 5瓶;一颗小橘子 3瓶;一个红细胞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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