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买烧仙草耽搁挺久的，又让人加奶加蜂蜜加姜粉，徐写意回到教室，都打晚自习的预备铃了。

  她跟在几个女生后头，往第三排自己位置去。

  杨冰冰正嘎嘣咬着苹果，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烧仙草，停下动作吃惊道：“你不是买了吗？”

  徐写意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然后看见自己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杯珍珠奶茶。密密的小黑珍珠，在底部若隐若现。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两杯，就是三个了。

  杨冰冰见鬼似的：“你一个人喝得了这么多啊？”

  狐疑地在位置坐下的片刻，徐写意心里已经有一个名字冒出来。教室逐渐安静，她压低声音：“你小声点，上自习了。”

  徐写意把奶茶和两杯烧仙草放进抽屉。

  杨冰冰咬着苹果斜看她，显然起了怀疑：“你是不是给哪个帅哥带的啊？这阵子风雨无阻的，对谁这么好呢。”

  “没有。”

  “才不信咧。”

  杨冰冰还一脸怀疑地盯，徐写意撑着一张很平静的脸，让她完全看不出一二三。

  然后杨冰冰挫败地放弃了，突然冒出一句匪夷所思地感叹，“徐徐，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是个特别铁石心肠的女孩儿。”

  乍一下得个负面评价，徐写意很懵：“我怎么了？”

  “反正就是感觉。”

  杨冰冰戳着脸颊，大眼睛朝旁边看，想了想说，“啧，就是那种心里特别清楚、又特别有原则的那种，别人怎么做都很难影响你……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你个小丫头到底说不说啊。给谁带的啊？”

  徐写意守口如瓶。杨冰冰太八卦了，不能告诉她。

  “好吧，你不说就算啦。就是，什么男生啊，喜欢这种奶里奶气的东西。”

  徐写意：……

  一个，内心高冷、一点都不奶的男生~

  上晚自习了。

  班上逐渐安定下来，班主任来巡逻了一圈。

  等班主任走开以后，她才泄了一口气，看一眼抽屉里，三杯并排放在一起的饮品。

  两杯一样的，整整齐齐一对。不一样的那杯，显得有点突兀…

  大概是，这阵子习惯了不加珍珠的奶茶，现在她看着有珍珠的，反而有点不习惯。

  奶茶是谁送的，答案很明显。

  徐写意拿出物理练习册做了一半，有些心不在焉。

  写着写着停下笔，支着头回忆许沐舟在食堂说的话。

  他说，他知道了…

  她往深处想了一会儿，脸微微热，然后回神，赶紧埋头写作业。

  ——赶紧该写的写完，一会儿下课林哥哥要来接，不能让他等太久。

  走读生提前半小时下晚自习。

  徐写意收拾好书包站起来，看一眼后门那里。最后两排稀稀拉拉几个学生，许沐舟在埋头认真写字。

  从她这个角度，恰好看到他因为思考时而皱起的眉。

  收回视线，徐写意看了自己脚尖两秒，然后提起步子往后门走。

  许沐舟手边，翻开的数学书刚好在数列那页。他的书本和大多数男生不一样，很整洁。徐写意看一眼，在上面放上几张零钱。

  许沐舟停笔抬头。

  看一眼旁边没人注意，徐写意抿了抿嘴，小着嗓音：“谢谢。”

  然后就走了。

  许沐舟还不及说话，那道清秀的背影就已经在后门消失。

  “唉！”

  他冲那低呼一声，但也于事无补。

  校园主干道，路灯夹道，冬日里的新都总是雾蒙蒙的。光里有雾气游走。

  学生从教学楼涌出，往停车场和校门口流动。

  徐写意捉着书包带子，走在攒动的人群里。

  然后听见有脚步声迅速靠近，有人叫她。

  “徐写意。”

  没来得及回头，这脚步就绕到她面前。高高的一个男孩子，喘着粗气，大冬天也穿得很少，干净的校服外套松松地穿在身上：“可算追上你了。”

  她抬起头，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怎么了……”

  许沐舟看徐写意展了个微笑，然后垂眸捉起她的手。几张钱被被塞在少女白白的手心。

  “谁让你给我钱了。”

  “奶茶不是你给我买的吗？”

  “我买你就要给钱吗？”

  徐写意想缩手把钱推掉，可他力气很大，没能成功，倒是彼此手这样碰在一起，弄得她不好意思。许沐舟也意识到，松开了她。

  一个垂头看自己脚尖，一个手背碰碰鼻子，也明显有些不自然。许沐舟平时都落落大方，现在略微寡言：“你真的不用给我钱。”

  徐写意的视线从自己脚尖移开，看到少年胸口的校徽：“你要是不收钱，那以后就不用给我买了…”

  说完，她埋头从他身边绕过去，往前走。

  许沐舟看看手里的钱，徐写意比他想象的还要有原则。

  在原地站了两秒，他跟上徐写意：“好吧，钱我收了。你别有负担。”

  徐写意停下来。

  路灯的光从少年背后照下，晕得他发色微微发棕。在对上她目光的时候，许沐舟微微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爱运动的人的特点，许沐舟身上有种开朗的活力。让人感到轻松，亲切。

  随后徐写意又否定的了自己的想法。

  ——林哥哥也爱运动，可他总是娇娇的，又爱生病。真是让人操心。

  而且他虽然对人温和亲切，但相处久了就发现他眼神偶尔迷离，总有股危险的味道，跟许沐舟这种明朗是完全相反的。

  人多，他们走得很慢。许沐舟个子高，人长得也很端正，不时吸引一些女孩子的目光。

  “你不去校门吗？”

  “我去停车场。”

  “你家人来接你？”

  “嗯。”

  “是上次那个？”

  “上次。”徐写意反应了一下，想起来，那次在校门外的马路边，他是遇到过林笙的，“嗯。”

  停车场的车已经走了一半。林笙推了朋友去酒吧的邀约，早早就到了。

  车里空间闷，他不喜欢空气闭塞的环境，就下车来靠着引擎盖等人。

  衬衣西裤外面罩着黑色呢子大衣，干净英挺。

  今天小兔子似乎比往常慢一些。

  平时一下课，她都小跑着，隔着人群焦急地遥望他，想过来又被阻挡。那心急的模样，像和主人失散许久的小宠。

  就可惜，看不见她尾巴。

  林笙从腕表上移开视线，抬起脸，嘴角泄露轻微的愉悦。看看时间，差不多了。

  停车场旁边的主干道，人群渐稀，林笙看了许多张学生面孔之后，终于看见了那张熟悉的清秀小脸。

  徐写意正微微笑着，似乎有些羞怯。旁边还有个男生，不知道在聊着什么，好像挺愉快。

  林笙浓睫缓缓眨了下，平静地，看着他们细细聊天、走来。

  许沐舟把徐写意送到停车场入口，正说到初中的一些旧事。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让他们不起哄乱说的？”徐写意停下脚步，有点好奇。

  “你指唐周他们？”

  许沐舟笑一下，“很简单，我给他们作业抄，条件是以后不能再起哄闹你。”

  徐写意微微埋脸，看他一眼，因为他话里的维护，有一些羞涩，“谢谢你。”

  少女清秀纯洁，许沐舟看一眼她垂头时头顶的旋，发根的那一点点皮肤特别白净。他心中像有波纹柔柔荡漾，其实初中他就注意到她，只是那会儿总说不上什么话。她似乎不太喜欢他周围的人。

  “我到了，再见。”徐写意说。

  “再见。”

  挥手道别。

  然后徐写意站着看许沐舟消失在人群里，才把目光投向停车场，立刻微微吃惊。

  ——林笙没有在以往靠里的位置，他就在入口不远，微躬身靠着车，手放在西裤兜里，正看着她。

  她赶紧小跑过去。

  “林哥哥。”

  林笙俯视着徐写意在他跟前站定，过一会儿，才应声：“嗯。今天怎么这么慢。”

  “对不起啊，我刚刚…跟同学说了一会儿话。”

  林笙似乎深沉，又看了她几秒，转身拉车门，字词寥寥地说，“上车吧。”

  她钻上车，林笙一语不发，沿着校内马路开出校门。

  徐写意心想，是不是自己动作太慢，所以林笙有点生气？

  “林哥哥，你吃饭了吗？”徐写意把烧仙草拿出来。

  林笙看一眼，目光又落在她书包咧开的口子。

  然后目视着前方，嗓音很淡：“奶茶谁的。”

  徐写意没想到，林笙眼睛这么尖。

  “我的~”

  “同学送的？”

  “嗯~”

  有十来秒的沉默。

  林笙开着车，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下沉：“我给了你卡，以后想要什么就自己买，不要收别人的。”

  徐写意侧过脸去看他，思考之后，也没有明白过来，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嗯？”

  “我说，别收男孩子的东西。”

  徐写意很意外。完全没想到，林笙眼睛会这么敏锐，她根本…一点隐藏的余地都没有。

  她不由冒了一点冷汗，但还是想知道原因：“为什么啊，林哥哥……”

  马路上车不少，林笙没有回答。

  徐写意也不敢追问。

  之前，从未正面应对过这个问题。因为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她那么小，至少要等到高中毕业再说。

  可是，刚才那一刻，林笙忽然发现：似乎他与这个女孩的轨迹，已经露出了要错开的苗头。

  林笙很安静，思考着一些早就存在的问题。

  比如：他与徐写意之间的差异。

  他们之间肯定有鸿沟。

  徐写意对他害羞，对他心动过，那是他可以肯定的。她潜意识对他一定有喜欢过的瞬间。只是，她似乎对感情毫无经验，更仿佛，有个坚定信念，让她好像从没打算跨越这道坎。

  哪怕她那么多次对他害羞心跳了，接下来，也只是沉寂着任其散去。她继续上学，继续喊他“林哥哥”。

  刚才那个少年与她肩并肩，都穿着校服，与她相仿的年纪和生活。和谐而匹配。他站在那，看着他们谈笑，丝毫没有…他插.入的余地。

  林笙垂眸，深黑的眼睛掩在睫毛的阴影里，看见手腕上的表，时间分分秒秒。

  他们走在完全不同的时区。不同的人生阶段，面临不同的事情。

  徐写意在努力为人生第一次的挑战而努力着、准备着。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

  这学期过了大半，或许，再过不了两三个月，她搬出林家，他们就将彻底失去交集。

  林笙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思索，该怎么处理这个女孩。

  是打乱她的生活，打乱自己的生活，拉她到自己轨道上来。

  还是……

  就此放弃，成全她一个…普通女孩的青春。

  林笙是内敛的性格，很少急躁。现在，却莫名有些烦。

  车里很安静。

  徐写意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敏锐地发觉林笙心情似乎不好。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已经开始了解他。

  ——林笙生病不会吭声，难过不会发脾气，只会变得更安静。如果看见他的眼睛，会发现那道冷而直的眼神，寒冰一样。

  能看得见他，却很难触摸到。

  徐写意握着烧仙草杯子，有些忐忑，不时抿唇偷偷看林笙。担忧又无措。

  林哥哥他，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过了两三分钟，车在路边枯槁的枫树下停下来。

  路况并没有异常，徐写意有些不明所以：“发生什么事了吗，林哥哥。”

  林笙手放在方向盘上，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她的话才朝她看来。

  徐写意立刻凛了一下。男人深黑的眼瞳，敏锐吸人，直直看她，很久没说话。

  “林、林哥哥……”她缩缩脖子，“我们怎么不走了？”

  林笙很平静，嗓音低而深：“现在我不能开。”

  “为什么？”

  他手肘放在方向盘上，转头，眼神冷漠直接地看着她：“…会出车祸。”