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婷将高脚杯放到一旁，蹲下身子，抓住她的小手，搓了搓。“冷不冷呀？”

  受不了大人太热情的汤淼一边眉头拧了起来，圆圆的眼睛被挤压下去，“我不冷，裴阿姨好”。

  裴婷牵着她的小手，提着裙子，“走，阿姨带你换衣服去”。

  汤淼还在踌躇中。

  这边传来男声，“裴婷”。

  裴婷转过头，语气掩不住惊讶，“向东？”

  来的是正是余诗怀的父亲，也是裴婷的丈夫，律师界大名鼎鼎的名律师余向东。

  余向东身着一身刻板的黑色西装，虽然五官年轻，带着丝丝少年感，脸部线条柔和，但由于戴着黑边的方框眼镜，整个人气质看起来十分严肃老成。

  他先看了一眼裴婷，点点头。

  又微沉了下巴，看向眼前才到自己膝盖高度的小不点。

  汤淼想了会儿，先开了口，“大哥哥你好”。

  余向东微怔，随后抿嘴闷笑一声。“你好”。

  裴婷听得，狠揉了一番她的脸。“怎么叫我阿姨，叫他大哥哥啊？”

  汤淼脸被搓得跟汤圆似的，小嘴嘟得像金鱼嘴，眼睫毛像小扇子扑闪扑闪的。

  她不解道，“可他就是大哥哥啊”。

  小孩儿才不说谎话。

  裴婷心里更气了，她愤愤朝着余向东瞪过去一眼。

  余向东握着拳头遮住嘴，假意咳了一声，“这个小孩儿是？”

  “汤淼。喝水很多的‘汤’和‘淼’。”说完之后，裴婷嘴角也不由得翘了起来。

  “她才睡醒，身上睡衣都没换。小燃家估计也没女孩子的衣服。她看起来跟诗怀差不多大，我打算带她回去换身衣服。”

  余向东惊讶于妻子表现出来的亲近，和平日不同的一丝稚气。他视线落到躺平任搓的汤淼身上，扶了扶眼镜，“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裴婷微张开嘴，顿了一秒，“好”。

  “爸爸妈妈！”余诗怀小步快走过来，耳朵泛着红。

  她一听到爸爸妈妈要带着汤淼回自己家，心里便焦躁不安，身子先行一步。

  尤其目光落到裴婷牵着汤淼的手上，她心里酸涩得像吃了一整颗柠檬。

  而此时，汤淼也在看着她。

  余诗怀微抬了抬下巴，语气绷得紧紧的，“你们要带她回我们家吗？”

  裴婷蹙着眉头，“淼淼父母都出去了，没人照顾，我们带她回去换身衣服。”

  余诗怀身侧的手抠着裙边的蕾丝，“是要穿我的衣服？”

  裴婷意味深长道，“诗怀，你的衣服很多，暂时借给淼淼穿一天，好吗？”

  余诗怀眼周隐隐有些泛红，表情像是硬生生闷着一口气。

  气氛陷入了僵局。

  见众人沉默，汤淼疑惑地问道，“裴阿姨，我身上的衣服就可以穿呀！不需要换衣服。”

  裴婷摇了摇头，“你这样穿着睡衣，怎么跟小朋友们一块玩儿呀？”

  汤淼还是不能理解，“可是换了衣服，妈妈还要洗两件衣服，很麻烦的。”

  裴婷笑了笑，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让家里保姆去洗，你小小年纪操心这个干嘛？”

  见着二人亲昵好似母女，余诗怀眼泪唰地一下流下来了。

  见女儿因为一件小事有了脾气，余向东表情又如平日一般严肃，“诗怀，不要任性”。

  裴婷也有些不快，“你已经是大孩子，怎么能为这种事情争？快擦擦眼泪。”

  余诗怀连忙用手背擦掉眼泪，声音闷闷的，“我没哭，是、是有东西进眼睛了”。

  平日的傲气小公主做派，不允许她做出这么掉格的行为。

  现在竟然为这种小事掉格，余诗怀心里又恼又气。

  可是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

  她擦眼角的泪水，却越擦越多，鼻子塞住吸气吸不上来，只能用嘴巴呼吸。

  裴婷看到这一幕心里也不舒服，到底还是个孩子。她微微张开了嘴，准备说些话。

  就在这时，汤淼丢开她的手，两笔张开抱住同样小小的余诗怀，嘴里开始哼哼唧唧，像是不成调的曲子。

  余诗怀愣住，也不哭了，她不悦地推开了汤淼。“你干什么？”

  汤淼认真道，“我在哄你啊”。

  小孩子哭就是要哄的嘛！

  余诗怀满脸忿忿，“我、我才不需要人哄呢！”

  汤淼小肩一耸，“好吧”。

  余诗怀高高仰着头，脸侧到一边去，一点都不想跟汤淼开口说话的样子，仿佛又回到平日傲慢的小公主样子。

  余向东和裴婷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欣慰。

  两个人带着汤淼回了余家。

  余诗怀脸侧绷紧，重新回到了裴燃几人所在的地方。

  孟明轩凑上前来，“诗怀妹妹！那个汤淼太可恶了，她怎么能这么欺负你呢？”

  余诗怀梗着脖子，白了他一眼，“你哪里看到她欺负我了？”

  “我明明看到她把你惹哭了……”

  一听哭这个字，余诗怀怒冲冲地怼了回去，“谁说我哭了？！”

  孟明轩虚了声音，往旁边看了一眼裴燃，“小燃哥哥也看到了。”

  裴燃这才抬起头，轻飘飘地看了孟明轩一眼。

  孟明轩立马闭嘴不说话了。

  裴燃右手撑着脸颊，鼻尖上的美人痣清晰可见，“费荣还没来？”

  孟明轩将功折罪般地抢着答，“应该快来了。”

  余诗怀双手环抱在胸前，也拧着眉头。

  裴燃半掩着眼帘，嘴角缓缓翘起，“待会儿我带你们去收藏室玩。”

  裴家的收藏室宛如一个藏宝室，里面装满了裴家许多收藏品，尤其还有许多玩具收藏。

  裴柏华将裴燃带来金陵市定居，也从京城搬了一些自己的藏品，其中玩具收藏占了不少。

  小胖子孟明轩激动得脸颊的肉一抖，两手攥成拳头，向天一冲，“哇塞！”

  余诗怀眼里也透着满满的兴趣。

  紧接着，他又徐徐开口道，“淼淼姐姐也跟我们一起去”。

  “那个讨厌鬼也要跟我们一起？”孟明轩神色一下子就变了，哭丧着脸，“不要吧！”

  余诗怀没开口说话，神情也变了，眉眼带着些许不喜。

  裴燃反而笑了起来，“爸爸说今天要我们带着淼淼姐姐一块玩。”

  一听是裴柏华说的话，孟明轩只能小小的嘟囔几句，余诗怀也若有所思似的高高挑眉。

  裴燃眸子流光溢闪，视线又落回到手里的书页上。

  ……

  汤淼从余家回来，换了一身白色刺绣的蓬蓬裙，裴婷还帮她右边头发编了一根小小的辫子，挽在耳后，用一颗白珍珠夹子夹住。

  模样多了一份淑女气质，让精致的五官有了一个与之匹配的质感着装，显得贵气十足。

  裴婷眼睛亮了起来，“淼淼这样真好看”。

  汤淼露出一排小牙，露出甜甜的酒窝，“谢谢裴阿姨，还有余叔叔”。

  余向东浅笑。

  裴婷摸了摸她的头，“我们走吧”。

  当余诗怀看到汤淼站在自己父母中间，穿着自己的衣服出场时，歪过脸，鼻间发出哼声。

  孟明轩也有样学样，不屑于去看汤淼。

  裴婷和旁人说了几句话，就把汤淼带到了几个孩子中间，“你们去玩儿吧”。

  嘱咐完，就攀上余向东的胳膊往另一边走去。

  几个小孩儿凑在一堆，也完全没有要和汤淼沟通的想法。汤淼站在不远的地方，好奇地看着他们。

  裴燃也一点要帮她的意思都没，只侧着脸跟余诗怀、孟明轩说着什么。几人不时传来笑声。

  他偶然抬头朝汤淼看去，见她也只是坐在沙发上，小腿荡在空中，两手撑在膝盖上，捧着脸，兴致勃勃地四周打望。

  仿佛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被冷落似的。

  裴燃眼底一沉，收回目光。

  “我来了！”

  孟明轩最先转过头，惊喜道，“费荣！你终于来了。”

  余诗怀也露出高兴的神色，下巴忍不住抬高，“你来得也太晚了。”

  费荣先是揪了揪余诗怀的头发，引得她皱了眉头，又笑着和为余诗怀报仇的孟明轩打闹。

  一边还朝着裴燃求救。

  几个小伙伴相遇显得异常欢喜。

  裴燃合上书，将书放在身侧，“去收藏室吧！”

  说完，又朝着汤淼看过去，“淼淼姐姐也一起来”。

  汤淼一听，连忙下了沙发，跟在几个人后面。

  费荣好奇地打量着她，“这是谁啊？”

  孟明轩最先蹦出话来，“是个讨厌鬼”。

  “孟明轩！”余诗怀忍不住叫了一句。

  孟明轩被这一声骇得往后缩了一下，嘴巴却不合上，“费荣，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她一起玩”。

  费荣对汤淼更好奇了，于是回头看她在做什么。

  只见汤淼离他们有段距离。

  不知道她从哪里拿出一根棒棒糖，鬼鬼祟祟地藏在手里，一把扯掉了纸，偷偷塞进嘴里，手还打着掩护，表情显现出莫名的满足。

  费荣：……

  怕不是个铁憨憨？

  “走吧。”裴燃恰时地出了声。

  几个人跟着转过走廊，往走廊深处走去。

  虽然裴家和汤淼家是邻居，但是裴家的别墅实际面积比汤淼家大了许多。在设计上，更加讲究。

  裴家的收藏室位于地下负一楼，和酒窖相连。此地进出都需要两把钥匙，一把在老管家那儿，一把在裴柏华那儿。

  裴燃熟悉地将脖子上的两把钥匙插入锁孔。

  嘎吱一声，门开了。

  几个小孩子像经历探险般心里非常兴奋。

  “你们可以随便看，但是注意，不要弄坏东西。这边玩具区可以随意，那边就不能进了。”裴燃叮嘱道。

  这一听，几个小孩儿更激动了。

  但平日里严格的家庭教养，让他们三个都没有毛毛躁躁，反而更稳重了。

  费荣走到人偶娃娃一排，一张张夸张比例的脸，身着各式各样华美的宫廷服饰，眼睛睁着，都大得吓人。

  像这类精心制作的玩偶，一般造价都是五位数起步。可这里是裴家的收藏室，那必定起码还要多加一位数。

  他看到其中只有一个人偶娃娃是闭着眼睛的。

  心感好奇，他伸手去拿。

  啪嗒——

  人偶的头直接掉落在地。

  他后脊一凉。

  完了。

  想到裴柏华生气，裴燃会被连累的场景。他连忙抓起地上的人偶头，使劲往脖子上拧。

  这时身后汤淼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在干嘛？”

  汤淼：你们不要看我，我就是来带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