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前半段举行了校会。

  各个班坐在自己教室，听讲台右边墙上悬挂的小广播里，校长和年级主任的讲话。内容有学生得全国赛的各种表扬奖章，然后是一组打群架的通报处分批评。

  5班是属于那种，典型的平庸班级，没有特别风云的差学生，也没有特别优秀的学霸，几乎是当了两年多的背景板。

  教室有细微的沙沙翻书、翻卷子声，高畅阳偶尔出现在前门。巡逻的老师来之前，他低声提醒了句“先把书本收一收”。

  大家依言装模作样。

  徐写意收好新买的《重难点手册》。那天听见唐周、李小川他们跟许沐舟求带，她也偷偷地，去书店买了一本。

  广播里说着毫不相干的内容，徐写意右手托着腮，在走神地想着小苦恼：林哥哥也太挑食了吧。

  她有点搞不懂他。又要嫌，又要喝，如果真的不喜欢奶茶，干嘛要她带呢？

  所以他是，嘴里说着不喜欢，行动却很诚实？

  林哥哥有时候真的是。

  又冷又乖的。

  唉。

  可是，他长得那么好看，稍微笑一下就让人讨厌不起来。脸红心跳…

  徐写意捧着腮，盯着空空的黑板发呆。显然被林笙出的难题难倒了。

  奶茶，居然会腥？

  牛都那样啊，总不能让它们产奶的时候自己注意点吧……

  “喂徐徐。”

  杨冰冰压着嗓子提醒了一句，拉拉她袖子，在徐写意回过神的时候，给她个看背后的眼神。

  徐写意不明所以，刚转身脸颊就直接怼上杯奶茶。被温热的塑料杯壁，触得惊了下。

  汤曼如神秘兮兮地，把手里的奶茶递给她，“喏，后面传来给你的。”

  “我？”

  汤曼如点点头。

  徐写意把奶茶接过来，一头雾水，哑着嗓音问：“谁给我的？”

  汤曼如手里笔头顺势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背后指了指，也不知指的哪儿。她说：“我也不知道。”但笑容却像暗藏玄机。

  徐写意没看懂，但校会呢，捉到讲话要扣班级分的，她们匆匆结束交谈。

  最大杯的奶茶，晃动的时候，底下很多黑色珍珠翻涌。小小、圆圆的，很可爱。

  徐写意正琢磨，手机在书包里震动了下。

  趁着班主任没在，她悄悄拿出来瞄一眼。

  【立夏时间：昨天看你排队，我今天路过人少，顺便买了】

  然后是一张，最近在班级男生之间很流行的gif动图，表示不要客气的。

  徐写意吓一跳。

  ——许沐舟？

  杨冰冰发现她的异常，凑过来问：“怎么啦，谁给你的？这副表情。”

  又歪头瞄了两眼徐写意的脸，“你怎么好像…在害羞？”

  忙把手机和奶茶一起收起来，徐写意一本正经地镇静道：“没什么。就是别人帮忙带的奶茶。”

  徐写意最近经常带奶茶回家喝，杨冰冰也没往深处想。

  等周围没有人注意，徐写意才又把奶茶从抽屉里拿出看。

  心里，开始有点热热发跳。

  ——第一次，有男孩子这么关注她，还送她东西。

  ——还是，这么可爱的草莓味珍珠奶茶。

  --

  因为想着自己背负着家长的期盼，还有林笙经常帮她补课、不能辜负，虽然徐写意因为奶茶有点悸动，但校会一结束，她迅速投入学习。

  爷爷说的。

  人，什么阶段干什么阶段的事。如果没有大智慧，最好按部就班。

  她从小就不是那类特别聪慧的人，还是规矩一点比较好。

  保险。

  等投入地做完一张理综卷子，距离走读生下晚自习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

  看看表，算算时间，这张卷子她是提前完成了。

  徐写意舒心地笑出来。

  舒服。

  教室后排的走读生基本上都离开了，有点空。

  徐写意背着书包，从座位上起来，朝前门迈了一步后又改了主意，折回从后门走。

  刚全班平移了座位，许沐舟在靠近后门那里。

  他今天穿的校服，干净板正，头发理得整整齐齐。在后排乱七八糟的男生里，简直一股清流。

  唐周、李小川这些不爱学习的男生早就走了。就许沐舟还在埋头学习。

  低垂的后脑勺，露出一点短短的、白净发根。

  教室安静，徐写意把声音压得很小：“谢谢你。”

  视线的桌面出现12块零钱，许沐舟抬起头，浓眉黑瞳。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女就飞快走了，只看见个背影。

  “喂，用不着给钱！”他压着粗哑的嗓子低声。

  也不知道徐写意有没有听见。

  徐写意一路小跑到停车场，林笙的黑色jeep刚停下，车灯都还没灭。

  “林哥哥！”

  隐约的声音传来，林笙抬起头，刚好透过挡风玻璃看见朝她奔来的少女。

  他有时都怀疑，她不是生活费不够、吃不饱饭？

  声音这么弱弱的。

  让人想保护，又想欺负…

  林笙倾身，胳膊放在车窗，探出头：“快上车。哥哥今晚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书包往副驾驶一放，徐写意赶紧钻上去，关上车门，回头：“我们去哪儿啊。”她看看手表，“现在都九点多了。”

  对于学生来说，九点多是很晚了。可对于青年人，放松的时间才开始。

  林笙他们这一圈人，也不缺钱，娱乐项目简直不要太多。只要不触犯道德和法律，没什么不能玩。

  在这群酒肉发小里，林笙算很自律了。声色场所去得很少，入股那个酒吧算是唯一的一个稍微躁动的事业。

  毕竟家庭出身在那儿放着，钢铁般的严格家教。

  “泡温泉。”林笙看着前头的路况说，“这次换个地方，一个小村子。”

  徐写意一下开心起来，然后又蔫儿了，“我没带泳衣~”

  “有卖的。”

  “……”可是，会不会都很暴露啊。

  徐写意开始陷入，“不可说”的苦恼。是又高兴又困扰。

  林笙多么聪明的人，当然知道她想什么。但故意没吭声。

  谁叫她，对着别的男生害羞？

  就让这只乱嘴馋的小兔子，担心一会儿吧。

  “林哥哥，今天的奶茶你尝尝看，还腥不腥。”趁着等红绿灯的60s，徐写意把奶茶插好吸管，递过去。

  林笙喝了一口，看一眼杯子。显然觉察了改变。

  “不腥了吧？”徐写意略微兴奋，“我上网查了很久，说加点蜂蜜和生姜能去奶腥。”

  林笙略笑：倒是用心。

  “好喝吗？”

  过了两秒，林笙才抬起眼皮瞄她：“还可以。”

  徐写意露出如释重负的喜悦，到现在她都不敢回忆，店员看她如看魔鬼般的眼神。

  林哥哥真是太挑食。

  算了，看在他那么认真给她辅导的份上，学校的黑锅她就背了……

  林笙喝了两口，瞥见她书包敞着的一角，露出半个奶茶杯脑袋。

  明显是大杯。

  一般女生，喝不下。

  “同学给送的？”林笙瞥一眼那里，抬起眼睛。

  徐写意正沉浸在完成任务的片刻放松里，闻言没反应过来：“什么？”

  “奶茶。”

  几乎是瞬间，徐写意脑子里警戒拉到最高。天呐，林哥哥他……是魔鬼吗？

  但幸好她性格还算稳，越慌反而越冷静了点。

  故作轻松地，低头把书包拉链拉好，徐写意抬起头来，抿着嘴笑眯眯：

  “没有啊，林哥哥，是我自己买的。”

  左边眉梢跳了下，不知道怎么的，林笙想起以前杜鹃养的那只白色的卷毛小狗。

  每当它做了错事，即将被骂，就会摇着尾巴来撒娇讨好。

  林笙斜飞的眼眸微垂，看一眼徐写意的背后。

  尾巴呢？

  藏哪儿了。

  --

  去温泉村的路程约莫三十六七分钟。

  从内环快速下去，开了几分钟弯曲小道，就到了一处满山翠竹的温泉小村。

  夜里竹叶沙沙，停好车后，徐写意跟在林笙身后，往一处大独栋的民宿山庄走。

  他们进去素竹风格的大厅，有七八个人在竹椅上边聊边等。

  两人一出现，正聊些成年人话题的一圈人，立马表情、画风一转，和谐得一比。

  他们看过去，见林笙提着行李，旁边跟着穿二中校服的少女，清清秀秀的一只，跟在林笙旁边亦步亦趋，看起来指哪打哪似的听话。

  “哟，笙哥。我们写意妹妹总算姗姗来迟了。”楚越飞先站起来。

  林笙跟他们打过招呼。一群人自然而然把注意力集中在大佬身边的小妹那儿。

  “下课啦写意？”问话的是茜茜。

  徐写意礼貌地微笑着：“嗯，刚下课。茜茜姐姐。”

  “真乖！我侄女也跟你……”茜茜的话被楚越飞递过来的眼色打断，她才注意到林笙似笑非笑的冷淡眼神。

  一拍脑门，茜茜默默低头闭嘴。

  其它人看破不说破，但笑不语，唯有徐写意没弄明白怎么了。

  “走走走，先把房间选了。”肖育锋说。

  “就是。先选房间，温泉在后山。”楚越飞说。

  “翠竹风声，适合谈情。”陈侠冷冰冰说了句，最后眼睛扫了眼林笙。然后被对方冷了一眼。

  楚越飞、肖育锋两个看得清楚，打哑谜似的交流了眼神。一群人心照不宣。林笙不说，但这几次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他的想法。

  陈侠被冷一眼，也不以为意，反而露出点鳄鱼笑容，邪邪勾唇：难得，难得，掌握到林笙这个深沉男人的弱点。

  时不时威胁下。

  略爽。

  其它还有陈侠的女朋友anna，肖育锋的妻子孟露，以及付晓茵和她最近刚交的男朋友，好像是上次那圈人里的哪个青年吧。

  在前台订房的时候，徐写意特意看了眼付晓茵的男朋友。她明明感觉她喜欢林笙啊，怎么转眼的，就有男朋友了？

  大人的感情世界啊，还真是复杂……

  紧了紧肩膀上的书包带子，徐写意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就发现了个事。

  ——好像除了她和林笙，别的人，都是都情侣两个开一间房。只有他们例外。

  山庄是独栋的四层楼，没有电梯。

  一群人从木楼梯往上。

  林笙和徐写意的房间在最边上，挨着的两间。林笙用卡先给她开了房门，检查一遍没有问题，才去自己的房间。

  这次的温泉不大，绿竹环绕，但很精致。

  今天山庄只接待了他们，很私人的风格。

  因为徐写意觉得买的泳衣太暴露，不敢出来，林笙让服务员把自己一件备用外套送进去给她。当防晒衣穿在外面。

  虽然穿林笙的衣服让人害羞，但徐写意也没办法。

  她是，真的接受不了胸口露出一点……

  再者住在一个家里也很长时间了，她也渐渐，没把林笙当外人看。

  因为找衣服耽搁很久，两个人来得最迟。

  汤池里的一圈人，看着他们走过来。目光最后都落在徐写意那。

  黑色的衬衣外套，把女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就剩下大半截腿和小臂露着。

  在两个人还没走近的时候，楚越飞忍不住低声吐槽：“要不要保护这么好啊。”

  陈侠面无表情地笑一声。

  肖育锋摸摸下巴：“论男人的霸占欲。”

  楚越飞：“衬衣湿.身.诱惑，啧啧，还是林少会玩。咱们一会儿及早走开，别打扰人家。”

  “加身份证。”陈侠习惯性比了个六。

  林笙远远冷笑了下，知道他们肯定又在胡猜了。

  其实，他对这个女孩，真的没有那些心思。

  打过招呼，徐写意跟在林笙身边，靠在池边休息。

  “泡一会儿我就送你上楼睡觉，今晚就别看书了，再想冲也得劳逸结合，不然弦早晚得绷断。”

  “好的。”

  经过这几个月实践，在学习方面的计划，徐写意是完全听从他。

  林笙笑一下：这么乖。

  “明早我直接送你去上学，放心，过去快着呢，不会迟到。”

  “嗯嗯。”徐写意看一眼其他人，“林哥哥你别管我了，跟他们聊天吧。我不无聊的，不用特别照顾我。”

  林笙忍不住笑。小小年纪，倒是周到得很。

  有时候觉得她很傻、很单纯，有时候，又觉得她成熟到，他都可以短暂眷恋…

  天然温泉，温度适宜。

  背后的石壁椅温暖细腻，很舒适。徐写意听着耳边，林笙和其它人偶尔的聊天，他嗓音本来就是天生带点沙哑和慵懒，一字一句，很平缓。又加上蒸腾的热气，她眼睛干涩，有点犯困。

  迷瞪了几下。

  等其他人邀约着去花池泡花瓣，一哄而散，林笙才注意到旁边，少女早靠着池壁的枕头睡着了。

  穿着他的外套，领口的扣子一颗颗扣得严实。只能看见她，细嫩白净的脖颈，淡淡有血管的颜色，微微泛红的脸蛋，还带着点少女的婴儿肥，饱满而弹性。

  这打扮，保守到略微刻板。

  最近学习太累，徐写意靠着温泉的石壁睡着。

  林笙看着她，有两三分钟那么久。

  然后弯了嘴角，屈起手指顺了顺她半湿的马尾发。

  水汽氤氲蒸腾。

  身体隔着距离，有薄唇轻轻在少女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擦了下。

  怕吵醒她，林笙的嗓音放得很低。

  浓密的睫毛沾了点水汽。

  “乖乖的。”

  “我这么帅，你不会对别的小草心动的。对不对？”

  他手指卷了卷她耳际的发丝，“你要想谈恋爱，我可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