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淼家来了人, 一下子变得热闹极了。

  一向态度强硬的于春芬在外人面前竟然局促起来, 一会儿问汤淼要不要去买点猪肉回来, 一会儿预备去杀只鸡。

  都被汤淼和众人拦了下来。

  汤淼劝道，“外婆，我们自己做就行了，您别忙了, 休息吧。”

  余诗怀也凑过来道，“是啊外婆，我们自己会做饭”。

  孟明轩走过来，抢走于春芬手里的柴火，“外婆，烧火这个事，我来, 我会。我和我爸以前经常帮我奶奶生火。”

  听着这一句又一句的“外婆”，于春芬悻悻双手在身上的围裙擦了又擦。

  她局促道, “可你们是客呐……”

  几个人相视一笑。

  许飞将手里的菜扛在背上，“外婆, 您是汤淼的外婆，就是我们大家的外婆。一家人，客气啥啊！”

  费荣笑了一声，转头对许飞道, “飞哥，今天你总算说了一句人话。”

  许飞将费荣后颈的帽子给他唰地一声拉了下来，遮住了费荣大半张脸。

  嘴里嫌弃, 嘴角却上扬，“说啥傻话呢，一边去，别挡着我洗菜！”

  一众人笑了起来。

  于春芬这才对他们的感情有了一个更深的认识，她抓着汤淼的手，不放心道，“好好招待朋友啊。”

  汤淼点点头，嘴角翘了起来，“恩，我会的外婆”。

  于春芬这才放心地离开，将空间都留给了一帮孩子们。

  房子里传来大家的欢声笑语，裴燃安静地呆在汤淼身边。

  她刚把饺子皮放在手里，裴燃就抢过来，包好了，又递回给她。

  汤淼又拿了一个，裴燃又给抢过来了，包的速度相当快。

  余诗怀他们暗搓搓地看着两人，一个两个偷笑着。

  汤淼看着手里完好的饺子，一脸无奈。

  她歪着脑袋，对裴燃问道，“你把饺子都包完了，我做什么啊？”

  裴燃一时愣住。

  “噗……”

  汤淼和裴燃都看了过去，就见孟明轩一把捂住了费荣的嘴巴，一行人对他们傻笑。

  孟明轩解释道，“费荣他刚刚讲了个笑话把自己逗笑了。”

  “对，我可以作证！”

  孟明轩看着费荣怪道，“讲什么冷笑话呢？一点都不好笑，别包饺子了，跟我生火去”。

  说着就拽着他的衣领去了厨房。

  可怜的费荣有苦难言，只好对着汤淼和裴燃挥手作别。

  汤淼心里疑惑，可随着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她脸开始烫了起来。

  容耀这时问道汤淼，“淼淼，你家里还有白菜吗？我想做些猪肉白菜馅的”。

  汤淼擦了擦手，“我给你去拿”。

  容耀笑着点点头。

  裴燃想跟上去，却被容耀拉住了。

  他皱起了眉头，却对上容耀的笑容。

  容耀朝他偏了一下头，“一起过去？”

  裴燃便知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跟了上去。

  两个人站在大门口，大门敞亮着。

  裴燃对容耀的心绪依然很复杂。

  他把他视为一个竞争对手，虽然他觉得容耀不一定争得过他，但是总有个喜欢汤淼的人在汤淼身边飘，心里总是没有安全感。

  他甚至想到万一汤淼有一天厌倦了自己，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的眸底浮上一层暗色。

  容耀望着天空渐暗，三三两两的人正扛着锄头回家。

  “离开金陵市的这几年，淼淼过得并不开心。”

  裴燃眸色一怔。

  容耀扭过头，笑着看他，“虽然她没有说，但是我能感觉得到。”

  裴燃嘴角微抿，“你想说什么？”

  容耀站直了身体，他对裴燃道，“你来了之后，她很高兴。”

  说完，他顿了顿，嘴角上扬，“我为你们感到高兴”。

  裴燃心里并没有觉得轻松。

  他一直觉得容耀跟他就是两种人，容耀和汤淼太像了，有时候把自己和容耀做对比，也会觉得自己卑鄙阴暗，比不上他光明坦诚。

  唯一能让他放心得下的，汤淼知道他卑鄙，知道他阴暗，所以还是选择了他。

  但是万一汤淼腻烦了自己卑鄙阴暗呢？

  他从没有哪一个时候比现在更渴望在她面前做一个好一点的人，能好好维系两个人的感情。

  容耀突然又道，“知道她喜欢的是你，我也放心了，应该没有谁会比你更在乎她吧？”

  他仰起头，头顶已经开始出现一颗两颗星星了。

  “以后我会去边防当兵，不知道再见面会是多久以后。”

  听到这句话，裴燃心突然平稳了下来，他脱口而出，“会很快再见面的”。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他安慰容耀干嘛？

  一直被汤淼影响，心都不自觉变柔软了。

  容耀扭过头，冲他笑着。

  屋内响起了费荣的声音，“吃饭啦！快来啊！”

  两个人相视一番，相继走进了大门。

  因为人多，平日里一顿平淡的饭也显得热闹了许多。

  孟明轩和费荣、许飞三个人话多了起来，整场都在活跃气氛，讲了不少事。

  汤淼一如以往，埋着头吃着饭，今天饭比往日更香。

  裴燃安静地帮她拨虾，拨好一个就塞进她的碗里。

  有时候听到好笑的事，两个人也会插上一嘴，但大部分还是他们在说。

  夜晚群星闪烁，屋内灯火通明，往院墙传出语笑喧阗。

  等到一顿饭吃完，汤淼又忙着帮大家铺床。

  所幸家里的房间不算太少，都是原来于春芬和村里人一砖一瓦盖的。

  她和余诗怀睡一屋，另外两个房间给男生们睡，还有竹编制的单人床。

  等到所有都忙完，汤淼才去洗漱，洗漱完后，她留下了裴燃。

  她一张小脸，娇俏可爱。

  裴燃心里一动。

  汤淼仰起头，对他甜甜道，“裴燃”。

  “恩？”

  她缓缓开口，“明天和我一起去看我妈妈，好吗？”

  她心里有些紧张，怕裴燃不能接受于如兰。

  但是她要去外面读大学了，好不容易这段时间不用去学校，肯定要去看妈妈。

  她想了很久，决定带裴燃一起去。

  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怀，所以她心里惴惴不安。

  只听头顶传来一声。

  “好，我陪你。”

  汤淼眼睛笑得更弯了，露出卧蚕，“裴燃你真好”。

  裴燃嘴角勾起。

  汤淼望了一眼天空，“不早了，那我们早点回去睡觉吧！”

  她转过身，手被人拽住。

  她扭过头，“怎么了？”

  裴燃薄唇微张，双眸仿佛有星辰碎光在流动。

  他突然伸出手，轻轻指了指脸颊，“我还要。”

  汤淼腾地一下脸红了。

  她轻咬着下唇，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

  她便道，“那你头低点”。

  裴燃很听话地低了一点。

  汤淼发现他还是太高了，便又低声道，“再低一点点”。

  裴燃又低了一点。

  汤淼拧起眉头，直接踮起脚尖，手搂住他的脖子往下拉。

  双唇落在了他的脸颊，像蜻蜓沾水一样，轻柔至极。

  汤淼松开了手，脸红得不行。

  她向后奔跑了一小段距离，手做成小喇叭，哈气道，“晚安！明天见”。

  裴燃呆呆地看着她，手往她刚刚唇落下的地方摸去，似乎还留着她的轻柔和温热。

  蓦然，嘴角勾起，嗓子里蹦出一声轻笑。

  夜晚动人，少年更美，心尤醉。

  楼上忽然冒出一个头，是费荣穿着容耀带来的睡衣，“裴燃哥，你在干嘛啊？”

  一个人大晚上站在院子里傻笑，好恐怖哦。

  裴燃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费荣连忙捂住嘴巴。

  “那个，我先睡了，早点睡啊！”

  他像个逃窜的小老鼠一样回了屋。

  裴燃收回了视线，缓缓迈出脚步，归于夜色。

  第二天一早，汤淼便带着裴燃去见于如兰。

  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行驶了三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

  于如兰现在住在一家精神卫生院，有专人看护。以前每周，汤淼都会和于春芬去看她，后来因为路程太远，汤淼又要读书，改为一个月一次。

  如果不是裴燃来了，汤淼会选择坐大巴车，多转几次公交车，一天的时间都会花在路上。

  刚一到地方，便见到了满天星的影子，是一个环境幽静又优美的地方。

  护士检查了汤淼的身份信息后，才允许他们进去。

  两个人穿过了医院的花园，终于来到了病房外。

  汤淼便对裴燃说道，“我妈妈现在不记得任何人了，如果待会儿她情绪比较激动，你不要见外啊。”

  裴燃点点头，一直牵住了她的手。

  汤淼莞尔一笑，转身进去。

  于如兰背对着他们，她正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

  汤淼走上前去，轻轻喊了一句，“妈妈”。

  于如兰缓缓转过头来，她一见到汤淼便笑了起来。

  “是你啊。”

  她的面容比起以前看上去好了许多，但依然无法掩盖掉那些年的自我折磨，眼角已经有细纹，身体还是那么瘦弱。

  于如兰又看到了裴燃，冲他毫无芥蒂地笑了笑。

  紧接着又落到了他们两个人相交的手。

  她惊讶道，“小姑娘，你结婚了吗？”

  汤淼脸一红，“妈妈，我们还没有结婚，他是我喜欢的人”。

  于如兰一副欣喜的样子，“能有人照顾你，真好。唉，我女儿一天到晚只对吃感兴趣，不知道以后会给我找什么样的女婿，希望能找个对她好的”。

  “不过，她现在才四五岁呢，不着急。”

  裴燃眼神有些错愕，他目光落到汤淼身上。

  汤淼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她冲裴燃笑了一下，松开了手，蹲在于如兰身前。

  “妈妈，她已经找到对她好的人了，你不要担心。”

  于如兰微怔，她视线一直落在汤淼的脸上，手忍不住摸上她的脸颊。

  她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小姑娘你来看我这么多次。为什么我总感觉你跟我女儿那么像呢？要是她长大能有你这么漂亮，这么乖巧就好了。”

  汤淼手覆盖上她的手背，眼角沁出晶莹，嘴角上翘，“她会的，妈妈。”

  于如兰将她搂在了怀里，摸了摸她的头。

  “不哭啊，乖啊。”

  汤淼反手搂住她的腰，深吸着鼻子，听起来嗡嗡的，“妈妈，我不哭，我要去读大学了，我终于长大了。”

  于如兰听着小姑娘的声音，心头一阵阵泛疼，“你真是个惹人怜的孩子。读大学好啊，以后要做个有出息的人，自己养活自己。”

  “恩，我会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